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我很抱歉,您的手提箱沒有怎麼樣吧?」她眨眨眼,擠掉眼中的淚水,透過淚霧,她看見一個高度只到她的肩膀,沒什麼頭髮,長得圓圓胖胖的外國男子。
這種髮型總是會讓她聯想到生菜色拉,說實話,有那些顏色點綴覆蓋的頭髮,實在是比光禿禿的一圈或一片,或像沙漠中的植物般隔了很遠才東長一撮西長一撮的好看多了。
男子圓圓的眼睛上抬,在上舉的手臂與行李箱之間窺見一張嬌美無比的臉,原本無精打採的他突然間變得精神抖擻,圓圓的眼中有着見獵心喜的光芒。
他不動生色,以內行的眼光看着包裹在合身制服下的豐腴,猜測着她令人銷魂的三圍尺寸。
「沒關係,沒關係。」他咧着嘴笑,好色的本性使他雙手發癢,幾乎忍不住想襲上藏在貼身制服下的柔軟,「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這個放上去嗎?」
宣智瑤還來不及回答,那個重量不輕的手提箱已落到她手中。
這裝的是什麼啊?這麼重。
心裏雖然這麼想,臉上卻還得裝出一副十分樂意幫忙的樣子。唉,現在才知道從事服務業是多麼辛苦的事,以前當大小姐的時候真的是不諳民間疾苦啊!
看了發出上等皮革光芒的箱子一眼,再對男子投以禮貌的一笑,她對眼下這個露出色相的中年男子毫無提防,空出一手打開頭頂的行李艙,艙門緩緩上揚,她隨即用雙手抓着手提箱兩邊,準備將這個重量不輕的東西平放入行李艙。
男子乘機將視線落在她暴露於眼前的豐滿,稍微享受一下眼福之後,便打算利用時機將圓胖的臉擠上去享受跟豐腴間接摩擦的樂趣。
還來不及動作,一股驚人的氣勢陡然逼近,就像有人從他的頭上淋下一大桶冰水一樣,男子全身一顫,一陣涼意從腳底直竄上頭頂,他靜止不動,覺得自己像是被兇猛的野生動物盯上一樣。
光線突然黯淡下來,高大健壯的身影罩了上來。
男子圓圓的眼睛緩慢的上抬,隨即接觸到一雙如利刃般銳利的利眸,深刻的五官沒什麼表情,但緊繃的肌肉與略沉的眸光卻讓他渾身一顫,在那種如王者蒞臨般的驚人氣勢下不由自主的膽寒。
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那身森冷與霸氣卻讓他感覺到,好像他去碰觸到一件專屬於他人的物件,感覺到額際的汗水瞬間滑過圓胖的臉頰,男子幾乎是被嚇軟手腳地跌回自己的座位。
太可怕了!他縮起圓胖的身體,感覺站在身邊的不是人,而是一頭危險至極的黑色獵豹。
伊歐的視線落在齊諾透出強烈氣勢的背影上,一臉的不可置信,他完全沒有想到齊諾居然會因此而動怒。
而且還是因為一個女人而動怒。
一些蛛絲馬跡在伊歐早熟又靈敏的心頭緩緩流過,自從象徵至高無上權力的頭銜被摘除,及一件令齊諾性情大變的事情發生之後,帶着稚幼的他離開祖國的齊諾,真正的喜怒就隱藏在如深霧般的沁冷和如面具般的嚴酷中。
除了他和流着相同血液般的自己之外,他所有的情緒猶如被機器控管般,從不曾失控過。
這一切,現在似乎改變了,一絲不安與猛然襲來的嫉妒使伊歐不由自主地沉下眼。
對齊諾強烈的依賴和習慣有他全神貫注的關心,讓伊歐對那個女人的心態從嘲弄轉為憎惡。
任何一個企圖接近或引起齊諾注意的女人都是他討厭的對象,也是他攻擊的目標。
