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奕茗妶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錯了什麼葯,竟真的打電話告訴莫特森她不能去亞貝蘿珠寶公司上班。
當莫特森在電話中問她為什麼時,她回答不出來,只有不停地向他說抱歉,又深怕他一直追問原因,只好急急忙忙將電話給掛斷。
學校下課後,一個人獨自走在巴黎的街道上,走着走着又來到那處露天咖啡座,點了杯拿鐵咖啡,坐了下來。
秋意正濃,塞納河畔冷風徐徐,輕拂着她的臉龐,她卻感受不到一絲絲冷意。
其實在掛斷電話后,她就後悔了!
不知道她怎麼會去相信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而放棄到亞貝蘿工作的機會。
放棄了這一次,以後還會有這樣的機會嗎?
不會再有了!一個人不可能會這麼幸運有兩次機會!
天色漸漸暗沉,露天咖啡座的燈光一一亮起,她和大鬍子的約定時間早已經過了。
離開露天咖啡座,起身往霍斯楚就在附近的住處走去,走進了未關上大門的公寓拾級而上,直接上了三樓走到門邊。
她的背倚靠在牆上,內心仍在掙扎,進去、不要進去;不要進去、進去……兩個選項就像是翹翹板一樣,翹來翹去地拿不定主意。
在屋內的霍斯楚早已從窗口看見她走進公寓,卻始終未聽見她的敲門聲。
半個小時過去了,仍等不到她敲門,心裏頭大概也明白她內心的掙扎,於是走了過去把門打開。“人都來了,為什麼不進來?”他冷然地說著。
奕茗妶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睞了他一眼,不停地拍著胸口急遽起伏的心跳。
“進來吧!”他先退回到屋內。
奕茗妶直到心跳不再猛烈怦跳,才跟着他進屋。“我……”
霍斯楚直接拿了兩本珠寶設計的書給她,絲毫不願聽她的解釋。“你先把這兩本書看一看。”他話一說完,就走回房間裏。
“我真是笨蛋,才會相信他的鬼話!”她對著那扇緊閉的門扉嘀咕著。
不過,她還是找了張舒服的沙發椅坐下來,打開書仔細閱讀著。
兩個小時之後,霍斯楚才又從房間走出來,手上多了幾張設計圖稿,走到她旁邊坐下來。
“你仔細看這幾張圖稿,告訴我這些圖有什麼缺點或是可以改善的地方?”
她心裏雖然存有許多疑惑,還是依他的話,仔細地看着他拿來的幾張設計圖稿。
“這一張的戒指在主鑽旁邊若是能再加幾顆小碎鑽,更能襯托出主鑽的獨特性;另外這一條項鏈是以玫瑰花為主題,但是花瓣的數量若可以少個兩、三片,線條就不會那麼複雜,更能顯出配戴者的典雅氣質。”
霍斯楚安靜地聽完她細微分析,對於她的鑒賞能力很是讚賞。
看來他沒下錯賭注,她就像是一顆未經過完美切工的鑽石,藉由他的手,她必定能成為珠寶設計界最閃亮的明日之星。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你將這些圖帶回家,依你的感覺修改,明天再帶過來給我看。”
話才說完,她的肚子卻傳出咕嚕咕嚕叫的聲音回應著,這讓她感到十分尷尬,只好羞赧地低垂著頭。好糗呀!
霍斯楚並沒有多說什麼,便逕自拉着她離開屋子,來到附近的一家義大利餐廳,也沒問她意見,就擅自作主的點了海鮮義大利面。
奕茗妶直盯着他,他不說話時總讓人感覺似乎心事重重,又莫測高深!
海鮮義大利面送上來,她雖然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卻沒有動餐具。“喂!你──”
“霍斯楚。”他拿起叉子,大口大口吃着熱騰騰、香噴噴的義大利面。
“嗄!”
“霍斯楚?克希斯,我的名字。”他有些不耐煩地複述著。
“霍斯楚!”她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原來大鬍子有個挺好聽的名字。“我想問你,你以前曾經見過我嗎?”
“沒有。”他說了謊。事實上他知道她的父親正是台灣奕氏珠寶企業的總裁,所以才會有計畫的找上她。
“你為什麼要幫我?”
“成為珠寶設計師不是你從小的夢想嗎?”
“但是你又怎麼會知道我喜歡珠寶設計?”
