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葉星想偷偷獨自再探大江科技的計劃始終沒有實行。因為自那晚以後,她竟再也沒有單獨晃悠的多餘時間。雷薩總是找出種種借口霸佔住她整天整夜。

我想出去走走。

一個人出去還不如進房陪穎炎聊聊天。好些天不能下床走動,她直喊寂寞。不知什麼原因,自那晚后雷薩對祝穎炎的興趣突然變得濃郁起來,不再那麼拘於禮貌,但似乎仍是害羞的,否則不會總拉着她當陪客。

給你與她單獨相處的機會不好嗎?她在被拉人房間的前一刻垂死掙扎。

我與她還不算熟悉,單獨相處會尷尬。想當紅娘要善始善終才能成功。

她有些搞不懂,戀愛中的男女不是總恨缺少時間長相廝守嗎?又怎麼會尷尬?但看着他們一天天熟稔起來,葉星莫名地開始厭煩起當紅娘了。

吃過晚餐,葉星以為總算能逃脫當強光電燈泡的厄運。沒想到雷薩像是在她身上裝了追蹤器般精確,脫離視線不超過五分鐘,自會與她在某處偶遇。

去我房間,我想聽聽你兩年來修行過程中的趣聞。他不由分說地推她坐在柔軟床上,然後泡上一杯綠茶,舒服地窩進沙發,準備聽書。

我的趣聞池田劍不是早向你報告的一清二楚了嗎?她惱怒地瞪他,站起來就要走,我沒空!

有急事要處理嗎?他笑得很壞,彷彿什麼都知道,卻什麼也不說的樣子。

沒……沒有!葉星咬牙。

那我們今夜聊通宵。他復壓她坐上床沿,自己則側躺在她身邊,專註地望她。

有時間,陪陪穎炎不是更好?她盤腿而坐,雷薩專註的眼神似乎令惱怒不再那麼深刻。

那你就更該陪我聊通宵了。雷薩轉轉眼眸,一臉正經,通常做紅娘的都會向當事人詳盡介紹對方的身家背景,以便溝通。可你呢?什麼都沒做!

你想打探穎炎的事?

善始善終!

又來了!葉星不服地撇撇嘴巴,卻無可奈何。就這樣被雷薩藉著理由糾纏一整夜,直至凌晨時分漸漸渾濁的神志徹底被周公伯伯俘虜去了才算作罷。可等第二天醒來,仔細回顧昨晚的談話內容才發覺,其間竟然沒有一個字是與穎炎有關的。這是什麼道理?

問雷薩,他但笑不語,第二天晚上卻以同樣的方式,同樣的理由控制住她的行動;第三天亦是如此;第四天清晨,在雷薩床上醒來的葉星終於開始懷疑。

同一天,在床上靜養了一個多星期的祝穎炎終於傷勢痊癒,在醫生的最終確診下,她第一次踏出房門,下樓與大家共進晚餐。

善於修飾的女孩無論在何時何地永遠都是明艷照人的。今夜的她,身着翠綠色半透明低胸弔帶長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凹凸有致的婀娜身姿。為了遮掩掉胸前醜陋的結痂,她特意挑選了一條粉綠色澤的長絲紗巾披圍香肩,不僅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更有一種意想不到的風情,引人無限遐思。

而葉星,卻仍是她喜好的中性裝扮。茶色襯衣配上黑色弔帶長褲,加上天生精緻俊美的臉龐,高雅的貴族氣質,與祝穎炎並排而立時非但不會相形見絀,反倒突顯出獨特的魅力。

當祝穎炎挽着葉星的臂彎款款步下階梯,嫵媚與冷峻的搭配令餐桌前正交談着的兩位男子齊齊噤聲,眼睛為之一亮。

稱她為尤物絲毫不為過。那層薄薄衣料下的身體是怎樣的令人垂涎欲滴,着實令人期待。雷鳴手指支撐下巴,放肆的眼光毫不避嫌地停留在祝穎炎曼妙的身材之上,彷彿正在欣賞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雷薩!如果她不是你想要的女人,那我就要開始打獵了。

祝你好運。雷薩不以為意地輕笑。在葉星立定倒數第二層階梯時,他迎了上去,貪戀的目光始終不曾偏移方向,他微笑着伸出手朝她,生命中惟一的女神。

葉星冷冷地望着他攤放在她與祝穎炎之間的手,失神片刻,拖出挽住她手臂的祝穎炎的手猛塞給他,爾後急速的側身越過他,朝餐桌走去,一屁股坐在雷鳴身旁。雷薩怔忡一秒,恢復笑容,禮貌地牽引祝穎炎入席,與她並排而坐。晚餐陸續上桌,豐盛得讓人眼花繚亂:醬汁牛排,咖喱雞塊,油炸龍蝦,茄汁豆泥,越南米粥,蔬菜沙拉,奶油海鮮湯,外加甜點椰絲蛋糕。每一盤看上去都很可口的樣子,祝穎炎猶豫着不知該從何下手。

每一種都嘗一點,可以嗎?醫生說你得多吃些,才能補充回受傷一個多星期來所流失的營養。雷薩似乎察覺她的為難,今天的菜是雷鳴特意交待廚房為你準備的。不要辜負了他的好意。

所有的菜都嘗遍的話,我非得節食一個月才能減去今天攝取的過量脂肪。祝穎炎抿着唇嬌媚地笑:但還是要謝謝雷先生。

喔?祝小姐謝哪位雷先生呢?雷鳴起身為她面前的酒杯斟滿紅色液汁,眼角瞄到雷薩切割下一整塊牛排的四分之一,叉人祝穎炎盤中。

兩位雷先生。祝穎炎咬住杯沿。

但我覺得祝小姐該謝我弟弟多一些。你受傷期間他出乎意料地賣力,對你無微不至地照顧有目共睹。

雷薩正在切割雞肉的刀叉停頓住,抬頭迎上雷鳴不懷好意的笑容。他在打什麼主意?追逐獵物前的熱身運動嗎?正在研判時,葉星的叉子空降到他面前的盤子,叉起一塊特大牛排移去碟中。粗野的動作濺起醬汁,沾濕了他的衣袖。

