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天晚上,江麗兒和孟澤都早早就上床睡覺了。直到近半夜時,僕人在指定的時間叫醒了孟澤。
清醒后的孟澤立刻到江麗兒住的地方和她會合。兩個人輕手輕腳的溜到孟津的房間,孟津沉睡着。原先照顧孟津的人已遵照孟澤的指示,等孟津睡着后就回自己的房間去睡覺休息。現在這個房間裏,除了他們和孟津外已沒有旁人,他們兩人躲進床后的幃幕後。
他們兩人才躲好沒多久,就聽到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緩緩向孟津走了過來。江麗兒的臉湊近幃幕上開的小孔,往外看着。
翠鳳一手擎著蠟燭,一手端著葯。她先將葯和蠟燭放在床邊的小茶几上,先確定房中沒有別人,只有孟津后,她才走近孟津,用手輕推著,「孟津、孟津,起來吃藥了。」
孟澤一聽她直接叫孟津的名字,身子不禁一僵。若她不是原先就認識孟津,若不是和他關係很親密,一個丫頭身分的女子,怎敢如此稱呼自己的主人?
孟津迷迷糊糊的,似乎捨不得離開夢鄉。翠鳳繼續輕推着他、叫着他,他終於醒過來了。
「麗紅,是你嗎?你怎麼在這裏?」他不敢確定他是在夢中,或是真的醒過來了,他不敢相信的問。
他的聲音里沒有仇恨、沒有責罵,翠鳳也就是姜麗紅在心裏大叫着,太好了,我賭贏了。孟津真的不知道是誰下的迷藥?更沒有懷疑到她頭上,她暗暗感謝老天爺,或者該感謝鍾馗,讓他們在最後開頭沒有機會弔死他,若當時弔死孟津,事後後悔也來不及了,那她現在的計晝更沒辦法進行了。
姜麗紅拿起小茶几上的蠟燭,讓孟津能看得更清楚,「不錯,是我。」說得委屈萬分,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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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孟津叫出那女子的名字,孟澤的身子更僵了。原來那女子的名字真的和麗兒很像,他不得不佩服江麗兒當初的推測。
孟津也沒有喪失記憶,什麼都記得,可是卻在他面前裝做什麼都記不得的樣子,害他替孟津白擔了許多心。孟津為什麼要騙他?他對孟津是如此的關心、照顧,孟津的回報怎可如此?孟澤不諒解的想。
江麗兒似乎能感受到孟澤的情緒變化,她怕孟澤一時忍不住氣沖了出去,到時一切計畫就全失敗了。可是她又不能出聲講話,她只能更靠近孟澤,擁着他,輕撫他的背,讓他的情緒平靜下來,繼續聽著孟津和姜麗紅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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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楚楚可憐,想哭又極力忍住的表情,孟津就心疼了,他招手要姜麗紅靠近他,姜麗紅將蠟燭放回小茶几,才坐到他的身邊。
孟津摟着她的肩,輕聲的問:「麗紅,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我們離開客棧后,到我醒過來的這段時間,我的腦中全部是一片空白。」
姜麗紅用着快哭出來的聲音說:「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本來好好的坐在馬車裏,可是你卻漸漸睡著了,我怎麼叫你喊你都叫不醒你,後來我自己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等我醒過來時,卻發現我一個人被關在一個房間裏,你並不在我身邊。然後我又聽到隔壁房裏有人在商量,要把我賣給什麼王爺去做什麼侍妾,我一聽又繼續裝睡,連睡了兩天,肚子餓得要命,也不敢吃東西,直到看守我的人以為我不會醒來了,放鬆了戒備,我才乘機逃出來的。