“我在珠寶展中看過你,發現你和其他人不一樣,當你看着每一樣珠寶飾品時,眼神中所散發出來的光彩很不一樣,你的眼神中帶著研究、學習,非常專註且認真。”
“所以第一次在露天咖啡座的相遇,並不是偶然?”她的語氣帶著些許驚訝。
霍斯楚點點頭。
“天呀!你到底是誰?”得到答案的她更感詫異。
“我是誰,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你若是利用我做出為非作歹的事,那怎麼辦?”
“讓你取代亞貝蘿成為世界首席珠寶設計師,這也算是為非作歹的話,從此之後你可以不用再來了。”
霍斯楚花不到幾分鐘時間,就將一大盤海鮮義大利面吃完,完全不理會她的反應便站起身來去付帳,然後先行離去。
奕茗妶怔愣看着他走出餐廳的背影。他很高,體格很棒,就像引領巴黎時尚的男模一樣的好身材。
但他的穿着真的很像街頭藝術家,一臉的大鬍子,讓他更顯神秘,不知在鬍子下的他,是一張什麼樣的面孔?
她真的很想知道!
******bbs.fmx.cn***
奕茗妶躺在床上,眼皮重得快撐不住,腦袋裏卻完全沒有停止運轉,這讓她感到痛苦極了!
她不停地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時,電話鈴聲正好響起。
她高興的從床上跳起來,衝到在書桌前接電話,這個時候不管是誰打來的電話,她都會由衷地萬分感謝他。
“喂,不管你是誰,我都要告訴你我太愛你了。”未等對方先開口,她便劈哩B啦用中文說了一大串。
“茗妶,你是怎麼了?一開口就說愛我,難不成你轉了性向?我告訴你,我雖然喜歡你,可是我對你可沒興趣喔!”遠在維也納的童妘默調侃著好友。
“妘默,是你呀!”奕茗妶一聽是好友,高興得大聲叫着她的名字。
“拜託,雖然我人在維也納,你在巴黎,但一條電話線也可以讓我們近在咫尺,電話就貼在我耳朵上,是想把我的耳膜給震破嗎?”
“妘默,你怎麼會打電話給我?我剛好睡不着覺,好想找個人聊聊天。”
“聊天G用國際長途電話聊天,太浪費了吧!”童妘默家雖然不窮,可也不像茗妶有個超級富豪的老爸,錢還是得省著點花。“你先去開電腦,我們用Skype聊吧!”
“好,你等我,我馬上開電腦。”電話一掛斷,她隨即打開筆電,三分鐘后,童妘默的臉就出現在電腦螢幕上。
“茗妶,你打電話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拜託,那已經是兩天前的事了,你到今天才發現我打電話給你。”奕茗妶佯裝埋怨的語氣。
“因為學校老師開演奏會,所以這幾天我都不在家,剛回來一聽到你的電話留言,我就馬上打電話給你了。”
“妘默,你不知道我這幾天發生了好多十分戲劇化的事。”
“什麼事?說來聽聽。”
“我前不久去看珠寶大展,結果被人當成小偷,說我偷走一條價值不斐的鑽石項鏈。”
“那後來呢?你被送進警察局了嗎?”
“被送進警察局的話,現在還能跟你聊天嗎?”
“你快說,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童妘默急着想知道好友的遭遇,她快好奇死了。
“後來有一個叫做莫特森的男人說被放進我包包里的那條項鏈是假的,你知道嗎?他竟然是亞貝蘿珠寶公司的總經理。”
“亞貝蘿珠寶公司不是你一直夢想能進去的公司嗎?”
“嗯,沒錯。”奕茗妶愈說愈興奮,彷彿她早已是亞貝蘿的一員。“我當時馬上把握機會,向他毛遂自薦。”
“你沒被轟出來嗎?”
“當然沒有,他還叫我留下履歷資料說會再跟我連絡,前天他果然叫我帶著作品去亞貝蘿公司找他,且答應讓我在課餘時可以到亞貝蘿工作學習。”
“茗妶恭喜你,你的夢想完成了第一步,你想成為和亞貝蘿一樣的知名珠寶設計師的路已經不遠了。”童妘默好替她感到高興。
“唉!”奕茗妶忍不住懊惱,大大嘆了口氣。
“又怎麼了?”
“我不知道自己發了什麼神經,竟然打電話給莫特森,放棄了進亞貝蘿的機會。”
“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要放棄?”