對不起。葉星頭也不抬,臉上更無歉意之色。

雷薩的目光從葉星身上移到溜轉於他們之間的雷鳴身上,開始有些了悟雷鳴的動機了。顯然,雷鳴的目的不在祝穎炎,更不在他。但雷鳴恐怕要失望了。他深知葉星的冷然並非因為吃醋他與祝穎炎的親昵舉止,而是氣他苦苦糾纏,白白浪費了她三夜的寶貴時間。

葉星為什麼不說話?雷鳴真正的目的終於浮出水面。

說什麼?葉星切下一塊肉塞進嘴裏咀嚼,口齒不清地問。

雷鳴邪氣地挑勾唇角,絕不讓葉星裝傻矇混過關。

我正在說,祝小姐應該好好地感謝雷薩才是。雖說是巧遇,但雷薩畢竟是冒着槍林彈雨的危險才將祝小姐救出是非之地的。雷鳴翹起腿,優雅地抿一口紅酒。這種事若發生在古代,被救女子定得用以身相許的方法才能表達出自己的感激之情。祝小姐應該很感激雷薩的,對不對?

槍林彈雨?正塞一塊雞肉人唇的祝穎炎捕捉到這四個字,因而停頓了動作。

老土!二十一世紀又不是古代,當今社會哪還流行以身相許的套路戲碼?葉星又塞一塊肉人嘴,再仰頭飲盡杯中酒,鄙夷道。

喔?那流行什麼?

暴力!雷薩在心中默念。葉家人的傳統,就如葉沙以吻宣誓,娶繆臻為妻。

暴力!葉星果真揮舞着拳頭。

霸王硬上弓?這是你的追求方式嗎?雷鳴嚇一跳,不禁為老弟的貞操捏一把冷汗。

但必須以兩情相悅為前提。否則叫強暴!

呼!原來如此!雷鳴緩過勁,暗撫過受驚的心臟。

雷薩和穎炎小姐很般配,不是嗎?

問話的過程中,雷鳴清楚地看到葉星臉上突襲來的震驚,忍不住自鳴得意起來。瞧吧,以他與女人相處的老道經驗而言,是絕不會觀察錯的。如葉星這類粗神經的女生,在她有所感觸卻尚不自知時,只需稍加撩撥,定會使她如夢初醒,飛身投奔愛人的懷抱。

你真這麼想?葉星口氣難以置信。

難道你有反對意見?雷鳴表面嚴肅,暗地裏卻兀自幻想着葉星跳起來大喝我反對的卡通畫面。心中已在盤算,要怎樣敲詐雷薩,以報他的大恩大德。

唉,你怎麼不早說?害我提心弔膽到現在。好半晌,葉星一手重重地搭上他的肩,如釋重負。

嗯?雷鳴回神兼不解。

我一直以為你對穎炎圖謀不軌,以致會從中作梗呢,原來是我誤會你了。她懊悔不已。

呀?雷鳴驚呼。圖謀不軌?他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怪不得每次只要有他出現,葉星定會像保護小紅帽般防着他這頭大野狼。

這實在不能怪我。葉星苦着臉:你看穎炎的眼神那麼赤裸,就像隨時會把她騙上床一般,況且以你過往的生活習性和惡劣行徑推敲,怎麼想來都危險得很。唉,說來說去只怪我閱歷太淺,不懂得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真意,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原諒。

啊!雷鳴立刻垮下臉。知人知面不知心通常指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吧?

雷薩低低沉沉地笑起來。

啊什麼啊!葉星雙手一攤,如果你對未來弟媳尚且滿意,是不是應該先籌備謝禮來孝敬我這位勞苦功高的紅娘呢?來來來,不客氣,酬禮拿來!

雷鳴差不多快癱到桌子底下去了。

棄甲投降!雷鳴誇張地高舉雙手,老弟,這件事真的很難搞定,你還是自求多福吧。他慢慢折好腿上的餐巾放在桌沿旁,站起來朝眾人半鞠躬欠禮道:葉星的親情高帽扣壓在我頭上,着實給了我這個向來浪蕩的男人很大的壓力,如果不馬上找到合適的渠道疏解一下,我恐怕會從生理到心理都開始變態的。所以,恕我先行告退。

喂喂,就這樣逃跑嗎?葉星不懷好意的斜睨,休想藉機賴掉禮物。

賴?放心,禮物必不可少,但卻絕不會是依你所謂的紅娘名義,死心吧。雷鳴拍她的肩膀。

要我死心的同義,是否表明你對穎炎的不死心?葉星冷笑道。

答對……雷鳴俯身貼近她的臉,葉星立刻深擰起眉宇,正欲啟唇,就聽雷鳴接道:……一半!

一半仍是有羅?哼,你倒坦誠。

當然!我從不迴避或隱藏內心的慾望,但葉星你呢?雷鳴優雅地微扯一邊唇角,如你這般,將聰明與愚笨在體內同時發揮到極致的女人……還真是獨特得讓人又頭痛又憐愛呢。

葉星漂亮的眼眸在眼眶中直溜轉,最後半眯起來。

讓你頭痛又憐愛?略顯出驚顫的味道,莫……莫非……你愛上我?

呃!雷鳴忡怔,臉色陣青陣白,最後咳咳咳……他捂住嘴,逃也似的一路猛咳出餐廳。

雷薩無限同情地目送雷鳴受傷的背影;葉星卻狀似惋惜地聳肩。

唉,真沒想到他這麼不經嚇。她洒脫地叉起一大塊牛肉塞人唇齒咀嚼,同時轉移視線,以掩飾適才被雷鳴言語震憾出的不安心思。隱藏、迴避?為什麼她對雷鳴仿似疑問又仿似確定的問題只能結舌以對,卻無力駁擊?而心跳又為何如此慌亂?

眼神遊走間,無意間碰撞上雷薩的,他漆黑的眸正若有所思的凝定在她臉上,無語對視間,葉星的心跳得更快更劇烈了。雷薩慢慢浮升的微笑更讓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緊握叉柄。

你看什麼!葉星挑起眉,漲紅臉,口氣兇惡,握叉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叉人盤中的牛肉。

嚇醒了沉思中的祝穎炎;雷薩卻笑得愈加溫柔。

看你怎樣鵲巢鳩佔地把雷鳴趕出他的地盤。記憶中從未見過雷鳴向女人棄甲投降過,你是第一人。雷薩笑着解釋。

所謂一物降一物,沒聽說過嗎?

