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相已然大白,凝岫心頭的結終於得以紓解。
可是,這一日,小嫵卻一臉神秘兮兮地拖着她往外走;然後,凝岫見着了意想不到的人--倩兒。
原來等待女兒回家等到不耐煩的宋敬禮,親自出馬來接凝岫了。為了避免情況太複雜,所以先派倩兒帶凝岫到他們落腳的客棧廂房相見--
「你這丫頭也太膽大妄為了,你怎麼可以……」宋敬禮免不了一番斥責,然後又拉着女兒,仔細審視了一番,「任翱那小子有沒有欺負你?」
「這……」怎麼說才好呢?「爹,我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基本上是「大致」完好。
然後,她將自己男扮女裝的事說了一遍,當然也不忘保留了最後穿幫的後半段。
「你可知道我有多擔心?要不是那時接到了任翱的信,我這時候可能還四處找着你呢!」
「是任翱他捎信通知爹的?」她怎麼沒聽他提起呢?
「他信上寫着,我那個外甥秦觀在他府上一切安好,要我放心。要不是提到了那隻玉鐲信物,我還在想,自己哪時候多了個外甥了?不過,也幸好他不知道是你,否則……」
一旁的倩兒也忍不住插話:「小姐,你都不知道,老爺他為了要找你,可是煞費苦心;他不好直接找上任府去,只好讓我假稱是秦觀家人,上門打探。」
結果,倩兒遇上了小嫵?但見倩兒盡瞅着她掩嘴竊笑,笑得凝岫有點心虛。
該不會倩兒這賊丫頭還「打探」了啥消息?比如任翱冒出的那個侍妾「秦伶」。
「不過,人平安就好,沒事就好了!」宋敬禮難掩對女兒的心疼。
「爹,對不起嘛……」她偎向父親撒嬌,心思卻飄了起來。
如果任翱早就知道她的底細……那他不僅細心地捎信給爹報平安,還刻意繞了個圈子,體恤地維護了爹那不悖禮法的「尊嚴」。
心理亂感動一把的她,卻聽見宋敬禮說出如雷轟頂的一句話。
「你馬上跟我回家。」
「是啊!小姐,老爺就等着小姐回去辦喜事呢!」倩兒的話讓凝岫震驚得目瞪口呆。
「什麼喜事?」
「京城的木家上門來提親,老爺已經打算把小姐許給木公子了。」
「我不要!」她的頭垂了下來,嚅動着唇,「我誰也不嫁!我……我只想嫁給任翱。」
「可是,他都已經退了親,他不要你……」宋老爺的話被另一道聲音截斷。
「誰說我不要她的?」
凝岫火速掉頭望向門口。,
是任翱!英俊挺拔的他,一臉嚴肅認真地出現了。
原來,當凝岫偷偷跟着倩兒離開時,他就已經發現了,並且一路跟着過來;本來他還想留點時間讓闊別多日的父女倆互訴離情,直到他發現再也不能保持緘默。
「你還來幹什麼?」乍見任翱,宋敬禮火氣全上來了。
「我是為了凝岫姑娘而來。」任翱表情十分誠懇。
宋敬禮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般,轉頭對着女兒厲聲問道:「你不是說自己對他隱瞞身份了?」
「我是有隱瞞,可是……我就不知道他相信了沒有。」凝岫絞着手,吞吞吐吐地說道。
聽見女兒的話,宋敬禮瞪大了眼,「那、那……」那麼這段日子,自己的閨女不就……
「荒唐!話要是傳出去,你將來還怎麼做人?」
「宋伯父,請您不要責怪凝兒,您先聽我說--」
宋敬禮打斷了任翱的話:「你還想說什麼?婚都退了,咱們兩家也早已互不相干了!」
「爹,你不要這麼凶嘛!」凝岫忍不住插了話。
「咦?你這丫頭是怎麼了,你怎麼反倒為他說起話來?」宋敬禮罵歸罵,可還沒昏了頭。瞧那丫頭心疼的神情,他開始避免說出某些決裂的字眼。
「沒關係,就讓伯父罵個痛快吧!既然我有負在先,自當接受伯父的教誨。」任翱唇際那抹淡笑,像在要她放心一般。
然而,凝岫卻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難過。
想起任翱平日那桀驁不馴的架勢,而現今為了她……卻斂盡銳芒。
宋敬禮冷聲道:「哼,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吧!」
「我愛凝兒,我希望能娶凝兒為妻,求伯父成全。」
凝岫聞言心口一緊,幾乎感動落淚。
宋敬禮怔了半晌,才道:「我有沒有聽錯?你都已經退婚了……」
「那麼,我現在就再一次地向您提親,請伯父成全。」
「這……」這可得好生琢磨琢磨才行。
