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君啟揚回想和侯燦玉認識、相知的歷程,打從國一起,宛如昨天的事。
初時他訝異竟有另一人的氣質與自己神似,興趣、思想又相仿,彷佛產生共振波幅;現在,這共振波幅也讓他們愛上同一個女孩。
至於駱家堯和陳豪生,上國中剛開始都對成為班代的君啟揚不怎麽服氣。駱、陳兩人身後各有一批擁護者,加上侯燦玉,四人不但爭全班第一,也爭全年級第一,很難沒有敵對意識,但全靠侯燦玉才化敵為友。
「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大家交交朋友有什麽不好?你們是看不起君啟揚,還是怕被君啟揚比下去?」侯燦玉半譏半玩笑地說服了他們。
同性之間的競爭往往比異性之間激烈,多虧侯燦玉將彼此的敵意化作良性競爭,之後幾人若有摩擦,也都靠他居中潤滑。
這麼出色的四個男孩結為莫逆,一舉一動更引人注目。後來他們發覺這還有個好處——
同進同出的他們讓異性少了許多機會。
男孩們眼高於頂,總認為沒女孩子能匹配他們,一一拒絕又嫌麻煩,釜底抽薪的方法是交個女友。可是,交四個跟交一個,當然是後者省事;那麽,誰要犧牲?
照例誰遇的「麻煩」較大,誰負責應付,其他人冒充競爭者,四人共用一個盾牌。後來升上一中這和尚學校,「麻煩」驟減,他們自然而然地收手;然而補習班風波不斷,胡晶瑤又引起君啟揚的興趣,他們於是重啟遊戲。
提案由侯燦玉企畫,君歐揚執行,兩人對女孩子的品味又差不多,難怪要釀成遺憾。
「侯燦玉,你明明知道她是君啟揚的女朋友!」陳豪生指責道。
「你這麼做,太不夠朋友了吧?」駱家堯也質疑。
四個男孩這次聚在侯家和室,不是為了讀書,他們多年的友誼正面臨考驗。
「是我促成君啟揚的好事,結果他佔了先機,瞞着我們真的去追求胡晶瑤,這又算什麽好朋友?」侯燦玉目光炯炯地梭巡他們。「還有,你們不也一向不贊成他們在一起嗎?」
陳豪生與駱家堯對看一眼,然後同時又望向君啟場。
他們剛開始是認為胡晶瑤配不上他,所以支持侯燦玉的計畫,找來李曼媛。但璞玉終究是要發亮的——一樣讀二女中,李曼媛被他們這群人看得甚輕;胡晶瑤不亢不卑的氣勢則自成一格,一種微妙的平衡存在他們之間,相信大家都發覺了。
「所以你把李曼媛扯進來,是為你自己?」君啟揚一動念問。
「對!」侯燦玉坦率承認。「本來我以為胡晶瑤不是你杯中的茶,可是看你愈來愈沉迷,我也好奇起來,慢慢觀察下來,就產生興趣了!難道就只你能喜歡她、追求她,我就不行?!」
李曼媛這著棋夠狠,差點整死君啟揚!不管他對這「前車之鑒」冷淡或親切,一樣理外不是人。要不是他肯拉下臉來解釋,恐怕早就氣跑了胡晶瑤。
接收到君啟揚的責備目光,侯燦玉毫無愧疚地回視他說:
「如果你早點坦白,大家還可以公平競爭;現在你們打得火熱,我要求個公平的開頭都沒有!到底是誰不夠朋友?」
「好了!這件事就到這裏為止,大家還是朋友!」駱家堯忙不迭作和事老。「既然胡晶瑤已經是君啟揚的,朋友就別跟朋友爭了嘛!」
扮白臉一向是侯燦玉的角色,駱家堯的功力就差得多了!
