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私立華淵國小的早自習時間。

大部分的小朋友都在教室里念書、考試，教室外的操場上，另有一批孩子正在慢跑，他們是華淵五、六年級的特別班——體育班與音樂班的學生。

「喂！五丙的，今天又跟我們搶跑道？」

體育班的大塊頭挑釁問。

「操場又不是只有你們五甲的能用！」

音樂班的駱家堯回嘴。

「哼！你們五丙再怎麽跑都一樣啦！音樂班的弱雞，好意思跟我們體育班一起跑？我們跑完五千公尺，你們兩千都還沒跑完呢！」大塊頭嘲笑。

「體育班了不起呀？挖我我還不去咧！我已經跑兩圈了，剩三圈，你今天要比多少？」駱家堯噴氣問。

「我才剛跑一圈而已，就先陪你跑完三圈！」

說著，兩人馬力全開，飛速超越其他人。

每天例行的跑步乏味無聊，看他倆鬥爭，是兩班的餘興節目。不過今天駱家堯硬是輸一小步，氣炸了！

「哇哈哈哈！我終於贏了！哇哈哈哈……」大塊頭仰天狂笑。

「了不起呀！」駱家堯氣呼呼。「我先跑了兩圈，體力當然比你差，笑什麽笑？你牙齒白呀！」

大塊頭難得贏一次，心情大好。「喂！你很厲害耶！我們班都沒人跟得上我，你這個音樂班的竟然跑這麽快！」

「就跟你說過，四下的時候，體育老師也來挖過我，你不信！」駱家堯拍拍仍喘的胸口。

大塊頭忽然指著某高個子的女孩說：

「嗯，你們班那個女生看起來也很厲害，跑起來不喘，長得也很高，應該來念我們班呀！念什麽音樂班……啊！洪善緣來了！」

駱家堯瞄瞄他發亮的眼，再瞄瞄那嬌小可愛的女孩，問：

「你認識我表妹？」

「洪善緣是你表妹？早說嘛！」大塊頭換上一臉諂媚。「拜託一下，幫我打聽她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好不好？」

