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夜,沉靜的夜。

鐵穆爾的心情忽然變得很沉重。

明天,見過宰相耶律暉之後,他將可能同時失去兩個手足兄弟--耶木罕與徹勃。

縱使明知道會失去他們,他還是必須去見宰相,他平常雖然壞得令人頭疼,但是卻比他的另外兩個兄弟都要有良知。

因為他並不覬覦汗位,所以他的良知並沒有被泯滅。要爭奪汗位,就得做到像二哥一樣,先把自己的良知完全拋棄,到了必要時,甚至得弒父殺兄,這樣的事,無論如何他做不出來,無論如何他都不允許二哥以這樣的方式登上汗位。

現在唯一能阻止二哥野心得逞的,就是宰相耶律暉了。

父汗每回到上都避暑遊獵必定將自己的軍權交給耶律暉,對他來說,耶律暉這個異姓大臣比自己的兒子還要來得可靠,長久以來都是如此。

他並不十分信任自己的兒子,總覺得若釋放太多兵權給自己的兒子,那無疑是在幫助他們提早幹掉自己,坐上汗位;所以太子耶木罕、梁王徹勃,還有他自己,手邊都沒有太多的軍隊。

但是他卻每每在重要時刻,毫不懷疑地將軍權交給耶律暉,這大概也是耶木罕跟徹勃會心生不滿的原因吧!

一陣清甜的香味傳來,他心思一凜,這麼晚了她跑出來做什麼?鐵穆爾頭也不回地問道:

「香雪,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

赤裸的腳步陡地在房前的階梯前停住。他是怎麼知道的?她明明已經脫去靴子,將腳步放得很輕很輕了啊!

「過來香雪,過來陪陪我。」雖然感到疲憊,但只要能看見她的臉,他就能暫時忘記所有的煩惱。

但是當他看見她赤裸的腳以及單薄的衣裳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等不及她走近他便迎了上去,一把將她抱起,然後坐回大理石椅上。

灰塵沾上那雙潔白無瑕的腳,看起來十分明顯。他一邊輕輕拍去她腳上的灰塵,一邊溫柔地數落她:

「為什麼光着腳走出來?睡不着嗎?」

她舒適地倚在鐵穆爾肩上,小臉還眷戀地蹭了蹭。

連她自己也有些茫然,這十幾天以來習慣每晚在鐵穆爾的肩胛窩裏入睡,習慣了他的體溫,習慣了嗅着他的氣息;突然這一天醒來不見鐵穆爾在身邊,她就好像失落了某種東西一樣,翻來覆去的再也睡不着,

本來想直接出來找他的,但是見他一人對著天空發獃,似乎很是寂寞蕭索。她從沒見過這樣的鐵穆爾,因此雖然跨出房門,卻只敢在階梯前徘徊,不敢去打擾他。

她終於尋到了一個最舒適的位置,懶懶地打了個呵欠。

鐵穆爾輕撫着她的嫩頰。這是一張無懈可擊的輪廓,在這張輪廓下的是一顆純真美麗的心,他只希望他所做的事不要污染這顆純真的心。

他將香雪的長發撥到她的耳後,動作輕柔的就好像她是個脆弱的瓷娃娃,一不小心就會彼碰碎。

他低下頭,深深地吻住那在月光下看來欠缺滋潤的櫻唇,他極盡所有的溫柔親吻那兩片嘴唇,直到它們發出迷人的光澤。

「香雪兒。」他用那雙充滿感情的眼凝視着她,用那隻堅定又溫柔的手包裹着她細緻的臉。「等我把該辦的事辦完,就陪你回到你的國家,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住下來,像一對平凡夫妻那樣的生活在一起好嗎?」

她其實很疲倦,尤其縮在他的胸前又很溫暖,因此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答:

「好啊……以後還會回來嗎?」

「不回來了。」他沉重地道,眼中出現濃濃的憂傷。再過不久,這兒就會成為殺戮戰場,成為一個充滿傷心回憶的地方。

此時憐兒忽然從黑暗處沖了出來,激動地在鐵穆爾面前停住。她看了看鐵穆爾,又看了看鐵穆爾抱在懷中呵寵著的香雪,眼中含着傷心、不敢置信的流下淚水,渾身抖個不停。

鐵穆爾沒有說什麼,只是用堅定的目光看着她。

他知道憐兒對自己一直心存愛慕,但是他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本來他跟香雪的事情是要等到明天見了耶律暉之後才說的,現在提早被憐兒發現了,那就乾脆大方的告訴她吧!