正使儘力氣把手提箱往上提的宣智瑤,突然感到手上一輕,一雙黝黑寬大的手掌接手這項艱巨的任務,毫不費力的幫她把手提箱提上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發現手提箱似乎是被惡意地摔進行李艙里。
替她關上行李艙門的同時,那雙手擦過她的手背,瞬間帶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溫暖,側過臉,她訝然發現齊諾的俊臉忽然近在眼前,剛烈的男性氣息令人懷念,宣智瑤感覺到被擦過的手背明顯的殘留他的溫度,身體不禁竄過一陣電流。
這麼尷尬的近距離接觸,讓她可以輕易感覺到他充滿陽剛的氣息灼熱地拂過自己頭頂,她低下頭,有點不知所措。
在他高大有如戰神的身軀旁,她顯得那樣嬌小而無助。
舉起留有他溫度的手放在胸前,宣智瑤的心臟怦跳,臉上的熱度足以媲美空中廚房的烤箱。
「謝、謝謝你……」宣智瑤硬是擠出一句道謝的話,只不過因為太過緊張,聲音聽起來非常沙啞。
齊諾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是回禮,高大的身軀優雅的坐回屬於他的位置,臉上毫無表情,就像他只是做了一件舉手之勞的事而已。
只有他自己心裏明白,當他的視線落在那兩片均勻豐潤、色澤誘人的唇瓣上時瞬間湧起的渴望;而與這種強烈得令他疼痛的渴望不相上下的,是看見有人覬覦她時,在胸中莫名燃燒的怒火。
齊諾無法釐清自己的情緒,他一直以為在他心目中她不過是個身分可疑的扒手,但好像不只是這樣。
那個吻帶來的影響比他想像的還要深,他並不是第一次親吻女人,但她卻是第一個使他無法忘記箇中滋味的女人。
他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有某種他並不明白的東西在心底深處蠢蠢欲動,每當他意識到這股波動時,思緒就會不由自主地被拉回三個月前的宴會現場,而當他發現這種情況時,他的心情就會特別浮躁。
他不清楚為什麼當他看穿那個圓胖男人的企圖時,暴怒的情緒便立即席捲他全身,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試圖染指屬於他的東西。
一想到她差點被襲擊,下顎的肌肉便忍不住抽動,齊諾銳利的視線再度落在右前方的圓胖側臉上,而對方似乎也感受到他犀利的目光,長滿手毛的胖手趕緊伸出去搶過宣智瑤捧在手上的冷氣毯,慌慌張張地撕開塑料膜,用冷氣毯蓋住頭頂,把自己搞得像個中東人。
宣智瑤好奇地看着那圓胖男子,猜測着他是不是很怕冷,因為他全身都在發抖。
「需要毛毯嗎?請問需要……」甜潤而柔軟的嗓音才恢復不到一分鐘,一接觸到齊諾如夜般深沉的黑眸,她的喉嚨就像被什麼東西哽住,她努力地一清再清,才有辦法繼續開口,「需要……需要毯子嗎?」
因為不敢正視他的眼而落下的視線剛好停留在他冷硬的唇瓣上,她隨即憶起當時令人悸動不已的初吻,心跳立即如擂鼓。
她的心底深處其實一直懷念那種滋味,期盼着與他相逢。
齊諾黝黑的大掌伸出放在毯子上,讓她感覺他的力量,在他的手短暫停留的瞬間,他的黑眸緊盯着她的臉,仔細地瀏覽她的五官。