一逃出來后,身上半毛錢都沒有,又怕暗算我們的人會來捉我,又不知向誰去打聽你的安危,愈想愈害怕,想到最後,存着一個僥倖的希望,也許你家的人會知道你的消息,所以我就回來了。有便車時搭便車,沒車搭時就走路,餓了就到人家田裏偷一點東西吃,有時還被狗追。就這樣有一餐沒一餐,吃不飽、睡不好的,全身破爛得像個乞丐一樣的回到這裏。回來后就拜託人介紹到你家來當丫頭,好找機會打聽你的消息。」說到這裏,她眼淚全流出來了。
孟津聽了好感動、好心疼,他安慰她,「別難過,事情全過去了,以後我會好好待你,不再讓你受苦了。」
姜麗紅臉上仍掛著淚,卻勉強裝出笑容說:「看到你安全的躺在這裏,無論吃什麼苦對我來說都是值得的。」
孟津說不出話來了,只是將姜麗紅摟得好緊好緊。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推開他,擦一擦仍然濕潤的雙眼,邊笑邊責怪自己的說:「你看我光講我自己的事,把你的事都忘了。」她端起小茶几上的葯,試了一下溫度后,才對孟津說:「現在已經不燙了,你快喝了吧。」
孟津很快的將葯喝完。
她將碗放回小茶几上,又坐回他身邊,摟着他撒嬌、委委屈屈的說:「為了到你家當丫頭,我取了一個假名字--翠鳳,所以以後你若想找我,不能說麗紅,要說翠鳳,人家才會知道你找誰。」
孟津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姜麗紅又不放心的交代,「為了避免別人懷疑,我們要裝做從不認識的樣子。」說到這裏,她的身子發抖,顯得很害怕的說:「我聽說你大哥很厲害、很冷酷、很無情,若讓他知道了我們的事,他一定會把我趕走的,說不定為了永除後患,還會派人把我殺了也不一定。」
孟津摟着她,極力的安慰她。
姜麗紅在心裏暗暗高興她的計謀就快要成功了,她欲擒故縱的掙脫他的懷抱,不舍的說:「我該走了,我不能妨礙你休息,影響你的病情。」
他像個剛吃到糖,卻又被搶走的孩子,不依的說:「不要走,留下來陪我。」
姜麗紅將孟津的頭擁到自己胸前,邊吻着他頸后,邊關心萬分的細聲說著,「我也想留下來陪你,可是你的身體還沒恢復,我不能自私的只想到自己,我應該多為你着想,讓你早點恢復健康。」她對孟津施展她的魅力,確定孟津上勾后,才風情萬種的走出房門。
孟津整個魂似乎跟着姜麗紅跑了,過了好久好久,才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繼續他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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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幃幕後的江麗兒愈聽愈氣,氣得想衝出幃幕,揭穿姜麗紅的把戲。原先是她捉著孟澤不讓他衝出去,到後來是孟澤又抱又摟的捉着她,才沒讓她衝出去。好幾次她想破口大罵,都被孟澤用手捂著才沒發出聲音來。
他們等到孟津再次入睡后才又溜回三樓去。一上三樓,江麗兒就破口大罵,「我從來沒看過這麼無恥的女人,是非黑白全顛倒過來講,還可以講得那麼令人感動,若我們不是早巳知道真相,一定也被她耍得團團轉。
「你那弟弟是怎麼教的?怎麼笨成那個樣子,一點都不懷疑那女人的話,還被感動得只差沒有五體投地的膜拜她。」江麗兒質問孟澤,好像孟津那麼容易被騙全都是孟澤的責任。
孟澤真是不懂女人,她為什麼有那磨大的火氣?自己應該是比她更生氣的,可是看到她已經為他那麼生氣了,自己反而不怎麼生氣了。孟澤小聲的為孟津辯護,「他不是笨,他只是太單純、太容易相信別人罷了。」
「是啊!這種人被人賣了,還會幫人家數銀子,人家要把他活埋了,他還會高興的幫人家掘個坑呢!」江麗兒的口氣仍是不好。
孟澤苦笑得答不出話來。有時她的伶牙俐齒真是讓他又好氣又好笑的難以消受,也許最好的對策,就是沉默不答吧!