他知道憐兒會傷心,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她知道了這件事情都一定會傷心的,他原本還在想着如何以較不傷害她的方式說出這件事,但是現在似乎連想都不必想了。

「憐兒我……」

憐兒似乎不打算聽他解釋,她直截了當地問:「你要走?」

「是。」

「因為她嗎?」她激動地略微提高音調,卻把剛進入夢鄉的香雪吵醒了。

她在鐵穆爾懷中嚶嚀一聲,有些煩躁地動了動肩膀,雖然經過鐵穆爾的安撫,她還是醒了過來,轉頭看向擾人清夢的聲音來源。

憐兒激動發抖的身體在觸及那雙有着翠玉般光芒的眼瞳時忽然安靜了下來,她一直沒有機會正視她的眼,現在一見,則寧可自己的雙眼立刻瞎掉,因為她無法相信世上竟有姻此美麗的一雙眼。

更令她覺得無地自容的是那張五官分明的西式輪廓,在月光的映照下,簡直就像一尊最完美的雕像;她曾經最引以為傲的美貌,在這張臉面前,化成了凄慘的四個字--粉面如土。

香雪搔了搔在月光下散出令人迷惑光芒的褐金色長發,露出細緻無瑕的脖子,美麗又純真的雙眼因為被吵醒,有些困惑地盯着憐兒,不明白她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他們房間前面的花園做什麼。

這是一個令人無法置信的美女,她身上似乎散發著某種清甜的香氣,隱隱約約地在自己鼻間流動。

憐兒很想哭,但不知為什麼竟然流不出任何一滴淚水,鐵穆爾選擇了這麼一個讓自己自慚形穢的人,她還有什麼好哭的?

她對自己的美貌本來擁有相當大的自信,除了美貌,她還有一樣別的女人所沒有、且往往做不到的,那就是她非常溫柔,也非常聽話。

她總是默默守在鐵穆爾身邊,除了關懷與溫暖,她不給鐵穆爾其他的;她相信鐵穆爾在她身上找不到女人令人厭惡的特質--無理取鬧、糾纏不清、不明事理!

通常美麗的女人都不會太聽話,可她卻是既美麗又聽話的一個,再加上她的身分,故總以為晉王王妃的位置將來必定會落入自己手中。

她相信男人都喜歡聽話的女人,也相信浪子般的鐵穆爾總有一天會選擇她的臂彎棲息,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已經不可能了。

鐵穆爾寵愛的眼神清楚地說明一件事--他深愛他懷中的女孩。

香雪看了她一會兒,眼神逐漸茫然,她實在太累了,騎馬趕路讓她覺得很累,很想好好的睡上一覺。於是她把頭一歪,再度靠在鐵穆爾身上,這次她尋到了他的脖頸,調整到最舒適的姿勢之後,再度沉沉睡去。

對她來說,她是在夢中見到了憐兒。

鐵穆爾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懷中人兒的身上,他輕拍着她的背,仔細地哄她入睡,完全沒有注意到憐兒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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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宰相府中,香雪第一次見到了宰相耶律暉。

他是個身材比任何她見過的蒙古人都要魁梧的老人,他負著雙手背對著門,站在廳堂中央等候,遠遠望去宛如一座高塔。

他聽見了他們的腳步聲,立刻轉身緩緩地走來,他走路的時候似乎全身每一部分的肌肉都蓄積着力量。

香雪掩不住眼中的詫異,這哪裏是自己印象中應該溫文儒雅的宰相?這簡直是一個蓄勢待發、隨時準備上戰場的武將嘛!

他雖然鬚髮灰白,但看起來仍是充滿活力;他的眼睛十分的炯亮,仿彿蘊藏着無限的智慧。這是一個堅強、正直、無畏的老人,也是一個使人覺得可以完全倚靠,可以完全信任的老人。

鐵穆爾一見到他,神情變得恭敬謹慎起來,他在見到自己的父汗時甚至都還維持着玩世不恭的神情,在這個老人面前,卻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敏銳而鋒利。

不待鐵穆爾開口,耶律暉先出聲道:

「鐵穆爾,我已經得到消息了,你的母親正被梁王帶著往大都疾奔而來。」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非常平淡,就好像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但是他的眼神卻流露出濃厚的悲哀。

