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了昨天膽顫心驚的經驗，今天起寧宸昀決定走到哪都帶着秦采菱，非得讓她待在他的視線內不可，因為他壓根兒不相信義大利的男人。

他輕推着秦采菱的背準備出門。

秦采菱顯得精神奕奕，除了昨晚得到他豐沛的潤澤外，不用被關在飯店裏，也是讓她興奮的原因之一。

抵達會場后，寧宸昀帶她到他的專屬位置旁，將手提電腦及外套交給她。「今天要Fitting會比較忙一些，如果妳覺得無聊的話就玩玩電腦吧！」

「什麼是Fitting？」她不想玩電腦，想多了解他的工作。

「Fitting是指服裝秀之前的試衣，絕大多數的秀至少都要特別撥出一天來試衣服，不單隻是試衣服，秀導和設計師還會一起決定每位模特兒該穿哪些衣服、哪些配件還有搭配鞋子的款式，所有細節都確定后就拍照存檔，基本上Fitting是開秀前絕對不能忽略的準備工作。」他極有耐心的為她講解。

「就像我們買衣服前要試穿一樣嗎？」她將手提電腦放到梳妝枱邊。

「可以這麼說。」

「那我可以幫忙什麼？」她還是想善盡助理的職責。

「只是試裝而已，工作人員會處理，妳先玩電腦吧！等Fitting完畢，我帶妳去吃道地的義大利餐。」他涎着臉討好的說，深怕一個用詞不小心又會傷到她脆弱的心靈，以為自己一無是處。

「喔。」她雖答應卻沒打開電腦的意思，反倒好奇的四處張望現場環境。

她發現其他模特兒也有帶助理來，但是沒有一個像她這樣悠閑，有的忙着拿鞋子幫老闆試穿；有的趕着遞水送點心，就只有她是坐在老闆身邊沒事幹，甚至寧宸昀還幫她倒了杯熱茶。

其實大家對她的身分很好奇，但礙於寧宸昀平常就建立的孤立形象而不敢多問，只敢在心裏胡亂猜測他們的關係。

秦采菱主動去把寧宸昀換下來的衣服折好、迭好，她想為他做點什麼，不願當廢人。

「Hey！XXXOOO……」一名魁梧的西方男子搶過她手中的衣服，將它們一一攤開，用衣架弔掛起來，嘴裏還不斷念念有詞。

秦采菱雖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可以看得出來他正在責怪她，而且顯然和她的雞婆有關。

那男人將衣服掛好后還意猶未盡的對着她猛飆，天女散花般的口水飆得她頭越來越重、越來越低，簡直要埋到地底下去了，她很怕等一下自己會像周星馳電影中的女主角一樣，抬起頭時頭髮會狂滴着水。

她不知道為何對方要這麼生氣的一直罵她，只好不斷點頭說Sorry。

有人通知在後方試裝的寧宸昀，當他趕過來時，秦采菱的頭看起來就像是彈簧娃娃般不斷的點着，眼看就要因為彈性疲乏而遭受斷頭之苦。

寧宸昀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說：「別點了，頭都要斷了。」然後和對方四目相對，他高挑的身材可一點也不輸對方，氣勢更勝對方一大截。

秦采菱仰頭來回看着他們一來一往的談論着，從寧宸昀擰着眉和對方漸漸變得粗紅的脖子，可以知道他們的談話並不愉快，最後是秀導過來打圓場后才結束他們的對峙。

「對不起。」她低着頭向寧宸昀道歉，其實她也不知道是對不起什麼？對方突然就衝過來海飆她，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錯在哪裏？

他捏捏她的肩膀，給她一個安慰的微笑。「妳已經說一百遍有了，別再說了。」

「他為什麼那麼生氣？」就算其他人聽不懂中文，她還是壓低音量。

「沒什麼，只是那些衣服必須以弔掛方式收納，用折的容易破壞衣服的線條。」

他說得輕描淡寫，其實有些名貴的衣服最忌諱折迭，那個男人的工作是負責照顧管理秀服，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但是如果生氣的對象是秦采菱就不行，何況罵一下就好了他還罵那麼久，分明就是在向他挑戰。

「難怪他那麼生氣，幸好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她覺得事情並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但是她也不想追問下去免得場面難看。

