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陰暗的偵訊室,邱琳琳幾乎被一張窄長的六人會議桌吞滅。

一盞暈黃燈光照出她慘無人色的面容,雙手交握,每個關節因握得太緊而格格作響;她咬着唇,不惜月可能咬出血的力量;她凝凍雙眼,像一具失了魂的軀殼;她沉思著,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

突然天雷從她雙眼之前劈落下來,一隻大手橫放在桌上。

像一隻久未覓食的毒蠍,他赤紅著雙眼,一步步逼向她……

“我再問你一次,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哪裏!”

丁宇忍不住大聲吼道。

憑他十年以上的辦案經驗,這女人肯定吃軟不吃硬。

不過他可能不知道,剛才被氣得衝出偵訊室的長官,至少有二十年的辦案經驗。這女人的確是丁宇辦案以來碰到極難纏的罪嫌之一。

就丁宇碰到難纏的對手,類型可分成兩種。一為凶神惡煞、孔武有力、狡猾善辯,且後有黑社會老大靠山、內有政界要角庇護型人物,此種罪嫌就算火烤水淹各種酷型都難以拆下他自信滿滿的面具。

另一種則是邱琳琳這種典型。

嬌弱、善良,遇風則例,絕不可能背上嫌犯罪名;看似軟弱女子,只要丁宇稍微用重一點的語氣她就會休克倒地,用粗一點的字眼她就會含憤窒息,若再施些嚴刑峻罰,她大概就會撞牆自殺。

最後的結果就是……

丁大警官尚未問出一些蛛絲馬跡就──背上凌虐女嫌犯致死的大罪名。

所以偵訊六個小時下來,沒累死邱大嫌犯,倒使丁大警官身心俱疲。

“你行行好吧,再兩個小時我就下班了,你隨便說幾個字讓我交差吧!”丁宇倒進她對面的鐵椅上,拚命揉着眉心振作精神。

她依然保持靜默姿態。

長發半遮面,半垂鳳眼,豐厚嘴唇抿成一字型,就像一具性感惹火的──雕像。

丁宇差點失控了,他只想……(絕不是衝上去壓住她的唇、撕裂她的衣服,然後……,那是文藝小說的寫法。)此刻咱們正氣浩然、為人正直、擁有十年辦案經驗的丁警官,只想用好警官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對付頑抗不屈的惡犯、逼不得已才用的兇惡手段──揪住她的頭髮讓惡犯正眼看他。

不過她清流般的發似乎太柔了,脖子也好像太細了,彷彿丁大警官稍有不慎、稍一用力,就會輕易折斷這朵脆弱小花的唯一命脈。

丁宇沒轍了。

他寧願空手單搏十名彪形大漢,也不要苦苦和一朵小花糾纏下去。

但是他無法輕言失敗,如果他問不出一個字就走出偵訊室,等於在他十年辦案經驗里增添一筆不甚光彩的記號,堂堂警察世家的丁鎮暴老長官家裏竟出個堂堂七尺之軀(是啊,他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的堂堂之軀)卻懦弱如女人的三少爺,豈不被警界人士笑死了?

沒辦法,號稱大金剛的丁宇也有弱點,他最害怕碰到柔弱無骨、不堪一折、如同一朵脆弱小花般的嫌疑犯,而且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丁宇不想再為難自己了,當然也不能一無所獲就走出偵訊室,至少──等到下班時間。

離丁大警官下班時間只剩一個半小時。

於是,某一天,某大警官和某大嫌犯,在兩人相看兩不厭的某種情況下,一起等待只剩下不到一個半小時的下班時間。

等著等著,警官與嫌犯比耐性,兩人文風不動好久……

一隻死蒼蠅突然停在警官的鼻頭上,警官大駭,心想,這下完了,如果它咬自己一口,他可就要抱頭鼠竄了,因為巨人最受不了比自己指頭還小的東西……

丁宇已經甘願俯首稱臣,他正想舉手揮去蒼蠅罪犯之際,奇迹發生了,局勢大為逆轉,對方動了一下,但不是受不了另一隻蒼蠅,而是她突然覺悟似地抬起頭,使丁宇差點喜極而泣。

終於贏了……

邱琳琳深深吐出一口長氣,神秘萬分地用媚眼殺機瞪着警官。

“我明白了。”她說。

她說出令丁宇十分不明白的話,他彈走蒼蠅后,細看這位女子改變后的表情。

“我被陷害了。”邱琳琳雙眼泛起層層血絲,嬌弱形象遂變成吃人惡鬼圖。

丁宇默然了。

──長達十二小時的偵訊時間裏,她只想到這麼拙劣的理由?了不起!

