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陸雲歌原本以為南宮燁睡一覺就沒事了,沒想到過了三天,他的冷熱病還在發作,沒有好轉的跡象。

這幾天小樓里也很冷清,他生病的時候沒人來探望,陸雲歌覺得不可思議,直到二叔提起后才知道,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對外宣稱莊主出遠門去了,要過一陣子才回來。

難道南宮燁經常出遠門?

這天晚上,陸廣茂照例來到小樓探視,陸雲歌找了個機會,向他提出心中的疑問。

「從前有,但自去年起就很少了,今年因為病情加重,只在三月份去過一趟楚州。」陸廣茂如是回答。

三月份?楚州?

陸雲歌想起師父曾經說過,無極派的方掌門是在關外被人殺死的。

時間吻合,地點卻不對。

看見陸雲歌若有所思的表情,陸廣茂有些納悶。

「妳關心莊主有沒有出遠門幹嘛?有事?」他側頭問。

「也沒什麼事,我只是想莊主生病了,老夫人卻沒回來看過,難道她也認為莊主外出了?」陸雲歌知道?就算面對自家二叔,有些話還是不能說。

「是啊!」侄女既問,陸廣茂也不隱瞞。「莊主最怕老夫人哭哭啼啼,吩咐過我不許告訴她,不過……從前莊主頂多病一兩天,這次居然三天都還沒好!唉,要是明天還沒有起色,我看最好通知老夫人一聲。」

陸廣茂走進廂房,見南宮燁一動不動躺在床上,暗自嘆了口氣。

他每天晚上都會來看望南宮燁,順便關照一下陸雲歌,看來以現在的情勢--他伸手探南宮燁體溫的同時,拿走了放在床頭的一隻玉佩。

「你幹嘛?」陸雲歌不解地問。

「妳也隨便拿樣貼身東西給我。」陸廣茂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吩咐。

「啥?」陸雲歌瞪大眼睛,無法理會二叔的意思。

「就妳頭上那朵珠花。」陸廣茂催促着。

二叔一個大男人,要她頭上的珠花?如果不是二叔表情認真,陸雲歌真以為他在開玩笑。

「這珠花不值錢,上面的珍珠是假的!」她趕緊聲明。

「把它給我,我才不在乎它值不值錢。」陸廣茂重申,語氣固執。

陸雲歌沒有動手,只是發愣地望着二叔,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麼,直覺不會是什麼好事。

見陸雲歌像木頭人似的,陸廣茂懶得跟她多費口舌,直接用最有效的法子--自己伸手去摘。

陸雲歌反射性地後退一步,但珠花還是被二叔拿走了。

陸廣茂將珠花和玉佩交迭在一起,小心收進懷裏,而後眼珠子一瞪。「雲歌,我說過給妳一個月時間,現在已經過了十天,我交代妳的事,進展得怎麼樣了?」

啊?二叔還惦記着那事?陸雲歌有些傻眼。「二叔,莊主都病成這樣了,你給的時間是不是太緊了?」

「我給妳的時間夠寬裕了,是妳不思進取,一個勁兒的敷衍我。反正,我就那句話,還有二十天時間,妳自己看着辦吧,要是到時候還沒進展,哼哼,妳該知道下場!」陸廣茂生怕看久了陸雲歌那副呆樣,自己會失控劈向她的腦袋。話落,衣袖一甩,轉身走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已經儘力了,成不成功就看老天爺的意思。

目送二叔火爆離場,陸雲歌很想大哭一場。

有話好好說嘛,何必動不動就拿做妾的事威脅她,可是……就算她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來,又能怎麼樣?

瞧二叔志在必得的樣子,根本不許她搞砸這件事,回頭看看南宮燁,她很確定面對這樣的南宮燁,自己就算再漂亮,就算自己是仙女下凡,也沒那個能耐引起他的注意。

唉,她該怎麼辦?

陸雲歌想着心事,側身坐上床沿。

「南宮燁,你說呢?」

她掖了掖被角,對着南宮燁自言自語。「你會好起來嗎?」她輕輕地問,注視着他,又輕輕地說:「現在我才發現,還是喜歡看你神氣活現的樣子多一些,不知道……」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不知道還看不看得到。」

雖然對病理不是很懂,但她猜測,他的病狀恐怕和走火入魔差不多。

走火入魔向來沒法子救,南宮燁,只怕也沒救了……

陸雲歌鼻子酸酸的,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落淚的感覺。

是同情?

