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開車的神情好專註，飛揚的劍眉，看着前方路況的精銳目光，直挺的鷹勾鼻以及緊抿的薄唇，刻劃出英俊的線條。打方向盤時，他的動作沉穩而優雅，舉手投足間散發著迷人而性感的男性魅力，這就是他吸引女同事們垂涎的原因之一吧？連她也忍不住要多看他一眼。

其實，如果他能改掉強勢霸道的脾氣，他的人緣應該會更好吧？

「你在研究我嗎？」

「……」被他這麼一問，她突然愣住。

等紅燈的空檔，他轉頭，黑眸盯住她。「有研究出什麼嗎？」

兩人明明有四、五十公分的距離，但一對上那雙盯着她的黑邃銳眸，突然間，兩人間像是沒有絲毫空隙般，車內的溫度彷佛瞬間升高了十度，令她有些難以呼吸。

那黑眸就像一張牢不可破的網，網住了她的視線、攫住了她的呼吸，這份突來的壓迫感，使她本能地往後退，努力地吸一口氣后，才能順暢呼吸。

「呃……我覺得你……很帥。」她誠實以告。

「這是大家公認的，還有呢？」他渴望聽見她可愛的小嘴說出更多他的優點。

「有魅力。」

他的黑眸一眯，唇角漾起迷人的微笑。

也許她花錢很小氣，但讚美人倒是毫不吝嗇。

「但……脾氣還可以再好一點。」

「你不怕被我裁掉？」他收起笑容。

「我相信總經理是英明的，眼睛是雪亮的。」她一笑，對自己的工作能力倒是很有自信。

「這算是讚美嗎？」眉一挑。

「開車……可以再專心一點。」她仍不怕死地補充。

「什麼？」他的眉頭一蹙。

「看前面。」她伸出食指，指着前面的交通號誌。

紅燈已轉為綠燈。

他被迫將視線調回到前面的路況，暫時不再追問，心裏不禁埋怨着，這綠燈未免也來得太快了，他跟這個小女人還沒聊夠呢！踩下油門，車子繼續往前馳騁。

她的頭轉向前方，眼角的餘光仍不時偷瞄着他。

這個坐在她身邊的霸氣少東，好像跟剛認識時不一樣了。以前他在她的心目中，是個趾高氣揚、沒有耐心、浪費金錢的霸氣少東；但現在的他，雖然一樣霸氣，卻是個能力卓越、工作認真、細心的男人。

對他的好感正一點一滴地在她心中累積，不知道這個少東還有什麼她看不到的優點呢？

她心裏不禁期待着能一一挖掘出來。

擔心聶煒翰逛不來傳統市場，她帶他到住家附近的大型超市。

她推着推車，走過生鮮區，他則跟在她後面。

「你想吃什麼？」她好奇地問着。

「什麼都吃。」

說得好像很好養一樣，他根本很挑食，不喜歡吃青菜的。她故意問：「吃人肉嗎？」

話一說完，她就後悔了，因為他居然回頭，銳眸盯着她的嘴唇看了好久！她的嘴唇……算人肉嗎？

嗟～～想到哪裏去了？害她心跳加速。她不安地回問：「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他沒有多說什麼，又轉回頭去。

習慣在她面前擺高姿態的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對她的好感，怕嚇到她，只好別開眼睛。

他一向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傲氣而霸道，在別人眼中像個魔鬼，但她的一舉一動，卻總是牽動着他，讓他敏感而專註地注意着她的表情變化和情緒起伏。