“還不都是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大鬍子。”
“大鬍子又是誰?”真是複雜呀!不過好像也愈來愈精彩了。
奕茗妶於是將偶然認識霍斯楚,以及他要幫助她成為設計師夢想的事,全部一五一十說給好友聽。
“你又不認識他,他為什麼要幫你,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童妘默聽完,感覺只有奇怪兩個字,也有點不太放心。
“他也沒有必要騙我呀!”
“茗妶,那個大鬍子知不知道你爸爸是奕氏珠寶企業的總裁,他會不會是有目的在接近你?”別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這個社會人心險惡,不得不防呀!
“拜託!這裏是巴黎,又不是台灣,你以為什麼人都會知道我爸嗎?”奕茗妶笑話她想太多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
“他看起來不像是個壞人,而且他也沒必要騙我。”
“壞人又不會寫在臉上,總之你凡事得小心點。”童妘默不停地提醒好友多注意總是比較好。
“我知道啦。”
“有什麼事隨時打電話給我。”
“嗯。”
“對了,還有件事,亞佟在聖誕節前可能會到義大利,聖誕節那天你有空嗎?我們一起到義大利過聖誕節。”
“當然有時間,好想念大家喔!”
“那我們就好好計畫一下,這可是我們大家第一次在國外一起過聖誕節。”
“那就先這樣了,時間不早了,我剛回來有點累。”
“妘默,謝謝你。”
“說什麼傻話,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呀!”
“沒錯,我們是生死與共,最好的朋友。”
斷了線,電腦關機后,奕茗妶再次拿出霍斯楚替她畫的那張素描畫,不知怎地,她相信他不會是個壞人。
或許是因為他有一雙憂鬱的藍色瞳眸吧!
******bbs.fmx.cn***
翌日,日落時分。
奕茗妶一樣準時來到霍斯楚住的地方,每天他都會丟一兩本關於珠寶方面的書籍給她看,有些書她以前就看過,有些書卻是連在書店都找不到的。
從書頁早已泛黃,有些還被書蟲啃蝕了幾角,看來這些書都經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歲月,對於珠寶設計者來說是個珍貴的資料。
就這樣,一個星期下來,她已經看完了十幾本書,在霍斯楚的分析、教導之下,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以前的設計,總是缺少了那麼一點東西。
原來那就是“感動”!
尤其是這一次,他直接在她面前拿起鉛筆,用很快的速度三兩筆勾勒出一條腳鏈的設計圖型,沒有過多的花稍,只是在兩顆星星之間牽起一座橋,當她看到時,眼淚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一個令人心動的設計,它能讓所擁有的人感受到一種“感動”!
“你也知道中國這個令人揪心的愛情故事!”奕茗炫問道。
“牛郎織女,一個不完美的愛情故事。”
“雖然不完美,但卻是最美的,就像是莎士比亞筆下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此時霍斯楚突然將這張設計圖給撕掉,撕得粉碎,接着往上一拋,碎紙彷彿雪花般在她眼前紛紛飄落。
“你為什麼要撕掉它?”她不懂,雙眼直瞅着他,發現他眼裏的憂鬱又浮現。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適時喜起,這讓他不禁山人大鬆了一口氣,因為對於她的逼問,他竟然無言以對!
他一言不發地走回房裏接電話,幾分鐘后才又回到客廳。“今天先到這裏,你先回去吧!”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她發現他在接完電話之後,臉色變得有些鐵青,似乎在強忍着怒氣。
霍斯楚沒回答她的話,而是匆匆忙忙離開。
“霍斯楚——”她想追上去關心,但才追到樓梯口,已經不見他的人影,只好再回到屋內等他。
******bbs.fmx.cn***
奕茗妶一直等到近午夜,不知不覺中便躺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直到被開門聲給驚醒,她才宛如驚弓之鳥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向門口迎去。
然而印人她眼中的是霍斯楚懷中摟著一名年輕女孩,而女孩瞼上的表情似乎帶著痛楚,臉色蒼白,額頭上還冒着涔涔冷汗。
她看着霍斯楚將她帶進房裏,從未關上的房門,她看到他正在替女孩脫掉衣服,她的身體上除了有多處新舊瘀青外,最令人感到沭目驚心的是她腰間有一道十多公分長的傷口,而傷口處正皮開肉綻、血流如注,讓她驚嚇地別開頭,不忍卒睹。
他隨即站起來,走到浴室拿醫藥箱,再回到床邊時,背對著奕茗炫說:“過來幫忙。”
聽到他的話,她才緩步走過去,站在他後面等待吩咐。
“坐在她旁邊,幫她壓著肩膀,別讓她亂動。”霍斯楚交代道。
她連忙坐到床邊,依他的話,壓著年輕女孩的肩膀,眼睛不時偷瞄幾眼。
他從醫藥箱裏拿出優碘小心翼翼先幫她消毒、清理傷口,之後他又從醫藥箱裏拿出一個手術縫合時的勾針,先消毒過,再將肉色的線穿過針孔。
奕茗炫瞥見他的動作,不禁驚駭地張大雙眼,無法置信地看着他在幫她的傷口做縫合手術!