長筆桿輕敲桌面,丁宇的偵訊紀錄上依然空白。

“你自然有足夠反辯的各種理由,不過在我的職責內,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不在場的證明!”他不由得提高八度,殺雞般的尖叫和他高長身軀甚不協調。

“當然沒有!”

意外地,邱琳琳的聲音高過他,而且殺傷力絕不亞於他。

好一陣音嘯狂風掃過,丁宇立刻矮下身。

──喝,當然……沒有?好個充足正當的理由……

性感女神顯然被灌入一股邪惡力量,她憤力拍桌子,青面獠牙的模樣一舉震垮性感女神的雕像。

“你是豬腦袋是不是?既然我被陷害,當然不會有在場的證明,你們這些警察是不是經常吃飽了沒事幹,拚命找好人來冤枉?”

丁宇霎時面紅耳赤。

能使在警界號稱大金剛的人滿臉通紅的原因有兩個:第一,他被人罵作豬腦袋,以前曾有一個罵他“豬腦”的罪犯,現在全身包着繃帶躺進醫院接受國法制裁。第二,被如此……大眼睛、小嘴巴、白裏透紅、身材姣好的大美人破口大罵,有點損他警官以外的男性自尊。況且,離他下班時間僅剩十分鐘不到,他不想因施毒刑而超時加班。

“邱小姐,趙詩柔被人差點掐死,她暈倒在病床上三天後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指稱你就是謀殺她的罪犯,請問這是否是警察吃飽了沒事幹,故意偏要找你的麻煩?”

邱琳琳瞪大兩倍以上於原來的眼睛,張大兩倍以上於原來的小口,她居然笑起來。

“你說你叫什麼?”

“丁宇。”

“姓丁的頭腦是不是同它筆畫那般簡單?”邱琳琳的比喻使丁宇差點暴跳如雷,不過她下一句話卻令他傻住。

“難道你不知道趙詩柔是個瞎子?”

“我當然知道她是瞎子,而且還知道瞎子的感覺比狗還靈敏!”丁宇吼過去。

“倘若你知道趙詩柔對我的成見,就不會懷疑她根本就是故意陷害我!”她以壓過他聲量的宏偉之音打敗他。

“你值得她用生命來陷害你嗎?你這個蠢豬!”丁宇忍受不住,搬出男人專用的粗話與之對抗。

“你沒有聽到我說‘成見’兩個字?不管她被誰謀殺,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她就會一口咬定是我,難道連這點道理你都不懂?你這個大白痴!”她自然不認為粗話乃男人專利,她以更狠的“事實”頑抗到底。

“你必須拿出實例證明她對你的成見,你這個三八婆!”

三八婆?他竟然也拿出“事實”相對,她快要氣瘋了。

“我當然可以拿出一百個實例證明她對我的成見,你這個烏鴉嘴!”

烏鴉嘴?丁宇這輩子被罵過最慘的是“尖嘴猴腮”,雖然不知烏鴉嘴是何道理,但勢必比“尖嘴猴腮”更為毒辣。

丁宇口裏似含了一顆超級炸彈,緊憋住氣不敢發作。

一百個實例?

“要講多久?”

“三天三夜說不完!”

他瞄一下手錶,只剩下兩分鐘就交班了。

“要不要我如數家珍的說給你聽,我們住在一起超過三年了,三年一千多個日子裏,她如何想盡辦法折磨我致死……”

“等一下再說。”丁宇慌忙阻止她,舉起手錶計時。

邱琳琳微微愣住,不知道這個笨警官玩什麼把戲……

等到只剩下一分鐘的光景……

“你可以說了。”丁宇放下手。

邱琳琳吸一口氣后,打算娓娓細訴一千個日子裏所遭遇到的每一件事。

“我……”

才發一個音,丁宇猛然站起來,她看到在一個優秀警官臉上難得見到的僥倖笑容。

“對不起,我下班了,半個小時後會有另一個豬腦袋警官過來交班,到時候你可以儘力將一千多個故事慢慢說給他聽,我走了,秘雕小姐。”

丁宇用剛獲知榮獲警界獎勵后的爽快腳步快速走出偵訊室,不管背後那個人如何一口含住他丟下來的大炸彈,整張臉被炸碎般七零八落。

還用了一個優秀警官所能想出最毒辣的字眼比喻,秘雕,多玄啊!

