第十章

第十章

丐幫的弟子遍佈各地,向來都是江湖消息最靈通的,如今,果不損丐幫的威名,才隔了一夜,他們已經將顏念芸送回朵雲居了。

顏侃看着女兒平安歸來,他的心還在翻騰,又惱又喜的情緒讓他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顏念芸看着臉色鐵青,眉宇間隆起高高山丘的顏侃,他話也不說一句,令她更害怕了,低着頭,她小小聲怯怯的說著:

"對不起。"

夢春痕見狀拉了拉顏侃的手,要他前去安慰顏念芸幾句。

顏侃接收到夢春痕的訊息及要求,他的心更為煎熬。

他知道是自己不對,也知道自己十年來都把氣出在念芸身上,可是他們父女間的相處方式已經定型了,如今要他好言柔聲的跟她好好說話,坦白說,真的很困難。

夢春痕見他還定在那裏瞅着顏念芸瞧,她再輕輕的拉了他一下,並給了肯定且鼓勵的眼神。他終於移動腳步,走向顏念芸。

顏念芸見顏侃朝她走來,她的心開始綳得死緊,因為她知道她又惹他生氣了。

顏侃伸出一隻手覆在女兒垂得低低的頭上,許久許久,他才開口道:"你……不是掃把星,對不起。"

聽到父親的話,顏念芸一雙烏溜的眼瞪得老大。什麼?爹爹在跟她道歉!揚睫對上那向來該是淡漠的冰眸,可這一回她卻看到了不一樣的溫柔眼神。

"爹……"

"以後別再亂跑了。"顏侃輕聲的說著。

"爹!"頭一回感受到父親的溫柔,又看到他的笑容,顏念芸開心的抱着他的腿哭了起來。

第一次,這是她十年來第一次見到父親對她笑。夢春痕見此也感動的漾起子笑意,只是那襲心而來的隱隱刺痛卻在在的提醒她,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自己到底還能陪他們多久呢?

以為自己真的不怕死,可以笑看生死的,然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就越發現自己的懼怕。

她真的不想離開他們呀!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夢春痕雖因地恩劍護體,中毒有緩和的趨勢,但是在遲遲配不出解藥的情況下,她已經長時間的陷入昏迷狀態,手腳也不聽使喚,瀕臨癱瘓。

顏侃見此,每天都不放棄的伴在她身側跟她說話,並為她的手腳按摩。

葛君彥也每天不厭煩的來探望她。

管若水跟夢夏艷三姐妹更是成日奔波,找尋解藥。

朵雲居里再聽不聽笑語了。

隋末初春融雪天

小萍按着石春顏生前的指示,來到了城郊的一處破敗小竹屋前。

"有人在嗎?"

這竹屋連個門都沒有,小萍只好自行進入。

"有人在……"

小萍的問話在看見一個長滿鬍渣,看來非常狼狽的男人衝出的身影后給打斷,只聽見他的口裏還喊着春兒。

連飛城看清楚了來者並不是他日夜期盼的石春顏后,一張臉又垮了下來。

"你……你是阿飛?"

"你是誰?"她怎麼認識他7.

"我是醉不歸酒樓的姑娘,我叫小萍,我是受春顏之託來的。"

"春兒!你知道她在哪裏?快,告訴我她在哪裏?"連續數月失去石春顏消息的連飛城,,找她都快找瘋了。

"她……我會告訴你她在哪裏,不過你得先有心理準備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什麼意思?春兒她出事了?"數月來那狂跳不止的眼皮及夜夜不停的噩夢真的是她出事的前兆。

"她跟你相約私奔的那天,她被人口販子盯上給賣到醉不歸酒樓去,酒樓嬤嬤潘大姐花了不少銀兩在她身上,一心要她接客撈錢,不過春顏自是不依。就這樣,潘大姐天天對她動用私刑要她點頭答應陪客,可是春顏不管被怎樣折騰都不願點頭,潘大姐一氣之下,放棄了她開苞的好價錢,直接叫酒樓保鏢來糟蹋她,一意要讓她屈服,春顏後來見再無退路,便在被辱之前一頭撞牆結束自己的生命。"小萍很快速的把石春顏在酒樓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