雖然低垂着眼不敢與他的視線接觸,宣智瑤卻能夠感覺到他的凝視像是一道細微的光束在她臉上緩慢地移動着,彷佛代替他的手在細細地觸摸。
她調整氣息,體內的血液隨着加速的脈搏激烈的奔騰流動。
好不容易,他終於結束那令人窒息的凝視,慢條斯理地拿走毛毯,宣智瑤卻發現他的手刻意地放在她的手掌剛剛壓着的地方,彷佛在汲取她留下的溫度。
被他這狀似無意的動作弄得更加緊張,視線順着他的手指,看向他黑色西裝下緊繃的胸膛,再次情難自己地想像起她曾躲在那個懷抱中,聽着他穩定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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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那個令你困擾的女人?」伊歐輕蔑地附在齊諾耳邊低聲問,目光挑剔地落在宣智瑤的臉上。
不願承認她柔和嬌美的五官的確很漂亮,伊歐只覺得她跟亮麗耀眼如星星般的歐洲女郎比起來簡直黯淡如塵埃。
沒有回答他的話,齊諾把冷氣毯的膠袋撕開,不發一語地蓋在伊歐的腿上。
就在宣智瑤因為這不當的思緒而怔忡之際,腳跟突然被人用力踢了一下,她痛呼一聲,從如深沼般的迷離中清醒過來。
「耳機,需要耳機嗎?」座艙長的聲音從身後接近,趁着遞給旅客耳機時附在宣智瑤耳邊惡狠狠地道:「妳到底在幹什麼?」
從座艙長的聲音宣智瑤完全可以感受到她忍無可忍的怒意,宣智瑤趕緊收斂心神,咬着牙,低頭繼續前進發放冷氣毯。
只不過,因為腳步太倉促了,她居然絆到自己的鞋跟,整個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往前傾,手上的毛毯就這樣飛了出去。
啪啪啪,毛毯變飛毯,分別落在走道和旅客的身上,而其中有一張更是不偏不倚地砸中一個相當漂亮的女性客人的臉,讓她欲哭無淚的是,那位女客人正好在擦口紅。
看着冷氣毯緩緩從那個客人的臉上滑下,一條由口紅造成的擦線由嘴角一直延伸到下巴,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的女客人,憤怒的臉慢慢變得扭曲,原本漂亮的五官此時活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正準備以深沉的怒怨將她拖入地獄。
聽見後頭傳來座艙長憋氣的笑聲,而她自己,則快要被這一幕給嚇傻了。
沒錯過這一幕的伊歐扯開嘴,正準備好好的嘲笑她一番,冷不防接收到齊諾冷颼颼的兩道目光,他脖子一縮,吐了吐舌頭,把到嘴的惡毒言語咽回去,一雙眼往後斜睨,等着看好戲。
哼哼,一種不該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陰沉出現在伊歐清澈的眼中。
齊諾應該已經發現自己破天荒為之動情的女人,竟然是個連最簡單的事都做不好的蠢蛋了吧?伊歐發現自己剛剛的妒忌完全是多餘的,沒有人會喜歡一個不斷把事情搞砸的女人,更何況齊諾對沒有大腦的雌性動物向來反感。
齊諾的視線回到手中的報紙,卻發現自己的注意力根本沒有辦法集中,他皺了皺眉,想着這個女人還真會出狀況,她真的是如櫃枱服務員所說,通過考試才當上空姐的嗎?
