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已經是深夜時分，帝威網球社的小型慶功宴已經臨近尾聲。由於疲憊和興奮，那些校隊的成員在最初的熱鬧以後，都顯得有些疲憊。

殷勤已經早早回房，因為韋恩發現她整個情緒都並不高昂，臉色也有些蒼白。他寧願相信那是因為比賽的時候她太過投入，而不是因為他大哥的忽然到來。

韋恩沒有想到喬什也會過來，但他說：“我在法國開會，正好遇見了亞倫。他告訴我你也參加男團決賽，我就決定應該來看看我半年未見的弟弟。”

韋恩奪冠的喜悅完全被一種焦躁所代替，她在猝見喬什時那種瞬間失控的表情映在他的腦海里久久不散。

她說過她不知道她是否還能像愛喬什那樣去愛，她說過她對他們的未來沒有信心……但他卻一直相信，他對她的愛可以抹去她過去的記憶，可以最終贏得她的心。

他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卻在半路停了下來。或者，是時候和殷勤談一談，她現在對他們這份感情，究竟是怎樣的態度?是否一切都只是他太過自信，而她終於還是無法忘記喬什?

陰霾罩上他憂鬱的臉，轉過身去，他走向殷勤的房間。

轉過走廊，就可以看見殷勤的房間。

韋恩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着她的房間門口。

“走吧。”喬什對着她淡淡的微笑，殷勤也露齒而笑，關上房門，他們相攜而去。

韋恩的心臟彷彿被重物擊中，整個胃都向下沉去。獃獃地靠在牆上，他的頭腦有瞬間的空白。

殷勤跟着喬什來到深夜還在營業的酒吧里，挑了個僻靜而不受打擾的角落坐下。

“想喝什麼?”喬什的目光一如一年前的溫柔，但她忽然發現自己不再有那種心跳的感覺。

她微微搖頭，“你替我點吧。”

“一杯GinTonic(金湯尼)，一杯Margarita(瑪格麗特)。”喬什轉向殷勤，同樣的金髮藍眸，同樣高高的個子，白皙的皮膚，可是他卻比韋恩多了份成熟，但也多了份難測。

殷勤奇怪自己第一次見面時，為什麼會把韋恩當成他呢?兩個人的氣質和外貌都完全不同，她很容易就能明白韋恩的心情，而面對喬什她卻絲毫無法察覺他的心思。

“我記得你喜歡Margrita的口感，我沒記錯吧?”

他優雅地笑着。

殷勤卻緩緩搖頭，“那是因為你喜歡，我才說我喜歡。我一直覺得它對我來說還是太烈了，但是以前的我不懂得拒絕你。”現在，她卻可以平靜地面對着他，再也不被他那眼裏的光芒所吸引。

喬什微微一愣，“但你現在懂得拒絕我啦。”他的笑容再度恢復。

“喬什，我很謝謝你願意跟我談一談。”她坦然地直視着他，再也沒有任何羞澀與緊張。

一抹欣賞閃過他深藍色的眼，“你跟過去不同了，看來這一年多你的變化很大。”

“是的。”

“我看了你今天的比賽，非常出色，讓我懷疑那個球場上犀利進攻，永不放棄的女孩是你嗎?”他的眼裏掠過一種疑惑，但又洒脫地搖頭，“我要收回過去對你說過的話，你不是溫室里的花朵。”

殷勤的嘴角撇開一抹淡淡的笑容，“如果是以前我聽到你這樣說，一定會開心地暈倒，但是現在……”

兩杯雞尾酒被送了上來，殷勤望着杯子裏冰藍色的液體，微微出神。

“但是現在怎麼樣?”他的藍眸里閃着深邃的光，認真地望着她。

“喬什，我一直以為我對你的感情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可是現在我感受到了另外一種愛，不像我愛你那樣的激烈和緊張，卻溫暖、平和，讓我感到幸福和踏實，我也知道，愛是相互的，如果可以得到回應那會是多麼的快樂。”她拿起酒杯小心地啜飲了一口，“好冰，我一直覺得它冰冷極了。”

喬什的目光依舊莫測高深的落在她臉上，在昏暗的燈光下，殷勤的臉有一種安靜的柔和。他微微一笑，“我看見了韋恩和你的擁抱，我有些沒有想到你們兩個會在一起。”

“我也沒有想到。”她有些緊張地深呼吸，“一開始當我知道他是你弟弟我很排斥，可是我發現……”她望着他，有些猶豫。

“發現他和我一點也不一樣?”