連飛城聞言后,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他瞪大了眼,張大了嘴,不敢相信他聽到的。

久久,他才開口問:"你是說,春兒她……死了?""是的。"小萍真不忍心對他說出這樣殘忍的結局,可是她又不能不說。

"對不起,我無力救她!能做的只有趕來向你報訊而已。"小萍真的很難過,如果可以,她真的願救春顏離開火坑,只是,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所以能做的也只有完成春顏臨死前的心愿。"春兒死了?春兒死了……"喃喃地,連飛城像是念咒一樣的直重複着這個他不敢相信的事實。"阿飛,我知道你一定不能接受這事,不過潘大姐現在正命人將春顏草草葬於南溝橋亂葬坡,如果你要見她最後一面就要快呀。"

"什麼!春兒--"

"嘖嘖嘖,怎麼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家竟給折騰成這樣。"土葬工人一邊將黃土覆於石春顏身上,一邊嘆息的說著。

"是呀,渾身上下都是傷,死了竟連口薄棺都沒有。"另一名身形較矮的工人也同情的說著。

"呸呸呸,人都往生了你們還嘀咕些什麼,頭一天干這行嗎?"另一個年紀較長的工人斥責着二名多嘴的漢子。

二名工人一經提醒,相互覷了一眼后,都閉口不再多言,反正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個姑娘不管是怎麼死的,都與他們無關,趕快葬了她也就了事便是。

然,就在黃土覆得差不多時,不知打哪兒衝來一名男子,瘋狂的搶走他們手上的工具丟在地上,並像狗一樣的趴在地上用手猛挖土。"春兒!對不起我來遲了。是我害了你,春兒……"連飛城瘋狂的直挖土,嘴裏還哭訴着他再也傳達不了的歉意。

他這般模樣看來如瘋子沒兩樣。

"喂,你在幹嘛?你瘋了!"土葬工人回過神來,連忙上前要制止他。

"滾開!"連飛城像只發了狂的猛獅,盛怒的一拳直挺挺的揮出,直擊那漢子的蒜頭鼻,繼而又死命的扒着那堆黃土。

"哎喲!"鮮紅的液體立即如泉水般的湧出。

"臭小子你欠揍!"年長的工人見他打傷自己人,拾起一旁的鏟子就要往他的腦子敲去。

"別,慢着!"身形較矮的工人忙不迭的制止了年長工人的動作,並將他拉到一旁去。

"春兒,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你現在還是石家捧在手心的大小姐,你根本就不用受這種苦,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連飛城悲愴的哭號聲聲震人心弦,而當他挖出了冷冰冰的屍體,見到那個分離數月的佳人後,他的心口一抽,幾乎要不能呼吸。

"春兒……你……"

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石春顏身上遍佈的傷,讓他激狂的就要崩潰。

"春兒!你回來呀,你回來,春兒--"激動的抱着已毫無知覺的石春顏,連飛城一聲聲凄厲的呼喚似要穿越雲層,直達天聽。

一旁的三名土葬工人見狀,都忍不住的鼻酸難耐。

"春兒,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是阿飛,我是阿飛呀!春兒,你不能就這麼離開我,你回來啊!"酸楚的情緒在胸口劇烈翻騰,心口傳來那欲裂的尖銳刺痛如同數把利刃插在心口一般,他怎麼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唉,人死不能復生,這位兄弟你就看開點吧。"

工人們忍不住的出聲安慰連飛城。

然連飛城的世界早就因為這樣殘酷的事實而一夕變色了,此刻的他除了石春顏之外,他再也看不到別的,也聽不到別的。

"春兒,沒關係,你不能回來,我去找你,我不會讓你孤單的。"發了狂的連飛城突然安靜了下來,他望着前方的溝渠,在石春顏耳邊細聲道:"春兒,不能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要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你等我,我就來了。我們一起攜手來生,就用你的名為記,我們下輩子再結姻緣。"他抱起石春顏往溝-渠方向走去。

"喂,兄弟你要做什麼?"年長的工人意要阻止連飛城。

"算了,隨他吧。"另二名工人都沉浸在連飛城的絕望悲傷里,不願為難他。

"那怎麼辦,就不管了?咱們可是拿了人家銀子的。"

"只要我們不說;對方不會知道的,反正她只是要我們草草埋了那姑娘,我相信她不會費事來看的。"

"這倒是。"

"啊,你們看他要幹嘛?"方才被連飛城打得流鼻血的工人看到連飛城竟解下褲帶把自己跟屍體綁在一塊。

'糟!難不成他要做傻事?"工人們一見不對,都沖向連飛城。

"春兒,不管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要與你廝守一起,永遠的不離不棄……"