好像不對,比南宮燁可憐的人多的是,也沒見她為誰就想哭啊?

是喜歡?

陸雲歌嚇了一跳,趕緊搖搖腦袋,甩開這個恐怖的念頭。她,怎麼可能喜歡南宮燁呢?

或許是那天被吻的緣故?

女孩對第一個吻自己的男人,難免有特殊的感覺,哪怕那個男人再普通。

對了,就是這樣!陸雲歌使勁點頭。

只是……怎麼又想起那個吻了?

那不過是場意外,她已經決定忘記它了。

陸雲歌再次甩甩腦袋,不敢深究自己心頭突起的那份忐忑是什麼,但她卻知道這忐忑的起由,是因為有他。

就像現在,南宮燁平躺在床上,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她仍能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子氣息。

自那天被吻后,她發現自己變得喜歡看他,有時看着看着不知不覺都會入迷,剛才二叔在還好一些,現在二叔離開,屋子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她心頭的不安愈加強烈。

難道說……

在那份呼之欲出的答案面前,陸雲歌嚇壞了,拿起桌上的蠟燭,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陸雲歌剛離開屋子,南宮燁就睜開了眼睛。

這幾天他總是這樣,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不過今天醒的時候有些特別,因為他正好聽見陸雲歌叫陸廣茂「二叔」。

看吧,他沒猜錯,雲歌確實是陸廣茂的親戚,但陸廣茂為何要威脅她,說給她二十天的時間,這讓他覺得奇怪,也讓他很不舒服,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事情的內幕一定和自己有關。

陸廣茂走後,他幾次想睜眼旁敲側擊問個明白,可雲歌的喃喃自語聲,徹底改變了他的主意。

原來她並不像表面上對他那般無情,這讓他的心情有了不小的變化。

應該是高興吧!

但……高興過後是什麼,他需要冷靜的想一想。

他雖然不信神佛,也排斥看命、算卦之類的旁門左道,可憑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最好還是和她保持距離。

眼睛是閉着的,他的心跳卻失去了平穩,他可以感覺到屬於她的體香在鼻前縈繞,屬於她的身影在眼前晃動。

哪怕現在,她已經走了,他還是可以感覺到,廂房裏到處充滿着她的氣息。

唉,他早已不是少年了,怎麼還會這樣?

他從開始就知道自己對她不一樣,卻一直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是她的與眾不同,才引起他的一丁點興趣而已。

現在,事實證明,這不僅僅是興趣,而是男女問的一種愛慕。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她?

他說不清楚,但甫見面,她就引起他的注意,這是毋庸置疑的。

他居然喜歡上一個女人,而且是居心叵測的那種,南宮燁有些想笑。

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偶爾犯傻一次也無妨,不是嗎?

在身體轉好之前,他不想對她有任何實質性的行動,此時卻抑制不住自己的感受,想像那天在夢裏--

吻她,擁着她,告訴她,喜歡她的味道……

微微淺淺的幽香鑽入鼻端,南宮燁的思緒被打斷,他眉心一皺,本能地察覺有狀況,卻忽然發現,自己原本就酸軟的手腳,這時已經完全無從使力。而他的身體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舒適感,整個人懶洋洋的,像醉酒般,又像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

安魂香!

第一個跳入他腦海的,就是這種來自西域的奇香。

能有這樣的功效,非是上等精選的安魂香不可,看樣子這次暗算他的人肯定勢在必得。

不過,會用這等「好香」對付他,不用猜,他也知道來人是誰。

「你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他將目光投向窗外。

「南宮燁,你現在才知道我來了,比我預料的足足晚了半刻鐘,看來你確實病得下輕。」

窗戶被推開,一個穿着夜行衣的年輕男子跳了進來,他有一張和南宮燁相似的臉,只是,無南宮燁輪廓分明。

「幾年不見,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沒什麼變化。」看着來人略顯青澀的外貌,南宮燁笑了笑說。

