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窗外,雨滴滴答答下個不停,這種不大不小的雨,已經連續下了整整四天,下得人都快發霉,下得人都沒了勁。

屋內的兩個人,一個窩在單人沙發上,抱着一本羅曼史小說猛K著;一個則坐在地板上,面前和室桌上攤著大大小小的收據和應繳費的繳款單,一隻手不停地在計算機上猛按著。

“欸!”夙小襪看着收支簿上的數字,不禁重重地嘆了口氣。“雨再這麼下,我真的要去找老天爺拚命了。”

“才幾天沒擺攤,還不至於餓死吧!”官照晴邊吃科學面,邊看着小說。

“你知道我們幾天沒做生意,少了多少收入嗎?”夙小襪頹喪地將帳本用力闔起來。

“雖然沒去夜市擺攤,可我們也沒閑著,你不是又設計了一套新內衣款式嗎?”官照晴不像她那樣,把賺錢當成生命中唯一的事。

她們兩人一起離開育幼院到台北念大學,為了賺取學費和生活費,決定晚上在夜市賣內衣,從一開始要跑警察,到大二有了自己固定的攤位,大三她們倆存了一筆錢,為兩人買了一間二十幾坪的公寓,讓她們從繳房租變成了付貸款,大四時,兩人甚至自己設計內衣來賣,再找工廠生產,沒想到大受歡迎。

一切的一切都是始料未及,她們的辛苦結成了甜美的果實,讓兩人有了更大的動力,也更加努力工作。

後來在學校老師的建議下,她們去申請了品牌商標,夙晴內衣這個品牌就此誕生。而她們走得是低價位、高質感的路線,在夜市中大大受歡迎,最後甚至有很多也在夜市賣內衣的人來向她們批貨,改賣她們設計的內衣。只要打出夙晴內衣品牌,生意都好到讓人嫉妒。

現在就算她們沒有繼續擺攤,也不用擔心沒收入。

只不過,夙小襪一直都是個不太有安全感的女孩,對於未知的明天有着莫名恐懼,這或許和她從小是個孤兒有關係。

其實,每個會被送到育幼院的孩子,背後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悲傷故事,而這段故事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並不知道。

只是既然已經不幸成為孤兒,不知道自己的故事,或許是比較幸運的。

夙小襪的沒安全感,始於她清清楚楚知道自己之所以會成為孤兒的原因。

“你的名字叫官照晴,怎麼不跟你乾爹商量一下,讓天氣早點放晴。”

“怪了,你的名字叫小襪,剛開始決定要擺攤時,你怎麼不賣襪子,堅持賣內衣?”

“你沒聽過女人錢最好賺嗎?內衣是每個女人都要穿的,需求量一定很大。”

“廢話,那襪子從一歲到九十九歲,不管男男女女都要穿,需求量不更大?”

“總之你不懂啦!”

“我是不懂。”

“不行,老是這麼靠天吃飯也不行,我們得開發另一種在雨天賺錢的方法。”夙小襪跳了起來,開始在狹小的室內走過來、晃過去。

“找個有錢的老公才是最快登天的方法。”官照晴開著玩笑說。

“你以為有錢人滿街都是嗎?隨便抓就抓得到?”夙小襪澆了她一盆冷水。“況且你沒聽過龍交龍、鳳交鳳,穩龜交凍憨。”

“可你也不能否認麻雀變鳳凰的事也很多。”

“是呀,最好的一個例子就是戴安娜王妃,換來的是丈夫的背叛,最後落得死於非命,而查理王子卻和他的情婦卡蜜拉結婚,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你看她死的多不值得呀!”

“前不久歐洲某國的王子不是也娶了個女主播嗎?還辦了個世紀大婚禮,可不知羨煞多少女人呀!”官照晴的眼睛亮了起來,開始作起灰姑娘的夢。

夙小襪掄起拳頭,用力往她頭上敲下去。

官照晴痛得哇哇叫,“你做什麼,很痛耶!”

“身為你的好朋友、好姊妹,我有這個責任讓你清醒。”

“咳——”官照晴一副她發神經的表情,一手還揮了揮,然後繼續看着她的浪漫愛情小說,作着她灰姑娘的白日夢。

夙小襪將她的小說搶過來,往一旁丟去。“照晴,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看小說了?”