「沒事了，再一會兒就結束，妳可以……」

「玩電腦。」她替他把沒說完的話接完。「知道啦！你忙你的唄。」

寧宸昀回到後方試裝，其他人開始議論紛紛，說的當然又是她聽不懂的「胡話」，不過從他們看她的眼神可以知道談話內容和她有着密切的關係，而且貶多過褒。

除了她以外，現場沒有一個人是閑着的，這讓她看起來特別突兀，也令她坐立難安。

她實在是不好意思坐在那裏無所事事，想起身幫忙卻又不知從何幫起，而且經過剛剛寧宸昀為她出頭的那一幕，大家似乎有意避着她，讓她只好繼續坐冷板凳。

試裝結束后，寧宸昀換回自己的衣服回到她身旁，看她兩眼無神的對着時裝雜誌發愣，揉揉她的秀髮。「起床嘍！」

她抬頭看他。「結束了？」

「是啊！過兩天設計師會再來，很多細節要討論，可能會花很多時間開會。」他先預告行程。

「喔。為什麼要那樣？」她好奇的指着一名正在脫上衣的男模特兒。

男模特兒頭上套着一個黑紗套子，就像被警察逮捕的重犯戴的黑色頭套一樣，差別只在於透明和不透明而已。

他順着她的手指看去。「那個喔，是用來防止換裝時臉上的妝沾到衣服及預防妝花掉的套子。」

「男生也要化妝？」她以為只有女生才化妝。

「當然，除了試服裝外，化妝及配件也很重要，選對色系搭配才能讓衣服更加出色。」他一邊解釋一邊卸除臉上的妝，幸好他天生麗質，所以只要上淡妝即可。

「果然是我完全陌生的行業。」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來這裏幹麼的？

他笑而不答，專心卸妝。

秀導滿面笑容走過來，將手搭在寧宸昀肩上，和他有說有笑，一來一往的以流利的英語對話着。

秦采菱乖乖坐在一旁等待，不是她多心，而是她覺得這個看起來太過秀氣的男秀導似乎對寧宸昀很有「興趣」，瞧他手一直擱在他的肩膀上不放就知道了，而且好像還意猶未盡的想愛撫他的後頸一樣。

她的英文太差，聽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麼，更別提開口說話了，只能眼睜睜看着秀導吃寧宸昀的豆腐，然後自己在旁邊氣個半死。

好不容易秀導終於願意放手，臨走前還依依不捨對他頻送秋波咧！但是當目光和她對上后，馬上板起臉不屑的扭頭離開。

好重的殺氣！

「他是誰啊？」她假裝不經意地問。

「秀導，就像電影導演一樣，是服裝秀的靈魂人物。」他將用過的化妝棉丟入梳妝枱上的小垃圾桶內。

「喔，看他笑容滿面的，一定是在誇讚你對不對？」原諒她說得有點咬牙切齒，誰都不會希望別人覬覦自己的男人，尤其當對方也是個男的。

寧宸昀拉上化妝包的拉煉，將之丟入大包包內。「找我們一起吃晚餐的。」

「我們？！」她不相信那個秀導會那麼好心，連她也邀約在內。

「全部的人。」助理及工作人員除外；他在心底加上一句。

「那你答應了嗎？」老天，她不想和這裏的任何人一起吃飯，尤其是那個色迷迷秀導。

他搖頭。「沒有，我答應要帶妳去吃道地的義大利餐。」

他一直都知道秀導對他有意思，只要不過火，他也就裝作不知道，為了避免誤導，他幾乎從不參加這種聚會，除非是設計師舉辦的慶功宴，那就不得不參加，不過通常他也只是露個臉就閃人，寧願待在飯店發獃、上網，都好過參加那些虛情假意的聚會。

「真的？！」她眼角都笑彎了，能和他單獨吃飯是件幸福的事。

「當然，昨晚讓妳餓肚子上工，今晚一併補償妳，但是一定要比昨晚更賣力喔。」他刻意壓低音量，但可以感覺出笑意從他的喉頭冒出。

「喂～～別再說這件事了好嗎？」她紅着臉拿起身旁的流程表搧風，幸好其他人聽不懂中文。

昨天深夜真是她最糗的一次，大戰幾回合后，體力耗費太多讓她肚子發出響徹雲霄的抗議聲，連帶影響「性致」，逼得寧宸昀特地起身打電話請飯店送餐過來，卻因為時間太晚，廚師早已休息，只剩下小餅乾之類的甜點，他只好請飯店送兩盤小餅乾及牛奶到房間，結果不愛吃餅乾喝牛奶的她只好對着它們乾瞪眼，眼睜睜看着他獨享。