感覺在他面前氣勢明顯矮了一截,來人臉色一變,寒聲說:「我今天是來拿回自己的東西,不是來敘舊的!」他一步步逼近床前。

「我不能動,你不用那麼謹慎。」南宮燁口氣平淡,笑意仍噙在嘴角。

「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

來人氣惱至極,手腕一轉,寒氣森森的匕首已經抵住南宮燁的喉嚨,他恨死了南宮燁那種雲淡風輕、彷佛世間一切都在他掌握中的從容。

「在江湖上跑了幾年,手腳比以前利落多了。」

「別以為說我幾句好話,我就會放過你,告訴你,我今天可是鐵了心了!」

「好啊,那你打算怎麼對付我?」南宮燁比較好奇這個。

來人眼珠子一轉。

「你說呢?」他故意反問,讓南宮燁自行想像,以達到最佳的威嚇效果。

「不知道。」南宮燁坦率地說。

江湖上對付人的歹毒法子有很多,但做壞事,也要有做壞事的天分。

他這個堂弟--南宮飛雪,根據他的了解,最多有賊心沒賊瞻,他想不出他能做出多大的壞事。

「哼,你就不怕我一刀宰了你?」南宮飛雪橫眉冷目,做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敢殺人了,有長進。」南宮燁笑笑說十聽在南宮飛雪耳朵里自然是諷刺。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我不但要一刀宰了你,還要把你所有的家產據為己有!」他手上用力,刀鋒陷入南宮燁的肌膚,眼看就要劃出血來。

「你不會的。」南宮燁看着他,語氣篤定地說。

他這個堂弟若真會殺人,也不會等到今天才動手,若真喜歡錢財,就更不會離家出走,餐風宿露,流浪江湖這麼些年了。

要他猜測,大概飛雪聽說他活不過明年,特地找他泄憤,說到底,他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當然不會!」

被南宮燁說中心事,南宮飛雪火氣上涌,忍住一刀戳進去的衝動。

「我不殺你不是不敢,而是……」他忽然湊到南宮燁耳邊,低頭怪笑起來。「我想要四叔傳給你的那份內功,還不想讓你這麼早死!」

看着南宮燁臉上的淡然轉為驚訝,南宮飛雪非常滿意這樣的效果,反手收起匕首。

「怎麼樣,害怕了吧?」

南宮燁捕捉到他眼中的得意,確實驚詫萬分。「飛雪,你不是開玩笑吧?吸入內力是邪門功夫,你怎麼會?」

「還不是因為你!」南宮飛雪脫口而出,想起當年四叔的偏心,只覺得心都涼了。「今天我來,就是為了討回公道!」

南宮燁知道勸也沒用,還是忍不住開口。

「飛雪,這事非同兒戲,要是讓武林同道知道,會被列為武林公敵,你再好好想想……」

「少啰嗦!」南宮飛雪只當他怕了,才不管他說什麼。

他伸手掀開被褥,脫去南宮燁的上衣,再運氣與掌,抵在丹田上方,不過半盞茶的工夫,一團雞蛋大小的綠色火焰就在他手中緩緩升起。而後,他對準南宮燁胸前的壇中穴,就要往裏送。

這時,房門推開,陸雲歌突然出現在門口。

離開南宮燁后,她在外面足足吹了半個時辰風,紛亂的心情漸漸平復,回到小樓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南宮燁的身體好些沒有,沒想到廂房裏的情形令她大吃一驚!

「你是什麼人,快放開莊主!」

直覺南宮燁的生命受到威脅,她一邊大叫,一邊奮力衝進廂房,夾帶着勁風,她揚起手掌朝南宮飛雪的後頸劈去。

「滾開!」南宮飛雪冷哼一聲,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左腕一抬,袖中射出一枚菩提子,直打陸雲歌面門。

「雲歌,小心!」南宮燁見狀,臉色驟變,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女人,莽撞過頭了,不知道自己在找死嗎?