“不看小說要做什麼?”官照晴傻傻的問。

“想想能讓我們發財、賺錢的點子。”

官照晴坐直了身子,很嚴肅的看着她,“我真不懂,我們擺攤賣內衣,生意還不錯,也擁有自己的內衣品牌,一個月收入算很不錯了,而且我們兩人的開銷又不大,現在又有自己的房子,不用擔心房租交不出來,你為什麼還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這麼累?”

“你覺得這樣就夠了嗎?我們不是說過,要努力賺錢,把育幼院的土地給買下來嗎?”

“錢是永遠賺不完的,買土地的事更是急不得。但是年輕只有一回,現在我們該把握、該珍惜的是美好的青春歲月,不然老了以後,什麼回憶都沒有,才是最悲哀的事。”

“照晴,你真的這麼想嗎?”

“小襪,別讓我們的身世影響了自己的心。當那個人出現時,別輕易的把他推出心門外。”

“照晴,你——”夙小襪此時才發現,她臉上泛著淡淡的笑容,那是屬於幸福的甜蜜。

官照晴知道粗線條的夙小襪終於發現了她的心情,她不想騙她,於是點點頭。

“是真的?!”夙小襪既驚又喜,為好姊妹感到高興,她拉住她的手,彷彿是她自己談戀愛般高興。“那個人是誰?你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開始談戀愛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既然照晴談戀愛了,以後她就不能將她的時間的綁得那麼緊,該多留點時間給她去約會。

也許,她應該再找個工讀生來幫忙,她記得院裏今年又有個孩子考上台北的學校,或許可以找她來。

“老實說,這只是我的暗戀,他並不知道我喜歡他,不過當我有了足夠的信心,我一定會讓他知道我對他的這份感情。”

“照晴,你好……好偉大呀!”夙小襪一時想不出來該用什麼樣的形容詞來讚佩她的勇敢,只能這麼說。“那個人如果不是個笨蛋,他一定會發現你是個寶。”

“小襪,我們的身世已經比別人更苦、更不幸,你一定要記住,到了眼前的幸福,絕對不可以將它往外推,要緊緊的抓住,知道嗎?”

到了眼前的幸福!

她有勇氣抓嗎?

她又抓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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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桶!全是一群飯桶。”華安爾內衣公司總經理楊克勤正大發雷霆,會議室中每個人皆如坐針氈,嚇得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自己受到無妄之災,掃到颱風尾。

“孫經理,都已經一個月了,為什麼事情還沒處理完?”

華安爾內衣公司是國內最大內衣品牌,走得是高價位路線,代理歐美各個知名設計師的品牌內衣,市場佔有率始終維持在七成。

但這一年來,每個月營業額卻不斷下滑,直到上個月甚至滑落到五成以下。

公司不得不做個市場調查,最後得知的結果,並非其他幾大品牌業績有所成長,而是突然竄起的夙晴內衣瓜分了大部分的消費群。

原先華安爾內衣公司從來不在乎那些地攤品牌,但現在公司卻因這個聽都沒聽過的內衣品牌,業績下滑了兩成多,叫他怎能不震怒!

一家行銷全世界的大公司,竟被夜市的地攤貨給搶走消費群。

他讓人去買了一堆夙晴內衣回來研究,才發現一整套才賣二九九,雖然便宜,但布料方面卻不差,扣掉成本之後,一件內衣賺不到一半。

在內衣的設計上,簡單中不流於單調,花俏中不失純真,高雅而不俗麗。這樣的設計在知名設計師的眼中或許根本不及格,然而楊克勤不得不承認,假以時日,夙晴內衣一定會造成一股旋風。

他得在事情還沒發生之前,讓夙晴內衣成為華安爾內衣公司下的另一品牌。

“她們開價要十億。”孫經理老實說。

“十億?!一個地攤品牌竟然開口要價十億,真不知她們腦袋有沒有問題?還是將我當成了笨蛋?”楊克勤怒不可遏的說。

“她們只是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年輕女孩子,當然會不懂行情,隨便獅子大開口,想要狠敲一筆。”說話的是華安爾內衣公司的副總經理,也是楊克勤的表弟李文中。

“別說一個夙晴,就算是其他知名品牌,也不值得我花這麼多錢。”楊克勤嘴裏雖然這麼說,心裏卻仍是十分在意。“孫經理,找廠商再開一條生產線,一樣走低價位,而且要比夙晴內衣價格更低,我就不相信以華安爾的財力和三十年打下來的市場,會贏不了一個小小品牌。”

“總經理,這個方法我們曾評估過,但是行不通。”

“為什麼行不通?”