最後，她寧願餓着肚子和他繼續奮戰，呻吟聲伴隨着肚子的抗議聲，就像用二胡拉第八號交響曲般的不協調，成為一次非常特殊的回憶。

寧宸昀背起大包包，並且順手拿起桌上的手提電腦。「走吧！」

東西都被他拿走了，她只好兩手空空跟着他走，出去前，她明顯聽到身後傳來其他人低聲碎念的聲音，她知道絕對跟她有關，但是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畢竟寧宸昀才是她的老闆，只要他沒開口，他們就沒有資格說她，看來語言不通也是有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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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采菱不希望自己白天就像棉被一樣被晾在一旁，等着晚上才派上用場，幫主人取暖，這點讓她感覺不是很舒服。

向寧宸昀表達意願后，他同意將部分工作交給她處理，當她喜孜孜的接下工作后，才知道這幾天她真的是好命到爆！

之前看到其他助理到處衝來竄去時，還懷疑他們是故意做給老闆看的，等到自己也開始工作了，才知道那些助理已經算是優雅的了。

除了幫忙找皮帶、鞋子、帽子，還要努力記住寧宸昀的出場序，好適時提醒他，她就像火雞母一樣到處飛奔。

第一千次發出哀嚎，她真的不適合這個工作啦！

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今天是最後一次綵排，也是正式綵排，前幾天大家原本還有些鬆散，今天則是上緊發條、繃緊神經，務求做到最完美，大家都知道完美的演出，不但可以為自己帶來下一場的演出機會，最重要的是可以為往後爭取到更高的酬勞，所以大家當然卯足勁展現最美、最專業的一面。

秦采菱和其他助理一起站在T台前觀看，他們幾乎屏住呼吸看錶演，大家都擔心自家老闆凸槌，沒面子事小，下台後他們這些小助理被遷怒，無辜遭到瘋狂掃射事大。

看到寧宸昀「傲視群模」的表現，秦采菱忍不住想用力鼓掌！

夾在一群西方模特兒中，他不但沒被掩蓋住光芒，反而被襯托得更加出色，難怪許多知名大設計師都指定要他走主秀，因為實在是太耀眼，吸睛功力一流的啦！

秦采菱目不轉睛的盯着心上人，以飛揚的眼眉及嘴角讚歎着他獨有的俊美與貴氣，寧宸昀獨特的神秘高貴氣質是其他模特兒所望塵莫及的，她轉頭偷覷兩旁的工作人員，每一個人的目光都和她一樣被他吸引而顯得有些獃滯，有些女生的嘴角還發出亮晶晶的反射光芒──來不及擦掉的口水。

難怪大家都稱寧宸昀是東方王子，魅力無法擋啊！只要有他的秀絕對是一場引人注目的時尚饗宴。

綵排結束后，他們同樣沒有參加任何聚餐的邀約，反正大家也習慣了，而且也猜出他們的關係；雖然曾經一度引起部分女模及助理的嫉妒，好在語言不通讓這件事沒有繼續擴大，畢竟東方人愛東方人是正常的。

他們決定直接搭車回飯店，在飯店內的餐廳用餐。

「小姐，比較累的該是我吧，怎麼妳累得看起來就像是剛走了十場秀一樣？」寧宸昀好笑的看着攤趴在桌上的采菱。

她抬起頭瞪視着他。「全場跑來跑去，又不想錯過你的秀，還要和其他助理先來一場卡位戰，架拐子、無影腳都用上了，才卡到一個好位置，不過也已經累個半死。」

「最好是有那麼誇張。」他從包包裏頭拿出手機設定鈴聲，為了不影響大家，工作時他的手機通常都是設為無聲，等到工作結束后才會設回正常鈴聲。

「你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不用裝客氣。」她才不相信他沒看到那些人哈到流口水的模樣。