“私自替人動手術是犯法的,你怎能這樣做?”她質問著。
派兒·歐克尼多因為疼痛,忍不住大叫出來,本能反應的扭動身體。
“壓緊她,別讓她亂動。”霍斯楚因為她的亂動,縫針差點刺到傷口,趕緊喝令奕茗妶壓好。
奕茗炫回過神,隨即用力壓着她,派兒卻因為疼痛不堪,抓住她的手,用力咬着她的手臂。
而她只能閉緊雙眼,咬着牙,忍住被咬的痛。
終於……她的手獲得了解脫,而派兒也因為疲累加上痛楚的侵襲,昏睡了過去。
霍斯楚站起來,走進浴室清洗雙手。
奕茗姑趁這時趕緊衝到客廳,連忙拉起衣袖,檢查被咬的傷口。天呀!她竟然咬得這麼沒天良,害她纖細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一個深深的齒痕。
希望她沒有AIDS,否則她下就冤了!會死的不明不白呀!
“你怎麼了?”
他突然在她背後說話,嚇得她掹然轉過身,迅速將手伸到背後,偷偷將袖子拉下來。
“沒、沒什麼。”
霍斯楚靠近她,將她的手硬拉過來,大手正巧握在方才被咬的地方,痛得她下意識驚叫出聲。“啊!好痛!”
他看見一個頗深的齒痕,眉頭不禁微蹙,默然地回到房間拿出醫藥箱,將她拉到椅子上坐下,直接幫她上藥。
她偷望他一眼,見他整個眉心都揪結在一起。他大概很擔心房裏那個金髮美女吧!她心想。
他們兩人之間不知是何種關係?她好想知道喔!
“她——”話到了喉嚨,又吞了下去。“你剛才的行為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只是第一個字都說了,只好轉個話題掩飾。
“你放心,我有醫生職照。”
“難怪你的動作那麼熟練。”以為他頂多是個街頭畫家,想不到他還是個醫生!
人,真的是不可貌相。
他將醫藥箱收好后,疲憊的往後一靠,忍不住閉上眼睛休息。
傍晚他突然接到派兒妹妹的求救電話馬上趕過去,但她已經被她繼父打得遍體麟傷,全身傷痕纍纍,若是再晚一步,派兒說不定就被她繼父給打死了。
“她怎麼受傷的?”她最後問出一個最不關她事的問題。
“被她繼父打的。”霍斯楚雖然仍閉著雙眼,卻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她繼父!”奕茗妶無法想像一個父親會將自己的女兒打成這樣,就算不是親生女兒也不該這樣狠心呀!“他為什麼要把她打成這個樣子?”
他終於張開眼睛,直瞅着她瞧。她是個在幸福家庭中長大的幸運者,水遠也無法了解像他們這種人,為了生存所承受的苦痛和磨難。
是的,他和派兒是屬於同一種人,所以他才會在一年前初到法國時,在街頭出手救了她,更在了解她的際遇之後,對她那樣地心疼!
只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
就算他現在是華爾街富可敵國的金融鉅子,卻也掩飾不了他曾有過的那段悲慘人生。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他倏地站起來,“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他不再多說話,逕自拉開門走了出去,奕茗炫只好拿起包包快步跟在後頭。
她住的地方其實離他的住所並不太遠,走路約莫半個小時左右,一路上他始終沉默不語,她也只能安靜地走在他身邊,直到回到她的屋前。
“謝謝你送我回來。”
“早點休息。”他只是淡淡說了這句話后,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