“以前在夜市或菜市場賣的內衣,主要訴求的是便宜,不會有人去在乎品牌。

可是現在大家去夜市買內衣,不是夙晴內衣就不會買。”行銷部經理解釋。

“難道要眼睜睜的看着華安爾被兩個名不經傳的小女生打得落花流水嗎?”楊克勤瞪着會議室里的每一個主管,只見他們頭一個垂得比一個更低。

飯桶,真是一群飯桶!

“文中,你的點子一向最多,想想看有什麼辦法,可以得到夙晴這個品牌。”

說出去誰也不相信,堂堂國內最大內衣公司的總經理,竟會為了個夜市的地攤貨品牌而大傷腦筋。

“關於這種事,我想是不是直接委託專門的併購公司來處理,會比我們自己出面好?”

“專門的併購公司?”

“有間忻宇國際併購公司,就是間專門承接這方面案子的公司,這間公司雖然成立才五年的時間,卻成功的為一些大企業併購了一些小型企業,以及因經營不善即將倒閉的公司。聽說到目前為止,只要忻宇公司接下的案子,還沒有失敗過。”

楊克勤是聽過這間公司,但因為領域不同,所以並沒有特別去注意過。“他們的費用是怎麼收取?”

“我們先告訴他們打算以多少錢來買下夙晴品牌,待他們評估過之後,認為沒問題,他們就會接下這個案子。”李文中解釋給他聽。“比方說,我們願意出一千萬,而他們也覺得在合理範圍之內,最後忻宇若是能只用三百萬買下夙晴品牌,那七百萬就是他們的酬勞。”

“若是他最後無法說服對方賣呢?”

“那他們將會以一千萬金額做為賠償金。”

楊克勤挑了挑眉,“這樣的生意我們並不吃虧,不是嗎?”

“不過,一切都要先等他們調查、評估過,才會決定接不接這個Case。”

他撫著下巴,“好,你馬上聯絡他們的人,約個時間見面。”

“好,我會先聯絡看看,約好時間,我再告訴你。”李文中點點頭。

“文中,這事就交給你去處理,我已經被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搞得耐心全失,還有你策劃一下,辦場內衣秀,另外再拍支廣告,將明年度新款的內衣發表出去,無論如何從下個月的聖誕節開始,接下來的元旦、農曆春節,到隨之而來的情人節,這三個月裏,一定要達到一億的營業額。”

“你別擔心了,一系列的促銷活動慢慢會展開,就憑那兩隻小老鼠,休想打敗華安爾這隻大象的。”李文中自信滿滿的說。

“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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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卓浩峟問著低着頭,一副十分傷腦筋,又苦惱不已的人。

“什麼怎麼樣?”忻炫彧終於抬起頭,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我說了快十分鐘,你竟然……”他深覺自己像個笨蛋一樣,就算是對牛彈琴,總還會有點反應。

“彆氣了,如果是關於Case的事,你自己決定就行了,不必問我。”

卓浩峟將有關於華安爾內衣公司的委託資料放在一旁,決定先處理他的事比較重要,要不然他相信像這種對牛彈琴的情況一定會常常發生。

“說吧!這次又是哪個女人?”

忻炫彧重重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一個叫曾宜蓉的女人,我的老媽。”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

當初他之所以會選擇回台灣創業,就是想擺脫他老媽的絮絮叨叨,誰知這種逍遙快活的日子沒過幾年,他老媽就忍不住,不惜路途遙遠,千里迢迢的從美國追回台灣。

“伯母要回來台灣看兒子,這值得你一副即將世界末日的表情嗎?”

“對我來說的確是世界末日!”如果男人哭不算沒面子,他真想大哭一場,至少不會因獨自氣悶而得內傷。

“伯母要是知道你這麼說,一定會很傷心難過的。”

“浩峟,你有個好媽媽,你是無法體會我的苦呀!”

“她也只不過是希望你早日成家,這是每個為人父母最大的心愿,罪過應該沒那麼大吧。”

“那你媽媽為什麼都不逼你?”忻炫彧一副他在說風涼話的表情。

“那是因為我哥哥已經結婚了,現在她忙着照顧寶貝孫子時間都不夠了,哪還有多餘時間來理我。”

“所以說你是幸福的。”他也好渴望這種沒人理睬的生活。“好了,你剛剛要跟我講什麼Case?會讓你無法決定。”

“華安爾內衣公司委託我們幫他們併購一個叫夙晴的內衣品牌。”

“夙晴內衣?”他替無數個女人脫過胸罩,對內衣品牌多少耳聞一些。“我是知道幾個國內大品牌,卻從沒聽過這個品脾。”