「拜託！你高她那麽多，怎麽配啦？配高顯明還差不多——哪，就你剛才說的，很高、很會跑的那個。」駱家堯說。

「我才不要！女生最好像洪善緣那麽可愛，那才是女生！那個什麽高顯明的……咦？她好像比你高咧！哈哈！配你才好玩！」大塊頭消遣說。

「我也不要！」駱家堯大放厥詞。「我喜歡波霸，她又不是！」

「那你去追國中女生好了！不然就要慢慢等『木瓜』成熟啦！哈哈哈！」

經過的男孩女孩們都好奇地瞄他們一眼。

駱家堯除了不夠高，其它條件都不差，俊俏可愛、允文允武，仰慕他的女孩子自然不少；現在他竟然宣稱喜歡波霸？

大八卦耶！

「你後面幾圈沒跑完吧？還不快去？」駱家堯提醒他。

大塊頭一聽，急急追趕洪善緣去了。每天早上與駱家堯賽跑，然後跟在洪善緣的屁股後頭，是他一天最大的樂趣。

至於駱家堯的樂趣在哪？

嗯，跑完去洗把臉，就要準備練唱。音樂班不用升旗，這可是校內一大特權，也是他選擇音樂班的理由，呵呵！

人家念書的時候，他跑步；人家升旗的時候，他唱歌。隨心所欲，特立獨行，這就是他的樂趣啦！

駱家堯吹着口哨，雙手插在口袋，一派瀟洒地踢著石子回教室。

就在樓梯轉角，眼前突然杵了……嗯，一根竹竿，擋住他的優閑路。

「駱家堯，你是不是有戀母情結？」高顯明劈頭就問。

「咦？」駱家堯一頭霧水。

「你是不是還沒斷奶，所以才喜歡波霸？」高顯明正經八百問。

「小女生不懂，就不要亂問！」駱家堯跩跩地越過她。

站在男生的優勢，通常只要端出這句話，女孩子就會閉嘴。不過，這個高顯明不太一樣；她一向呆，胡說什麽她都信，好玩得很。

果真他才跨出一步，她就追上來說：「你明明比我矮，為什麽說我是小女生？你才是小男生咧！」

駱家堯不耐煩地停下。

「那我問你，為什麽女生的胸部叫做『波』？」他吊吊眼，指着她的胸部。

「不知道。」高顯明實話實說。

「所以我是男人，你是小女生，知道嗎？」駱家堯跩跩地說：「不要因為我的男子氣概，就偷偷喜歡上我喔！乖！小女生。」

他大搖大擺地回座，留高顯明在原地瞪眼，思考何謂「波」這個問題。

駱家堯得意地偷笑。

哈哈！女生真好騙耶！長那麽「大叢」的也一樣。所以啦！什麽「男生愛女生」這種事，他才沒興趣呢！

看看他表妹洪善緣，動不動就哭，笑起來又咯咯地像火雞，阿花得要死，好難伺候！如果這才叫做女孩子，那他這輩子都不要喜歡女生了！

像高顯明這樣，長得不太像女生，又沒女生的個性，拿女「性」話題作弄她，逗得她團團轉，這才好玩。

不過，他根本把她當男生看，這應該不是男生愛女生吧？

誰要她長得比他高？嗟！

※※※

私立華淵國小的音樂班，有其悠久傳統，是北市國小合唱比賽的前三名常客。

要維持這樣的成績，就得苦練。從四年級開始，音樂老師就會從各班物色人才，等升上五年級再編成一班，練一個月的基礎發聲，然後才分聲部。

今天就是試音的日子。

「啊啊啊啊——」

駱家堯縮著肚子，拔高的音直衝上高音SO，老師也滿意地摸摸他的頭。「很好，很亮的聲音。駱家堯，第一部。」

在大家艷羨的目光中，駱家堯就高音位置坐下。

由於男孩子尚未變聲，國小的合唱比賽一律不分男女，只分高、中、低音同聲三部。華淵音樂班的指導老師又兼任導師，利於分配練唱與上課的時間。

小朋友們經過一個月的訓練，又受老師的影響，聽了不少維也納合唱團的帶子，大家無不以高音為目標。但老師說過，高音只取二十個……

高顯明暗暗在心裏祈禱，然後深吸一口氣。

「啊啊啊……啊——」

老師先是皺眉，又摸着她肚子指導說：「吸氣的時候，小腹往外脹，用丹田的力氣，再來一次。」

「啊啊啊……嘎——」

「高顯明，第三部。」老師揮揮手說。

她沮喪地就位坐下。

掛心一個月的結果出爐，洪善緣、駱家堯都分配到高音，只有她是低音，真失望。

洪善緣是她的鄰居，她們從小一起學鋼琴，現在又一起念音樂班，洪善緣分至第一部，高顯明也替她高興；但駱家堯？她一點都不樂見他更有理由跩得二五八萬！

仔細觀察，洪善緣跟駱家堯是有那麽點像，不愧是表兄妹。他們也是班上最受歡迎的男生和女生，只可惜洪善緣沒她表哥那對可愛的梨渦。

幸好他們並非一對，不曉得多少人暗暗慶幸他們是表兄妹呢！

當然，高顯明例外。

「高顯明，你坐在駱家堯的位子喔！」旁邊的林艾黎推推她說。

分聲部之後的座位，不同上課的位置。就那麽巧，高顯明低頭看看抽屜里的作業簿，上面確實寫著駱家堯的名字。

想不到他人長得帥氣，書念得好，歌唱得妙，運動又強，竟然寫得一筆龍飛鳳舞的……狗爬字！？

高顯明悶笑在心裏，忽又一怔；那表示，以後只要開始練唱，她就要坐駱家堯的位置？

高顯明坐着坐着，覺得屁股怪怪的。她百無聊賴地看看駱家堯的抽屜，亂七八糟地，第一節課還不到哩！惡！竟然還有塊發了霉的麵包！？

這就是五年級音樂班最受歡迎的男孩子？

剛開學時，駱家堯的自我介紹就迷死一票女孩。只見他耍寶說笑，一雙梨渦博得大家的好感，高顯明對他的印象本來也不壞。後來發現他實在臭屁——每天早上跟體育班的賽跑，上課搶答老師的問題，女孩子只要一靠近他，他就甩頭髮、擠眉弄眼，警告人家不要喜歡他云云……臭屁的程度，讓高顯明作嘔。

還有，他每次講到「性別話題」，就會曖昧地笑，動不動搬出「女生不要多問」這種理論，當她白痴似的！對高顯明來說，矮她一截的駱家堯，不過只是個裝模作樣的臭男生，沒什麽了不起。