帶着滿滿的自責、心痛及痴執的誓約,連飛城將自己跟石春顏繫上了死結,緊抱着她投向那滾滾的黃水溝渠里,結束了兩人坎坷的情路。

夢境與現實,過往交錯晃動的一切,漸漸的,都依序清晰了起來。

夢春痕再次從噩夢中驚醒,重重的傷痛在心中糾纏,突然明白了她一直做着這夢的原因。

原來夢裏的阿飛就是顏侃,是那個與她相約今生,永遠廝守一起,永遠不離不棄的男人。

胸口激蕩着地老天荒也不滅的愛戀,她突然激湧出一股濃烈的思念。

但沉重無邊的憂傷突地自肺腑肝腸傾瀉而出!

控制不住的淚水如江河決堤般的狂瀉不止。倏地,她忍不住的連嘔了數口鮮血,為了夢春痕每況愈下的身體,夜不成眠的顏侃在院子徘徊望月胡思,當他一聽到夢春痕的房間傳來動靜,便立即破門進來。

"春兒,你怎麼了?"

"侃……"

"春兒,你……''顫着手擦去她唇邊觸目驚心的血,顏侃的心揪得好疼。她怎麼吐血了呢?地恩劍不是緩和她的毒了嗎?

"侃,我仍是你心中的春天,是不是?"夢春痕揚起一抹脆弱的輕笑,吃力的顫着手捧着他的臉笑道。

此刻澎湃的情意狂熱的在沸騰,清楚的過往,是吹不散的春痕,原來,她的名字紀念的是他們的愛戀啁!

只是,她的命運仍和前世一般,她已經沒有未來了,他和她之間的春痕是否就此結束?

想到二人不能再續前緣,夢春痕的心開始崩潰!

決堤的靈魂宛如窗外那暗自飄零了一地的枯葉,片片凋零。

"是、是,你、永遠都是我心中的春天。"不輕彈的男兒淚因擔憂再也止不住的湧出。

"侃,能得到你的愛,我亦無悔,答應我,不管我怎樣,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別對我如此殘忍。"顏侃這幾天一直在想這事,他還是沒法想像失去夢春痕的生活,亟欲隨她而去的心猛然的敲擊着他的靈魂。

"侃,別這樣,你答應我好不好?"他前世已經為她舍了一命了,今生,她不願他再放棄自己。無邊掙扎的眼攫住脆弱的夢春痕,他遲遲不能答應她,因為他不想騙她。

"侃,認識你我從不後悔,哪怕再冷、再苦、再寒愴我也沒有一絲怨言,因為我有無邊的幸福縈繞。"

"春兒?春兒!"顏侃--見夢春痕垂下在他臉龐的手,他一驚連忙探向她的鼻息,但他卻沒感覺到應有的熱氣。

"春兒!你不能死呀,你要撐下去呀!"抱着夢春痕,顏侃激動的搖晃着她。

管若水與三姐妹聞訊都急忙趕來。

"怎麼了?春丫頭她……"管若水哽着呼吸疾奔到她身旁,連忙探向她的脈搏,隨即,她的臉色在瞬間刷成一片死白,身體也因支撐不佳而跌坐在地。"娘!不會吧……大姐!"夢夏艷跟夢秋曉、夢冬沁都忍不住的驚愕指顏。

"春兒,你怎捨得再次離我遠去,你怎麼這麼殘忍啊!"

"顏侃,你到現在還分不清楚嗎?春痕不是馥芸,你不要再把她們混在一塊!"管若水聽到顏侃的哭訴,倏地罵道,要不是他始終理不清對春痕的感情,春痕也不會死,寶鏡是可以救她的。

"我……"

春痕?馥芸?顏侃經管若水這麼一提醒,他猛然一個詫愣。馥芸……好久沒想起她的名字了,什麼時候他的心已裝滿春痕,再無馥芸的影子。

"我沒把馥芸跟春痕混在一塊,只是,我為什麼還是覺得春痕曾離開我一次,好似我也曾這樣抱着她沒氣息的身子?"顏悅茫然的訴說他的困惑,突然間,幾個畫面像是閃電般的交雜閃過,他心中始終包藏的一團迷霧在這時有了變化。

"你……"管若水仿若聽到從天而降的天籟,她倏地躍起,大叫着衝出房間:"快,把春丫頭抱到我房間來,快!"