“是的。”她依然有些緊張地看着他。

喬什拿起他的GinTonic，晃動着淡琥珀色的液體，透過杯沿，他目光難測地望着她，“現在，你愛上的人，是他!”

殷勤緩緩點頭，堅定的光閃過她的黑眸。

“原來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話。”他嘴角那淡淡的微笑，忽然間有些模糊。

她又感覺到了那種隔閡，他的這種笑容看起來很溫暖，但卻彷彿離人非常遙遠。

他久久都不曾開口，只是盯着酒杯里的冰塊漸漸融化。

“喬什，其實在今天以前我都還不能確定我的感情。

雖然我知道我越來越離不開他，但我總以為你還在我心裏。”她鼓起勇氣，望向他的眼，“可是今天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的確感覺很震撼，可這種感覺……和過去完全不同。我很珍惜現在和韋恩的那種感覺，沒有那種劇烈的衝擊和緊張，和他在一起的我應該是最自然的我吧。”她的嘴角漸漸浮現出微笑，是不自覺的甜蜜，“以前的我的確像你說的那樣只是溫室里的花朵，對於自己和未來都毫無主見，也毫不獨立。可是自從遇到韋恩以後，我終於發現，依靠自己，我也可以獲得成功，也可以得到別人的認同。是他鼓勵了我，支持了我，並且一直都在我的身邊。”

忽然間，她的眼裏湧現出一些感動的淚水，和韋恩在一起的時光緩緩閃過腦海，“喬什，你今天能來我真的很高興，因為我一直有些不安，疑惑着我和韋恩是否會有未來。我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對他不公平，而現在，我終於明白自己的感情。”

喬什的眼裏閃出一種略帶諷刺的光芒，“我還記得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拖着一隻昂貴的行李箱，站在酒店門口，一身的名牌，但是目光里卻閃着迷惘和困惑，就好像在森林裏迷失的小鹿。可是現在，我看到你站在球場上，那樣自信飛揚，眼裏滿是取勝的信念。你不再是那個迷戀着我的殷勤，你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天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裏竟然會有些失落。”

“你……”

“驚訝嗎?我一直知道你喜歡我，可我卻刻意地不給你機會，甚至說過絕情的話來拒絕你，但今天看見韋恩抱住你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有些奇怪。”他低下頭去自嘲地笑了笑。

殷勤吃驚地瞪大了眼眸，喬什此刻的話她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

“如果你不是我弟弟的女朋友，或者我不會就這樣放手。”他抬起頭來，深邃的眼落在她驚訝的臉上。

她握着瑪格麗特的手微微顫抖，那冰冷的感覺直沁人心底。

“你知道瑪格麗特的意思嗎?‘獻給所愛的人’，我喜歡給你點瑪格麗特，或者在我內心深處……”他淡淡一笑，“為什麼我以前沒有發現呢?”

“喬什!”她深深呼吸，臉色慘白，“你別開玩笑．”

“你認為我會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嗎?”那雙深不可測的眼，忽然變得銳利起來。

“我要走了。”殷勤猛地站了起來，她的手竟在微微顫抖，“我想對你說的話都已經說了，現在我要去找韋恩，我有許多話要告訴他……”

喬什的眼眸依然緊緊盯着她，那種說不清楚的光芒讓她一陣驚慌失措。

她不想再待下去，一個轉身就離開了酒吧．

喬什的目光一直跟隨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那雙在昏暗燈光下顯得異常明亮的眼裏，閃着深不可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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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韋恩聽見敲門聲時，他正坐在陽台上吹着夏夜的晚風。他微微吃驚，立刻就去打開了房門。

“小勤?”看見站在門口的她，他忽然一陣心跳加速。剛才看見的畫面閃過心頭，但他還是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為什麼不早點休息?”