一物降一物嗎?葉星的話讓雷薩微微失神。那麼,能降住葉星的第一人又會是誰?會是他嗎?眼神再次專註於她,葉星察覺,手指又握緊了叉柄。

你!又看什……

槍林彈雨……沉默於旁的祝穎炎突然喃喃自語,然後出奇不意的爆髮式雙掌拍擊桌面突然站起。槍林彈雨是什麼意思?難道雷先生是在遭受槍擊時遇到我與葉星,然後救了我?

呃……嗯!雷薩為她的突然發問而錯愕。

那一刻,你正在大江科技內部?祝穎炎緊張得抓住雷薩的衣領,失聲大叫。她,她一直以為雷薩只是葉星搬來的善後救兵,無足輕重。

穎炎,你怎麼了?葉星跟着站起來。

嗯廠雷薩點頭。

她怎麼了?正在葉星仍為祝穎炎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而錯愕時,雷薩已明白她的問意,他平緩下表情,等待她下一個在他意料之中的疑問。

為什麼?那個時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大江科技?你在那裏工作?或是有你熟識的人在裏面工作?或是有其它別的什麼原因?那你一定有聽說過我哥哥了?你可認識他?他叫祝岱融,被綁架去了那裏,他現在好不好?有沒有受傷……祝穎炎拚命地搖晃着雷薩,急燥得胡亂傾吐出所有的問題,眸中隱浮霧氣。

穎炎,雷薩會出現在那裏,是因為他的工作……葉星伸出手欲拉她,卻被雷薩搶先一步。

祝小姐,你先安靜,坐下來聽我說。雷薩扶住祝穎炎的手臂,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不不,你先回答我。祝穎炎猛搖頭,有些語無倫次,我在這裏養傷,快一個星期了,但哥哥他……牆上有哥哥留下的血跡……他一定是受傷了,他……

穎炎你……葉星低呼。

祝小姐……祝穎炎!雷薩低喝,頓時,祝穎炎被他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神志,怔怔地頓住,最後倒向雷薩的肩膀,掩面而泣。

葉星表情怪異地盯着自己伸了一半,懸在半空中的手,又移去相擁互依的雷薩與祝穎炎身上,最後僵硬的倒坐回椅子。此情此景,不正是她努力的結果,是她所期望的嗎?可為什麼?擱置在腿上的手會不受控制的緊握成拳,輕輕顫抖?

那天我正巧去大江科技辦事,我並不認識你哥哥,也不知道他的現狀如何。但我相信,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你不要太擔心。雷薩輕拍她的背。

葉星,你說過等我傷好些時會再去那裏救我哥哥的。抽咽中的祝穎炎猛地抬起頭,現在,可以去了嗎?

呃……垂頭的葉星被嚇一跳,輕顫得更厲害。

我們什麼時候去?祝穎炎咄咄逼人地再問,什麼時候?

今晚。雷薩微皺眉宇地阻止祝穎炎,眸光閃過一絲銳利。這個女人竟然讓葉星面色蒼白?

好,我立刻換衣服。祝穎炎跳起來直衝上樓。

不是的,穎炎,這次你……葉星反射地急跟而去,被雷薩攔在樓梯口。

我來跟她解釋,你留在這裏等我,十分鐘后我們出發。

可是……葉星還想說什麼,雷薩的背影已消失在樓梯的盡頭。

可是?有雷薩幫忙解釋,她還需要可是什麼?葉星把腦袋依靠在車窗邊框茫然地思索着,任身畔的路景從眼角急刷而過,任炙熱的夏風迎撲臉頰。

葉星,把車窗搖下來,我把冷氣打開。望見葉星額角的細小汗珠,原本專心駕車的雷薩提議。但得到的卻是葉星沉默以對。

奔馳在夜色公路上的汽車裏只有她與雷薩,穎炎竟真的肯呆在家裏等她的消息,沒有強行跟來。

葉星,不需要冷氣嗎?葉星,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雷薩不時將眼光調轉過來察探。葉星仍然沉默。

衝上樓的雷薩究竟跟穎炎解釋了什麼,又用怎樣的神情與語氣解釋,才收服了火爆又任性的穎炎乖乖聽話?處於插不進雷薩與祝穎炎之間的局外人身份讓她感覺渾身不自在,明明慪氣,卻不曉得該對誰來發泄。

身體突然前傾一下,立刻又回靠至原來位置,好一陣安靜后,有樣什麼東西貼近小腹,磨擦蠕動。好癢!葉星條件反射地揮手拂開。

不要動!雷薩的聲音輕拂耳畔。

你,你做什麼!葉星驚醒,就見雷薩半趴在她的肩上,磨擦她小腹的正是他的手臂,而他的手正在解她身上的安全帶。

汽車正停靠在大江科技後巷的拐角處,他們什麼時候到達的?她竟不知道。

不要動,還差一點點就可以解開了。雷薩低語。扣子不在視線之內,所以摸索起來有些費力。

你閃開,我自己會解。葉星狠狠地推開他,終於找到了宣洩對象。

我剛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有回應。雷薩並不介意,只是銳利地盯着她慌亂的動作,你在游神,想什麼?和雷鳴說話時你就有些不對勁,臉色蒼白。

葉星震驚的抬起頭。不對勁?他察覺到了?

和穎炎在一起時,你應該多注意她,管我做什麼!葉星咬唇,急促地跳下車子。

我的注意讓你不安了?雷薩跟下車,雙眸炯然的盯視她。他的問話讓葉星毛燥不安,口氣更顯兇惡。

你神經!不安的該是穎炎才對!