場面頓時靜寂下來,靜得讓駱家堯懷疑自己說錯了話。
君啟揚終於道歉:
「是我的錯,是我不夠坦白,也沒注意到你的心情。」他不該忽略侯燦玉的城府,等發覺不對了,再莽撞地「宣示主權」,他是不夠朋友。「可是,要我退讓是不可能的,你如果想公平競爭,那就來吧!這一次,我發誓不耍手段。」
聞言侯燦玉面色有些複雜,他久久不語。幾人屏息看着他,不曉得該說什麽。
考慮之後,侯燦玉終於露出微笑說:
「算了!反正她對我沒興趣,這麽難應付的女孩子,你自己慢慢應付吧!將來吃了苦,別來找我哭訴,小心我幸災樂禍。」
「是啊!不過就一個女生嘛!」陳豪生連忙插嘴。「天涯何處無芳草,為什麽要為了她翻臉?我們玩這個遊戲,不都一直玩得很順手嗎?」
「對嘛,就當是一場『示範賽』,沒什麽好爭的啦!」駱家堯也說。
這片烏雲一化開,幾人頓時都輕鬆起來。侯燦玉拍拍君啟揚,默契又回到他們之間。
「真想不到我們對女孩子的品味差不多。」侯燦玉微笑。
「這表示我們受彼此的影響很大。」君啟揚低思。
兩人怔怔對里,無限感慨。
陳豪生則拉着路家堯繼續他們的軍棋棋局。
「看我的!吃你這一顆。」
「嘿!你的連長想吃我營長?就像拿『丁蓮虹』來殺『胡晶瑤』,你認為會贏嗎?我吃!」駱家堯回擊說。
陳豪生槌胸頓足。
「可惡!你真賊!我以為那頂多是『李曼媛』,你扮豬吃老虎,」害他以為只是步兵小卒仔一支!氣死了!
「『李曼媛』這一著棋還不夠狠嗎?差點害我追不到胡晶瑤!」君歐揚也忍不住插嘴抱怨,他為此吃足苦頭。
「誰教『胡晶瑤』才是一顆真正扮豬吃老虎的棋呢!」侯燦玉恢復一貫的談笑自若說:「上殺『丁蓮虹』跟『尤冠如』,下宰『李曼媛』,她的等級我們根本一開始就弄錯了。」連他都被迷惑了!
「我們會挑上胡晶瑤,照慣例是因為她上不到總司令水準,下不到步兵的程度,不上不下,最容易挑起敵人廝殺的情緒。」駱家堯玩笑着說:「不過現在看來,她根本是一顆地雷,誰踩中了誰死!我們的兩大總司令不就差點打起來了嗎?要不要掃掃地雷?不然讓她拔了旗,這次的遊戲就失敗了!」
君啟揚聽他愈說愈不像話,警告道:「你在她面前記得管好嘴巴,剛才那些話可不要讓她聽到。」
「知道!大情聖,不會讓你漏氣啦!」
國中時為了應付無數仰慕他們的女孩子,他們設計一個遊戲,就像下這盤軍棋。
他們從一群狂蜂浪蝶當中挑個條件不上不下的,對落選者來說,條件好的不服氣,條件差的更是躍躍欲試,然後以一對多,任這群蜂蝶自相殘殺去!結果驗證了女孩子的器量都狹小,作夢空間卻無限寬廣,很容易內鬨——丁蓮虹和尤冠如就是最好的例子。
至於被挑上的,多半存有灰姑娘情結,百依百順,很好操控——最成功的例子就是李曼媛。由於必須以一擋百,筋疲力竭之後,當然可以輕易被換掉。
胡晶瑤卻是個例外。
她的等級一路上竄,有直殺總司令的態勢;最後終於讓她攻城掠地,拔下軍旗,君啟揚兵敗如山倒。
「你們跟她們約了幾點?」侯燦玉忽然問。
今天是第二次段考完的第一個周日,不念書,所以他們約了討論去哪兒玩;男孩們提早到來,一同仲裁君啟揚和侯燦玉爭風吃醋的問題。
「約好三點,她們一向很準時。」駱家堯抬眼看鐘,才兩點五兮。
「是啊!我們是很準時。」和室外飄來一個聲音說。「跟你們這四大總司令約好了,誰敢遲到呢?」
四人一怔,和室的門被推開了,走入一臉蒼白的李曼媛和唇角諷笑的胡晶瑤。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君啟揚,他從她話里意識到剛才的談話被聽去不少。由於熟稔,侯家任她們自行出入,事情就那麼不巧!