江麗兒原本有一大籮筐的話要說,可是見孟澤似乎在想事情,她也就不再開口吵他,並回想着剛剛孟津和姜麗紅的談話,想從他們的談話中找出一點線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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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澤回想着往事。他比孟津大十歲,當他二十歲時,雙親相繼過世,他在什麼都沒準備好的狀況下接管了孟家的一切事業。剛開始,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將事業維持下去,等到事業穩定后,就想着如何擴張事業的版圖。近年來,孟家事業已成了附近數個城鎮裏最大的一個事業集團。
他每天都很忙,一睜開眼睛總有一堆事等着他去處理,他必須維持孟家的興旺和孟家強大。他犧牲許多個人的時間,將工作當成享受和消遣。他雖沒多少時間給孟津,但他盡其所能的照顧孟津,請最好的老師教孟津,無限制的供應孟津的生活所需,給孟津最好的生活享受。
直到有一天,帳房告訴他,孟津拿走了好大一筆錢,已經失蹤兩天了后,這時他才發覺事態嚴重,才猛然發覺孟津長大了,可能想自己決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孟津一向生活在他的保護下,能適應外面的社會嗎?能保護自己的安全嗎?他愈想愈擔心。
他暫停所有的事,盡全力追查孟津的事,結果卻讓他大吃一驚,原來孟津已變成了城內大賭場的常客。賭場裏上至老闆下至送茶掃地的跑堂,全都認得孟家二少爺。孟津在賭場裏認識了不少賭友,其中一個賭友還介紹孟津認識了一個女子,再一追查,連那女子也一起不見了。
據跟在孟津旁邊伺候的小廝說,孟津很喜歡那女子,想把她帶回家,可是那女子自覺身分低賤,門不當、戶不對的,進了豪門后一定會被欺負,一直慫恿孟津帶着她到外面自立門戶。
後來也不知她如何說動他的,孟津竟半偷半拿的從家裏帶了一大筆的金錢,帶著那女子往外地去了。
孟澤當下派了幾組人手追查他們的下落,可是他仍放心不下,騎著馬親自出門追查。從最後看到孟津的地方打聽到他們是乘着馬車離開的,於是沿路追蹤下去,終於將昏迷不醒的孟津救了回來。
到現在他始終不明白,姜麗紅當初為什度要害死孟津?難道她不知道這樣做等於是殺雞取卵,只得到一次利益,以後再也沒有好處可得了?
還有當初她既已拿着錢財逃走了,現在又為什麼回來?她的同夥在哪裏呢?疑問,有太多的疑問了。
而對江麗兒,他則有太多的虧欠,原先認定她就是傷害孟津的兇手,直到今晚偷聽了他們的談話后,才相信她講的話全是真的,而且她還是孟津的救命恩人,他真的該向她道歉,並好好的補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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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孟澤加派人手照顧孟津,三組人二十四小時輪班,不論什麼時候房裏至少有三雙眼睛看着孟津。如此一來,姜麗紅沒有單獨和孟津相處的時間,孟津因此大喊吃不消,一直說自己的病已經好了,不需要人照顧了。
孟澤不理他,直到半個月後,孟津臉上的淤血全消了,再經大夫檢查過,健康也沒問題后,孟澤才將照顧他的人撤走。
當晚,夜深人靜后,姜麗紅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的溜進孟津房間,其實孟澤早巳叫人在二樓偷裝了幾根銅管接到三樓上,只要將耳朵貼在管子口,在三樓一樣可以將二樓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
姜麗紅確定四周沒人後,立刻爬到孟津床上,摟着他,輕聲叫着,「孟津,醒醒,我來了。」
孟津反手一抱,笑着說:「我根本就沒睡,我早就料定你會來。」
她撒嬌的在他身上扭著,「你壞死了。」
「還有更壞的在後頭呢!」孟津喘著氣說。
過不久,就只聽到兩人互相應合的喘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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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麗兒在三樓聽得面紅耳赤,她在心中暗罵他們不要臉,一見面就先「辦事」,也不怕隔牆有耳。雖然看不到,但是光聽聲音就讓她羞得無地自容,尤其孟澤就在她身邊跟着她一起聽,更是讓她非常不自在,恨不得立刻逃離現場,等他們辦完事後再回來。
她的身子一移動,孟澤立刻摟住她,用手在嘴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江麗兒懂,他們在三樓可以聽到二樓的聲音,但相對的二樓也可以聽到三樓的聲音,所以那管子口平常是封閉的,現在打開了,三樓就不能發出聲音讓二樓聽到。
二樓傳來的聲音,對孟澤並不是沒有影響,而且江麗兒就在他的身邊,對他的影響就更大了,可是他剋制着自己。
他一直忘不了江麗兒咬着他頸旁的事,他仍記得她那副溫柔嬌軀的每一寸。他也記得她的反應,雖然生澀,卻是最純真的,可是他卻對她生氣,認為她如此對他是背叛了孟津,現在誤會解除了,證明她沒有背叛誰,可是她還會接受他嗎?