為什麼?雷薩緊逼其後。

葉星倒抽口氣。為什麼?雷薩問得真好!為什麼穎炎需要不安?難道就因為雷薩多注意了她這個兄弟兩眼?葉星不如該如何回答,似乎哪種回答都是死路,她發覺自己掉人了陷阱。

我沒空跟你研究這種無聊問題,再站在這裏辯駁下去,到明天早晨也休想潛入大江。葉星猛力關上汽車門,答應穎炎的事,我一定要替她辦妥。

如果心神不定,那最好什麼也別做。我不希望你出什麼意外。雷薩皺眉攔截她。一但潛入,就不再是戲言可以搪塞過的,實戰需要賭上性命,但葉星看來分明就是心不在焉。不管什麼理由,她必須先集中精神。

意外?葉星握拳。他的話刺傷了她的自尊,我哪裏表現出心神不定了?

你的臉!你的臉上寫得清清楚楚。

雷薩專註地看她,在他清亮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出她臉上的茫然及……不安!不安?為什麼不安會顯現在她的臉上?不!一定是雷薩故意將眼中的不安折射在她的影映之上,好以此混淆她的思維。

葉星躲開他,轉身朝大樓衝去。

少瞧不起人。就算心神不定,我一樣能做得很好。你能做到的,我一樣可以做到。葉星大聲地喊道,你等着,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證明!證明又有何用?證明過後,她仍是他眼中那個帥氣、爽朗的葉星,她仍是那個他深愛着,想要守護一輩子,關懷一輩子的女人。為什麼……她不懂?

雷薩甚至來不及哀嘆,便以着比葉星更快速,更敏捷的速度追趕而去。好吧,既然她要證明,那麼,就讓他全心全意的輔佐她左右,實現她的願望。

要從哪裏進去?雷薩隨着葉星的目光,抬望大樓背部二樓天台旁的氣窗。破損的氣窗已被重新修復,想必內部防範措施也得到了進一步的完善。在他的能力範圍內,至少有不下於十種方法能輕而易舉的進人大樓,但葉星想從哪條路進駐?他把決定權交於她。

上一次我和穎炎從二樓氣窗進入,所以一至二樓已經大致察探過了,一律都是簡潔明了的辦公科研室,並無異常。若非穎炎發現那扇被封死的門,我們根本不會想到還有個地下倉庫。葉星收回目光,顯然她已經打消了從原路進駐的念頭。

穎炎摔暈后遇到你,然後離開,還來不及觀察地下倉庫的地形。她轉頭問雷薩,你呢?遇到我和穎炎之前,你已經在那裏了,發現什麼特別之處了嗎?

雷薩搖頭:我比你們晚到五分鐘左右,把一至五樓的情況大致摸清,才人地下倉庫就遇到了你們。

晚她們五分鐘,竟然把五層樓的情況都摸索清楚,而且神不知鬼不覺?葉星震驚地瞪大眼,直到看清雷薩眸中的笑意,她才意識到自己外露了佩服的神情,頓然微惱,輕哼着別過臉去。

哼!沒什麼了不起,若非她帶着行動緩慢的穎炎,她也能輕而易舉地做到……真的可以嗎?應該可以,要對自己充滿信心。

看來,嫌疑最大的就屬地下倉庫了。葉星托腮思考,那我們今天不要浪費時間,直驅巢穴。末了,不忘回頭徵求雷薩的意見。你覺得怎樣?

你決定!含笑的聲音很悠閑。

好!就這麼決……理所當然的聲音中途斷截:……什麼?我決定?

嗯!你答應祝穎炎的事,就該由你全力以赴地去完成,今天,我輔佐你。

你……確定?葉星漂亮的大眼睛中閃耀出星點光芒,以前我跟着葉之行動時,他雖然會讓我先發表見解,但最終行動方式仍由他拍板定奪。不知不覺中她早已習慣這種行動方式。

今天不同。雷薩微笑,今天我們搭檔。

雷薩!葉星激動地撲向他,緊緊地抱住他。

葉星,今天,我把生命交由你決定。輕柔地擁住她,在她耳邊低語。不!確切說,是從今天起,直到永遠。

但興奮中的葉星並未在意,她像個得到渴求已久的禮物的孩子般笑着、跳着、叫着。

我會做得很好,我會證明給你看。葉星開始集中精力重新佈局,尋找進駐點,最後她在天台底部的角落找到一扇廢棄的氣窗。雷薩,這裏應該可以通向地下倉庫,我們就從這裏進去。

她蹲下來,正準備如第一次那樣毫無顧慮地拔掉氣窗,雷薩先一步鉗制住她的手腕,細細地察看一陣。

難怪上一次你們剛進入就會被逮到。他輕撫牽連在氣窗邊緣的黑色皮線,引領葉星注目,看到沒有?這根皮線連着探頭,當你扯斷皮線時,探頭便開始運作,那麼內部的中央控制屏便會把你的一舉一動收入眼中,你是怎麼躲也躲不過的。

雷薩從葉星手中接過半松垮的氣窗,小心翼翼地擱置一邊。抬頭正見葉星一臉若有所悟的嚴肅表情。

這純屬經驗問題,吃一塹長一智,不要放在心上。雷薩安慰她,千萬別被開端的挫折影響下一步行動的判斷力,這可是致命傷哪。

雷薩廠葉星突然問道:把生命交給我會不會很沒有安全感?

原來她聽到了?但他的這句誠摯言語,在她而言是玩笑?或是遊戲?雷薩分辨不清。

不會!他答得理所當然。

難道你就不擔心……因為我的失誤或是魯莽而令你喪命?葉星追問。

不!雷薩溫柔的笑,只要你有心珍惜,我便心滿意足。

望着雷薩,葉星的眼神中閃過剎那的迷惘。為什麼雷薩說這句話時,表情如此神聖?