心頭赫然閃過的擔憂讓齊諾感到一陣錯愕,為了甩開這不當的情緒,他強迫自己專註在報紙的文字上。
完了、完了!這次是踩到炸彈了,瞧那個輪廓深邃的外國女子一副氣得快爆炸的樣子,她知道自己這次一定在劫難逃。
宣智瑤全身僵硬,臉色蒼白,眨着畏怯的大眼,眼睜睜地看着美麗的女客人照過鏡子后,眼眸先是大睜,繼而憤怒地瞇起。
女客人撕開濕紙巾,胡亂地擦掉那條脫軌的紅線,接着一把扯掉滑落在膝蓋上的冷氣毯,怒氣騰騰地將之丟在地上,緩慢地站起身,高挑修長的身軀散發著駭人的怒意。
「妳!」她嘶吼着,一手指向宣智瑤,像一隻突然被激怒的野獸般,一副準備上前撕扯宣智瑤的模樣。
「對不起,是我絆到她的腳害她跌倒的,妳沒有受傷吧?」低沉動聽的男性嗓音從宣智瑤身後傳來,伴隨着一陣拂過她頸背的氣息。
宣智瑤可以感覺到他高大的身軀就在背後,強烈的存在感使她背脊發麻。
「齊諾!」伊歐抗議地低呼,不滿他竟再度出手管那笨空姐的閑事。
美麗的外國女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黑髮黑眸,五官深刻俊美,透着威嚴與優雅。
像是突然着了魔般,女人眨了眨眼,張牙舞爪的怒氣瞬間消失不見,兩隻原本準備上前扭斷肇事空服員脖子的手在胸前不自然地扭着,臉上泛起嬌羞的赧色。
「沒、沒有,我沒受傷,謝謝你的關心。你好,我叫瑪麗亞·安弗瑞斯。」高跟鞋踩過那張被她一把丟在地上的冷氣毯,纖細修長的手指伸上前主動握着齊諾的手,深邃的大眼中閃爍着的光芒,就如同之前矮胖的男子見到宣智瑤時一樣。
只一瞬間,狂怒的女人就搖身一變,成為優雅而高尚的都會女子。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在經過宣智瑤身邊時,她扭動的屁股猛然撞了她一下,把相較之下纖細許多的宣智瑤給撞到坐椅的邊邊去。
「齊諾·薩弗亞。」齊諾說著,眼眸分心的瞥了宣智瑤一眼,示意正揉着被撞疼腰部的她收拾殘局。
宣智瑤咬着唇,彎下身去拾起那條有着高跟鞋腳印的冷氣毯,順便收走其它客人遞還給她的,心裏被感激與嫉妒同時拉扯着。
「薩弗亞先生……呃,這位是?」瑪麗亞的視線落在俊美無儔卻透着一股傲氣的小男孩身上,閃動的眼眸在悄悄猜測這兩人的關係。
「伊歐,我的弟弟。」齊諾淡淡的解釋,同時收回手,並沒有被她柔軟細緻的手心迷惑住。
對話傳入宣智瑤耳中,不知為何她突地感到一陣輕鬆,在胸腔隱隱壓迫的壓力瞬間消除,狂喜充斥心頭。
弟弟,小男孩是他的弟弟,不是他的兒子。太好了!她幾乎要跳起來歡呼。
「噢,原來是你弟弟啊!」瑪麗亞鬆了一口氣后,傲然的胸圍隨着呼吸起伏着,有意無意的,她挺起胸微微靠近,目光在齊諾英俊的臉上放肆地打量着,震驚於他尊貴與至高無上的氣勢,客套話流利的自她性感的嘴唇吐出。「長得跟您一樣英俊……」
面對放射着魅惑電波的眼眸,齊諾心如止水,對她的讚美冷漠地點點頭,沒有答腔。他的目的已經達成,對她的眉目傳情完全沒有興趣。
只是,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在見到宣智瑤面臨危機時,便忍不住想要跳出來替她解圍。
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要回座了,瑪麗亞卻不甘心就此離去,好不容易有機會跟一個如此英俊非凡的男人認識,再怎麼樣也要設法取得再度聯絡的管道。
於是她輕笑,笑容柔媚而充滿風情,從隨身的名牌包包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聲音透着女強人的自信。
「我是喬治亞銀行的總經理,請多多指教。」她的眼睛直視着齊諾的黑眸,瞧着他的反應。
齊諾看了一眼那張燙金字體的玫瑰色名片,無言地收下它,將它塞進西裝口袋裏,完全沒有進一步動作的打算。
女人錯愕地眨了眨眼,笑容因為遲遲等不到他回遞的名片而逐漸僵住。
他沒聽清楚嗎?她可是知名銀行的總經理耶,是男人眼中兼具智慧美貌與年輕性感的女人耶,是在眾多男人覬覦的眼中傲然穿梭的女強人耶,怎麼他好像沒什麼興趣的樣子?
