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爺,媥媥夫人已經回宮了。」左弋對著一扇緊閉的門通報。

「人呢?」瞥了眼窗外的落日餘暉,雲棲俍眉頭攏了攏。

比他預計的早?!

而且原該出現向他稟明一切的五侍竟破天荒的不見半個人影,可見他交代的事必定出了問題。

而且還是個大問題。

一個不可原諒的大問題。

因為他交代的事對她們五人而言,就如同吃飯喝水一般簡單,根本不該出任何問題。

「在夫人房裏。」雖然隔着一道門,雲棲俍根本看不到左弋,但左弋仍恭敬的屈著身。

「讓她們來見我,立刻。」

「是。」

「你們教我失望了。」雲棲俍語氣如春風般和煦輕柔。

「屬下該死!」立在雲棲俍身後的紅梅、橙柳、黃櫻、綠竹、紫絮一聞言,原本已發白的臉色瞬時變得更加慘白。

低垂著頭的五人彼此交換了下眼神後,便有志一同的將驚懼的目光轉向雲棲俍散發著不悅氣息的背影。

跟了雲棲俍那麽多年,她們相當清楚當他說話越是輕柔和善,懲治就越加冷血恐怖;笑意越是和煦盎然,手段就越加殘酷無情。

「你們應當知道棲俍聖宮只留有用之人。」

這也就是棲俍聖宮為何沒有棲雲皇宮易守難攻的堅固堡壘,和萬中選一的精銳禁軍,卻還能在防守力和攻擊力上都遠遠超過棲雲皇宮而穩固難侵的理由,因為凡聖宮之人皆能守、善攻。

當然,朱媥媥是唯一的例外。

「是。」打從她們踏入棲浪聖宮開始,就清楚知道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殘酷世界,唯有強者方能愜意生存,因此她們莫不咬牙硬挺過那段痛不欲生的非人訓練,讓自己蛻變成高人一等的炫目彩蝶。

「既然知道,那你們誰能告訴我,為何一個好好的人跟你們直著走出去,卻橫著被扛回來嗎?」

他不過是想讓朱俍受點活罪、學點乖,怎麽都沒想過她竟會被整治到只剩一口氣。

雖然他並不在乎她被整治得有多慘,反正只要她一息尚存,不怕無法恢復又蹦又跳的模樣。

但他卻相當在乎自己的指示是否有被徹底奉行,完美達成。

這就是為何綠竹甘願將珍貴的碧綠丹浪費在朱媥媥身上,因為雲棲俍只指示要她受罪,沒讓她受傷。

「請爺降罪。」

「如此簡單的一件差事你們都完成不了,棲俍聖宮留你們何用?」若非念在她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姻緣卦象所示之人,他絕不會浪費時間與她們羅唆,而是直接讓人毀了她們後丟出宮外。

「屬下自願請縊。」五女異口同聲道。

她們很清楚雲棲俍不講情,只講績效。

在他眼裏,無用之人留之無用,更毋需與之多費唇舌,隨其自處--堅貞者求死,貪生者苟活離宮,終生遭棲雲國人唾棄、鄙夷。

五女皆非棲雲國人,大可離宮返回其國,逍遙生活,可偏偏雲棲俍對她們都有天大的恩惠,以致她們早已立誓他要她們生,她們就服侍他終生,他若要她們死,她們亦甘願以死相殉。

所以與其被驅離苟活,她們寧可以死報恩。

「死人對我無用,所以想死就離遠點,別污穢了我的地方。」

「謝爺開恩。」

「想留下來,就從跌倒處爬起來,直到站穩為止。在沒站穩以前,你們就先跟着媥媥夫人,好好當她的侍女,小心看顧着她,別再讓她出意外,懂嗎?」

「懂。」五侍知道雲棲俍是故意要折損她們的傲氣,所以才讓她們屈於她們最瞧不起的朱媥媥之下,成為真正的侍女。

也就是說從今而後,她們再也不能給朱媥媥臉色看,反而要看朱媥媥的臉色過日子,任她糟蹋了。

那真是比要她們死還教她們難受!

雲棲俍閉着眼,倚在床畔吹簫。

簫聲清脆悠揚,和著屋外的陣陣蟲叫蛙鳴,儼然成了一首最天然的交響樂,令人聽得身心舒暢,如痴如醉。

可惜缺乏音樂細胞的朱媥媥只覺陣陣噪音盈耳,吵得她不得不睜開雙眼看到底是哪個缺乏公德心的人在製造噪音。

但她的眼才稍稍撐開一條縫,她就毅然決然地再次緊閉雙眼,甚至閉得比原先都緊,因為她已經看清楚正在製造噪音的那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了。

原來是那個專門欺負ㄌㄤ的俍爺呀,難怪沒人敢來抗議!朱媥媥滿心不屑地撇撇嘴。

驀地,簫聲停止。

朱媥媥連忙裝出尚在昏睡的模樣。

雲棲俍放下簫,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眼。

「左弋,取水來。」他一彈指,一直守在外室的左弋立刻出現在門邊。

「是。」

不消片刻,左弋再次出現在內室門邊,只不過這回手上已經多了一桶水。

「拿進來。」雲棲俍站起身。

「是。」話音一落,左戈已然站定在雲棲俍左後方一步處。

「你要自己睜開眼,還是要我幫你?」雲棲俍輕喃著,像在自言自語。

他不喜歡被矇騙,可她卻擺明了意圖矇騙他!