“創立人是兩個年輕女孩子,先在夜市擺攤賣內衣,後來才自創品脾。”

“怎麼?大公司去欺負小可憐呀!”雖然他專門從事併購,但也不是那麼沒品,會去欺負可憐人。

“聽他們說,一年前突然冒出來的夙晴內衣,讓獨霸市場三十年的華安爾內衣慘遭滑鐵盧,營業額甚至滑落了兩成。所以華安爾公司無論如何都想買下這個品牌,讓夙晴內衣成為華安爾另一條走低價消費路線的品牌,讓華安爾能壟斷高低價的內衣消費市場。”

“真是貪心!”忻炫彧嘟嚷着。“他們開出多少價錢?”

“一千萬。”

“一千萬就想買下一個品牌,這未免也太便宜了。”他瞟了好友一眼。“什麼時候忻宇得淪落到去搶一個地攤品牌,這傳出去好像有點我們在欺負人的意味。”

“你的意思是不接了?”卓浩峟不認為他會這麼有同情心。

“接,當然接,誰會跟錢過不去。”像這種輕鬆的Case他還希望多來幾個咧!“不過,你告訴他們,兩千萬,不答應就拉倒。”

“我們還沒實際去調查過,兩千萬會不會……”

“太少了嗎?”忻炫彧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那就三千萬。”

“三千萬去買一個地攤品牌,你簡直將華安爾當凱子。”

“怎麼會,做生意本來就是你情我願,而他們之所以會找上我們這個專門的併購公司,那一定表示這件Case並非想像中的容易,要不然以他們這種精明到像鬼的死生意人,怎麼會白白把錢捧給別人來賺。”

“算你狠!”從剛開始的兩人公司,短短五年內,能成為一個擁有兩百名專業人才的國際併購公司,忻炫彧的成功絕非偶然,除了能力要夠,口才要好,更要有一顆夠狠的心,這三種條件絕對缺一不可。

卓浩峟自認不夠他狠,因而心甘情願繼續當他的助理,領死薪水,年底時再領一筆不錯的分紅外加公司股份。

而忻炫彧就是天生總裁的命,在客戶或對手面前,只要他緊抿著嘴不說話,那不怒而威的氣勢,總讓對手嚇得噤若寒蟬。

他的王者之風,是天生散發出來的,領袖的氣質更是與生俱來。

只不過,每個人都會有好多面,除了他之外,外人絕對不會看見他那不同的一面。就像現在,他前一刻還像個耍賴的小孩,抱怨著媽媽的抱孫心切,下一刻又像是在菜市場買菜的歐巴桑,對一點小錢斤斤計較。

的確,三千萬的Case對忻宇來說,的確是小錢中的小錢。

“華安爾若是答應,你就負責去和夙晴內衣的代表談,用兩千萬買下夙晴。”

“華安爾只準備花一千萬,你真是慷慨,一下就給兩千萬。”

“你剛剛不是說她們是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嗎?一人分一千萬,就算不用再工作,也可以撐到找個好男人嫁了,直接讓老公養。”

“我該不該幫你報名好人好事代表?”

“我對那種虛名沒什麼興趣。”忻炫彧嘻皮笑臉的說。欸,他可是苦中作樂呀!

“算了,懶得跟你抬杠了。”卓浩峟拿起資料夾。老闆都這麼說了,他照着做就沒錯。“我出去工作了。”

“等一下。”忻炫彧一臉哀怨的望着他。

卓浩峟最怕他出現這種表情了,那表示有陰謀在形成,害怕的感覺不斷地從他心底竄出。

“這裏是公司。”他提醒他不該在公司談私事。

“那晚上我請你喝酒。”

“我有約了。”

“推掉。”忻炫彧霸道的說。

“不行。”這人以為他是總裁,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為什麼不行?”

“因為今天是我老媽的生日。”

“今天是伯母的生日呀!”那的確是不能推掉。“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工作吧。”

“算我怕了你,晚點我們再去喝酒。”

“不用,今天是伯母生日,你理當在家當孝子,好好陪陪伯母。”

“你確定?”卓浩峟還是很懷疑。

“喂,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他的語氣讓他很受傷。

“了解。”他既然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客氣。

忻炫彧在卓浩峟離開他的辦公室后,隨即打電話給他常去的珠寶店,讓他們送幾款珍珠項鏈過來,然後選了一條單圈的珍珠項鏈做為卓浩峟媽媽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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