在不確定女兒是否真的一切「安好」之前,宋敬禮決定先一同前往任府,給任翱一個解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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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着燭火,凝岫的水眸正拚命地往那個正在「杯酒論婚姻」的房外涼亭瞟呀瞟的。
「唉,小姐,你真的很厲害耶!出門前你說過要讓他再乖乖回頭,想不到你真的辦到了!」倩兒說了老半天,卻發現凝岫始終蹙着眉尖不回話,「小姐,你是在擔心任公子和老爺的談判嗎?」
淺淺的一聲嘆息,代表着凝岫的答案。
「那老爺和任公子兩個人,小姐你心裏是希望誰勝誰負呀?」倩兒笑眯眯地問着。
「我……他們又不是在吵架,哪有什麼輸贏?」
「那可就難說了。」倩兒晃着頭,一副在看好戲的模樣,「你沒看剛才任公子那張臉嗎?一聽說老爺要把你嫁給別人,他呀……一副快砍人的樣子呢!」
「翱郎不會對爹怎麼樣的。」他只不過是態度堅決了些,只不過有那麼點急躁。
可是一想到他對着爹果敢表態,非她莫娶的深情模樣,凝岫的心裏是既甜蜜又溫暖。
倩兒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當然。想當初退婚的人是他,現在才又反過來說想要娶小姐,這就得看他憑什麼說服老爺了。」
「倩兒,其實翱郎他真的是有苦衷的……」話還沒說完,凝岫便為了倩兒的笑聲而輕斥道:「幹嗎?你這死丫頭笑個什麼勁兒?」
「我是在笑小姐……之前你不是還對他恨之人骨嗎?怎麼這會兒卻是翱郎呀翱郎地喚得這麼熱乎乎?而且,先前我在任府也聽說了,這任翱好像納了個侍妾叫啥‘秦伶’的--」
她果然知情!「你再說!我、我撕你這張刁嘴!」凝岫佯作捶打狀。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
笑鬧一番,倩兒這才又開口:「好啦,我現在就替你去偷瞄,看看這對準岳婿‘吵’得如何。希望他有那個本事把你贏回去。」
倩兒離開沒多久,凝岫的背後響起了腳步聲,她急忙掉頭問:「倩兒,外頭談得怎……」看清來人後,她不禁低呼,「任翱……你怎麼進來了?」
他不是說要和爹好好「溝通溝通」的嗎?怎麼這會兒膽敢直闖進房裏來?
任翱卻一語不發地將地摟入懷裏。「噓……」將額頭往她柔密青絲埋人,無限依戀地磨蹭着她。
「不……不行吶!你不能夠在這裏的。」
「安靜。我只想在明天你離開之前,再抱抱你。」
這句話一出口,她整顆心都沉了。
看來他還是沒能說動爹,所以明日她還是必須跟着爹回去,然後……
「我、我……我不要嫁給別人!你……你怎麼這麼差勁?都是你害的……你為什麼不擺平我爹啊……」語無倫次的她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
低頭望着那成串的晶瑩淚珠,任翱心頭一震。
每次都是這樣子,這個小女人的淚水總是那麼輕易地牽動他的心神。
她的笑容、她的淚水,他都愛!而綿密的情意,似乎也在這般縱容寵溺中,點滴盈聚直到飽和。
懷裏摟着這個小淚人兒,他的心頭無比紮實。
「別哭了,我沒說我擺不平啊!」他低頭吻去她頰上的淚花,「要是我擺不平你爹,我這會兒怎麼敢闖進來?」
「啊?」凝岫突地推開了他,「我爹他怎麼了?」
「別緊張,他只是暫時不會醒過來罷了。」
「你怎麼可以打昏他?」她幾乎要尖叫了。
「不,我是把他給灌醉了。」他給了她一個更不可思議的答案。
「怎麼可能?憑你的酒量?」原來他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酒國英雄。
「怎麼?你還真以為上回我被你給灌醉了?那可是我好意成全你。」他賊笑地摟住她,輕吻着她的嬌靨。
「別這樣子……待會兒倩兒會瞧見的。」
「那丫環可機靈了,她主動說要幫我照顧宋伯父呢!」他愛戀地撫弄着她的髮絲,「我想她一定也知道,我只是想在你走之前多看看你。」
「那又有什麼用?等我回了家,爹他還是會把我嫁給別人的,到時候……」
「到時候,我就來‘搶親’。」
「真的?」她倒抽了口氣。
他卻笑了,「那到時候你會不會跟我走?」
「你這人……都什麼時候了,還逗人家!」粉拳不客氣地捶上他的胸。
他笑得更燦爛了,輕擰着她的小巧下巴道:「我已經把當初退婚的苦衷跟你爹解釋過了。」
「那我爹怎麼說?」
「他說了,就給我一個機會,看我怎麼表現自己的誠意。」
結果,他的「表現」就是把爹給灌醉,然後好和她私會?真是夠放肆的了!