「你們怎這麽早?」君啟揚小心地問。
「本來約三點,後來又改時間,是駱家堯記錯了!不過,剛好讓我聽到一場精採的棋賽轉播。」胡晶瑤看也不看他,氣定神閑地走近矮几跪坐下,觀察那盤棋說:「嗯,我看看……步兵、工兵、班長、排長、連長、營長、師長……總司令?嗯,誰來告訴我,丁蓮虹、尤冠如、李曼媛……她們是哪幾顆棋?我這顆地雷又要擺哪裏比較好?你們四大總司令有那麼容易被我炸死嗎?」
她有個正在當兵的哥哥,耳濡目染,一下就能搞懂這遊戲規則。男孩們不防這個意外,齊齊感到震驚,以君啟揚最是慌亂。
「晶瑤,剛才的話……是開玩笑的,你不要當真!」他焦躁地說。
「玩玩嘛!下棋而已,當然是開玩笑了!」她抬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們是永遠的獵人。我還以為害你們翻臉,心裏很過意不去,沒想到你們玩得滿開心嘛!」
她聽去的肯定不少,偏偏她的邏輯能力又快了一般人不知多少倍……君啟揚渾身發汗!
「晶瑤!不是這樣!我……也許剛開始我是有點……不太認真,可是……我確實是被你吸引,現在也真的很喜歡你,那些玩笑話不是我真正的意思!」他急着解釋,以往不輕易出口的甜言蜜語,現在被迫在眾人面前大放送。
「是啊、是啊!」駱家堯自認闖禍,也幫腔說:「剛才只是開玩笑,我們幾個私下講話都是百無禁忌的,不是真的把你當成取笑的對象,你不要誤會了!」
「哦?誤會?」胡晶瑤嗤笑。「兩位幾天前還追着我跑,一轉眼就握手言和,這場戲演得真精采!害我以為最近真的走了桃花運,好得意呢!」
「那是因為我決定要退出,成全你們。」侯燦玉也溫聲說:「我很後悔沒搶先認識你……現在說這些太晚了,可是,我還是要說,我對你很認真,認真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是嗎?從認識開始,我被你們當成什麽了?你們一直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姊姊,嫌我書讀不好,配不上君啟揚,不是嗎?」她梭巡每一人,最後目光停在君啟揚身上:「而你呢?從來沒制止他們過!朋友比較重要嘛!何況我只是顆棋子,何必太認真?」
君啟揚恨透自己剛才為什麽不出言為她辯解幾句,他焦急地說:
「誰說你配不上?你對我的意義早就不只是那樣了!我承認以前是有點介意,也承認我自私驕傲、喜歡體面的女朋友,所以一直希望你能跟上來,這樣我們交往的阻力比較小,大家也容易接受你,他們現在不也知道你的實力了嗎?不過,現在就算你想維持現狀也無所謂,我對你的感情早就超過那些!我真的已經不在乎
了!真的!」
「我不必從步兵升到總司令了?」胡晶瑤冷嘲熱諷,又側頭問:「曼媛,人家當你是不上不下的棋子,你被挑中的理由是不夠出色,可以引起一團廝殺,如果是你,你有什麼感想?」
她竟完全搞懂了他們的遊戲!君啟揚暗暗叫苦,感覺眼前一片黑暗。昏昏然中,只見李曼媛靜靜低頭道:
「我本來就是這樣,沒什麽好說的。」
瞧她一副被賣了還替他們數鈔票的樣子,胡晶瑤大感荒謬,鎮定的面具終於掛不住。她歇斯底里地笑了:
「這樣玩弄別人,還讓人家心甘情願被玩?」她一臉憾恨地搖頭。「你們真可怕!我到底走了什麽霉運?!為什麽會認識你們這種人!君啟揚,我又為什麽要喜歡你?!對你來說,我大概是個好玩的玩具、有利的棋子,如果我再爭氣一點,就可以別在你胸口當一枚勳章了吧?……我何必喜歡你?!我瘋了才會喜歡你!」