出了偵訊室,丁宇飄飄欲仙,認為自己剛完成一個好警官所遭遇過最困難的大案子。

但是清風咻咻刮過面頰,一股奇怪的味道順風送到……

危機味道……

丁宇停下腳步,抽緊身上至少六十塊拳頭大的肌肉。

背後的人悄悄跟上,丁宇悄悄提起氣……

突然,身後的人猛然跳上,一手壓住丁宇厚實如鐵的大肩膀。丁宇早有準備,當對方將力氣灌下來時,他提上的力氣如箭一般射出去,兩氣交碰,比較弱的對方之氣就立刻破裂散去,對方垮下來,丁宇再用金剛腿補上一腳,對方俯衝出去……

丁宇拍拍手完成任務。

雖身處偵訊中心,但是身為好警官,有必要處處提防四面埋伏的重大危機,丁宇就憑着他多年的辦案經驗聽到“砰”的好大一聲巨響,危機已經解除了。

當他轉過頭看清到底是何方神聖敢動綽號大金剛的堂堂丁宇神探時,那個對方已如一隻死蒼蠅般貼在牆上。

“啊!徐警官!”丁宇猛然大叫。

隨著丁宇的驚嘆號,死蒼蠅緩緩從牆上滑落下來。

丁宇慌亂衝上前一把抓住他,然後以單打十名大漢的力氣拚命搖晃他的身體。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

徐警官才逃過一劫未死,現在又慘遭被解體的命運……。老天,他才一百六十公分多一點,就像一隻小雞被大金剛抓起來一陣亂晃。

徐警官印堂發黑,他勉強從喉嚨里擠出聲音。

“沒關係,你的以為只不過讓十個警察自動申請調職罷了。”

丁宇猛然放開手,徐警官“撲通”掉下地,按住脖子猛喘氣,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

“你來做什麼?接班人不是你啊……”

丁宇瞪着他看,心裏不由得同情起下個接班人,他必須忍受一千個故事,嘿嘿,又有點幸災樂禍的情結糾纏。

徐警官好不容易撐過氣,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我剛接到命令,”他清清嗓子,“長官命令你必須釋放邱琳琳。”

“釋放?”

一瞬間,丁宇腦子差點轉不過來,尤其經過八小時的冗長偵訊時間……

“你是說我忙了一天和秘雕周旋,結果要我無條件釋放她?”丁宇拉長聲調。

徐警官不懂他的意思,但直覺他的金剛腿又要抬起,慌忙閃到一邊。

“沒錯,因為趙詩柔是個瞎子,她不能提出有力證詞證明所感覺的人就是邱琳琳,所以我們沒有理由強制拘留。”

“什麼時候下的命令?”

“早上,也就是開完小組會議后緊急下的命令。”

緊急?

丁宇暗算一下,所謂緊急也過了十個小時之久。

“接到命令之後,我緊急打到你的辦公室,可是找不到你,不知道你已經到這裏了。”

丁宇苦着一張臉。

沒錯,一個優秀警官,就是接到指示后早兩個小時趕到現場。

“你知道……,今天是慶祝偵破基隆走私煙草大案的日子,所以我多喝了幾杯……”徐警官不好意思地摸著頭解釋。

丁宇瞪着他,情不自禁地又伸伸腿,這時,徐警官已跳離他三尺遠的距離,原來丁宇只是伸展一下他站麻了的一雙腳。

憑他十年的辦案經驗──不值得為這點小事大開殺戒。

“算了,”丁宇一副寬大為懷的樣子。“我已經下班了,其他的事就交給你了。”