他微微勾起嘴角。「妳知道妳這樣說等於是在說我不專業嗎？」

「怎麼會？大家都那麼注意你，是很成功吧！」她豎起眼眉。

「模特兒之所以沒有特別的表情，是因為怕分散了觀眾注意的焦點，我們要秀的是衣服不是人，如果觀眾都只注意到模特兒本身，那就是一次失敗的走秀，能成為『光環下的機械人』才是一個真正好的模特兒。」他一語道出模特兒悲哀的一面。

模特兒不能有自己的情緒與想法，先是在台下任人擺佈，上了台後就要如同機械人般面無表情走完整場，下了秀不是匆忙趕去另一個設計師處試衣，就是掛着虛假的笑容參加所謂的慶功宴，目的是為了巴結設計師，好爭取下一次的演出機會。

「我不這麼認為耶！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這樣，為什麼那些大設計師都喜歡找你？難道他們腦筋秀逗了嗎？他們肯定知道有很多人是因為你才去看秀，然後也因為是你才願意花大錢買那些不實穿的衣服。」在她的印象中，模特兒在時裝秀中所穿的衣服都是些不適合在平常穿的「華服」。

她用力合上先前服務生遞給她的菜單放在桌上，反正也看不懂。

「瞧妳說得好像我是賣肉的，先想想要吃什麼吧？」他盯着菜單問她。

「薯條。」她連想都不用想就脫口而出，因為只有薯條的味道她可以接受。

「又吃薯條，換點別的好不好？」他微蹙眉頭，表達他的不贊同。

「沒辦法，其他的東西都吃不慣。」她露出莫可奈何的模樣。

原本她也以為可以大啖義大利美食，哪裏曉得這裏的義大利料理和台灣的義大利料理口味完全不同，就像搭飛機一樣，讓她完全無法適應。

他嘆口氣搖搖頭。「出門在外是這樣的，妳總不能到每一個國家都只吃薯條吧？」

「下次我會帶泡麵。」嗚～～她好想台灣的滷肉飯和肉圓喔。

她都這樣說了，他還能怎樣？只好招來服務生，依她的意思點了份薯條及一份義大利面。

待服務生走後，他拿起餐前酒啜飲一口。「明天晚上有慶功宴，我已經請人幫妳準備好衣服，待會兒回去試穿一下吧！」

「還沒走完秀就想要慶功喔！」她覺得這個邏輯很怪。

他聳肩。「這是傳統，不管結果如何，設計師也希望藉由慶功宴來增加曝光率，我們也只是配合演出。」

「我不去。」她斷然拒絕。

他停下拿杯子的動作看她。

「別看我，我是真的不想去，那是你們模特兒參加的活動，幹麼把我拖下水？別的助理也沒去啊！」她用膝蓋想都知道自己不會適應那樣的場合。

「妳怎麼知道別的助理沒去，而且這也不關其他人的事吧？」這可惡的女人竟然想讓他一個人去參加無聊的慶功宴？！

「哼哼，你以為我不會說英文就好騙啊！那個Amanda的助理跟我說，通常助理只會在有工作時才陪在模特兒身邊幫忙，其他的私人活動是一律『不準』參加的，就算不得已必須參加，也是處理完工作后，被集中在一個小房間內等活動結束，像這種類似集中營的做法我才不要咧！」她覺得這簡直是個病態的行業。

「Amanda是對助理最嚴苛的模特兒之一，她助理的答案肯定不準。」他認為一個嚴苛老闆的助理說出來的話總會帶有自己的情緒。

她揮揮手滿臉不在乎。「都一樣啦！是我運氣好遇到你，不然的話下場一定和他們一樣凄慘。」

寧宸昀很好奇，英文能力不佳的她到底探到了多少「內幕」消息？怎麼她看起來像是已經對這個圈子的生態很了解一樣。

「既然知道我的好，那是不是該……」他用手指點點已經嘟起的嘴唇。

「喂！你是大模特兒耶！」她抬手把他嘟起的嘴用力打扁。

「模特兒就不是人喔？」他低啐着。

「對啊！是機械人。」這可是他剛剛自己說的，她只是覆誦一次。

幸好餐點及時送上，讓她免於遭到他的舌攻。不顧熱得燙口的薯條，她故意將薯條塞滿嘴，如果他不介意玩「口口相傳」的話就儘管放馬過來。

看她這樣故意，寧宸昀只好默默吃着自己的義大利面。

君子報仇一小時不晚，等會兒回房她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