你想做我的後盾,為我增添信心,對不對?葉星沉思半秒。

雷薩的臉上卻微閃過一抹失意。信心?只是信心而已嗎?但此時此刻並非深究得好時機。

當然!如果能增強你的信心,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希望你能集中精神,行動才剛剛開始。忽略心頭的失意,雷薩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進去吧。

嗯廠葉星點頭釋然,率先躥入氣窗。

這是一間堆放廢棄實驗器材的儲藏室,玻璃櫃、桌面、地面,到處散亂着破損的瓶瓶罐罐。葉星滑落着地時不小心踩到其中一隻,步履不穩險些栽倒,撞向擱置中央的一張立滿玻璃瓶的桌子。這一撞非得弄得驚天動地不可,雷薩急於伸手挽救,卻不夠距離,也不夠時速,正在危急之時,葉星突然身手敏捷的挺腰翻躍,扭轉方向,撞到左手方的牆壁。

呼,好險!被驚出一身冷汗的葉星靠向身後的儲物櫃,正想呼氣平復加速的心跳,未料立於櫃頂邊緣的一隻玻璃大缸搖晃兩下後向下傾倒,這回葉星再敏捷也來不及轉身撲救,眼見就要掉在地上,發出轟然巨響,千鈞一髮之際,雷薩以腳尖微勾輕挑,玻璃大缸瞬間人了他的手掌。

兩人互望一眼,同時深深、長長地吁了口氣。

現在你是不是還放心將生命交由我決定?葉星壓低聲音問道,她額前的劉海已被滲出的汗水粘濕。

放心!雷薩同樣壓低聲音回道,撥開她頭髮的同時做一個兇狠的表情,反正要死時,我會抱着你一起下地獄。

不會!葉星握住他撥弄她發的手,搖着頭,帥氣又豪爽地輕笑:我不會讓你死去。有心珍惜……既然你願意把生命交由我決定,我必會好好守護它。就算有一天,我們真的一起下地獄,我也會在掉到地獄最底層的瞬間,用力將你推回人間。

喂,這該是男人給女人的承諾。雷薩微惱。

我是葉星!她驕傲地抬起下巴。

她是葉星!一個不屑男尊女卑世俗理念的女子;一個誓言與男子并行,與男子一樣果敢及勇猛,自己安排自己未來的女子……這些,他很早便已了解,但卻仍不可自拔地為之迷戀。愛她,就必須適應她,即便她本末倒置,奪了屬於他的男性權力。雷薩不禁苦笑。

準備好了嗎?我們要開始衝鋒陷陣羅。葉星的手指把握上門柄,朝他示意。

雷薩收斂心神,頷首回應。葉星旋開大門,兩條身影相繼隱人黑色甬道。

終日不見陽光的過道牆壁上長滿滑膩的苔蘚,由壁頂幽暗燈光照映起來更顯陰森恐怖。潮濕的霉塵味道陣陣撲鼻而來,沁骨的陰風掃得葉星直打冷顫。

前面又是甬道的盡頭,再拐過這個彎,就是他們穿過的第四條過道了,這個地下倉庫簡直就像個地下迷宮,條條道路縱橫交錯,讓人眼花繚亂,越深入就越感不安。這是什麼鬼地方?葉星在心裏咕噥着抱怨。她的身體緊貼牆壁,向前緩移,到達交叉路口,正準備伸頭探視外部情況,跟在身後的雷薩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腰,將她拖回陰影深處。葉星回首交替眼神,就見雷薩濃眉深鎖,臉色肅然沉靜。

有人!他將唇壓住她的耳廓,低語。

雷薩輕拂耳畔的呼吸讓葉星頓時緋紅了臉頰。此刻侵佔她腦神經的竟不是雷薩的提示,而是緊繞住她腰身的強勁手臂,貼合住她背脊的寬厚胸膛,以及……

葉星!正在思緒雜亂紛飛之時,環她腰身的手臂又勒緊一寸,輕拂她耳畔的呼吸變得急促異常,雷薩沙啞的聲音咬牙警告,集中精神應對,小心行事。

天!關鍵時刻,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東西?葉星暗地狠咬舌尖,刺痛頓然蔓延全身,驅散圍困感官的氤氳霧氣。調整心態,重新摒息凝聽,這才察覺拐角另端隱隱傳來輕微腳步聲。葉星又是一驚,若非雷薩阻止,她的遲鈍聽覺早將她推上死亡邊緣。原來,這就是她再怎樣高傲,再怎樣維護自尊也掩蓋不了的差距。

輕微的聲音變得清晰,以腳步的踏數,葉星判斷來者兩人,她已能看到暈暗燈光下漸漸逼近的人影晃動。突然,嘭的一聲重響,伴隨着低低的呻吟之後,腳步與人影均靜止不動了。其中一人摔倒在地,狹窄的過道間,大堆的黑字白紙漫天飛舞。

媽的!你在幹什麼?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把這麼重要的文件灑得到處都是?警告你,少跟老子玩花招。一個語氣粗俗的男子罵罵咧咧,站起來。

摔倒的人影緩緩爬起,還未站穩,身後飛來一腳再次將他踢得踉蹌,向前撲出撲於葉星的視線之中。

他是個身材瘦削的男子,由於低垂着頭,致使葉星看不清他的臉,但葉星卻能清楚地看到從他嘴角延滴下的血跡染濕了地面。他正艱難地用手臂支撐起身體,跪坐在地,捂住胸口重重咳嗽。

媽的,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少在我面前裝死,還不快給我爬起來?將他踹翻的男子極不耐地跟過來,又是一腳,狠狠踢在他的腰側。

唔……他被那股殘暴的力道掀翻,正撞上面對葉星的牆壁,但由於肇事者身體遮擋,葉星仍看不見他的臉,只聞得痛苦的悶哼,隨後傳來微弱的喘息。

你小子最好老實點,趕快把這些文件撿起來,整理妥當,維先生還在辦公室等着你的報告呢,要是出了什麼岔子,我把你大卸八塊喂狗去。又是一腳踩去,喂,你聽到沒有?王八蛋……

維先生?!這三個字如落地轟雷,炸悶葉星的腦神經,讓她立刻泛白了臉色,緊握起拳頭。

你他的還不起來,是不是真要我把你揍得四肢殘廢,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的……

動手之前,你,最……最好考慮清楚……後果……咳咳……面對怒揮而至的拳風,男子不閃也不躲,但微、喘着斷續吐出的簡短字句,竟似含着無比的威力,讓幾近貼上臉面的拳硬生生頓住了。