偏偏大家都喜歡他。

「下課。」

老師一聲令下，駱家堯領著一票男生衝出去，也有一些女孩尾隨其後，大約是去觀戰加油吧。

「善緣，你要不要回家？一起走。」高顯明朝她揮手。

「不好意思，我要去看錶哥打躲避球，他們跟五甲的約好了要比賽。」

洪善緣綁著兩條可愛髮辮，穿有兩層蕾絲的襪子，以及圓頭的瑪麗珍鞋，活像個小公主。

又要去看球！？這跟小公主可愛的形象實在不合。

打從她們同班以來，洪善緣反而與她疏遠，說來說去，都是駱家堯惹的禍！高顯明悶悶地也跟到操場。

體育班大戰音樂班，連啦啦隊也要比人氣。五丙的球員都聽駱家堯的指揮，啦啦隊則以洪善緣為中心，聲勢壯大。學音樂的孩子氣質好，男的斯文，女的秀氣，光這兩個「樣板」就讓五甲眼紅又垂涎。

「洪善緣。」大塊頭走上前說：「如果我贏了你表哥，你要當我的女朋友喔！」

「誰答應你了？」洪善緣紅著臉輕啐。

「別想！我們五丙的班花，才不能給你當女朋友！」班長李芳泰說。

五丙的小朋友們也紛紛附和。

大塊頭指著瘦弱的李芳泰，嘲笑說：「看看你們班，男生人數不夠就認輸嘛！結果連這種的都可以下場？笑死人了！」

「有我表哥在，你們才輸定了！」洪善緣哼道。忽然眼睛一亮。「啊！顯明，你來的正好！你代替班長下場好不好？」

一旁觀戰的高顯明怔了下，大塊頭已經笑起來。「音樂班果然都是弱雞，男生不夠看，只好派女生？遜！」

「對啊！這是男生的比賽，讓女生參加，算什麽？」駱家堯也反對。

「沒關係啦！高顯明體育很厲害喔！」洪善緣嬌滴滴地轉向她說：「顯明，好不好嘛！拜託啦！」

所有的目光頓時集中在這個手腳瘦長、身高超過一百六的女孩子身上。人人都在想，才小學五年級就這麽「大叢」，這女生真恐怖！

「好不好嘛？顯明——」洪善緣低聲哀求。「你也不希望我當他的女朋友吧？」

小公主有令，高顯明默默放下書包，躲在啦啦隊後脫下裙子。

由於貪方便，她把運動褲穿在裙子裏，這讓駱家堯又逮到她不像女孩子的一條例證。

「好了沒？女生就是婆婆媽媽的！長得那麽高的也一樣……」

大塊頭仍在羅嗦，高顯明瞪他一眼，緩緩就位。

駱家堯不放心地來到她身邊，悄悄附耳說：「你小心不要被球打到，盡量躲球，不必接球，撿到球的話就傳給我，知道嗎？」

高顯明無言瞟他一眼，沒應聲。

比賽開始了幾分鐘後，駱家堯就曉得看扁了她。

高顯明是唯一的女生，球不往她身上招呼才有鬼！高顯明咬牙接下第一球，忍住紅痛的手掌，冷不防反擊體育班的大塊頭主將，當場就給他死……

耳邊的歡呼不重要，洪善緣的企盼她也忘了，高顯明此時的心裏，裝滿駱家堯瞧不起人的囑咐。

她決定要讓他刮目相看！

※※※

結果，五丙仍是輸給五甲，音樂班理所當然又輸給體育班。

「顯明，你干什麽跟我表哥搶球啦？」洪善緣氣呼呼地說！「都是你害的，我們才會輸！我不要跟你好了！」

「別這樣說嘛！她也很努力了！看她累成這樣……」駱家堯遑喘邊說：「高顯明，你球打得真不錯耶！」

高顯明沒理他，她轉向洪善緣。「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故意搶球表現，卻絆住了駱家堯手腳。他倆空有好球技，卻沒好的默契，當然要輸，錯的確實是她。

「洪善緣，現在你是我的女朋友了！」大塊頭喜孜孜地宣佈。

「誰理你啊！我又沒答應！」洪善緣拿起書包就跑，翻臉不認帳。

小公主一發火，大家紛紛責難高顯明，她也自責不已。

唯有駱家堯力排眾議說：

「不用管她啦！打贏打輸，都沒她的責任，她又不流一滴汗，也沒真的要當人家女朋友……喂！高顯明，你真是太厲害了！一點都不像女生，下次我們一起練習好不好？我們兩個聯手，一定可以打贏甲班的……喂喂喂！我還沒說完，你別走啊！」

高顯明回頭拋下忿忿的一瞥，追着洪善緣走了。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小公主都在生她的氣，不與她說話，就連班上的小朋友都孤立她，高顯明只能默默等她氣消。