“不,不,你是最後偵訊疑犯的主持警官,釋放手續由你辦理。”徐警官一說完話,衣領立刻被揪住,他又呼吸困難了。

“你是說,我還要和裏面那個三八婆周旋下去?!”丁宇兩眼射出兇狠的火花。

雖然被抓住衣領只有搖頭的份,但是徐警官依然以無比堅強的毅力點了下頭。

因為幹警察的都知道,一個被莫名拘留十二個小時的疑犯,警方一下子又要釋放她,所產生的民怨可能超過十二個小時的疲勞轟炸。

“我不去!”丁宇鬆掉他,義無反顧地朝大門走去。

“你非去不可。”背後傳來徐警官膽怯的叫聲。

“不去就是不去。”

“你非去不可……”

“為什麼?”丁宇回過頭怒喝。

“因為你是個優秀警官。”徐警官的聲音小得被風吹去了。

可是丁宇仍然如雷貫耳被吸住了。

因為……他是個優秀警官,他是警界精英世家的一分子,他是舉國皆知超級警探丁鎮暴的第三個孩子,還是目前兩個──橫跨四海、警界超級精英、令黑道但看三分面的強勢長官哥哥的小弟弟。

丁宇只好垂下身體走過來,不管心裏多不甘願再與邱琳琳照面,可是這麼偉大的家族背景壓住他,有什麼辦法?

沒辦法嗎?很難說,尤其警探生涯有一部分靠運氣,運氣來了案子常常不費吹灰之力就迎刃而解,有時候是良心未泯的罪犯自動投案,有時候是瞎貓碰到死老鼠似地突然踩到罪犯的狐狸尾巴……

咦,這些話是誰說的?好像就是面前走來的那個人,也就是丁宇的救命恩人,也就是自詡為“大神探”的罪犯動機識別研究中心的幹員──曾曼是也。

曾曼以他慣有的緩慢腳步走過來。

他是個瘦長個子的年輕小夥子,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眉毛太濃、眼睛太大,顯得有些稚氣,而他俊秀的五官和斯文外表,著實和他的職業背景非常不搭調。據說凡參與警界高科技研究的人,不到一年光陰會變成頭大身小的科學怪人,曾曼被歸於異類,因為多年和一群怪人相處在一起,不怪的人倒變成怪人了。

他的臉色十分慘淡,蒼白里透著些營養不足的枯黃顏色,目光懶散而嘴角下垂,研究袍上沾著許多化學余漬,腋下還夾著一疊厚重的資料,看起來正是幾天幾夜未眠的結果。

不用想也知道,曾曼正為做不完的研究報告費心失神,會到偵訊中心來的目的,自然是為了想從偵訊中心找出一些相關報告的資料。

──不盡然,有時候他會專程到偵訊中心拜訪丁家三少爺,看他能不能施些家族力量,支開丁家唯一大小姐丁薔。

如果丁薔停止已經長達一個月的偵訊猜謎遊戲;即是警察捉小偷的躲貓貓遊戲,或許曾曼就能如期完成報告。

丁宇望見曾曼,如同黑夜裏望見一顆倒霉的流星,他慌忙移動龐大身軀,冷不防地衝上去握住曾曼的枯瘦小手。

“好久不見了,老弟,正念着你呢!”他用力搖著曾曼的手。

當曾曼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赫然發現手掌變大了不少。

曾曼必須要仰頭才能看清丁宇的全貌,以他一個男人身必須抬起頭才能正視另一個男人,在男人歷史上真是不光榮的經驗,不過,當他了解到丁家家族遺傳史后即稍作安慰,連丁家最矮的女兒丁薔,都足足有一百七十五公分,更別提其他人了。(忘了另一個女兒身,丁媽媽,她也有一百八十公分,老天……)

曾曼搖着手讓熱氣散掉,這傢伙生下來就有一股恐怖的力氣,據說他不能拿雞蛋,因為不管他如何小心總會把雞蛋捏碎。

“讓我介紹一下,這是……咦?”丁宇騰出手朝身邊一抓,只抓到一把空氣。

徐警官已不知去向。

“徐矮子剛剛還在這裏?”丁宇摸着他的金剛腦袋大惑不解。

──矮子?喔,是啊,在一百九十公分的人面前,誰都會變成矮子。

不過曾曼相當不喜歡被叫做曾矮子。

“他走了。”