對於自己這樣微妙的改變，他不是沒有發現，他好像越來越喜歡她了。

喜歡到想趕快見到她，喜歡和她獨處的每一刻，沒看見她時，他也會想念她，他已經沉溺在她率真自然的甜美笑容之中，淪陷情海了。

孫韻如看見一片肉質細白的鱈魚，拿了起來，一瞄到價錢后，又掙扎地放了回去。好貴喔，一片鱈魚的價格，她都可以鹵一鍋素料了。

「就這個！」

某人發現她的表情后，立刻把她剛放下的鱈魚片拿到她的推車籃里。

「你……喜歡吃鱈魚？」這麼巧？她只是剛好拿起來看看而已。

「非常喜歡。」

好吧，看在他喜歡的分上，她可以做給他吃。

兩人再往前走，她常常停下腳步，看着食材，總要細心地觀察新鮮度、價錢和保存期限等標示，而他總是在她挑過放下后，不看價錢，也不看日期，就丟入她的推車籃里。

「蛤蜊、蝦子、梅花肉、雞腿肉、新鮮乾貝、鮑魚……」等她回過神時，才發現籃子裏已經有那麼多她曾經猶豫，沒下決定買的食材。

是怎樣？不用錢喔？還越挑越貴！

除了前四樣她偶爾會買外，乾貝和鮑魚是她剛才突然瞄了一下，沒決定要買的食材，卻也被他挑中，他真的是吃慣山珍海味了嗎？

依她看，現場要是有上等的燕窩或魚翅，他應該也會毫不考慮地把它們丟到推車籃里吧？

「你喜歡吃的東西里，沒有青菜。」她提醒着，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暴龍一樣。

原來是肉食性動物，難怪他的脾氣那麼霸道專制。

「那倒不一定，甜椒、辣椒我都喜歡。」

「辣椒……」她腦中立即浮現出一隻暴龍咬着辣椒、拚命噴火的畫面。

「對了，我挑的這些食材不必分開煮，你跟你奶奶可以一起吃。」他看看籃子裏頗有分量的肉，滿意地對她說著。

他皇恩浩蕩，實在使她受寵若驚啊！是說，如果她和奶奶都跟着他吃一樣的食物，那麼她和奶奶的個性會不會也跟他一樣，變成噴火暴龍？

……等等，他該不會是故意挑她沒挑的食材，然後要她們祖孫倆一起跟他分食吧？

他會那麼貼心嗎？

「怎麼了？」

「沒什麼！」她心裏這樣想，眼睛試探性地落在一塊厚厚的沙朗牛肉上，停留的時間過久，很快地，沙朗牛肉被拿起，放進推車籃里。

「牛肉也來一點吧！」聶煒翰說著。

果然，她的眼睛只要盯着某個食材太久，他就會決定買那一樣。他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細心體貼了？不是說好只挑他喜歡的菜色嗎？

「不要挑那麼多啦！」她把牛肉放了回去。

「我喜歡。」

「這個先不要，保存期限快到了。」她堅持，她只是試探他而已。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明明說好了今天是來買他喜歡吃的食材，但他卻專依她的喜好挑，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上次要她把菜色準備得豐富點、用心點，不要省東省西，吃得太瘦了……難道，他嫌棄她準備的菜色簡單隻是藉口，他其實另有別的想法？

捨不得她太瘦嗎？

突然冒出的想法，使她的胸臆間湧上一股暖意，心湖震蕩着，泛起悸動的漣漪。

「好吧，現在買什麼好？」

「嗯……我們已經有蝦、豬、雞肉，肉類太多了，我奶奶說吃魚吃肉嘛愛有菜軋啦，所以，我得想一下你挑的這些要配什麼菜好呢？」

「簡單，蝦子鹽酥、梅花肉紅燒、雞腿用鹵的，乾貝嘛……炒甜椒蘆筍。」他腦海中已經浮現了一桌豐富的菜色。

「真會配菜。」她漾起笑。

「沒什麼，從小就是吃這些菜色長大的。」所以，他想讓她也嘗試跟着他吃一樣的。

「不過我覺得青菜還是少了點。」

她遙望着對面的蔬果區，應該過去看看有什麼青菜。

孫韻如正想推車過去，才踏出一步，轉角突然傳來一陣孩童的笑聲，一個手裏推着推車的頑皮小鬼，快速地往她的方向直直衝來！

她猝不及防，愣在當場。

下一秒，一隻大掌牢牢地扣住她的腰，往後一扯，迅速地將她拉了回來。

她是順利地躲開了頑皮孩子的撞擊，但身體卻貼進一堵結實溫暖的懷裏，他將她抱得好緊，氣氛變得曖昧而詭異，害得她左胸又撞擊出某種悸動的頻率了。

上回在他辦公室里，也被他抱過，但這次的擁抱顯得更密實，他的胸膛溫暖，散發出呵護和珍視她的安全感，一種甜甜暖暖的幸福包圍着她，這份異樣的悸動，使她的心湖掀起了美麗的波瀾，她開始感到暈頭轉向了。

她真希望就這樣靠在他結實的懷裏，享受這份安全而溫暖的專寵……這個念頭一興起，她的臉立刻像是被火烙到一般，變得艷紅。

天啊！這裏是超市，她的身旁有很多情侶和夫妻檔經過，現在兩人做這樣親密的舉動，別人會誤以為他們也是情侶或夫妻吧？

「謝謝……」她想推開他，但她腰間的力道卻收得更緊，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等一下。」他說著。

儘管這裏是超市，可能會有人投來異樣的眼光，但他不在乎，他只想再抱她久一點，感受兩人間那種親昵的美妙感。

她的臉紅透了，萬一遇到鄰居怎麼辦？

他管不了別人怎麼想，儘管面對愛情，他或許還沒有準備就緒，心情有點紊亂，但此時的他渴望抱她，渴望疼惜她，渴望填滿心中的一處空缺，這是可以確定的。

只有甜美的她，能夠讓他感受快樂美好，驅走存在他心底的窒悶空虛，救贖他對愛情的不信任感。

他將她轉過身，托住她的下巴，輕輕地刷過她那誘人可口的唇畔。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才短短的幾秒中，他迷人的氣味就襲上她的唇，他眼中跳躍着火花，她感覺頭一陣暈眩，就像喝了酒一樣，有些微醺，心正一寸寸地淪陷在他的柔情里。

