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想殺人滅口嗎?」逆天教主左擋右擊,輕易避開秦氏弟兄的夾擊。
「你們兩個秦家人合起來殺我,不知是不是我的榮幸,哈哈!」他眉角微挑,睇向劍光舞得密不透風的秦楓。「你四叔能在我手下走三十招,你呢,能青出於藍勝於藍嗎?哈哈!」
秦楓聞言雖怒,臉上卻不動聲色,在旁的秦川則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面色鐵青,將大刀舞得寒光閃閃,狠不能一刀宰了他。
易卉茱知道自己衝上去也於事無補,只能站在後方沙堆邊,看得她心驚肉跳,大氣都不敢出。
搶攻了一陣也不見有效,秦楓招呼秦川停手。「果然好功夫!」他神色複雜地讚歎道:「閣下的武功,真可謂我生平所見第一人!」
「能在我手下走這麼多招,你也不容易。」逆天教主展顏一笑。「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勸你不如投降。」
「我不會加入邪教的,你少做夢!」
「名門正派就很了不起嗎?」逆天教主啐了一聲,面色肅凝地反問:「就像你們秦家,不擇手段想除掉我,明明怕自己身敗名裂,卻偏偏套上什麼武林大義、為民除害的名頭,虛偽!可笑!我看連邪門歪道都不如!」
「胡說八道!」秦川怒目圓睜,用刀指着他喝斥。「要不是你們逆天教壞事做盡,我們秦家人犯得着來這兒自討苦吃嗎?」
逆天教主眸光一閃。「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過是靠實力做些事半功倍的事,何罪之有?老實告訴你們,我極少傷害無辜,那些被我吸去內力的武林人,都是些妄圖滅了我逆天教的瘋子!自衛,懂嗎?自衛!」
「好個自衛!l秦楓輕蔑地冷嗤一聲。「原來逆天教的人都是懷着這樣的心態吸人內力,實在讓人佩服!」
「你敢諷刺本教王?」逆天教主的眼眸危險地瞇起。
「閣下放心,你就算再厲害,在我眼裏也不過是個跳樑小丑,我可沒那個閑工夫諷刺你。自衛,哈哈,我今天總算明白了什麼叫做賊的喊捉賊!」
逆天教主勃然大怒。「說得好!本教主現在就讓你們明白,誰才是真正的跳樑小丑!」語畢,他不再說話,雙手一抬,凝沙成劍,將秦氏兄弟逼得節節後退。
秦楓也不言語,沉住氣小心應對,秦川就沒那麼冷靜了。久攻不下,他心急如焚,瞅了個機會冒險強攻,卻被逆天教主一腳蹬中要害,滾出去十幾丈遠再也爬不起來。
逆天教主一招得手,意氣更盛,聽風辨向,頭也不回地伸手直抓秦楓。
易卉茱見場內情勢急轉直下,驚得花容失色。「不要啊!」萬一秦楓被抓,只剩下滿地傷者,就什麼都完了!
「怎、怎麼了?姑娘……咳咳……秦公子和誰在過招……好高明的功夫……」
不知是不是她尖叫聲太響,一直昏迷不醒的武當道士流鑒,竟昏沉沉睜開了眼睛。
「教主……是逆天教主!」易卉茱語不成調,只能無助地看着秦楓東躲西避,有心上前助戰,想起上一次已害秦川受傷,又驀地止步。
「逆天教主?!」流鑒眼瞳放大,整個人頓時清醒,他掙扎着向前爬上一步,不敢置信地追問:「那個人就是逆天教主?」
「是……他要秦大哥投降,秦大哥不肯,結果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易卉茱臉色慘白,神智不清地說,忽然聽見身邊響起一聲怪叫,驚訝回頭,卻赫然發現身邊的流鑒已經踉蹌着沖向逆天教主。
「道長,你回來!」震驚過後,易卉茱焦急萬分,追上去想拉回他。
「又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混帳,武功都沒了,還敢挑戰本教主?!」逆天教主面露嫌惡,手指一彈,流鑒頓時跌了回去。
沙塵四起,流鑒趴在地上,眼眶通紅。
想起將自己撫養成人的受業恩師,被逆天教主吸盡內力后自縊身亡;想起同來為師父報仇的魯直師弟,被逆天教教徒折磨得命喪黃泉,他整個人激憤萬分。
縱然螳臂當車、以卵擊石,他也要拼了命搏上一搏!