“韋恩!”她的表情明顯有些驚慌，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有事嗎?”他問的溫和，但藍眸里閃過一絲戒備。

她點點頭，走進了房間。

“要喝點什麼嗎?”他站在她身邊，定定地審視着她臉上那異常的蒼白。她見到了喬什，並且和他單獨談過，現在她準備來告訴他什麼呢?直覺地，他知道那將會非常重要。

“不，不要。”她似乎更加驚慌了，那種樣子讓韋恩皺眉．

“我在陽台上吹風，這樣俯瞰夜景，非常舒服。”他帶着她來到陽台，清新的空氣和微微吹拂的晚風讓殷勤似乎好了一些。

“韋恩，記得以前我跟你說過我和喬什的事嗎?”她趁着勇氣還沒有消失，飛快地說著。

韋恩的身體漸漸緊繃，“是的。”

“今天他來了。”她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我發現，我發現……”天哪，她不知道居然會這樣艱難，她本來以為她會很容易就說出口的，可是現在，她感到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手心裏直冒冷汗。

“你發現什麼?”他粗聲詢問，一抹黯淡閃過他的眼，難道她還是發現她愛着喬什?他握緊了拳頭，不，他不會放棄她，無論她怎麼說。

她抬起頭來看着他，望見了他眼裏的陰鬱。

“韋恩，你怎麼了?”她擔心地問着。

“我沒什麼。”他緊蹙起眉宇。

“你一定有什麼。”她眼裏的擔憂更甚，“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壯碩的胸膛似乎微微起伏，然後在一次深呼吸后，他帶着堅定決心的銳利藍眸找到了她的眼眸，緊緊鎖住。

“小勤，如果你想選擇喬什，我不會攔你，你要去就去吧。”

殷勤張開了眼眸，滿臉不可思議地瞪着他。

“但是我要請你記住，我比任何人都愛你，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如果你感覺到不快樂，如果……只是如果!”他的語氣加重，表情更加慎重，而且帶着沉痛，“他無法使你幸福，你可以回來找我。無論我在哪裏，你都一定會找得到我。”

她久久無法言語，漆黑的眼眸如兩顆黑明珠般一直凝視着他年輕但慎重的臉。她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雖然他的眼裏有痛苦，但他卻想放她走，只為了她的幸福，只因為他尊重她的選擇……

淚水無聲無息地從她眼角滑落，嚇倒了他，也嚇倒了她自己。

“別，別哭!”韋恩轉過頭去望着夜晚的星空，“你不必對我感到抱歉，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對他的感情，是我要你嘗試接受我，而你只是作出了你的選擇。”

一雙溫潤的手忽然從背後抱住了他僵硬的腰，韋恩的身體彷彿觸電般驚跳了一下，但他沒有在移動，只是愣愣地抬頭直視着前方。

她的臉貼在了他的背脊上，透過薄薄的襯衣，他感覺到了她的淚水。

一陣風吹過，吹亂了他的頭髮，也吹起了她的裙擺，他們誰也沒有移動，只是各自沉默着。

“我愛你。”透過夜風，她輕柔的聲音宛如夜的私語，震撼着他全部的神經。

“不是喬什，不是任何其他人，而是你，韋恩-利特。那個被我打了一巴掌的男人；那個告訴我，網球是可以帶來快樂的男人；那個在我跌倒時，不會扶我起來，卻要我獨自一人站起來的男人，那個抱着我，說他愛我的男人……”她的淚水無法遏止，串串滾落的同時，還帶着她的酸楚，溫柔的纏綿的酸楚。

韋恩的身體站得筆直，激動的火花在他藍眸里燃燒着，他那清晰的五官上也染着激動和震撼，她在說愛他那麼她並不是準備離開他?

他猛然回身，將她緊摟人懷裏，用力得彷彿想要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

他們同時顫抖着，這一次的擁抱比任何時刻都更加親密，因為他們終於坦白了彼此的心，再也沒有任何的猜疑和隔膜，他們的心是真的靠在了一起，不再有任何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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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的出發大廳，四處都是拉着行李，別離的場景。

殷勤和韋恩站在一起，來送要趕回法國開會的殷亞倫和喬什-利特。

亞倫擁抱了妹妹，“我為你驕傲，而我會告訴他們，他們錯過了最精彩的一場比賽。”

殷勤淡淡微笑着，“他們來不來沒有關係，可是你來了，對我就已經足夠了。”

亞倫嚴肅地審視着她的臉，“他們不是不愛你，他們只是不會表達。你也知道，父親永遠不會說出愛這個字，而母親……”他苦澀地笑笑，“她並不知道她應該表達。”