「晶瑤……」君啟揚說不出請求原諒的話。
「既然不喜歡,那就不要喜歡了!」陳豪生受不了她的語氣,反飢道:「喜歡君啟揚的多的是!沒人來求你喜歡!君啟揚,你幹嘛那麼低聲下氣?你乾脆……」
君啟揚與侯燦玉同時射出凌厲的目刃,連駱家堯都聽不下去地叱喝他:「閉嘴!你不要火上加油啦!」
理屈的陳豪生終於不甘地噤聲。
「吵啊!怎麽不吵了?你們這群獵人幹嘛不自相殘殺?」胡晶瑤見沒下文了,冷笑說:「不吵了?那就祝你們一個個踢到鐵板!尤其是你,陳豪生,我實在受夠你了!你要就別談戀愛,不然我詛咒你碰得頭破血流!還有你們!一個個都是!再見!」
胡晶瑤回身就要走,侯燦玉示意君啟揚快追,而他就這麼一個怔仲,錯失了良機,只徒勞地抓住一團空氣,她已拂袖而去。
「為什麽不去追呢?」駱家堯想着如何亡羊補牢。
「不用追了!管她呢!那麽拽的……」陳豪生氣憤難平,又在三人的怒目下閉口。
這無預警的場面衝擊過大,男孩們沒一個再開口說話。
久久,無人聞問的李曼媛輕聲說:
「她昨天剛考了二女中校內數學競試第一名,本來開開心心要來告訴你們,她準備參加數學保送甄試,我想……這下她大概不會說了。」
在這麼優秀的女孩映襯下,她豈能得到心上人眷顧一眼?李曼媛識趣地離去,留下滿室悵恨。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們昨天還好好的……」君啟揚滿腦子空白,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人看了不忍。
這一切來得太快。侯燦玉也有過打算,如果是他搶得胡晶瑤,那麽就換成他要面對這件事了!不過這已是君啟揚的責任,他愛莫能助。
「誰教她是胡晶瑤呢?她不是我們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孩子。」侯燦玉沉重地說:「等她冷靜一點,你想好說辭再去找她吧!我不是幸災樂禍,要說服她原諒你,很難。」
君啟揚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如果他喜歡的是李曼媛這樣的灰姑娘,那麽就什麽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可是,他又不需要卑屈的灰姑娘來襯托自己的偉大,他是天之驕子,他有足夠的自信贏得公主芳心,何必屈就灰姑娘呢?
他喜歡的既是公主,偏偏又踩了公主驕傲的裙擺,以對待灰姑娘的態度對待她,那就休怪公主翻臉無情了!
££££££££££££
和君啟揚從認識到交往,就像坐雲霄飛車,一路起伏迭盪,孰料未到終點就摔得粉身碎骨!
胡晶瑤不敢相信他們的故事源起一個惡劣遊戲!
回到家,李曼媛來電說項,胡晶瑤不平地反問她:「你也是棋子之一,為什麽不生氣?」
電話那端沉默了半晌,傳來李曼媛幽幽的聲音:
「能當棋子是種榮幸呢!我還不夠格當『他』的棋子……」她頓住又改口:「晶瑤,雖然你們的開頭起得不太好,可是君啟揚現在是真的喜歡你,你就原諒他吧!哪像我,連原諒對方的機會都沒有,說起來才可悲呢!」
她對君啟揚的款款柔情,不存競爭之意,所以胡晶瑤對她並不忌妒,她只懷疑他們這樣的愛情還能留戀嗎?
答案是不!