鐵穆爾心中一震,這麼說來,父汗跟皇太子都已經走了。他低下頭,拳頭緊緊地握著,肩膀則輕微地抖動。

耶律暉用那雙粗糙而堅定的手按住鐵穆爾的肩膀,很平靜地道:

「來,沒有時間了,你得趕緊下定決心。」

鐵穆爾嘎聲道:「您對我有信心嗎?」父汗向來當他是無用之人。

耶律暉微微一笑,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炯亮的眼中出現了自信的光芒。「我對你從來都沒有失去信心過。」

香雪悄悄地拉了拉鐵穆爾的袖角,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發現鐵穆爾的眼角有淚。

鐵穆爾反手握緊她不安的小手,把溫暖的感覺傳遞給她。

耶律暉看了香雪一眼,這一眼的涵義相當複雜,他吩咐站在一旁的女兒道:

「憐兒,帶這位姑娘到後花園走走,我跟鐵穆爾有要緊事要商量。」

香雪被這位老人洞悉的目光一瞧,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有些後悔在鐵穆爾的堅持下沒有戴着面紗了。

「來,跟我來,花園裏春花開得正燦爛呢!」憐兒用她獨特的輕柔嗓音對她道,同時拉着她的手往後花園走去。

耶律暉看着香雪的背影消失在客廳,忽然微微一笑道:

「香雪公主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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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兒走得很慢,她似乎在思索着什麼,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香雪難得赤裸著一張臉,四月的暖風拂在她吹彈可破的臉頰上,帶來春天的氣息。花園裏到處都是賞心悅目的美景,但她心裏卻輕鬆不起來,不僅僅是因為剛才鐵穆爾的眼淚,還有她自己的心理因素。離開上都之後,鐵穆爾幾乎沒有一刻離開過她,無形中她也對鐵穆爾產生了相當程度的依賴性,自己的身分如此敏感,一旦轉眼看不見鐵穆爾,內心深處便會產生一股莫名的恐懼感。

她身上散發出的香味使得蝴蝶翮翩飛來,在她身邊輕舞,似乎將她當成了花園中最芬芳的一朵花。

憐兒自顧自地走着,走到一株梅樹前停下,伸手將一截樹枝扯了下來,然後用手摺成一小截、一小截。她這些動作完全是無意識的,視線茫然地落在遠方,渾然忘我地陷入自己的思考中,直到一陣陣清脆的聲音響起,才把她遊離的神智給喚了回來。

「什麼?」她似乎嚇了一大跳,心虛地看了看身後的香雪。

香雪的肩膀上各停了兩隻大蝴蝶,使得她看起來更如花中仙子。

憐兒看着她的目光忽然一沉,變得陰森森的。

「憐兒你怎麼了?」那種陰沉的目光,令她覺得毛骨悚然。

「啊!沒什麼,沒什麼。」只是一下子,她又恢復了溫柔似水的眸光。

「那你怎麼一直不回答我的話?」她已經問了很多遍,憐兒卻一直充耳未聞,整個人痴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啊,回答?你剛剛問了我什麼話嗎?」

怎麼搞的?說要帶人家來後花園賞花,卻自顧自地一直走,不但連一株花都沒有介紹,甚至連一句話也沒說過。香雪只好把自己的問題再重複了一遍。

「我是問說,你父親到底要跟鐵穆爾談什麼事?為什麼鐵穆爾看來似乎很難過?」

憐兒一聽,溫柔的目光千變萬化起來。「你、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拜託,從頭到尾都沒有人跟她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憐兒的目光忽然閃過一絲欣喜的光彩,剎時間腦海里轉過了千百種想法。

她不知道,她居然不知道,這不是她最好的機會嗎?她轉過臉去,掩飾住自己想要輕笑的舉動,再轉過臉來面對香雪時,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傷感,她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憐兒,你為什麼嘆氣呢?」真是奇怪,今天好像每個人都顯得心事重重。

憐兒有意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應該知道鐵穆爾很花心吧?」

她微微一怔,不知道她突然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憐兒似乎並沒有要她回答的打算,只是眉目間的憂傷更濃了,她再折了一截梅枝,拿在手中把玩著。

「我真希望他成親以後能把這風流的個性改過來,但我也知道,這是不太容易的,你說是嗎?」她的話是那麼的輕柔,卻又顯得那麼憂愁,她凝視著香雪的目光又是那麼樣的親切和善,好像將她當成了最好的知己朋友一般。