「男生愛女生！姊姊羞羞臉！」

她一驚，退了一步，退離他的懷抱，看見說話的人，正是剛才那個頑皮小鬼，立即羞紅臉，趕緊推着車子跑到對面的蔬果區里。

他攝人心魂的黑眸，還有剛才吻她的舉動，都教她好害羞，卻又好甜蜜啊……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少東呢？

既傲慢又體貼，既霸道又柔情。

他貴為總經理，卻能包容她的直言直語，並對她禮遇有加，連飲食也暗地裏關切。

而且，他還老是三番兩次這樣抱着她不放開……

知不知道，他這樣百般關照她，一次次地撩撥着她的心弦，已經使她的心開始蠢蠢欲動，有了甜蜜的期待？

愛情好像輕叩她的心門了。

隨着兩人頻繁親近的相處，對愛情的憧憬漸漸浮現，一顆跳躍的心再無法保持平靜了……

聶煒翰知道，自己越來越失控了！

有多久不曾這樣過了？

對於愛情，他曾經受過挫折，所以他總是以為自己不會再碰觸愛情，但現在他卻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很不可思議，只不過是一個淺嘗的吻而已，但那甜甜溫溫的感覺卻在他空虛孤寂的心中灌滿了愉悅和滿足，點燃出對情感的悸動與渴望。

他以為自己不會那麼快想再碰觸愛情，但他抵制不了來自心底最深的渴望。他的嘴角揚起滿足的笑容，在她身上找到了愛情的蹤跡。

雖然他還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能再接受新戀情，但跟她在一起，是那麼的快樂，她的真誠善良烘暖了他的心，讓他暫時卸下解救家族企業的龐大壓力，也讓他無法忽視對她的喜愛。

愛情再度在他的生命中降臨了，他該不該忠於自己的感覺，勇敢地去喜歡她呢？

他真的可以再接受一次戀情嗎？

昨晚她一定在他緊抱不放又輕吻她后，受到驚嚇了，她不知道會怎麼看待他？

她會不會把他當惡狼看待？

他是不是太衝動了，沒有考慮到她會不會從此不理他……

儘管他的情緒患得患失，但是，當務之急得先解決公司的問題才行，他必須暫時擱下惱人的愛情習題。

下午，在擬訂裁員黑名單前，他召集高階主管，開了一場會議。

會議進行的重點，就是告知大家，他決定拋棄舊有的公司制度，重新擬定公司管理規章，制訂獎懲辦法，並針對提升公司的績效，要各個部門主管在三天後，提出有建設性的方針。

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若是依照他力圖改革的決心和執行政策的鐵腕作風，他大可不留情面，大刀闊斧地裁員，不必寬宏地對待暗地裏打算聯合起來推翻他下台的老主管們。

但是，因為韻如的一番話，使他決定給他們機會。

她提議他和內部人員溝通，避免引起反彈不服，他再三斟酌后，才出此策，希望老主管們能好自為之，配合他的改革政策。

他給老主管們三天的時間，若他們再提不出具體改革辦法，那麼他絕不再寬待。

他這樣的改變，不難看出她真的滲透了他的心，連他的個性也開始受到她的影響，變得有點人性化了。

比起他那個交往很久，又喜歡追求新鮮感的前女友，孫韻如只稱得上可愛甜美而已，但為什麼她總是能吸引他的目光，讓他不由自主地迷戀起她呢？

「總經理，一線有您的電話。」內線分機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好。」他接起電話。「我是聶煒翰。」

「煒翰……」

一陣熟悉柔軟的嗓音飄入他的耳里，他渾身一顫，全身微僵。

是他的前女友，傅薇玲。

「不認得我的聲音了嗎？我是薇玲。」

「有什麼事嗎？」他很快地恢復鎮定。

「……我是聽世文學長說，你回台灣接任家族企業了，所以才打電話來確認，沒想到你真的回台灣了！」大學學長世文是他們共同認識的朋友，當時她和聶煒翰是公認的一對戀人，經常出雙入對地參加學生聚會，雖然兩人分手四年了，但學長仍跟他們各自保持聯繫，關於聶煒翰的消息，都是她從學長那邊打聽來的。

「是啊，我是回來了。」

兩人分手后，他就不願重新踏上台灣這塊傷心地，寧可留在美國創業，把心思全投注在工作上，就是為了徹底忘卻那段情。

「怎麼沒打電話給我？」傅薇玲在那頭欣喜地說著。

一聽到他回來的消息后，極度思念他的她好開心，渴望能再見見他。

「有必要嗎？」

四年前，他們是眾人眼中絕配的情侶，他們一起共度許多美好歡樂的歲月，他曾經以為她會是他人生中的絕佳伴侶。曾經。

愛情遠離后，再經過時間的冷卻，他已走出失戀的低潮期了。

當時的她，年輕開朗又美麗，喜歡追求刺激和新鮮感，家世也不差，而他們兩人交往的時間太久了，新鮮感早已隨着時間褪去了，再加上相隔千里之遠，有男人乘虛而入追求她，她確實很容易會迷惘。

既然她已投入別人的懷抱，不再眷戀他，他又怎麼能綁住她追求幸福的權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