你!你他的還敢威脅老子?粗俗的聲音更兇狠了,差不多到了氣急敗壞的地步,但他的拳頭卻仍僵持在半空,不敢碰男子分毫。

不是威脅。只是……咳咳,咳咳……他中途停頓,急速咳嗽着,最後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鮮血猛地從唇齒間飆射而出,他再輕喘一陣,如果,你真把我打傷,令我無法再繼續研究實驗……咳……我不知道,會被大卸八塊喂狗的……咳咳……究竟是誰。

兩人之間的對峙不知僵持了多久,最終,拳頭不甘不願地垂落,粗俗的聲音異常陰冷狠毒。

哼!別以為維先生仰仗你的研究成果,你就可以耀武揚威。我看你能撐多久,一但實驗成功,當你再無用處時,我一定第一個動手把你絞死,還有你那群該死的朋友。他開始清掃地面。

男子並不理會他,只是用着極緩慢的動作沿着牆壁爬起。唇瓣沾滿腥濕的血跡,他不去擦拭,反倒用手背輕揉眼睛。幽暗的燈光映照出他臉龐上佈滿的各式青紫瘀腫傷痕,映照出被折磨后露出的痛苦表情,卻掩不去他眸中閃爍的光芒,掩不去隱藏痛苦之後的堅定意志,更掩不去眼角輕揉后卻未拭盡的?目水。

葉星凝視着燈光下這張已不復英俊的臉,激情上涌,掙脫開雷薩的懷抱,朝他走去。

男子似乎隱約察覺,一點一點的抬起頭,直到迎上葉星漂亮的黑眸。瞬間,他怔住了,帶着血跡的臉上帶着震驚、欣喜、難堪,以及更多的……不置信。

他很想微笑,但扯動唇角的同時,剛揉拭掉的淚水卻再次湧出,與嘴角的鮮血混合,染濕衣襟。

葉星走向他,然後越過他,不顧他的迷惑不解,來到正半蹲着整理紙張的男人身後。

你……你是什麼人?那人感應到她的強烈氣勢,迴轉頭驚懼地喊出聲,但他能喊叫的也只有這一句,就在他想跳起來反擊的瞬間,葉星緊握的拳毫不留情的揮去了他的頸部大動脈。只一拳,那個囂張跋扈的男人便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葉星轉過頭,冷冷地,定定地看着他。

雷薩隱在暗處,一動不動地旁觀。當葉星掙脫他走向那個男子的那一刻,他便已確定他的身份。

葉星此次來的目的,祝穎炎的哥哥祝岱融!

但當他看到祝岱融發現葉星后,從眼中流露的表情時,他更確定一點祝岱融迷戀着葉星。

他跟着他所愛的女人,來救一個貪戀他所愛的女人的男人,事實就這麼簡單。但雷薩不確定一點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幹了一件蠢事。

葉星,葉星……祝岱融痴痴地低喃,彷彿在暴風雨里迷失太久的船隻找到了港彎,他不顧一切地抱住葉星,深深切切,似要將她嵌進血里、肉里,與他合為一體。他靜靜地流淚,將這些日子以來從未承受,也無法承受,卻被迫不得不應對的痛苦統統宣洩出來。

葉星,我以為這一輩子再也不可能會見到你了,也以為這一輩子你再也不願意見我,沒想到……沒想到能在這裏與你相遇,我……我真的好高興……葉星……

雷薩盯着他們,確定自己的確幹了一件蠢事。嫉妒在眸中熊熊燃燒,他逼迫自己淡化情緒,這個時候他必須更加冷靜。

笨蛋!葉星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在祝岱融的深情表述中冷冷跳出。雷薩望着她,指尖掐進掌心。

祝岱融怔怔地離開她身體,葉星,你說什麼?

笨蛋!白痴!混蛋!葉星的表情冷得像個雕刻人偶,若不是你有傷在身,再經不起我一拳重創的話,我會把你揍得爬不起來了。你記住,以後不管遇到誰,都不準說你認識我,我不想跟你一起丟臉。

認識我,很丟臉?祝岱融拚命地咬住牙,忍住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涌流,身體輕輕顫抖。

難道不是?葉星猛地跳起,抓住他的衣領。我的朋友個個驍勇善戰,從沒有隻會挨打,不懂還擊的懦夫;即便處於下風,他們仍會拚死維護尊嚴。

懦……懦夫?祝岱融徹底僵住了。這個詞對於愛戀着葉星的他而言何其殘忍,甚至比臉上的傷,唇上的血,比葉星給他實實在在的一拳更讓他痛苦不堪。他臉上的血色褪盡,連腥紅的鮮血也掩不去泛白的唇色,好,好,那你離開,就當我們從未見過面,我們也從未認識過……他哽咽住,竟再也說不下去。

不要哭!你這個……葉星怒得揮拳。

不許你這麼說我,不許!祝岱融突然失控地捂住她的嘴,巨大的力道讓葉星撞上牆,葉星,你不能因為我柔弱,沒有敏捷矯健的身手與人打鬥逞英雄,就瞧不起我,鄙視我的人格,我……我絕不是你口中的懦夫,起碼,起碼我沒有選擇逃跑。

沒有逃跑的勇氣就只能出賣靈魂迎合,苟且偷生嗎?葉星用力推開他,咬牙低吼,難道你甘願留在這裏,臣服於他,為他工作,與他同流合污?

他?你知道他?祝岱融似被震醒,臉上頓然泛起明顯的恐懼,他又開始輕顫,對,對,我心甘情願,葉星,你趕快離開。你打傷了看守我的人,又讓我在這裏逗留太久時間,他必定很快會察覺,派人來搜尋。如果他發現你,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最重要的,他不要葉星為他而受到任何傷害。維奇,是個連想到名字都會讓他膽顫心驚的男人。

你!葉星氣結,我來就是為了找到你,帶你回去,穎炎有多擔心你,你知道嗎?