驚駭、愕然、狂喜、不安。

夢夏艷三姐妹現在的心情,是怎樣的言語也無法形容完全的。,

本以為見識地恩劍的神奇已是千古難得的了,未料,現在眼前竟還有一樁更離奇、更炫目的。

定睛着看着一面形狀奇怪卻如傳聞中寶鏡時鏡子,她們的心在慌亂地跳着,她們的口在驚愕中微張。

灰銅的鏡子藉著微弱的暈黃月光竟然發出了萬丈光芒,光芒在瞬間包裹住了夢春痕及顏侃。

管若水專註的對着鏡子不知在喃喃默念什麼。光芒也在燦白中一絲絲的變化成異樣的五彩光芒。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當月已向東移轉時,寶鏡的光芒漸緩,夢春痕原該冰冷的身子卻在此時動了一下,她的口甚至發出一聲輕吟。

"天哪!"眾人忍不住的掩口抽息。

而管若水在看到夢春痕微動的手指后,她總算是鬆了口氣。

看到身後那多雙帶着疑問的利眸,她知道,今夜她別想睡了。

"娘,你有寶鏡怎麼不早點拿出來救大姐?"

"原來這世上真有寶鏡,娘,你怎麼連這個都瞞着我們?"

"是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春兒真的活過來了嗎,這是真的嗎?。還有,為什麼我覺得我的功力又回來了?"

"娘,你到底還知道什麼,統統從實招來。"

眾人不停歇的問題快要淹沒管若水,管若水頭

疼的一手支着額,一手在空手頻擺動要他們別再問了。

"好了、好了,停停,你們塞了一堆問題我要怎

么答呀?一個一個來。首先,沒錯,我是有寶鏡,不過為什麼沒跟你們說那是因為天機……"

"不可泄露。"夢夏艷等人齊翻白眼,一起替管若水接下一句話。

"呵,沒錯,你們知道就好,至於為什麼不早早

拿出來救春丫頭,是因為寶鏡治病救人得要這被救之人心裏最在乎的人發出誠心祈禱方可驅動寶鏡力量。"

"娘的意思是顏侃對大姐不是真心的?"夢秋曉問。

"不,他對春丫頭是真心的沒錯,只是!他仍不忘馥芸,以至於對春丫頭的情並沒有那麼完全。"那大姐也太現實了吧,怎麼她心裏最在乎的竟是才認識幾個月的顏侃!那我們這些姐妹又擺到哪裏去了。"夢夏艷嘟着嘴不悅道。

夢春痕聞言尷尬的無言以對。

"夏丫頭你錯了,春丫頭認識顏侃已經有二百年了,他們之間的感情絕對比得上你這才當了十餘年的姐妹的感情。"管若水揚笑道。

"什麼?!"

管若水繼而將石春顏及連飛城的故事給訴說了一遍。

"天啊!今天是什麼日子,在見識了千年寶鏡后,竟然又聽到一個百年戀情。"

"可是為什麼我會先娶了另一個女人?"顏侃自己對這點很不能接受,覺得自己未能守住對春顏的承諾。

"其實你會娶另一個女人,這是對你們二個前世自盡的懲罰,生命是上天珍貴的禮物,而你們卻輕視生命輕言放棄,所以春丫頭晚了十年投胎,而你則把對春丫頭的感情移到了馥芸身上,其實你對馥芸火烈的情都不是針對她的,而是你把馥芸當作春丫頭。"

"原來如此,難怪大姐一見顏侃就失了魂,原來是有這樣的過去!"夢秋曉這才明白為何大姐會突然的一見鍾情,愛上了一個憂鬱的男人。

而夢春痕也終於知道為什麼顏侃總是透過馥芸的影子來看她,原來他把馥芸當成自己了。

"好了,這樣的回答你們滿意了吧?如果誰還有問題就跟我來,別凈杵在這裏礙眼。"管若水察覺到夢春痕及顏侃那亟欲傾吐的滿腹情愫,於是她領着眾人離開現場,把安靜留給兩人。

已經分隔百年的二人雖有滿腹相思欲吐,但卻凝望久久,雙雙皆未能吐出隻字片語。

夜的寧靜在一切紛亂中又回到原地,幽靜中透着無比眷戀,似乎就要把人的心緊緊的拴系在一起。

夢春痕及顏侃從彼此的眼中找到了令自己心安的溫情,他們清楚的明白,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了,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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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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