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白之冤

第二十章 不白之冤

從鴻新回家那天,我抱着我爸泡藥酒的大玻璃罐子咕嚕咕嚕地猛灌了起碼半斤白酒,還沒灌完頭就開始暈了起來。然後我就蹲在地上開始哭,哭了一會兒覺得蹲着太累了我就乾脆躺在地上哭。反正老子現在一個人在家,姿勢難看點也不怕影響形象。

我記不得自己哭了多久,然後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翻箱倒櫃地翻出了我和董娟從認識到現在寫的所有的信、合影的照片、上課偷偷傳的小紙條、互送的小禮物等等。

喜歡保留過去的東西,一直被我視為自己的一個好習慣,我總想着等我老了還指着它們來勾起點什麼美好或者有意義的回憶。可是現在我不想再保留和董娟有關的任何東西了,這是我人生一段恥辱的痕迹,一道醜陋的傷疤,我永遠都不想再想起。

我找出家裏早就廢棄不用的一個瓷盆,把那些東西統統裝進去,用一把火就將它們輕易地變成了灰燼。原來一起都那麼脆弱,那麼不堪一擊。我看着熊熊燃燒的火焰,哭得接不上氣。

我媽下班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挺屍一樣挺在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像個大粽子。我媽媽小心翼翼地喊我:“蔣芸,你在雜子?”我強打起精神說,我在睡覺。我媽又問:“你打電話給我雜子?”我說,呵呵,逗你玩兒。

我下午喝醉后實在想找人說話,找了半天電話本沒有找到,除了幾個高中同學其他人的電話我又一個都記不住。可是我不敢給她們打,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董娟拱了出來。我還是想給她留點餘地,免得她以後在同學們面前抬不起頭。

想來想去只好給我媽打了。於是我將電話打到了我媽單位,可是接通后我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於是胡亂地說媽今天我做晚飯,你回來就可以吃了。我媽當時就聽出不對勁,審問了我幾句什麼也沒有審出來,罵了一句“毛病”就把電話掛了。現在她回家了,等待她的不是一鍋香噴噴的白米飯,而是滿屋的酒精味兒和嗆人的濃煙。

吃晚飯的時候我媽進來喊我,我說我想睡覺,不想吃飯。我媽頓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問我:“蔣芸你在家裏燒了什麼?”我說,香腸。我媽說:“放你媽……放你的屁!家裏哪裏還有香腸?”我悶在被子裏瓮聲瓮氣地說,那就是火腿腸。聽見我媽邊朝外走邊碎碎念:“在家裏燒東西多危險啊,何況你死鬼鬼兒還喝了酒的……”

第二天清醒后我開始細細回想那個導致我失業外加失友的偷衣服事件,越想就越覺得可笑:

那天我去酒樓的洗手間上廁所,剛開門就看見門后的把手上掛着一件舊啦吧唧臟不溜秋的棉質T恤,我想肯定是誰換了衣服忘了拿走,於是拎起來走到門口向過道張望。過道上一個人也沒有,我拎着它又轉身回洗手間,想着是把它掛在原處呢還是拎出去問一問?正想着洗手間的其中一格子間忽然開了門,一中老年婦女一個箭步沖了出來,身手矯捷地簡直可以和運動員媲美。她一把奪過還拎在我手裏的衣服,戒備地看着我質問:“你幹什麼?這是我的衣服!”我說,哦,你的哦,我還以為是誰忘了拿走。當時還心想,你不會以為我是想順手牽羊吧?你一個老大娘的一件舊T恤,還是貼身的,我拿來做什麼哦。

之後我也就把這事兒忘了,頂多也就覺得這個大娘也把人想得太壞了,生生把一個厚道人想成了順手牽羊的社會不良分子。我完全沒有想到她會跑去經理哪裏告我,並且不是說我想順手牽羊,而是說我想偷她的衣服,剛好被她撞見。

我至今提起都還想痛扁這個歹毒的大娘一頓。真的是太毒了,我就碰了一件她遺落在公共場所的土裏吧唧的衣服,她就能把我想成小偷,並且居然在沒有任何真憑實據的情況下跑去經理那裏告狀,她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小偷”的罪名可能會給一個人帶來怎樣的影響?光鴻新酒樓在這個城市的店面就有四家,每家光服務生都至少2o個人,不說多了,光是我工作的分店和這個總店的4o多個服務生之中的任何一個今後如果碰巧再成了我的同事,那麼是不是又會有幾十個人知道我曾經是個“小偷”?