穎炎?是她拜託你來救我嗎?這個傻丫頭。祝岱融喃喃低語,眸中漾起一絲柔情,沉默半晌,他抬起頭,臉上那誓死的堅定令葉星為之動容,但葉星,我不會跟你走,麻煩你回去告訴穎炎,我很好,我會照顧好自己,讓她不要擔心……

我想你搞錯了!既然我答應了穎炎,我定會傾我所能完成我的承諾,達成她的心愿。帶你走我並未在徵求你的意見。我只是告訴你,我要帶你離開,僅此而已。葉星的斷言較祝岱融的堅定更勝一籌。

祝岱融似未料到葉星如此一意孤行,他怔一怔,神情激動,不!我不會跟你走。

雷薩廠葉星不理他,轉向黑暗開口,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我們必須帶他離開這裏,馬上、立刻、一秒也不能拖延。

是什麼讓葉星如此緊張?他們交談中的他,是葉星與祝岱融均心知肚明的維先生?葉星似乎知曉全局,同時對他隱瞞了重點。雷薩這樣判斷,卻並未追究,既然他從開始便決定輔佐她,他便必須善始善終。唉,好無奈地善始善終哪。

雷薩無聲息地從暗處移出,祝岱融這才察覺他的存在,眼中緩升出的驚懼一如提及他時的顫慄。

兩個男人互相對望五秒,雷薩的鎮靜從容幾乎以絕對優勢將祝岱融擊敗於無形。

對葉星一見鍾情,最後達到痴戀程度的祝岱融從未考慮過怎樣的男子才適合葉星,直到今天見到雷薩,他才明白原來,只有這類具有王者之風的男子才配擁有葉星這般耀眼出眾的女子。祝岱融的內心極不甘地承認事實,意識卻仍不死心地掙扎求生,直到清晰地看到葉星凝望雷薩的眼光如此的依賴及信任才將潛意識中最後一絲破繭的慾望息滅殆盡。

葉星對他而言,永遠只是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夢幻。

你可知道離開這裏的捷徑?雷薩問。

祝岱融神情黯淡的撇開眼光,不!你們不要浪費時間了,我是不會跟你們離開的。你們快走,在他找到你們之前,趕快走。

看來我們只能原路折回了。葉星不讓祝岱融言語更多,拉起他的手腕奔出。

嗯,也只好如此了。雷薩尾隨。

葉星,放開我,你不能帶我走,我……祝岱融沙啞了嗓子,急切地奮力掙脫。

葉星深皺起眉,忍耐力達到極限。她出奇不意的迴旋一掌,力道恰到好處的讓祝岱融處於半暈厥狀態,無力反抗。他跌跌撞撞,葉星食指稍點,將他順勢推人雷薩的懷抱。

哼!早知道早用這招,省得跟你蘑菇噦嗦,費時又費力。葉星很帥氣地拍拍手掌,拍去灰塵,雷薩,我們回去。

雷薩同情地瞥一眼懷中已然傷痕纍纍的男人,無奈的嘆息一聲,背起他,跟着葉星的步伐隱入黑暗。

目送雷薩與葉星的汽車駛出鐵門,她幾乎立刻開始後悔答應雷薩不跟去、不成為葉星負擔的請求。雖然她知道葉星是個為了達成承諾可以捨棄生命的烈性女子,絕對可以仰仗信賴,但……等待的過程是痛苦的,她寧可深入險境,第一時間親眼見到哥哥安好無恙,也好過安居高閣,胡亂猜測前線可能或正在發生的險情異況。

葉星可否找到哥哥;哥哥是生是死;葉星有否再次遭遇槍擊;她能否帶着哥哥安全回歸?雷薩在一旁又能給予葉星多少幫助……太多的可能,太多的不可能,所有的不可預測集合在一起讓祝穎炎焦燥到坐立不安。

正在這時,窗欞有節奏的輕響幾下,祝穎炎疑惑,擰起雙眉伸脖探望,這一探,幾乎將她的心臟嚇出了咽喉。夜暮中,有一張臉正平貼在窗戶玻璃上,鼻子與嘴巴的凸起部位被擠壓成扁平肉團,惟有一雙分外漆亮的眼睛瞪着她。祝穎炎倒抽一口涼氣,驚懼地後退兩步,正欲奪門而逃時,窗欞的輕扣聲加急加速,如長響不斷的門鈴,迫使祝穎炎轉身回望。只見那張貼在玻璃上的肉團臉向後退開少許,同時伸出一隻手大力朝她揮動。穎炎總算看清了這張臉的形狀,這張臉……似曾相識,穎炎向前移動半寸定睛細辨,頓時再次倒抽一口涼氣。

婁傑?!

他怎會出現在這裏?而他半夜三更攀在她的房間窗外又想做什麼?婁傑仍在揮手,臉上的表情看似又急又怒,祝穎炎半歪着頭研究半晌,仍是不明所以。他重扣玻璃,唇在夜色中翕動不斷。

啊?祝穎炎雙手趴上玻璃,你說什麼?

怎奈窗戶的隔音效果極佳,除了見他的嘴巴活動頻繁外,她半個字也聽不清楚,就算把耳朵緊貼玻璃,仍是一無所獲。咚咚聲緊迫傳人,祝穎炎無奈的朝他搖頭。婁傑猛翻白眼,幾乎快斷氣的模樣。

喂,你,你怎麼啦?穎炎見狀,立刻拔開窗栓,向外推去。由於情急,她根本未考慮窗戶打開的方向,也未考慮婁傑正站在窗外,攀着窗欞。

婁傑的大力揮手立刻改成猛烈搖擺,但為時已晚,窗戶向外推展,他的身體瞬時向後栽仰而去。

哇哇哇!婁傑大叫,聲音哀凄又悲慘。

啊啊啊!祝穎炎大驚失色,跟着他一起尖叫。

最後總算祝穎炎難得迅速地朝他伸出了纖纖玉手,婁傑仿若溺水者遇到浮木般,渴求地抱住,但他仍覺不滿及不安,未抓住實物,騰空的左手又朝她伸出,以求得到更穩固的支撐。沒有長眼睛的五指伸錯了地方,纏住了穎炎翠綠長裙的弔帶用力后扯。

啊……尖叫聲更甚於前。

婁傑收回莫名其妙落空的左手,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緣由,兩具身體密切貼合地一起摔上毛毯,靜止后,他仍抓着她的手腕,緊伏於她的胸膛。

