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天夜貓子帶着我去見客戶,故意讓我單獨在現場處理問題。我臨危不懼,再加上問題本來不大,我順利過關。客戶問毛病出在哪兒,我避重就輕,繞開產品本身的缺陷,扯出一堆高級的控制理論,把客戶繞暈。
人一暈就愛裝出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就好像醉酒的人總要說自己沒醉,可怎麼騙得了本來就沒喝醉的?我看着客戶把頭點得好像磕頭蟲,心裏踏實得不得了。我偷眼看看夜貓子,貓眼兒眯縫着,一邊兒的嘴角兒微微翹着,看不出滿意不滿意。我才懶得猜,整整一天沒上網了,我的心也懸了一整天。跟着夜貓子回到公司,別人都下班了,他當然也急着要走,我以處理郵件為名留下來,可打開yahoo的信箱一看,除了垃圾信件,哪兒有一封正經信?
一連幾天,竟然好像連垃圾信件也少了。yahoo的信箱好像專門跟我作對,有時一整天沒一封信。緊接着我被派去洛杉磯出差兩天,是單獨去的。大概是夜貓子對我的表現很滿意,所以委以重任了。
兩天後我風塵僕僕地趕回家,打開電腦還是沒消息。我掐指一算,得有一個禮拜了,心臟好像分成兩半兒,一邊兒死了,另一邊兒垂死掙扎。藉著最後的那點兒不死之心,我又上yahoo交友轉了轉,那張照片兒已經溜到不知哪頁去了。
網上一轉,總要有點兒收穫,就好像大老遠的去趟大賣場,好歹也要買點兒什麼出來,說白了就是無聊的人干無聊的事。管他有照片沒照片的,我挑了幾個年齡相仿又離得近的了信,不過這回心裏一點兒沒吊著,吃得好睡得香,第二天收到陌生人的來信,心裏還納悶兒是幹嗎的。
我一連見了三個人,一個大6人,一個台灣人,一個日本人。大6人比照片上至少老十歲,而且謝頂嚴重,最難以忍受的,是身上有股子ebby的氣味兒。
台灣人的體重比照片上至少多二十公斤。人倒是很直爽,第一次見面就問能不能做戀人。既然是“戀人”就得先戀得上,所以我說先做普通朋友吧。後來他連續兩天給我打電話,約我去他家,我說不去,他就問能不能來我家。我說不能,他問為什麼,我說我老婆在家呢。之後他就再沒打過電話來。
最後一個竟然是日本人。怪我事先沒看清楚他的資料。雖說他跟照片上差不多,不過照片本來也沒多帥。我心裏想算了,日本人可並沒想算,他一個勁兒地請我去他家,我拒絕了。他說你是不是嫌我不好看啊。我說沒那意思。他突然就生氣了,說你就是嫌我胖吧?其實你自己也肥呀。
那天晚上我回家先照了照鏡子。臉上還好沒什麼胖的意思,可往下看了半眼就不忍再看了――腰上的車胎氣兒又足了。都是前幾個月做飯做的,又應了別人常說的一句話――好做飯的沒瘦子。
我於是挨地毯上坐了一會兒。其實心裏什麼都沒想,可居然嘆了口氣。莫名其妙。
然後,我索性趴地毯上了。雖說地毯不臟,可離近了還是能聞到一股子怪味兒,就好像底下藏着沒蓋嚴實的下水井。有一隻蟑螂公然從我眼前大搖大擺地走過,我沒勁兒去理它。我又想起去年秋天廚房牆角兒的螞蟻長隊,繼而回憶也好像排着隊,魚貫地鑽進腦子來了。
快倆月沒見了,桐子居然連個電話也沒有。
已近午夜,四周安靜得出奇。客廳的牆上掛着一個二手石英鐘,我清清楚楚地聽見秒針的滴答聲兒。在這異常安靜的夜晚裏,那異常有規律的聲音難免讓人覺得心煩意亂,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正一步一步地越走越近。
我繼續趴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地等着。
突然,清脆的鈴聲劃破了寂靜。我渾身猛地一顫,翻身坐起來。
是我的手機。
夜裏十二點,這會兒也有人給我打電話?誰又會在這無聊的深夜裏想起我來?我突然有點兒心跳。我急着往起爬,腳撞上沙腿兒,疼得我差點兒流出眼淚來。
而當我按下手機按鍵的一刻,它卻像一頭歇斯底里的野獸,沖我無端地尖叫起來:
“你說!郝桐是什麼人?”
是方瑩,聲音誇張得像在演話劇。
我完全莫名其妙,可同時隱隱地有點兒不安。我不知我為什麼不安,於是我沒吱聲兒,她卻並不作罷,繼續尖着嗓子喊:
“你倒是說話呀?你別裝聾作啞,你說話!”
“你冷靜點兒,出什麼事了?”
“你不敢說了是吧?哦!我明白了!你本來跟他就是一樣的!你們好得跟穿了一條褲子似的,當我是白痴吧?變態!流氓!”
她的聲音像把錐子,從一隻耳朵穿進來,從另一隻耳朵穿出去,恨不能穿進墨西哥鄰居家裏去。
“你***冷靜點兒!”我厲聲向著手機吼。
我都沒想到我能喊這麼大聲兒。手機好像受了驚嚇,一下子就安靜了。
過了兩秒鐘,電話里傳出抽抽搭搭的哭聲,她吸着鼻子說:“高飛,我的零錢都用完了,你能不能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