怒火焚燒中他猶帶冷靜,再度爬起后喚開秦楓。「秦公子,貧道要出手了,你閃開!」
被逼得幾乎無處藏身的秦楓先是訝異,旋既明白過來。「道長,你……」自己都不是逆天教主的對手,他上去無疑是送死。
逆天教主盯着站都站不穩的流鑒,不屑地哼聲。「窮途末路之徒,也敢口出狂言?有本事擊敗本教主的,只管放馬過來,本教主還孤獨求敗呢!」
他臉上的表情倨傲異常,根本不把這兩個小輩放在眼裏,對他來說勝利已成定局,這兩個小子輸得太快,他反而索然無味。
目睹這一切的流鑒,從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急躁,再到現在的驚喜。
好,只要逆天教主輕敵,他就有了可趁之機!收天羅地網--大羅金仙都網下難逃的神話,今天將再度上演!
他深吸幾口氣,一步一步走向看似天下無敵的逆天教主……
三天後。
「易姑娘?醒醒,別哭了!」
熟悉的男子聲音忽遠忽近,易卉茱哼了一聲,正昏沉沉想問是誰,臉上驀地一涼,張眼看卻是秦楓。「你拿汗巾冰我幹嘛?我腦袋好痛,眼睛也好酸喔。」
「幫妳擦臉啊,瞧妳,臉都哭花了。」秦楓放下汗巾,端了碗葯過來。「喝完葯再睡。」
「我……不想喝葯……」她皺着小臉想拒絕,看見秦楓不容質疑的眼神,又不得不乖乖投降。「好,我喝就是了。」
一碗葯汁下肚,易卉茱臉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回六道河小鎮已經三天了,除了每天同藥罐子打交道外,她連下床的機會都沒有。
究其原因,一半是因為手臂受傷引起高燒,另一半,則是那天夜裏她受驚嚇過度了。
其實……那也沒什麼。
易卉茱伸了個懶腰,隨意靠在床欄上,若有所思瞪着被褥發獃。
秦楓奇怪,正要問她怎麼不睡了,忽聽易卉茱一本正經地開口道:「秦大哥,其實我的膽子一點兒也不小,那天昏倒絕對是意外,不,應該是手臂上的傷太痛的緣故……」
「妳居然想這個想得那麼認真?」秦楓不禁笑出來。「那天夜裏我明明看見有個小丫頭見着屍體就嚇昏過去,怎麼,現在想要打腫臉充胖子了?易姑娘,妳知不知道這叫欲蓋彌彰?」
「我才沒呢!」易卉茱結巴着否認,臉蛋卻不爭氣地紅了,連她自己都感到耳根兒發燙。
秦楓看她一眼,忽道:「易姑娘,我發覺妳真的很喜歡狡辯,為什麼?」
「也不是啊……」易卉茱臉蛋更紅。「我是怕、怕你小看我……」她低下頭,小小聲地說。
「小看妳?」秦楓一愣。「易姑娘,妳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念頭?難道在解劍山莊,妳時常被人小看?」
「也沒有……」易卉茱遲疑一頓。「他們都拿我當小孩看,什麼事都不讓我知道……」討厭死了!