不會吧!他怎麽知道她已經醒啦?是他太神了,還是她裝睡的技術太過肉腳呀?被識破的朱媥媥雖然有些尷尬,但仍執意閉着眼不理他,認定他剛剛說的「拿水」不過在裝腔作勢,純粹嚇她罷了。

「清醒了嗎?」語落,水下。

淋得一臉水的朱媥媥宛如被雷劈到般當場彈跳而起,滿是哀怨的表情。

因為那水既冰且寒!

「召紅梅進來。」雲棲俍直視朱媥媥說道。

「是。」早已退到外室的左弋領命而去。

朱媥媥呆了下。她原以為雲棲俍是在對她下令,幸而左弋早她一步開口,她才沒又鬧出笑話。

「醒了?」他以黑玉簫挑起她的下頷。

「醒了。」冷得直打哆嗦的朱媥媥被他黑陰陰的眼瞳盯得心裏直發毛,是以乖順的點了下頭。

「你不會洗衣。」他將視線轉向她纏著布條的雙手。

朱媥媥將他的肯定句聽成了問句,因此悻悻地問了句,「你的觀點還是我的?」一見他重新對上她的眼,她就逕自說下去:「如果是我的,那我會。」

「如果是我的呢?」

「我又不是你,我怎麽知道你對會的定義是會到哪種程度呀?」她裝傻的眨了眨眼。

想也知道依他那種陰森龜毛的性子絕對見不得半點瑕疵,所以她那種過水關的洗衣法在他眼裏肯定和不會是一樣的。

「至少不能帶血。」想起那件沾滿血漬的衣裳,雲棲俍不禁攏了下眉。

「喔。」朱媥媥乖順的偷偷瞞了他一眼。他這是在心疼她嗎?

「爺。」紅梅已來到,恭敬的立在門邊等候雲棲俍指示。

「進來看着辦。」雲棲俍言簡意賅的說道。

「是。」紅梅才踏入室內,雙眼已然將所有的人事物觀遍,遂直接朝朱媥媥行去,執起她的手重新上藥包紮。

「你……你要做什麽?」忽見紅梅將手探到她的胸前,朱媥媥連忙伸手護胸,以免被吃了免費豆腐。

「為夫人更衣。」低垂着眼的紅梅語氣謙和,表情柔和。

「你病了?」朱媥媥戒慎的望着紅梅。

「謝謝夫人關心。」紅梅嘴上說著,手也不忘繼續探向朱媥媥。

「你干什麽?我看你不是病了,是吃錯藥了。」還是春藥!要不怎麽飢不擇食到猛扒女人衣服?朱媥媥死捉著胸前環扣,說什麽也不肯放手。

開玩笑!被女人吃豆腐事小,春光外泄給那個賴著不走的黑衣男才事大。

她現在可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若一個不小心泄了那麽一點光,讓他忽然獸性大發的壓上前來,那她不死也去掉半條命了。

「夫人,請您高抬貴手勿為難紅梅。」極想發飆的紅梅努力咽下傲氣,低聲下氣的請求朱媥媥。

「你別搶我的話好不好,我才要請你高抬貴手別刁難我哩。」朱媥媥邊說邊偷偷瞄了眼雲棲俍。

雲棲俍面露微笑的望着紅梅,讓紅梅就算沒面向他都感覺得到他對自己的效率很是不滿。

「夫人--」

「你不用說了,就算天皇老子來說項我都不脫。」見雲棲俍對她反抗紅梅沒什麽反應,朱媥媥說話就更大聲了。

「是嗎?」

「當然。」頭抬得高高的朱媥媥一時不察,沒留意到這回開口的不是紅梅,而是一直沒說話的雲棲俍,所以回應得可大聲了。

「也就是說,就算我開口都沒用了?」他問得極為和煦。

「對……」忽然迎上雲棲俍的眼,窺見其中蘊藏風暴,朱媥媥這才後知後覺的咽了下唾沫,很硬的轉口道:「對……不起,請問你剛剛說了什麽,我一時失神沒聽清楚耶。」

「失神?跟我在一起有這麽無趣嗎?」誰見着他不屏氣凝神,她居然說她一時失神?!