「成……成親?」這兩個字引起她一陣慌亂,「跟誰成親?」她忽然覺得有點害怕。

憐兒的目光變得更是溫柔,像是捨不得傷害她一般。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再度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

「我很了解鐵穆爾,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他嘴裏老是說把我當成妹妹一樣看待;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像他的姊姊,甚至像他的母親一樣呢!」她嘴角邊的笑容越來越甜,甜得像是陷入某種美好的回憶一般。「還有一個人,也跟着我一起長大,那就是梁王徹勃,他並不像鐵穆爾,口口聲聲把我當妹妹,他希望我能當他的王妃,成為他的妻子。」那充滿回憶的眸光忽然黯淡了下來,憂傷地道:「鐵穆爾知道徹勃有這種想法之後,大醉了好幾天,醒來之後,就開始流連歌樓妓院,縱情聲色,經年累月地不回王府。」

香雪仍然在認真地聽著,但是她手已經開始發冷,心也開始收縮。

「他是希望我能放心地嫁給梁王為妃,但是他沒有想到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外表雖然脆弱,但也有勇敢的時候,尤其這事關我的終生幸福。」她頓了頓,嘴角再度出現那種神秘又甜美的笑容。「我爹跟大汗是生死之交,大汗要做什麼事,總是要聽聽我爹的意見,於是我就央求我爹出面;爹說趁大汗遊獵上都心情大好之時再跟他提這件婚事,大汗一接到我爹的書信,就立刻命鐵穆爾趕回來了。」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究竟是誰要跟鐵穆爾成親,但究竟是誰會成為鐵穆爾的王妃呢?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香雪的肩膀不斷地顫抖著,原本優閑地停在她肩膀上的蝴蝶紛紛飛走,那雙碧綠色的眼睛裏充滿了無法置信的光芒。

憐兒溫柔的目光現在充滿了同情,她凝視著香雪,就好像她是全天下最不幸的女人。

「我、我不相信,我要去問他!」

憐兒並沒有阻止她,只是依然用她獨特的嗓音不疾不緩地道:「鐵穆爾是不是曾經對你說過要跟你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兩個人平平靜靜地過一輩子?」

她咬住不斷發抖的下唇,白皙的臉頰泛起一陣又一陣的紅暈。她早已忘了昨天晚上曾經見過憐兒,無法細想憐兒或許曾經偷聽到鐵穆爾的話,現在她的腦中一團混亂,已經無法正常思考。

「唉,鐵穆爾就是這樣。」她責怪的語氣里充滿對鐵穆爾的寵溺。「他就是喜歡對女孩子說這種話,聽了他這種話,任誰都會相信的,對嗎?」

香雪一步一步往後退,碧綠色的眼睛始終在憐兒臉上打轉,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絲毫她在說謊的訊息;但是憐兒的目光是那麼的清澈,那麼的誠懇真摯,誰也沒有辦法相信她居然能將這種謊言用如此溫柔的語調說出來。

香雪掙扎著、喘息著,還不斷地喃喃自語:「我、我不信,鐵穆爾是不會騙人的……」

「我相信他不會騙人,每個女孩子都相信鐵穆爾不會騙人。」她的聲音還是那麼輕柔。

香雪咬了咬牙,轉身往大廳跑去。

憐兒溫柔的眼中射出異樣的光芒,抱着自己的雙臂,顫抖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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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雪奔到大廳時,鐵穆爾與耶律暉剛好從大廳走出來,兩人一掃之前的陰霾,變得有說有笑,在香雪看來,這就叫作喜氣洋洋。

香雪不由分說地衝到鐵穆爾面前,劈頭就問:「你到底想拿我怎麼樣?」

其實她這時若不是這樣問,而是問他究竟有沒有成親這麼一回事,那麼憐兒的謊言就會不攻自破;但偏偏人在氣頭上時,往往想不起這許多關鍵,只懂得用意氣用事的語調問出自己認為最重要的話。

鐵穆爾見她神色不對勁,像是受了什麼刺激,連忙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我……」

她還來不及出口,憐兒的聲音便輕輕柔柔地自她身後傳來,帶點羞怯的語調:

「爹,您都跟鐵穆爾談好了嗎?」

一見是憐兒,耶律暉嚴肅的目光立刻變得十分慈祥,雖然他有點詫異憐兒的問話,但仍是溫和地回答:

「都談好了,事情迫在眉睫,鐵穆爾現在就要立刻回去準備了。」

香雪聞言雙眼陡地睜大,內心驟感一陣冰涼,刺痛臉時冰涼。準備……準備什麼?這還用問嗎?她本來還想問些什麼,可現在她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了。

「香雪,你怎麼了?」她的神情實在太不尋常了,會不會是他趕路趕得太凶,昨晚晚睡今天又一早就趕到宰相府,所以她的身體受不了?