「可妳的確是小孩啊,身上還一團娃娃氣……」
「誰說的,下個月我就十七了!好多女孩在十七歲都已經做娘了!」易卉茱口氣不悅地反駁。
「十七歲又怎樣?很大嗎?做了娘,人就成熟嗎?」秦楓問她。
「呃……」易卉茱啞口嫵言,隔了半晌,喃喃道;「我不和你說了,反正、反正我就是長大了。」
秦楓忍不住想笑。「隨妳怎麼說。」他不想讓這個愛面子的小姑娘難堪,轉口道:「妳先休息,流鑒道長今天要走了,我去看看他。」
「流鑒道長要走?」易卉茱微怔,好奇地問:「他要去哪裏,不在六道河多休養幾天嗎?」
「不了,他急着回武當。這次為了給師父報仇,他偷拿武當的鎮派之寶下山,現在逆天教主死了,他自然要趕緊回去請罪……」說到這裏,秦楓嘆口氣,為流鑒所要面對的未來擔心。
「什麼?為師父報仇?他師父被逆天教的人殺了?」易卉茱好驚訝。
「雖然沒有一刀殺了,也差不多。好了,妳別問那麼多,乖乖睡覺,身體好了才是真……」秦楓替她把被褥拉好,又憐愛地摸摸她的頭頂。
也不知是不是藥性的緣故,易卉茱的眼皮子開始沉重起來,不過縮進被子前,她還是昏沉沉地說:「別摸我頭髮,像摸小貓小狗似的,我不喜歡……」
秦楓沒有回答,只是笑。
沒回答就是默認,易卉茱有些生氣,嘟囔着含混不清地說:「你才像阿花呢,牠是我幾年前在路邊撿來的流浪小貓,一點兒也不乖……」
剛走進門的秦川,聽到這兒不禁笑起來。
秦楓轉身推他出去,隨即帶上門。
「事情全辦好了?」
「辦好了,我用黑白兩個瓷瓮分別裝着,擺在屋子裏了。」
門外特意壓低的聲音好遙遠,彷佛從天邊飄來。
話雖然有些沒頭沒腦,但易卉茱還是聽懂了,白瓮里放的肯定是秦放四叔的骨灰,黑瓮里則是逆天教主。
那天,流鑒道長撒開天網,卻始終羅不住逆天教主,在最後的緊要關頭,是毫不起眼的秦叔叔突然從地上躍起,抱住逆天教主死不放。
想起兩人被收天羅地網收緊絞死的慘狀,易卉茱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落葉歸根,他再十惡不赦,總是我們秦家的子孫……」秦楓微微嘆息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喔,對了,我來時看見流鑒道長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秦川的聲音這次更輕、更遠。
「他現在就走?不吃午飯了?」
「應該不了。」秦川回答着說。「他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在這裏恐怕一時半刻都待不住。」
等等,她也要去為流鑒道長送行!
易卉茱想說,卻無力說出口。
她從小就常聽到武當派的大名,行走江湖前更是對武當派崇拜得五體投地。
雖然流鑒道長的武功和她想像的有些距離,但不打不相識,他是個可以交往的人,她喜歡他。
「也難怪,兩個人來,一個人回去,任誰都會傷心……」秦楓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最後終於什麼都聽不見了。
唉,他欠她的包袱,差不多也是該還的時候了。
這是睡神撲滅意識前,她腦子裏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
隔天。
「什麼?」
「許諾啊,我問你上次許過的諾還算不算數?」探詢的目光別有深意地落在秦楓身上,易卉茱歪着腦袋,黑亮的眼珠子忽閃忽閃的。
「終於想好問我什麼了?」秦楓很高興看見她精力充沛、緊張又興奮的樣子,比她生病時的模樣不知可愛多少倍。「瞧妳臉上的表情,神秘兮兮的,東西一定很特別,說吧,是什麼?」
「是句問題。」易卉茱看着他。
「哦?是句問題?」秦楓笑起來。二句話能讓妳如此緊張,可見它一定是句不同凡響的話。怎麼?開始猶豫了,不敢問了嗎?」
「當然沒有,天底下哪有我不敢的事?」好了傷疤忘了痛,易卉茱斷然否認自己的心虛。「我只是擔心,你不一定會老實回答。」
「哈哈,懂得用激將法了?」秦楓挑眉,笑着說。「既然這樣,那妳乾脆就別問了。」
「喂,喂,這怎麼行?」易卉茱趕緊打斷他的自說自話。「我只是想知道,你那天跟逆天教主對打的時候,那幾招會噴火的掌法叫什麼?」她問,確認自己話說得還算巧妙。
一臉笑容的秦楓看着她,聽到問題后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問她:「怎麼,看上我們秦家掌法了?是想拜我為師,還是想做我們秦家弟子?」
「我爹的功夫我都懶得學,學你們秦家的做什麼?」易卉茱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這話好像不太客氣,又摸摸鼻子拉回來說:「你們秦家武功也不錯啊,尤其那幾掌,怎麼看怎麼順眼,真好!」
她左一句功夫、右一句掌法,秦楓雖覺奇怪但也未能多想,只是笑道:「易姑娘,妳爹要是知道妳現在對武功、尤其對我們秦家的伏龍掌那麼有興趣,一定大為感動。」
「這還用說!」易卉茱自言自語講着心事。「只要你肯配合,他不但感動,還會為我驕傲呢……什麼?伏龍掌?!」她錯愕一怔。
「有什麼不對嗎?」見她表情震驚,彷佛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秦楓不禁奇怪。
「沒什麼。」易卉茱不自然地笑笑,躲過秦楓若有所思的眼神,望向窗外。「今天天氣真好……」
「是不錯。」秦楓說著,慢慢走到她身邊,目光滑過她的秀髮,再移到她白嫩的臉上。
此時的他幾乎貼着她的身子,眼前的小人兒卻一點兒反應也沒有,若不是對她太了解,秦楓只怕以為她對自己有情。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如此心不在焉,究竟在想什麼呢?