不過--她喜歡。
他忽然從懷裏取出那隻玉鐲,欲往她腕上戴。
「不要。」她睨眼道,「我都被你退了婚,憑什麼戴你們家的玉鐲?」
「你這小妖精,這麼會記恨?」
「當然記恨。喂,難道你不知道這件事讓宋家多沒面子?否則我爹也不會那麼生氣了。」就算他是為了救人,可是卻也造成對宋家的傷害。
「我知道,是我不對,可是當時我也曾聽到風聲,說是宋小姐吵着不肯嫁的,所以我才會那麼做。早知道你會一路追上門,一副非我不嫁的樣子,這門親事我就不退了……啊?你怎麼又動手打人了?」
她惡狠狠地打斷他的話,沒好氣道:「什麼追上門,什麼非你不嫁的,你少往臉上貼金,我、我只是不甘心,要來找你討個公道的!」
「那你討着了嗎?」
「我……」
「現在我是非娘子不娶,你可甘心了。」
「你就那張嘴。」
「噢,才不止呢!」他賊笑地湊向她,悄悄伸出那隻魔手,「還有手,以及……」他熱唇輕啄着她的粉頰。
「你……人家在跟你談正事呢……」她扭捏了起來。
「我也是在辦要事啊!」他捧起她的臉,深情款款道,「你放心好了,對宋家造成的傷害,我會負責去彌補的。等你返家之後,我會即刻上門提親,然後,讓你儘快風風光光地嫁進任家。」
「可是……你就不怕我爹還在生氣?要是他不答應……」
「不論用什麼方法,我都會想法子讓他老人家答應的。」
「可是萬一我爹他故意刁難你,甚至開出一些條件來考驗你--」
「依了他!誰教我有負在先?不過……有你在,不是嗎?你一定不會看着我被為難的。」他親了下她的小鼻尖。
他就這麼篤定她會幫忙?這男人還是和以前一樣,既自大又可惡!
推了他一把,她笑吟吟地問:「你說……不論什麼條件,你都會依了?」
「嗯,你相信我,不論什麼考驗,我一定都能通過的。」
「是啊是啊,我相信……呵呵……」她的笑容顯得相當詭異。
好,就這麼辦!就等着他上門來提親。她可得好好想想,該想什麼點子來整整他,好挫挫他的威風!
她可要找倩兒一起好好合計合計。
抱着她上了床,他輕撫着她的臉龐,柔聲說道:「我等你睡著了再走。」渾然不知她滿腦賊心眼的他,翻身上床,以高大的身軀熨貼着她。
窩在他胳臂下的凝岫,被那種溫暖甜蜜的氣息給緊緊籠罩,她安心地閉上了眼入睡--
「呵呵呵……任翱,這一大桶酒你喝得完,本姑娘就嫁……怎麼?想求饒了吧?嘿嘿……」
只見任翱支着腮幫子,瞥着那個賊笑兮兮、滿嘴夢話的小女人。
他笑着搖頭,再小心翼翼地摟過她,讓她在自己懷裏繼續存心不良地笑着。
然後,他也陪着她笑了起來。
那夜,風格外溫柔,輕拂着房裏相互倚偎的深情人兒。
而房外的涼亭--
「老爺,你不是喝醉了?」
「噓……小聲點。倩兒,來,換你陪老爺再喝一杯。」
「好哇!老爺,您心情看來挺好的呢!」
「當然嘍,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倩兒知道,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啦!倩兒恭喜老爺,敬老爺一杯!」
「好啊!好個人逢喜事精神爽……乾杯!」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