反覆檢視這段故事,其實早在一開始她不就感覺到了嗎?就憑她,他們那樣眼高於頂的天之驕子,怎可能「降級」與她來往?當君啟場突兀地告白時,她快人一步的邏輯能力,不也預先算出了不妙的答案,驅使她下意識避開了嗎?為什麽後來她未能堅持到底,以致今天必須親嘗苦果?!
好吧!就算她後來慢慢脫胎換骨,他們的態度亦有點轉變,也不能掩蓋他們的初衷——因為看不起她,所以挑上她,玩弄她!
不能原諒!
「晶瑤,又是你的電話!」樓下傳來她父親的聲音。
「誰打的?」她警戒地探出頭問。
「一個姓君的男生。」他催說:「你快來接,別讓人家等太久。」
「爸!你讓我跟男生講電話?」莫非天要下紅雨了?
「他是一中的榜首,是不是真的?!」胡自省不但不生氣,還興緻勃勃說:「你們最近常在一起讀書是吧,怎不早說呢?你功課進步是不是他的關係?有空把他帶回家來,讓爸爸看看!有這麽優秀的男孩子教你功課,真是太好了!」
胡晶瑤瞪大眼,就算她的邏輯能力再快,算不出答案的題目又豈止愛情這一樁?口口聲聲主張學生不要談戀愛的爸爸,平時禁絕男生靠近她半步,現在居然也為君啟揚說項?他到底還要收服她身邊多少人?!
如果愛情也可以像數學題目,有標準答案就好了!胡晶瑤不得已接過話筒,幾近氣急敗壞地低吼:
「君啟揚,你到底對我爸說了什麽?!」
「是伯父問我,我照實回答而已。」君啟揚婉轉地說,又哀懇道:「今天下午的事情,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如果不答應他,恐怕電話糾纏少不了!胡晶瑤隱抑怒意說:「補習的時候再說吧!拜託你不要再打電話來了!」
他一頓。「好!只要你記得來上課。」
意思就是如果她敢不去,他就持續打電話騷擾?這算不算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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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晶瑤準時去上課,且又和丁蓮虹換了座位,還言明是永久性的;這平空而降的好運氣,讓丁蓮虹不敢相信。
「你們出了什麽事?」丁蓮虹戒備又懷疑地問。
「不想換嗎?不想換就算了!」胡晶搖不願回答她,轉問尤冠如:「那你換不換?」
「喂!我沒說不換啊!」丁蓮虹搶著說。
利字當頭(或者說男色!),友誼丟一邊,丁蓮虹興高采烈地收拾東西換位子,任尤冠如在一旁乾瞪眼也視若無睹。胡晶瑤真想警告她們,他們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根本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繼之又想,她何必多嘴?分手出惡言,別人會當你沒風度;可惡的是君啟揚平時又廣結善緣,她的指控沒人會信。
「你說過要跟我談的。」君啟揚在下課後逮到她。
天色大暗,頂上一片黑幕寥寥點綴幾顆淡星,胡晶瑤不置可否地讓他跟隨。在君啟場仍思索開頭說辭的時候,她不客氣地先問:
「你們到底玩了多少女孩子?」
君啟揚頓了頓,嚴肅地聲明:「我們不玩你說的那種遊戲。」
「是嗎?那不就太可惜了?」雖然心理鬆了口氣,胡晶瑤還是半信半疑。照她哥哥的說法,男人一向有便宜就沾,憑他們的條件豈能放棄機會?
「我好像已經沒什麽權力替自己說好話,說了你也不信。」君啟揚悶悶地說,似是豁出去了!「不過,如果我說,我們不認為有女孩子配跟我們上床,你就信了吧?」
這倒是!胡晶瑤忍俊不禁,對他們這種傲慢到天都變色了還想與天爭高的死德性與毅力,又讚歎又搖頭。
「那我該感謝你好幾次對我動手動腳,是很看得起我了?!」胡晶瑤反諷說。
「我知道再怎麽道歉,你也會永還介意這件事,可是,若不是這樣,我們也不會認識、交往;往好的一面來看,這也可以說成是種機緣啊!我們為什麼要放棄這段感情?」他試圖動之以情。
多麽浪漫美妙的比喻!照君啟揚的說法,糞土之牆都能漆得美輪美奐了,難怪他那麼吃得開,那一張嘴呀!