在我心中,5o歲左右的女性都是慈祥而善良的,尤其對我們這樣的年輕人更是能充分表現出一種本能的母性,因為她們的孩子,也正好差不多是我們這個年齡。而這個污衊我的傻逼大娘,真的是太毒了,太***毒了,居然能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來。

這個事情讓我悟出了一點,這一點後來被我的朋友們編入了“蔣氏經典語錄”,那就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人多了什麼鳥人都有。

我在家休養了好幾天,心裏想着這下糟了,好不容易找到個工資高點的工作,剛剛給楊木說了我一個月能掙1ooo元錢,現在工作就黃了,讓我下個月拿什麼給他送錢進去?

錢錢錢,自從我畢業以來,我一提起錢就腦殼痛。而現在讓我一提起就腦殼痛的,除了錢,還有董娟和楊木。真是作孽。

想起董娟我就想起了鴻新,想起鴻新我就氣不打一處來。雖然說我已經被辭退過n次,但沒有一次是走得這樣窩囊的。

然後有一天我閑的無聊忍不住給蔣嬌打了個電話。我其實是從不喜歡主動給誰打電話的,但是我忽然很想知道總店的同事是怎麼看我的?蔣嬌是怎麼看我的?她們會相信我是個小偷嗎?董娟有沒有私下幫我給大家解釋解釋?

我猶猶豫豫地撥通了蔣嬌家裏的電話。電話里蔣嬌的語氣冰涼陌生,而且,從她那寥寥幾句簡短而敷衍的話里我就已經明確感覺到,同事們都知道我其實已經明了自己被辭退的原因。我心裏涼颼颼的不是個滋味兒,胡亂扯了幾句之後就匆匆地掛了電話,從此再也沒有和她聯繫過。

看來我真的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小偷了,而我現在已經沒有機會解釋。誰會相信一個被冤枉的人會這樣悄無聲息不憤怒不爭辯?這口沉重的黑鍋,我這輩子怕是摘不下來了。

我又羞又憤,一把把電話擼到地上,站在原地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董娟在這幾天裏也給我打過幾次電話,徹底不理我也做不出來,只好冷冰冰地敷衍她,她卻不懂似的一次次地打。

死纏爛打一直是董娟的強項,好幾次我被她徹底整失望了對她冷處理的時候她都這樣鍥而不捨。她知道我心慈手軟,扛不住。可是這次我警告自己必須扛住,否則就太沒有原則太沒有脾氣了。

我在家呆了一個多星期,天天白天抽抽煙看看電視,晚上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這樣一直拖到馬上就快沒有錢花了才開始重新出去找工作。我現在跟得了上班恐懼症似的,每天出門找工作之前我都要努力說服自己一兩個小時才能出門,甚至曾經有一次已經穿戴整齊出了門了,想了半天又折回來,重新脫了衣服躺在床上睡大覺。

我越來越依賴床和厚厚的被子,一睡下去就再也不想起來。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沒有什麼可以依靠的人都像我這樣,我只知道自己徹底變了,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轉眼到了這個月的2o號,2o號是我自己承諾的給楊木送錢進去的日子,而我如今卻剛剛丟了工作。

我打傳呼給甄大哥,約好時間在看守所門口見面。甄大哥是看守所的獄警,和楊木是老鄉,楊木進去不久就和他混的很熟。楊木絕處求生的本事真的是一流的,不僅讓甄大哥對他關照有加,還讓甄大哥甘心情願地成了我們之間捎錢捎信的使者。每次給楊木送錢,我只需給甄大哥打個傳呼,他保證會準時準點地杵在看守所門口等我。

楊木從不讓我去看他,總怕對我有什麼不好的影響。並且,用他的話來說,“那些犯人,一看見樓下有女的走過,一個個就叫得跟狼似的。”我也不堅持去看他,我怕楊木說我又長胖了,然後日復一日地擔心我的啤酒喝得太多。

我到看守所的時候,甄大哥已經像往常一樣等在門口了。我走過去,照例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然後摸摸索索地從口袋裏掏出5o元錢遞了過去。甄大哥有點驚訝地接過那5o元錢,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着我,我紅着臉說:“麻煩甄大哥給楊木說一聲,這點錢先將就花,我很快就能再給他送錢來……”聲音小得自己都有點聽不見。

甄大哥像明白了什麼似的輕輕地點頭,然後嘆氣。我說甄大哥我有事先走了,謝謝你。然後轉身拔腿就走,生怕走得慢了甄大哥會說點什麼體諒或讚美的話出來。

以前送錢給楊木我總會請甄大哥捎帶一封信,這次卻沒有。我不知道應該寫什麼,我無法為這少的可憐的5o元錢找出任何合理的理由。

在無話可說的時候我永遠都是選擇不說,這一直這是我的優良品格。在現實面前語言永遠是蒼白而無力的,當你無法改變現實,你再怎麼豪情萬丈柔情蜜意的話也是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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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屁滾尿流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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