難道她的魅力在他身上完全失效?
生平第一次的挫敗令她暗暗咬牙,但是她並沒有就此打退堂鼓的打算。
「呃,我是否能要一張您的名片呢?」端出更媚的笑容,她堅持的目光暗示着她的決心。
齊諾看了眼前這位風情萬種的女人一眼,淡淡地開口:「抱歉,我沒有隨身帶名片的習慣。」接着他就轉身回座,拿起報紙全神貫注地看着,冷傲的側臉無言地傳達對她拒絕的意思。
瑪麗亞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在原地站立良久,直到座艙長因為發放耳機必須請她讓道,她這才悻悻然地回座,惱怒的美眸發泄般地狠瞪了宣智瑤一眼。
宣智瑤抱歉地陪笑,目光在齊諾的側臉上短暫停留。
她想不通,他明明看起來那麼冷酷、不近人情,為什麼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助她呢?
在百思不解的同時,卻又有一股窩心的暖流滑過心頭。
她忍不住又看了那張英俊的側臉一眼。
把剩餘的冷氣毯發完,在回程經過他身邊時,他冷不防的開口,害她的心猛地狂跳起來。
「不跟我道謝?」聲音冷冷的,齊諾並沒有看向她,視線仍是停留在報紙上。
「謝謝……」她咬着唇,臉紅紅的,聲音很小聲。
「唉,我看啊,我們這趟飛行有了這麼一個『特別』的空姐,別想平靜的度過了,你認為呢?齊諾。」伊歐傲然地偏着臉看她,姣好的唇角含着一絲嘲弄。
宣智瑤把嘴唇咬得更緊,盡量掩藏美眸中的怒火。
可惡,這沒禮貌的臭小孩,竟敢詛咒她還會再出錯。
機上廣播告知飛機準備起飛,宣智瑤趕緊小跑步回她自己的座位,迅速坐下來扣好安全帶,因為太過倉促,她被厚重的安全帶扣敲到手背,當場痛得齜牙咧嘴,頻頻吸氣。
對面的同事看到這種情況,甚至連個表情都沒有,彷佛已經太習慣這種事情了。嗚嗚……好像真的被那個沒禮貌的小孩說中了,她的霉運還沒結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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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諾濃黑的眉毛微微皺起,不知道是第幾次聽見她道歉的聲音,一隻手雖然在PDA上點點寫寫,然而思緒卻完全沒辦法集中。
她似乎對這種工作一竅不通,推着一輛餐車看來挺專業的,卻在應付客人不同的要求時狀況百出,不是把客人要的果汁倒成冒泡泡的汽水,再不然就是把餐點搞錯,讓點意大利麵的客人瞪着餐桌上的漢堡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離譜的一次是,客人要求果汁不加冰塊,她卻把滿滿一杯冰塊遞給客人,而杯子裏卻沒有一滴果汁。
不僅如此,餐車也推得歪七扭八,活像是有人在餐車對面跟她角力一樣,她拉拉推推,撞過來撞過去,使得被她服務到的那一區看起來活像是災難現場。
放下PDA,齊諾一手輕輕支頤,沉思的目光落在前方,思索着她真正的面貌。
雖然一再出狀況,但是不可諱言,她那脫俗的氣質和高貴的姿容透露出一種上流社會的氣息,就像是受過嚴格教養的名媛淑女那樣。
齊諾的腦海里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他直覺地認為如果角色對換,她是被服侍的那個人的話,她應該會顯得從容而自在。