「如果你是我,你會把這種事當成『機緣』嗎?」胡晶瑤靜靜看着地問。
君歐揚那張臉閃了幾種顏色,唇動了動,終於他誠實地說:「不會……可是,你不也一樣騙了我們?你從不提以前的事,故意讓我們以為你的資質普通,這不也是種欺騙?」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騙他們的應該是你吧?」胡晶瑤想不到他也翻舊帳,她冷冷說:「好吧!就算我故意隱瞞,那也是因為我不認為過去的事很光榮,你們這些無往不利的天才,怎麼懂得這種不上不下的心情?」
國中時代是她的全盛時期,起碼旁人看來是如此,又有多少人知道她的黃金年代其實是斑駁不堪的?
表面上優等生是光源——師長寵她、父母疼她、同學敬重她,胡晶瑤也一直很滿意於當個所謂的好學生。
但她並無知心的朋友。
也許基於自卑,成績差的同學玩樂不會找她,和她交好的多半是所謂的好學生;但她們除在功課上請教,私下有節目一樣不會想到她,胡晶瑤又不是個會推銷自己的人,她一度自以為人緣奇差。某次段考前兩周,她忽然大受歡迎。每天有不同的人邀約她,讓她受寵若驚。當段考成績公佈後,那些突然熱絡的朋友全掉出榮譽榜二十名外,只有她仍高掛第一,她們前來質問她到底都怎麽念書時,胡晶瑤才曉得這是種策略。這當中,也有何語容的份。
為了拖住她,讓她沒空用功,人海戰術失敗以後,他們改派牛郎下海……呃,改采美男計;當時還轟轟烈烈地鬧了好久,畢竟胡晶瑤是列名頭號的高嶺之花,無人敢輕舉妄動。可惜幾名男孩子的吸引力都不夠,胡晶瑤不為所動,故事就到此為止。
她們真以為天才就不必讀書?即使每晚和同學混到近十點鐘,她總要午夜過了兩點才熄燈睡覺;就算她是天才,也只是個半調子的天才罷了!
真正稱得上天才的是君啟揚他們——書讀得輕鬆愉快,閑暇逗弄一下女孩子,不必在乎對方的心情,對方也會自動遷就,多好!
供出這段斑駁不堪的經歷,實在不是她所願,胡晶瑤故作輕鬆地說:
「美男計還是要看人用,換你們使起來,我不就笨笨地上當了?所以嘍!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聰明,我哪比得上你們呀?!想利用我的已經太多,我能讓人利用的地方很少,可是……如果你連我最後這一點感情都要利用,你要我怎麽相信你?我已經被你掏空了啊!」
「對不起……」輕輕地一喚,纏綿排惻,彷佛真的有情。
從君啟揚的臉上看到心疼與愧疚,不等地回應,她在淚水滾落以前疾步離去。
比起父母師長的獎懲,同儕的冷暖更令她掛懷,進而讓她質疑光輝燦爛的優等生冠冕,是否值得耗費心力去爭取?
而這些還比不上君啟場給她的打擊。
她聰明?!她天才?!算了吧!IQ比她低的都能耍得她團團轉,更何況是他們幾個超級天才!玩弄她、利用她的人,根本不嫌少,就算多他君啟揚一個也無所謂!只是,建立在以欺騙為基礎的愛情,一個道歉就能繼續下去?她不信!
天才優等生胡晶瑤,說穿了只是個被人耍慣了的白痴!她快人一等的邏輯能力,她趨吉避凶的直覺,八成就這麽鍛煉來的。偏偏,她老是忽略了警戒訊號。
不如當個真正的白痴,就連警戒都可以免了?!
或者必須爬到最頂點,與君啟揚他們平起平坐,才能不再被玩弄?
無論如何,這一次她總有拒絕被耍的權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