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真他媽的慫啊!
等了幾天沒有消息,我坐不住了,謊稱第二天休息溜回了家。吃飯的時候我假裝不經意地問我媽:“最近幾天家裏有電話找我沒有?”我媽說沒有,想了想又說,恩,有個男的……我一聽我媽說有個男的心都涼了。我知道肯定不會是楊木,楊木的聲音我媽聽的出來,而且楊木總是大大方方地先自報家門,絕不會躲躲閃閃地等到我媽詢問。我繼續咬牙切齒地吃了一會兒,才問我媽,說什麼沒有?我媽說也沒有,就是說找你。我想了想想不出是誰,索性不想了,繼續吃飯。我認識的男的丑的帥的全算上也不是個小數目,誰知道是哪個先人忽然又想起找我。反正肯定是不知道我傳呼號碼的人。
我媽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問我:“最近楊木沒有找你了嗎?也沒有見他打電話來。”我死不認賬,說他找我嘛肯定是打我的傳呼撒,他曉得我搬出去了的。我媽也不好再問什麼,但是我估計她有點懷疑了。
那天我吃了晚飯早早地就溜進去睡了,我說剛上了一周的晚班,困得慌,其實我是一直睜着眼睛躺在床上幻想。我的枕頭下有一把小軍刀,是我所有的東西里僅有的一件和楊木有關係的。這把軍刀是我一個朋友送給我的,我很寶貝它,之後我就堅持每天背在身上,楊木很喜歡,好幾次想讓我給他玩兒幾天我都不答應。然後有一天夜裏,我、楊木、還有火箭在以前我們租的房子裏圍着桌子吃西瓜,沒有菜刀,就用我的小軍刀充當西瓜刀了,楊木手癢,忽然抓起我的小軍刀就開始在門板上飛飛鏢,還笑的咯咯的十分猖獗,我“嗷”的一聲就叫了起來,但是已經來不及阻止,刀已經飛出去了。我兩步衝到門邊,楊木也怕怕地趕緊過來,幫我把刀拔出來,一看,刀尖已經有點彎了。我氣急敗壞地伸手打他,嘴裏嚷嚷着,看吧,看吧,彎了吧!楊木知道我真心疼了,趕緊敲敲打打想給我弄直,卻始終不行,那刀從此以後就跟得了小兒麻痹症似的,再也直不起來了。那天楊木出去給我買了大袋的酒和零食回來賠罪,一邊賠着笑臉,讓火箭狠狠恥笑了一番,說他是個耙耳朵,楊木鼓着眼睛紅着臉說你懂個屁!
這把刀後來又差點因為我喝醉酒弄丟了,我從此再也不敢**去。而今,這把刀對於我來說已經不僅僅是把單純的刀了,它紀念和見證了我和楊木的那樣一段歲月,那樣一段感情,自從和楊木分手之後,我天天把這把刀枕在枕頭之下,伸手摸到就感覺溫暖無比。搬出去的那天,我忙暈了,臨走才想起裝刀,被我爸看見了,死活不肯讓我**去,怕我惹禍。溫柔的月光下,我撫摸着小軍刀的皮鞘幽幽地想,明天我一定要把它帶走,管媽老漢兒說什麼。
正在這時家裏的電話忽然尖銳地響起來,我馬上翻身出去接。我媽睡眠淺,要是被吵醒了一晚上都很難再真正睡着。要說人要倒霉,那真的是勸都勸不住,我電話一拎起來剛剛問了句:“哪位?”就知道不對了。電話那頭沒有人回答,一片死寂。我知道了,是楊木。我緊張地等着他的反應,沒想到他開口一句話就是橫衝沖的:“蔣芸,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心裏有點暗喜,又有點擔心,我知道楊木這種莫名其妙的瘋、這樣莫名其妙地質問是什麼意思,看樣子分手以來他也快被我的冷漠和傲氣弄瘋了,再加上頭一天他打的兩個傳呼我都沒有回,他就徹底瘋了。但是我語氣依然十分冷靜,我說你指的什麼哦?剛問完我就想抽自己兩嘴巴,指的什麼,不就指的那兩個沒有回復的傳呼嗎?我幹嘛死拽着面子不肯問啊。正想着呢,楊木那邊靜了幾秒鐘,然後像一隻忽然泄了氣的皮球,氣若遊絲地說了句:“算了。”就輕輕地掛了電話。我呆在原地差點突心絞痛,抓扯着自己的頭在心裏吶喊,蒼天啊大地,我為什麼偏偏今天晚上要回家來?!要是我在小屋,也許我還能鼓鼓勁兒多問兩句,可是現在,哎,我又不能大半夜了當著我媽老漢兒給他打傳呼啊!