“走了?我怎麼看不到?”丁宇左顧右盼。

──當然,如果他一直用“平”視的眼光看人,當然什麼人都看不到了。

曾曼沉思起來。

“嗯,如果是罪犯,他屬於‘掙籠’形罪犯,這種罪犯非常會趁人為疏忽下逃脫,例如他的皮鞋頭頂比鞋跟磨得厲害,善於輕步脫逃,從他一秒能震動十次以上的眼皮頻率解析,他善於察眼觀色,而且他的動作發起於受困者嘴皮第二震動速度,證明他十分清楚何時為‘掙籠’最佳行動,所以他輕而易舉從你──他認定的設困者面前逃脫,也就是人云‘神出鬼沒’道理由來。第二振動速度對識別罪犯‘掙籠’動機非常重要,就是人在開口第一個音速減去最後一個音速,除去每一個字的音速,再乘上……”

“夠了!”丁宇捂住耳朵大叫。

這就是丁宇碰到曾曼最頭痛的地方,他往往能以長篇大論說著他聽不懂的偵探邏輯。

而且他不明白徐矮子和“蒸籠”到底有何關係,又不是饅頭……

世界上大概只有自己那個可愛、可敬、可畏、又──嬌小的妹妹,能忍受曾研究員了。

被人突然喝止識別組輝煌耀績,有點傷害身為識別單位重要幹員的人心,不過曾曼似乎也不覺得奇怪。

──因為他是丁薔的哥哥。

寒暄了以後,然後他們直接切入正題。

“你來做什麼?”

“請你暫時支開丁薔一陣子,我的報告已經嚴重誤期了。”

“可以,用你暫時支開秘雕的條件交換。”

“秘雕?”

──拿秘雕和丁薔比較,幸好沒被她聽到……

丁宇指指裏面。

“邱琳琳。她被警方延誤留置十二個小時,可能會為賠償精神或財產損失爭吵不休,我來替她辦理釋放證明,你替我擋一下她。”

“何以大費周章?”

“她老爸是商業大亨,每年捐錢給警界以逃稅,我身上的制服可能就是她老爸買的。”

“涉嫌何案?”

“錢泰多的正房妻子趙詩柔謀殺未遂案,她是錢泰多的二房,被盲眼的趙詩柔一口咬定蓄意謀殺,不過罪證不足必須釋放。”

“然後呢?”

“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吧,富商必用的手段。”

是嗎?曾曼斜眼看自信非凡的丁宇,不過要仰起頭才能斜看。

──不見得。

這個案子可能引發趙家和錢家的大對決。

偵探的推理一:

若是邱琳琳蓄意謀殺,現在事迹敗露,她必不會善罷甘休。尤其一但殺機興起,很難撫平罪犯的動機。

偵探推理二:

若是趙詩柔故意陷害,她仗着同樣理由不會罷休。

偵探推理三:

倘若前兩者推理結果都不是,結果另有兇手,那兇手可就樂歪了心。平白無故多個替死鬼,歷史很快會重演一次……

曾曼不由得擔心起來。

可惜優秀的警官下班后不會想這麼多,他只想回家做個優秀爸爸和優秀老公。

“交給你了。”丁宇語重心長地解下重任。

曾曼聳聳肩,望着丁宇漸遠的龐大身軀,自己不慍不火地走進偵訊室。

***

──嗯,聞到一股火藥味。

果然,曾曼伸手攔住一把騰空飛過來的椅子。

“你們這一群沒有腦袋的豬!我已經在這裏超過十三小時,我能說的全說了,你們到底明不明白,我真的被那個臭瞎子陷害了!”

邱琳琳雙手抵住桌面全身顫抖,玉慘花容顯示她的忍耐力已到了極限。

曾曼聳聳肩,不疾不徐地走到桌前把報告放下。

“小姐,錢夫人的盲絕不是她樂意的事;而你,一個堂堂受過高等教育的商場名流,以如此不文雅的字眼辱罵弱勢團體,豈不是太失禮了?”

邱琳琳頓時面紅耳赤。

她並不是冷酷無情的人,有時候想到趙詩柔的悲哀,甚至會原諒她折磨自己的動機……

正如這位……看起來相當秀氣,舉止文雅又態度落落大方的男人,一點也沒有剛才那個大金剛般的警察那種粗暴氣息,而且十分友善的樣子,如他所言,誰都不願意坦然接受眼盲的事實。

邱琳琳垂下頭,雙腳一陣發抖,她忍耐很久了……

“你知道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一天沒喝水,還有一天……一天沒……嗯……”她猶疑一下然後大聲叫出來。“我已經一天沒上廁所了!”