儘管並沒有與她的視線接觸,但是宣智瑤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視線沒有離開自己,那如冰般的冷凝目光從正前方射來,引起她炙燙的反應,她微紅着臉,捧着熱紅茶壺的手不住的微顫。
把裝着紅茶的杯子用托盤遞還給客人,直起身,她暗暗地祈禱,不要緊張啊,今天出的糗已經夠多了,別人怎麼想無所謂,但是在他面前至少不要出錯,她不希望給他留下壞的印象,讓他覺得她根本是來鬧場的。
宣智瑤希望給他一個好的印象,不知不覺中已經對他傾注愛意的少女芳心努力地祈禱着。
心裏念念有詞,她深吸一口氣,調整呼吸,優雅地往前一步,對她的救命恩人同時也是觸動她心弦的男人綻出最甜美的微笑,揚了揚捧在手中的錫壺,甜聲詢問:「要咖啡嗎,先生?」
「那裏面裝的好像是紅茶吧?」還沒變聲的童稚嗓音傳來,帶着刻意的嘲諷,伊歐張口吞下叉子上的水果,一點也不想隱藏他目光里的訕笑。「連自己手中捧的是咖啡還是紅茶都不知道,我實在很好奇你們公司是以什麼樣的標準錄取妳的耶?」
宣智瑤紅唇微張,臉上像是被熱氣燙着般潮紅,伊歐的尖銳言語一字字刺進她的胸口,雖然很氣,但是她卻也明白自己的確把整個服勤過程搞得一團糟,不僅如此,連帶公司的聲譽都給賠了進去。
愧疚地垂下肩膀,她沮喪極了。
她也許應該考慮換工作了,不,輪不到她來考慮,經過這一次,公司的主管大概會重新評估她是否適任吧!
雖然一心想靠自己的能力自力更生,但養尊處優造成的不食人間煙火卻凸顯出她的無能,想到這裏,挫敗感幾乎使她掉下淚來。
這時,一道熟悉的冷酷嗓音輕輕揚起──
「謝謝妳,我正好需要一杯紅茶。」齊諾淡淡的說,意外自己又一次被她無助的眼神打動。
「我記得你一向不愛喝紅茶。」伊歐噘着嘴提醒,不明白一向無情的齊諾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再幫着這個女人?
「這並不代表我就不喝紅茶。」簡單的一句話就化解掉伊歐帶給她的尷尬,他主動拿起杯子,放到她的托盤中。「麻煩妳,謝謝。」
一陣暖流流過心頭,鼻腔酸酸的,宣智瑤努力忍住即將湧上的淚意,除了對他的感激之外,更多的是對自己的自責。
微抿着唇,把冒着熱氣的紅茶遞給他時,無意間接觸到他的黑眸……
她眼花嗎?那雙冷情的黑眸在與她接觸的瞬間似乎閃過一絲鼓勵的笑意,她眨着眼,待要看清時,黑眸又恢復原來的冰冷,讓她瞬間的悸動也跟着消失不見。
注視着他優雅地接觸杯緣的唇,宣智瑤情難自禁的紅了臉,熱血往臉上沖的同時,為了避免讓他發現,她趕緊繼續往後走。
齊諾啜飲着杯中的紅茶,飄入鼻中的除了紅茶的香氣外,還有來自她身上的淡雅香味,就跟那天在草地上撩動他情潮的香味一樣。
他放下杯子,思緒再一次脫序地回到當日,每一個細節都那麼清晰的印在腦海,舌尖甚至還清楚的記得她的甜美羞澀,彷佛與她的唇舌糾纏不過是上一秒鐘的事。
她的反應儘管生澀緊張,但是那種天真與單純卻帶給他意外的刺激,雖然她不如他曾吻過的女人那樣能夠純熟地找到他的敏感處,主動挑起他的慾望,但是卻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始終無法忘懷那種滋味,彷佛她的氣息已經成了他記憶的一部分。
「你該不會是看上那個愚蠢的女人了吧?」偏頭瞪着齊諾沉思的臉,伊歐的口氣近乎質問。
「注意你的禮貌,伊歐,你的家教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幫你請一個禮儀家教。」他淡淡地說,並不回答他。