「當然……不。我是因為痛過了頭,神智遊離,所以才會一不小心閃了神,幸好你在這兒,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集中精神,召回遊離的神智,恢復清醒。」見他眼中的風暴瞬間轉強,朱媥媥想不識相都不成。

不過她這下子終於明白,為何古代那些伴在君王身側的人都那麽沒格,凈說阿諛諂媚的話了。

「是這樣嗎?」她口不對心,雲棲俍豈會不知,不戳破只因她的表情隨著心緒變化,豐富生動,別有一番風情,這是他在其他女子臉上所瞧不見的,因為她們對他唯有敬與怕。

而她怕歸怕,卻缺乏全然的敬,保留了些許真性情。

就是這種獨特吸引了他。

否則依她這等無用之人,他就是輕掃過一眼都會嫌她礙眼至極。

不過只要入了樓俍聖宮,就算她是根朽木,他都會將她雕琢成上等精品。

「當……哈……哈啾!」病體未愈就又被淋水的朱媥媥冷上加冷,終於敵不住體內的寒意,朝雲棲俍猛打噴嚏。

當她終於止住了噴嚏,就猛地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

喔!天啊,雖然她一直很想朝他吐口水,可畢竟都只是想想,從沒膽子真的那樣做,結果她這回……

嗚,死定了啦!

一室連針落地都能聽見聲響的不尋常寂靜讓朱媥媥怯怯地略抬眼眸,心虛的瞥了眼雲棲俍落坐的正前方。

咦?人呢?!

以為自己沒看清楚的朱媥媥用力眨了眨眼。

真的沒人耶!朱媥媥訝異的抬起頭,驀地迎上雲棲俍陰鷙的眼。

「我……我不是故意的啦。」朱媥媥怯怯地縮縮頸子。

「更衣。」立在比原先落坐位置更遠處的雲棲俍盯着她的眼下令。

「對……對不起啦。」以為他怪自己污了他的衣裳,所以要自己為他更衣的朱媥媥撐起身子。

手腳無力的她自知理虧,七手八腳的準備掙紮下床,不料一個不穩差點連人帶被直接滾下床,幸而一直隨侍左右的紅梅及時扶她一把,她才得以逃過呈現烏龜狀的糗態。

朱媥媥感激的想對紅梅道歉,不料紅梅的下一個動作竟是一把扯去她的衣衫!

「哇!你……你幹嘛啦?」朱媥媥哀怨的瞪着紅梅。

嗚……

被看光光了啦!她羞得背對雲棲浪。

「更衣。」紅梅一開口,朱媥媥才醒悟原來雲棲俍剛剛不是在對她說話。

爛人!又誤導她!

難道沒人教過他跟人家講話要面朝當事人嗎?朱媥媥很是不滿地嘟嚷着。

「你……你還要幹嘛啦!」朱媥媥護著唯一遮掩胸前波濤景緻的小小布料,不讓紅梅奪走它。

「您的兜衣也濕了。」

「拿來,我自已換。」雖然身為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朱媥媥仍無法接受在人前裸露身子,即使對方是女人也一樣。

「是。」見她堅持,紅梅只得遞上新的兜衣。

「你轉過身子去。」如果可以,朱媥媥其實也很想對雲棲俍說同樣的話,可惜她沒膽,加上身子早被他摸遍了,說了只會徒招白眼,所以不如不說。

「是。」紅梅一轉身,便對上雲棲俍警告的眼,因而識相的退至一旁,以免阻礙到他的視線。

本對女人身軀沒多大興趣的雲棲俍被朱媥媥又遮又掩的羞怯模樣吸引了目光,是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棲雲國的女子一向豪放不拘小節,所以在同性或自己的男人面前非但不會扭捏遮掩,反而會盡量將自己的優點呈現給對方欣賞,所以朱媥媥一身羞紅的反常舉止才會讓雲棲俍覺得新鮮有趣。

若非調查過朱媥媥的身家,他肯定會對她的不尋常有所懷疑,認為她不是棲雲國人,而是不知打哪兒來的細作。

不過……雖然已經證實她是百分之百的棲雲國人,他卻越來越懷疑她真是棲雲國人嗎?

凡棲雲國女人該會的她全都不會,就如同現在……

所有女人都該會穿的衣服,她竟七手八腳忙了好半天,還連一件小小的兜衣都擺不平。

他真懷疑她到底會些什麽?

再也看不下去的雲棲俍以眼神示意紅梅上前幫忙,以免朱媥媥兜衣沒穿上,反被那些繫繩捆綁住雙手。

「夫人,還是讓紅梅幫您吧。」紅梅話才出口,兜衣上的繫繩已讓她靈巧的繫上朱媥媥的頸背。

接着,她手一翻,一件衣裳頓時出現在她的手上,纖纖素手再一揚,她手上的衣裳已然穿上朱媥媥的身。

「哇!你好厲害喔。」朱媥媥目瞪口呆的看着紅梅,崇拜她竟能在瞬間搞定自己身上這看似簡單、實則困難的古代服飾。

「謝謝夫人讚揚。」紅梅嘴上答謝,心裏卻忍不住暗忖:是你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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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極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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