曾曼默然點點頭,完全不顧邱琳琳堅忍不拔的精神,他慢慢走到門邊,慢慢打開門,突然門口吹來一聲“噓……”的聲音,邱琳琳差點軟了。

“去吧!”曾曼慢條斯理地指著長廊上另一個終點。

曾曼終於看到遇到失火時人類的潛力了,只聽到“咻”一聲,不到三秒鐘邱琳琳又回到原處,這時慘白的臉恢復動人的色彩,她深深鬆一口氣。

“這簡直是虐待人嘛!”邱琳琳惡狠狠地罵道。

曾曼輕鬆地拖過椅子坐下。

“比錢夫人虐待你要甚了?”

邱琳琳張大眼。

“你怎麼知道?”

“剛才你說的。”

“我還說了什麼?”

“說你被她陷害。”

“是啊,我都糊塗了,被你們這群笨警察整得暈頭轉向。”邱琳琳又咬牙切齒起來。

曾曼笑笑。

“我不是警察。”

“那你是誰?”邱琳琳訝異極了,難怪她怎麼罵警察他都不會生氣。

“我是偵探。”曾曼噘著嘴說。

他很不願意借丁薔的封號介紹自己,不過對於不信任警察的人,偵探名詞也許成為他們另一種希望寄託。

“警察和偵探有何不同?”

曾曼歪起頭,他回憶丁薔曾說過的偵探大論。

“警察為民工作,偵探可能只為一個人工作;不管她是受屈還是逃罪。”

邱琳琳眨眨眼,然後一線生機猛然竄升……

其實曾曼稍稍改了丁薔的偵探大論。

丁薔原意是:受屈,偵探絕對赴湯蹈火為委託人洗刷冤情,但是如果委託人想借偵探之智慧以脫罪,那偵探就要發揮身負全宇宙人類正義責任感的精神,親自手刃了罪犯。

──沒錯,她的確是這麼說的……

但是曾曼如果照丁薔的原意說出來,就不能保證贏得“受屈”“逃罪”參半的人心。

“你是說……警察不能幫我?”

邱琳琳以無比憂鬱的眼神看着曾曼。

“別忘了,你是嫌犯之一,警察可能為受害者找出兇手,但是不會為了一個涉嫌罪犯洗冤,除非他查出的兇手不是你,等於為你洗冤了。”

邱琳琳聽得都糊塗了。

“兩者之間有何不同?”

曾曼低低笑了,他炯炯有神的雙眼充滿自信,比他帶點清秀孩子氣的臉龐更教人沒理由的信任。

“錢夫人不一定堅持找到罪犯。”

“為什麼?”

邱琳琳不由得靠近他。

曾曼下意識閃避一下,他有個致命弱點,只要碰到女人就會掀起皮下脂肪一陣晃動,雖然他瘦得實在連肉都快沒了,不過尚能清楚感覺女人的危險性。

──除了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的女人視為同類以外吧!

“如果她想陷害你,當她叫出你就是兇手時就足夠了,因為全世界的人已經認定你就是兇手,她不一定要結束案情證明你是兇手,而你可能一輩子背上蓄意謀殺的黑鍋。”

“有道理!”邱琳琳一掌朝曾曼的背打去,他差點摔下椅子。

邱琳琳緊緊握住雙拳:“好毒辣的女人……”

還有一點曾曼並沒有說出口。

如果兇手真是邱琳琳,她為了遮蒙犯罪動機,亦可光明正大放話出來,假裝竭力找出兇手洗刷冤情以掩人耳目。

如果她不是,查出兇手后也可讓世人唾棄錢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錢夫人的顏面也必然受損。

如果她是,並不是每個偵探都如丁薔那般光明磊落,畢竟拿人錢的手短,有時逼不得已時偵探會順她意找個冤死鬼……

總之,調查此案勢在必行,邱琳琳必須僱用一名好偵探,而比好偵探更好上數百倍的大神探正立在她面前,她不可能錯失機會。

“我僱用你了!”

曾曼滿意地接受她極盡喜極而泣的大聲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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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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