呼,嚇死我了。喂,你這個笨女人,明知道我攀着窗欞,還開窗,你是不是存心想謀殺我……

啪!清脆的一巴掌硬生生截斷婁傑的指手劃腳。婁傑被突如其來的巴掌打偏過頭去,當錯愕緩和,俊秀的表情便開始燃燒怒焰,失去理智地猛高揚起手掌,正預備一巴掌回饋而去,中途被穎炎媚眸中閃爍的淚光凝住心神,僵硬半空。

挨打的人是我,你哭什麼廠婁傑絞眉。

變態!色狼!穎炎咬牙輕顫。

你……婁傑又變了臉色,正欲回駁,目光下移,才發現身下的美人衣衫半褪,細膩的肌膚在月色映照下閃熠着皎潔光芒,而那被硬生扯斷的弔帶……婁傑回想起剛才落空的五指,頓時臉孔脹得通紅,低垂下頭憋了半天,嘴硬死撐道,要……要不是你開窗……

祝穎炎背轉過身,低低飲泣。依她平常的個性,對於羞辱她的人早以高漲十倍的爆烈手段回報,但面對眼前這張難堪又滿帶愧疚的清秀臉孔,她除了流淚外,再也施展不出更高明的策略。

聽聞身後細碎聲響,莫非他想畏罪潛逃?穎炎止住哭泣,杏眼怒瞪,猛回首,一件灰色汗衫當空罩下,掩蓋她半裸的身體。祝穎炎怔怔地看着空蕩蕩的雙袖,再將眼光移去他赤條條瘦削的上身。

不要哭!婁傑雙腿盤坐,表情尷尬地瞪她,我最討厭動不動就流淚的女孩子。

我沒有哭!祝穎炎傲氣地睜大眼,拚命止住眼眶內滾動的淚珠,但稍不留神,眼眸輕眨,淚水仍是不合作的滑落臉頰。祝穎炎立刻拎起汗衫下擺擦抹,突然……

啊!

又幹嗎?婁傑正為她梨花帶雨的嬌媚神情所失神,突來的叫聲把他着着實實嚇了一跳。

我想起來了,這可是你的最後一件衣服啊。他那麼小心翼翼地珍視,她卻拿來當手帕用。

最後一件?婁傑怔怔,然後哈哈大笑,喂,小姐,我工作可是收錢的,而且要價不菲喔,真是傻瓜,竟相信我跟葉星的胡扯……葉星?婁傑這才想起此來的目的,對了,葉星在哪兒?

葉星?原來他夜探雷宅是為了找葉星!她去了大江科技,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

她自己去的?婁傑臉色頓變,從地上直跳起來,該死!該死!低咒兩聲后,急速衝去窗邊。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穎炎跟着跳起,但束住雙臂的身體失了平衡,步履不穩,踉蹌栽倒。婁傑折回,扶起她,半抱上床沿。

關於你大哥被綁架的事,你和葉星對我隱瞞了什麼,是不是?婁傑漆黑清亮的眸子直盯得穎炎無所遁形,最終垂下頭,該死!我雖然懷疑她話中的結巴閃躲之意,卻怎麼也料不到她竟有挑戰維奇的膽子,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丫頭。

那一天給了葉星地址掛下電話后,他並未停止追查,層層深入,直至揪出維奇。說實話,聽到這個名字的一刻,他手足冰冷。圈內的人均知維奇的殘酷無情,初出茅廬的葉星撞上他,根本是雞蛋碰石頭。

葉星清楚維奇的可怕,也知道必須闖過維奇這一關才可能迎救出祝岱融。她知曉一切,所以才故意抬出葉之,隱瞞真相,不給他攔截她的機會。

那個維奇……真有那麼厲害?祝穎炎望着婁傑臉上的擔憂,心中也起了隱約不安。她想起葉星初聽維奇二字是,表情亦是同樣的驚懼。

如果只是厲害那麼簡單就好了。婁傑搖頭,彷彿其中含着莫大的玄機。突然他噤聲側耳傾聽,唇角略略揚出嘲諷又自傲的笑容,這間宅子的主人想必不會歡迎我這個未經他允許,擅闖他領地的不速之客,我得在被他逮住之前離開這裏。單手支撐窗欞,正欲投進夜幕,祝穎炎用手指勾扯住他的褲帶。

你要去找葉星?

當然!如果她真出了什麼意外,我就死定了。就算葉之不殺他,他也會因此愧疚一生。

有雷薩先生與她同行,多少會有些照應吧。

雷薩?你是說雷薩跟着葉星?婁傑聽聞似乎舒了口氣,但立刻表情又警覺起來,不行!不行!即便有雷薩保護,依葉星的莽撞個性,定是一路險象環生,更何況雷薩……不對不對,和葉星在一起,雷薩會不會失了平日的判斷力?若維奇利用葉星來威脅……婁傑越想越恐怖,不行,無論怎樣我都要趕過去親眼旁觀。再躍,褲帶上的手指仍未鬆懈。

葉星和哥哥都要平安歸來廠祝穎炎緊盯着他,口氣強勢而嬌縱,乍聽似在向他發號命令,但柔弱無依的眼神,楚楚動人的表情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安。婁傑不自覺地伸出手指,笨拙地替她拭去頰邊的淚水。

知道啦,我會儘力。

他如蒼鷹俯衝而下,就在沒人草叢的瞬間,緊閉的房門被撞開,雷鳴首當其衝。

祝穎炎霍然轉身,卷卷的黑髮隨風飄揚,雷先生,擅闖小姐閨房,難道是紳士的禮儀?

雷鳴不做聲,只將眼光掃過敞開的窗,套在祝穎炎身上的男性汗衫,她眼角未乾的淚痕,以及嘴角綻放的嬌柔微笑,他的眸中進閃出挫敗的怒火,額角的疤痕也跟着隱隱泛紅。

挖地三尺請出夜訪者!

守在門外的他的精銳部屬立刻悄聲無息地四散。

既然祝穎炎的朋友可以輕鬆自如地穿越外圍最先進的紅外線防盜監控裝置;躲過十米一崗的層層關卡直達主屋,那麼,他的敵人同樣可以。他竟在自認為牢不可破的堅固城堡內高枕無憂?

這位夜闖者,為他敲響了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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