“我知道。”當她說出這三個字時，她發現她是真的知道。或者，她永遠不會得到像其他孩子那樣父母的愛，但他們有他們的方式，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無法強求的，他們是她的父母，那樣就夠了。

景雯一直站在邊上看着他們兄妹擁抱，她也已經許久沒有看見未婚夫了。

亞倫放開妹妹后，就和她相攜着走到窗口邊上小聲地說著話。

韋恩看着喬什，兄弟倆似乎都有些尷尬。

“記得假期里一定要回家。”喬什依然是大哥，他叮囑着。

“我知道。”韋恩露出他開朗的笑容，終於擁抱了哥哥，“你也要時常去看他們，不要老是忙着生意。”

喬什微笑着放開了他，“看來讓你來中國留學是正確的決定，比起過去，果然成熟了許多。”

“當然，我現在是個男人，可以擔當一切的男人。”

“也能給女孩幸福?”他的問題犀利。

“是。”韋恩鄭重地回答。

殷勤的嘴角湧上溫柔的笑容，靜靜看着他臉上閃過的堅定光芒。

“韋恩，你可以替我去買瓶果汁嗎?我口有些渴。”

喬什看着殷勤，忽然說。

韋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殷勤，釋然地笑着，“當然。”他知道，喬什希望和殷勤單獨談談，而他應該留給他們這個空間。

他要對他們的愛有信心，要對殷勤有信心。

喬什那雙時常溫暖但卻深邃的藍眼裏此刻卻充滿了鄭重其事的光芒，“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終於發現我愛你，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殷勤微微張開嘴，“你……為什麼這樣說?”她眼裏湧出一抹悲傷，“你知道我對韋恩的感情，你以為我是如此容易改變的人嗎?”

“可是你過去愛過我!”他的表情堅定。

“可當我說愛你時，你卻把我推開了。”她平靜地說著。

“那是因為我沒有發現我對你的愛!”他有些狂暴地說著。

“我很遺憾你在當時沒有發現。”她的眼裏閃過悲哀，但目光卻淡定地落在他臉上，“有的時候錯過了就無法回頭。我長大了，改變了。我不再是一年前那個自卑又無助的女孩，是韋恩教導我成長，是韋恩讓我感受到了愛……現在的我，愛他，堅定不移。”

喬什失望而痛苦地看着她，“如果在一年前我接受了你的愛，你還會愛上他嗎?”

“可一年前你並沒有接受。”

他閉了閉雙眼，額頭上佈滿了痛苦，“如果我早一點發現……我居然會不明白自己的心，這真是諷刺。”他一直自信而堅定，一直以為自己的每次選擇都是對的，可卻在感情上，栽了這樣一個跟頭。

“喬什，我們並不適合。”殷勤忍不住想要安慰他，畢竟她曾經深愛過他，“我從來不了解真正的你，你的愛好、你的思想，你的一切……我們幾乎沒有交流，那樣的人是無法相愛的。即使那個時候你接受了我，結局也不會比現在更好。”

“你怎麼知道?”他睜開了眼，緊緊地盯着她。

“韋恩。”她嘆息着說出他的名字，“和他在一起我才知道，真正的愛是建立在彼此了解、心靈相通的基礎上。他讓我了解了真愛，而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女孩，一個真正了解你、適合你的女孩．”

喬什苦笑着搖頭，“你長大了，不再像過去那樣無助和不自信。你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你，也註定我要失去你。”

“是你拒絕我的，喬什，不要說的好像是我拋棄了你。”她溫柔地微笑，“我們握個手吧，謝謝你過去對我的照顧。”

他伸出了手，輕輕一握的同時，那些過去也隨風而散。

韋恩向他們走去，他已經站在一邊許久，但他不想打擾他們。

“韋恩，你找到了個好女孩，你要好好待她。”喬什的眼裏雖然還有些失望，可他已經恢復了他的優雅和自信，他洒脫地轉身，走向他的生活。

韋恩低頭看向殷勤，而她也正好抬起看向他，四目相投，他們都露出開朗的笑容。

“你不想問我和他談些什麼嗎?”

“不。”他堅定地搖頭，“我知道你愛我，這就夠了。”

殷勤靠進了他的懷單，嘴角帶着甜甜的微笑，“利特先生，你逃不掉了，因為我不會離開你。”

“榮幸之至。”他咧開嘴角，露出他陽光般飛揚的笑容，藍眸里有着自信的光彩。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