「易姑娘,妳以為那是什麼掌?」秦楓瞇起眼,忽然問。
「離魂掌啊……」易卉茱理所當然地回答,臉上的表情隨即僵住。
秦楓也是一怔。「離魂掌?!」
易卉茱沒了主意,只好硬着頭皮解釋。
「我聽爹說,你娘是雷通元的弟子,又看到那麼厲害的掌法……我以為是你娘教你的……」天啊,她腦子裏一團糟,誰來幫幫她!
秦楓盯着她看,目光看不出端倪,直到眼前小臉幾乎垂到胸口,才緩緩道:「難道妳爹沒有告訴過妳,離魂掌至剛至陽,女子根本不適合學,就算天分再高也不行?」
有這樣的事?易卉茱錯愕之極。
「所以你……根本不會離魂掌?」瞪了他半晌,她啞聲問。
「當然不會。」秦楓想也不想地否認,又看了她片刻,忽然道:「妳準是話聽一半,連妳爹的真正意圖都沒搞懂,就一知半解跑來找我!」
半個多月後。
「秦大哥!秦大哥!」
空寂的大道上,易卉茱催着馬兒匆匆追了上去。
秦楓勒住馬,秋日的陽光柔和地照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勾勒出陽剛英俊的面容。「怎麼了?」他回頭問。
易卉茱極力穩住心中的情緒。「我要走左邊這條道了,方才那個老伯說這裏是官道的岔口,右行入川,而我回解劍山莊要往左轉……」
說這些話時,易卉茱有些難過。
她只是個普通的小姑娘,而秦楓馬上就要成為秦家族長,都說貴人多忘事,就算以後大家還能見面,他也不一定記得她。
她清楚自己對秦氏兄弟有着不同一般的感情,也許是這些日子患難與共的原因吧。
但……那是友情嗎?
她說不清楚,因為人人都說,為了朋友可以兩肋插刀,可是她覺得那樣子好痛好野蠻。
「易姑娘,妳在胡說什麼?」秦楓皺眉看她。「妳不是答應跟我們一起回秦家嗎?怎麼突然變卦了?」
「是啊,但天下畢竟沒有不散的筵席,去秦家玩又怎樣,我離家已久,爹一定很着急,我還是早點回去,讓大家安心,也不麻煩你們了。」
「妳一個人回解劍山莊,才讓大家提心弔膽呢!」見易卉茱一臉沮喪,秦楓的心情不覺跟着一沉。「好了,廢話少說,快點趕路吧。」
易卉茱垂着腦袋,動也不動。「我又不是小孩,一個人不也到戈壁了?我不需要你們為我擔心……」
秦楓索性掉轉馬頭,狐疑地看着她。「妳今天到底怎麼了?是這陣子趕路,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我是想,你帶個女孩子回去,家人不會覺得很奇怪嗎?」易卉茱面色微紅,支吾着。
「原來妳在害羞?」秦楓哈哈大笑。「我這人做事隨意,大家都知道,帶個女孩子回家也沒什麼好奇怪,別胡思亂想,上路了!」他抬手一鞭,抽在易卉茱的坐騎屁股上。
「啊!」易卉茱一驚,趕緊抓牢韁繩。
自從和秦氏弟兄一起回中原后,秦川一馬當先,每天都跑第一個,秦楓卻不緊不慢,一直在她前後十幾丈處。
不過,直到看見路人驚詫的目光,尤其剛才被路過的大娘指着罵不要臉時,她才知道男女的差別原來是如此之大。
她嘆了口氣。
異性想要做朋友,大概比登天還難吧?
這次跟他們回去,秦家人會討厭她嗎?
雖然有點膽怯,又免不了好奇,因為秦楓說,爹要的東西他一直藏在家裏,可爹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不知為何,她心裏有點煩,算了,還是先到秦家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