孟家的財富並沒有打動她,她的身上仍然穿着她自己的衣服。孟家雖欠她很大的人情,可是她卻不沾孟家的便宜。日常所吃的,是廚房送什麼去,她就吃什麼,從沒開口要求額外的東西。
他暗中觀察過她,發現她活得很自信、很自在,而且又會幫助別人。在對她解除禁足令后,她就整天在孟家裏裡外外的轉,和大家處得非常融洽,甚至有些僕人會把困難告訴她,她會轉而要求孟澤在合理範圍內幫他們解決。連那原先看菜園的園丁,也對她敬佩得很,一改往日仗勢欺人的樣子,變得謙恭有禮了。
這麼特殊的女子,有人幾輩子都遇不到,他能有幸遇到她,如果不好好把握將她留住,實在是辜負了老天爺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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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聲音漸漸靜止下來。
姜麗紅慵懶的躺在孟津懷裏,嬌媚萬分的埋怨著,「孟津,你得為我們的將來想想辦法,我這麼愛你,可是卻得偷偷摸摸的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溜進來見你,我什麼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的來來去去?」
孟津沒有回答。
她的眼眶又開始濕了,她自憐的說:「我知道你們男人對到手的女人就像對破鞋一樣,一丟就了事,一點都不珍惜。我看我還是離開這裏好了,免得惹人嫌。」說完爬起來,她穿着自己的衣服。
孟津伸手一拉,她就順勢又躺回他懷裏,臉趴在孟津的胸前,嗚嗚咽咽的小聲哭着,哭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用着不耐的口氣說:「好了,不要再哭了,明天我就對大哥說,我要娶你為妻,他若不答應,我就和他分家產,搬出去自立門戶。」
姜麗紅喜在心頭,立刻停止了哭泣,心裏又生出了一個新的計畫,但表面上仍擔心的說:「可是你們孟家的家產,不是一向都掌握在你大哥的手上嗎?分家產,他又能分給你多少?」
「這個家全都是靠大哥撐起來的,他分多一點也是應該的。」孟津明理的說。
孟津能這麼想,姜麗紅可不這麼認為,她在心裏打着算盤,若孟津太早和孟澤攤牌,孟澤一氣之下隨便給他們一些錢,就把他們打發走了,他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種錢的事,千萬不能衝動,應該從長計議,審慎一點比較不會吃虧。
她對孟津說:「我看分家產和結婚的事,先不要急着說,你可以對你大哥說,身為孟家的次子,你應該幫忙他處理孟家的事業。只要他一答應讓你幫忙,你就可以乘機查出你家到底有多少家產,到時分家產時,你就不會被騙了。」
孟津立刻回答,「好吧!就聽你的,可是以後你可不要向我抱怨我虧待了你。」他實在也不想急着向大哥攤牌,既然麗紅現在不催他,他也樂得順着她緩一緩,以後再見機行事。
姜麗紅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她只要牢牢抓住孟津這顆棋,耐心的等著,孟家的一切早晚會落入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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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澤將所有的管子口密封起來。他既已知道他們的計畫,算定他們這計畫沒完成前,不會有另外的行動,所以他也沒有必要繼績監聽。
江麗兒望着孟澤既擔心又傷心的神色,覺得好心疼。這段日子以來,他變了,變得容易親近,變得能流露出他內心的感情,有好幾次,他的臉上還露出幾乎像是笑的表情,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冰冷、堅硬、嚴肅的孟澤了。她知道他重視他與孟津間的親情甚於金錢,可是孟津的想法卻不是這樣?所以他傷心。而孟津被翠鳳迷惑·住,分不清事實真相讓他擔心。
他感慨的對江麗兒說:「如果那麗紅有你這麼好,我就不擔心孟津了。他也不會做出讓我傷心的事。」
她伸手環住他的腰,給他支持,安慰着他,「別擔心好嗎?所有的困難,我們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她說的是「我們」,不是我或你,她和自己是站在同一陣線上。孟澤用力回抱着她,心裏覺得好充實、好甜蜜、不再空虛、沒有苦澀,覺得從心底再生出一股新的力量,足以解決所有的難題。他真的遇到了一位神奇又特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