他的手只來得及碰觸到香雪衣服時一角,因為她忽然扭頭朝外狂奔,嘴裏哭嚷着:

「我要回我的國家去!」

「香雪!」鐵穆爾立刻追了出去。

憐兒在她們的身後怪異地輕笑起來。只有一刻也是好的,讓香雪感受一下被拋棄的痛苦,讓她領略一下這如同在地獄中煎熬的滋味。

她萬萬沒有想到,香雪的痛苦會持續這麼久,這是意料之外的收穫。

耶律暉也隨後追了出來,他在鐵穆爾準備跨上馬背追逐已經乘馬遠去的香雪時攔住他。

「現在不可以鐵穆爾,還有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耶律暉的話像鉛塊一樣沉重。

「可是……」香雪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轉角,他實在無法放心。

耶律暉沉着地命令兩名家丁急速追趕,同時將調動軍隊的虎符交到鐵穆爾手中,語重心長地道:

「時間緊迫,你不能再浪費一絲一毫,現在立刻趕到大營;香雪公主走不遠的,我立刻出動所有家丁去找,同時派人到城門口攔截,很快就能將她找回的。」

他握緊虎符,雖然心急如焚,但徹勃的軍隊已經迫近大都了,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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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雪縱馬狂奔,沒有一定的方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兒去,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鐵穆爾,離開那個教人生氣的騙子。

她本來就不善於騎馬,縱使從上都到大都,一路上都是白天騎馬,晚上休息,她還是不習慣騎馬,在馬上她很容易感到疲累,現在的她真的很累。

她從馬背上摔下來,摔進一堆草叢裏,雜草扎着她細緻的臉頰,她覺得有些刺癢,但是她已經沒有力氣撥開,整個人呈現昏死的狀態。

她應該快要死了吧?太陽明明在頭頂上照射着她的臉,她卻覺得眼前逐漸發黑,那張令人又愛又恨的臉似乎已經漸漸變得很遙遠,很遙遠……

忽然間,她隱隱約約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響,那些聲響像是來自身邊,又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是男子的聲音,很低沉,那是一種刻意壓低的沙啞。

她感覺到有幾個人向她靠近,他們的身體形成的陰影,頓時使她感到一陣森森的涼意。

她的身體一輕,被人抱了起來,一雙粗糙長滿厚繭的手不斷來回搓着她的臉頰。

「好美啊!我作夢都沒想到這世間居然有這麼美的人。」

「她的身上居然還有股香味呢!我就說這附近連朵花都沒有,哪來這麼迷人的味道,原來是她身上發出來的。」另一人興奮地道。

「這麼雪白又這麼美麗,身上還有淡淡的香味,這……這會不會就是回回國那個著名的香雪公主啊?」抱着她的那一人又道。

「笨!她怎麼會是香雪公王呢?香雪公主在上都,此刻已成了寡婦了。」一個怪異的聲音笑道。

這時突然有一道十分威嚴的聲音插進來,並且將香雪抱走。「不管她是誰,她都是我們獻給新任大汗的最佳禮物。」

這雙手臂比先前那一人更為粗壯有力,他身上有一股血腥的氣味,他的聲音聽來殘酷且充滿危險。

一聽那人說要將她獻給新任大汗,她虛弱的身體忽然生出力量,掙紮起來,喘息地道:

「我、我不要去見大汗!」

那雙手臂一用力,就將她給固定住了,並用令人厭惡的聲音謔笑道:

「這可由不得你,我們兄弟正愁應該獻上什麼禮物給新任大汗好表達我們為他效忠的誠意,現在有了你,我相信大汗見到你一定會比見到任何稀世珍寶都要來得開心,你們說是嗎?」

周圍的轟笑聲令她毛骨悚然。

新任大汗?既然有新任大汗,那就表示大汗已經……那麼新任大汗不就是皇太子耶木罕了?不,她不要成為耶木罕的妃子,她不要!

但是現在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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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換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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