陸雲歌見有暗器襲來,以為自己的眼睛會被射中,嚇得尖叫一聲,連忙轉身躲避,幸虧她輕功尚可,險象環生躲過了這枚菩提子。

自己打出的暗器居然落空,南宮飛雪有些意外,雙手抱十,將火焰托在手心,也不等陸雲歌站穩,又是幾顆菩提子接連射出。

陸雲歌躲無可躲,只好拉住身邊的椅子一頂,只聽見幾聲悶響,菩提子被椅子一彈,打飛后嵌在東面的牆上,其中一枚卻穿透椅背,恰好擊中她的小腿。

「啊--」陸雲歌頓時跌倒在地上,整個人疼出一身冷汗。

她心中氣憤,也不顧當前的情形,抱住小腿,立即開罵。「你無恥,只會用暗器傷人的卑鄙小人!」

「雲歌,妳住嘴!」南宮燁見狀大聲喝止,剛才她能避開幾枚暗器已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可不想要她激怒了南宮飛雪,再有什麼閃失。

「無恥小人就是無恥小人,只會幹暗器偷襲的勾當』有本事光明正大一對一,咱們去院裏單挑!」陸雲歇義憤填膺,只想罵個痛快出口氣,並沒有過多考慮自身的安危。

南宮飛雪劍眉怒揚,原本他並不想和一個小丫頭計較,但她一口一個無恥,一口一個卑鄙,實在惹人討厭。

「就憑妳,也想和我單挑?!」他筆直站起身子,眼睛不再看南宮燁,決定先解決陸雲歌再說。

見南宮飛雪殺氣騰騰地走向自己,陸雲歌承認,她很高興他離開了南宮燁,但接下來該怎麼辦?

自己已經受傷了,小腿疼得厲害不說,心裏更是一點底都沒有……此時的她,像極一隻待宰的羔羊--

「飛雪,別跟個丫鬟計較,讓人恥笑!」南宮燁身體雖然不能動,腦子卻很清楚,他知道該如何對付這個好衝動的堂弟。

南宮飛雪的腳步果然停住。

他狠狠瞪住陸雲歌,雙手一收,兩顆菩提子握在指尖,手腕用力,菩提子便以極快的速度飛去,在陸雲歌還沒來得及大叫之前,一顆擊中她腿上的穴道,令她不能動彈,另一顆則封住了她腿上正在流血的傷口。

「雲歌,我沒事,妳千萬別亂動!」南宮燁見陸雲歌蠕了蠕身子,似乎想硬撐着站起身,連忙阻止。他這個堂弟最經不起激將,雲歌和他硬來,絕對討不了什麼好處。

「別惹我!」南宮飛雪冷臉看着她,直到陸雲歌臉色發白,小貓似的抱着腿一動也不動了,這才轉回床邊,繼續他剛才未完成的事。

由於南宮飛雪盤腿坐在南宮燁身前,看上去像是在運功療傷,陸雲歌愣了好一陣,還以為自己誤會他了,正在汗顏,忽然瞧見南宮飛雪手心中燃起一團幽火,她心念一動,再也安靜不下去了--

「幽冥之火!你在吸入內力,你這魔鬼!」整個人感覺恐怖之極,她本能地對着不遠處兩個大男人尖叫。

世上真有這種功夫存在?太令人驚訝了!

從前師父提過--在西域所有邪門武功中,有一派旁支專以綠火為媒介,吸入內力,攝為己用。

那個時候她只當玩笑聽,剛才進門太快也沒注意這人掌心有什麼異樣,沒想到他竟然……如果不是小腿疼痛難捱,她甚更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妳閉嘴!」被人掀了底,南宮飛雪惱羞成怒,他受夠了陸雲歌吱吱喳喳嚷個不停的嘴巴。

他再次收起手中的綠火,霍然起身,想點中陸雲歌的啞穴,再一把將她甩出門外。

「飛雪,回來!」眼見南宮飛雪的情緒快要失控,南宮燁躺在床上大叫。

可是沒有用,南宮飛雪仍快步走向陸雲歌。

「你、你想幹什麼?」陸雲歌嚇壞了,身子不自覺縮成一團,膝蓋卻在無意中頂住了懷裏的一包東西。

這是……她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出其不意的好王意。

「你不要過來!」她尖着嗓子亂叫,右手卻悄悄伸入懷中,扣住那包早該扔掉的東西。

「飛雪,你別相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南宮燁也在後面喊他。

南宮飛雪卻彷佛沒有聽見,惡狠狠罵了一句「死丫頭!」,伸出五指就向陸雲歌抓去--

「看我的毒粉!」

陸雲歌突然用力撐起半個身子,屏住呼吸右手一揚,瞬間只見雪白的粉末漫天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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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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