沒有被他的語氣嚇到,伊歐的反應是挑起眉。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齊諾?薩弗亞家族的人是不會容許你跟一個蠢蛋來往的。」伊歐沉聲地下了結論,年紀雖小,氣勢可一點兒也不輸給不動如山的齊諾。
聽到這具攻擊性的字眼,齊諾的眉頭緊緊的皺起。
「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經過薩弗亞家族的同意。」
他的口氣還是很冷,只有伊歐知道,這種看似平淡的口吻里,其實隱含着他絕不為人左右的魄力,假如薩弗亞王朝仍在,齊諾應該會是個獨攬大權的專橫君主。
伊歐的眼睛瞪得很大,閃閃發亮的黑眸深處有着薩弗亞家族遺傳的固執與自傲,他冷哼一聲。「話雖然這麼說沒錯,可是你至少也該為我們優良的血統着想,一個不聰明的女人可是會──唔唔……」未完的話突然被一塊早已冷掉的牛角麵包塞住,他困難地移動舌頭,好不容易才把那團麵包吐出來。
「不覺得你想太多了嗎?」他的食指輕勾,敲上伊歐的前額。
撫着額頭,伊歐埋怨地瞪着齊諾冷硬的側臉,濃黑的眉毛緊皺,壓根兒不認為自己想太多。
自從艾蜜麗亞離開之後,齊諾對女人──不,是對感情這種事,就始終抱着一種憎惡……甚至是完全排斥的態度。
他對感情的不信任導致他看女人就像看着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一樣。
說到艾蜜麗亞,那個美若天仙的女人是齊諾的女朋友,在齊諾還是王儲時,兩人穩定地交往,恩愛得令人羨慕,齊諾把意大利人與生俱來的熱情完全投注在擁有瑞典貴族身分的艾蜜麗亞身上,兩人並進一步互訂終身,但是在訂婚的消息還來不及對外發佈時,令人措手不及的震撼突然襲向薩弗亞王朝。
意大利決定廢除帝制轉向共和國制。
一抹晦澀掠過伊歐清澈分明的黑眸,父王和母后無奈地哽聲宣佈退位的情景從他的記憶深處緩緩浮現。
雖然沒有像俄羅斯沙皇尼古拉二世那樣,宣佈退位之後全家立刻遭到幽禁,隨即被集體屠殺,但是從擁有高貴地位的王子一下子變成平民的滋味,並不是那麼好接受的。
對齊諾來說,失去王儲與變成平民的痛楚與艾蜜麗亞的立刻要求離去比起來,簡直就像被針稍微扎了一下那樣微不足道。
就像是存心給齊諾致命一擊似的,美麗得宛如春天女神一般的她在薩弗亞王朝宣佈退位,齊諾由王儲變成平民的那一天便冷然地要求分手,面對齊諾深受打擊的臉,艾蜜麗亞高貴的臉龐甚至連一絲動搖都沒有。
雖然當時年紀還小,但是伊歐清楚的記得,齊諾連續幾天晚上都痛苦地抱着一大瓶酒,沉默地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被艾蜜麗亞的離去痛擊得幾乎一蹶不振。
艾蜜麗亞最後當然沒有回到齊諾身邊,這個來自瑞典的貴族一心盼望着能成為一國王妃,當齊諾失去王儲身分后,她便立刻去尋找其它歐洲王室的王儲。
了解到艾蜜麗亞不過是將他視為通往王妃之路的敲門磚之後,齊諾的性格丕變,他用極度的冰冷與疏遠的態度來凝結被撕裂的傷口。
不管那個不怎麼聰明的空服員是怎麼誤打誤撞地觸動齊諾的心,總之他已經決定好了,他絕對要扮演那個從中破壞者。
伊歐瞪着那個空服員往廚房走去的背影,黑眸中閃爍着下定決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