我晃晃悠悠地走回床邊,頹然倒下,心裏跟被人剮了幾刀似的。完了,我心想,這次是真的麻煩了,我剛才的冷淡,夠楊木記一陣子的了。第二天我大清早起床吃了點早餐就走了,給我媽說我好朋友臨時請假,需要我代班。我懷着又興奮又心酸又甜蜜又絕望的心情在門口小店買了一瓶白酒,從大早上回家就開始喝。我很恐懼地現酒已經完全成了我情緒上的依賴,在我或難過或糾結的時候,我只有大口地喝着酒才能渡過那種狂亂的情緒。那天我喝酒潛意識裏其實還有一個目的,我在等楊木的電話。我想如果今天楊木再打電話來,喝醉了的我也許可以不那麼冷漠,甚至,也許我能藉著醉意主動給楊木打個傳呼。
我還是沒有等到楊木的電話。我一邊等楊木的電話一邊給自己鼓勁兒,我知道楊木昨天晚上肯定喝醉了,他肯定對我分手之後果然乾乾脆脆地沒有再找他鬱悶了很久,覺得我真是說斷就斷,太絕情了。但是分手是他自己大義凜然地宣佈的,他又不好意思很快再來找我,好不容易厚着臉皮給我打兩個傳呼我還不回……然後憋到昨天喝醉了終於爆出來了……我想我們應該在一起的,明明還對彼此有感情,為什麼不在一起呢?我們為什麼非要分手?我一遍遍地鼓勵自己,為崇高的聖潔的愛情放下自尊吧,為自己和楊木同學的心理健康放下自尊吧……可是始終不行,我直到醉得爬不起來了,還是沒有提起那個膽子。我真慫啊!
轉眼閉關已經一個多月了,這後半個月輝輝果然沒有找我,這可不像他的作風,不會是感情挫敗后抑鬱而死了吧?我琢磨着該給他打個電話,可是我還不想出關,我心想再拖拖吧,要真死了早有動靜了,要沒死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當我那個下午沒心沒肺地在想着輝輝死還是沒有死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我身邊真的有人已經以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我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得到小菲的死訊的。楠楠打電話來哭着告訴我,小菲死了,自殺。我一下子就呆在了那裏。掛了楠楠的電話,我整整半個小時都沒有回過神來。小菲,我這時才想起我和小菲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聯繫了,最後一次聯繫,大概就是她從成都回來,告訴我她碰見了萎靡不振的瘦經理,碰見了目露凶光正靠在迪廳門口準備尋釁滋事的楊木。這之後我一直沉溺於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得失里,完完全全地把她忘了,而今再聽到消息,居然就是她的死訊。
我在呆坐了很久之後跌跌撞撞地晃出門去,給董娟和李夢冉打了傳呼。我感覺自己在這一刻變得異常脆弱,太久以來內心所積壓的虛弱在聽到小菲的死訊時徹底爆,連和楊木分手都沒有讓我有過這種靈魂突然被抽離軀體的感覺,整個人軟綿綿輕飄飄的夢遊一般。我趴在小賣部的櫃枱上給董娟和李夢冉打了傳呼。此時此刻我需要她們,需要這些和我、和小菲共同經歷了成長的朋友馬上出現在我身邊,大家一起分擔這個晴天霹靂般的噩耗,一起渡過這樣難過的時刻。我覺得今天要是我一個人獃著,明天多半就成了一個神經病了。
董娟先回了傳呼。我嘴唇抖語無倫次,我說董娟你馬上過來一下吧,小菲死了。董娟一下子聲音提高了3倍:“死了?怎麼會死了啊?”我哆哆嗦嗦地說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自殺。老闆和另外一個買東西的顧客忽地轉過頭來驚訝地望着我。我捏着話筒說你來了再說,快點過來,快點過來……董娟猶猶豫豫地說,可是,可是……我在上班啊。我一下子控制不住地狂怒起來,朝着話筒喊,我日你媽董娟!小菲死了!小菲死了!你上你媽的鎚子班!然後我還沒有等董娟回答啪地就把電話掛了,趴在櫃枱上捂着嘴差點哭出聲來。老闆被我這陣勢嚇住了,急忙拿了一杯水過來勸我,說蔣芸冷靜點冷靜點,好好說好好說,我說阿姨你給我拿包煙,然後我就蹲在旁邊門檻上邊抽煙邊流着淚想李夢冉我日你媽的,你再不回傳呼老子連你一起罵。
過了好一會兒,我起碼都一根接一根地抽了七八支煙了李夢冉才回傳呼,說剛才在打麻將,傳呼放在另外一個房間裏沒有聽到。我倒吸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她,小菲死了,自殺。李夢冉懵了半天沒有講話,然後我很平靜地說:你要是沒有什麼事兒,過我這邊來一下吧。李夢冉說你在哪裏?我馬上過來!我說了我的地址,然後整個人就軟了。我想要是李夢冉也說朋友在她家打着麻煩不方便過來什麼的,我就真的是無話可說了,我就真的要好好思索一下是人人都失了良心還是我蔣芸對人的要求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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