因為自家沒買鋼琴，從小學二年級起，高顯明一直都是上洪家練琴；哪天鋼琴若鎖上了，就意謂著小公主心情不佳。

她最近一直沒什麽機會碰琴，表示洪善緣的氣仍未消。

星期六照慣例上洪家，高顯明又只能望琴興嘆。

「對不起喔！善緣不在家，我不知道她把鑰匙放哪去了……你在這裏等等看，她可能很快就回來。」洪媽媽歉意地說完，電鈴這時響起，她忙又說：「可能是善緣回來了，我馬上要她開鎖，你等一下。」

來人竟然是駱家堯，他探頭一看，驚喜地叫：「高顯明？你也在呀？」

「嗯。」

「幹嘛啦！這幾天跟你講話，你都不理我，為什麽？」他不平地問。

礙於洪媽媽在一旁，高顯明不好太冷淡，她只好說：

「你來找善緣？她不在喔！」

「我……嗯，我等一下好了！」駱家堯眼睛一溜，待洪媽媽消失以後才低聲說：「鬼才來找我表妹！其實是她說要去我家，我就故意來這裏找她，這樣剛好可以避開她，也算對她有交代啦！不然，我平常才不想來呢！」

難怪她在洪家出入這幾年，沒怎麽撞見駱家堯。

「聽說你跟我表妹一起學琴？」他順勢擠上椅子，動手就要掀琴蓋。「嗯？怎麽鎖起來了？」

高顯明不想跟他擠在一起，她跳下椅子，坐進沙發里。

「幹嘛啦？這麽討厭我啊？」他巴巴地黏上來。「我沒那個阿花那麽討人厭吧？……謝謝姑姑。」

他乖巧地朝送上點心的洪媽媽一笑。

高顯明奇怪地瞪他。「誰是阿花呀？」

他瞄瞄廚房裏洪媽媽的人影，又悄聲說：

「我表妹啦！瞪我幹嘛？你跟她真的這麽要好？別怪我沒警告你，我表妹不但阿花，還很魔鬼，你最好離她遠點，這一家人都很恐怖的……噓，別說是我說的唷！」

她冷冷看他一眼，臉上寫着你很無聊。

「不然你看，她沒事幹嘛鎖鋼琴？又不怕小偷偷。」他一臉八卦。「搞不好是怕你學得比她快哩！」

不想聽他毀謗洪善緣，高顯明豁地起身。

「我一來，你就要走？」他猛然拉住她。「高顯明，你很故意喔……對了！這邊鎖起來，那你晚上要不要到我家來練琴？我家的是平台鋼琴唷！」

她想也不想就搖頭。

「別這樣嘛！我又沒什麽企圖……好啦好啦！我承認有啦！」他搔搔頭，揮舞著拳頭說：「只要你以後跟我一起練躲避球，對付五甲，我家的鋼琴就隨你練，你愛幾時來練、練多久都可以，怎麽樣？」

「我在這裏練就好。」她淡淡說。

「是嗎？」他反問：「你明天就要去鋼琴老師那裏，還來得及練嗎？」

他怎麽知道？她遲疑地說：「可是……善緣如果知道，會生氣的。」

見她總算肯開口，駱家堯加緊煽動說：

「管她那麽多，不告訴她就好啦！好嘛！拜託啦！算我求你好不好？你球打那麽好，我想找你這樣的搭檔很久了咧！好嘛！來嘛……你也不想被鋼琴老師罵吧？聽說你們鋼琴老師很兇，對不對？……」

天下有誰求人上自家彈琴的？

不過，在駱家堯死皮賴臉的軟攻之下，高顯明莫名其妙點了頭。

※※※

星期一的早上，陰雨綿綿，兩班例行的賽跑也因雨停頓。

他們移師至體育館，五甲繞著室內球場跑，五丙則在軟榻上做仰卧起坐。

高顯明數到十八的時候，一個高大的陰影罩住她說：「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們音樂班的，唱歌就好，幹嘛也要練體力？」

她看看來人，是體育班的大塊頭，她答：「我們是練肺活量。」

「是喔！」大塊頭坐下來說：「你球打這麽好，幹嘛不來念我們體育班？」

高顯明默默地持續動作，沒答話，另一個聲音卻插進來說：

「念我們音樂班的女生，你才有興趣嘛，她要是去念你們體育班，你就不想理她了！對不對？」

揶揄者是駱家堯，他說得大塊頭緊張起來。「你別亂講！我對她才沒——對了！你表妹說話不算話，你要負責！」

「我要負責？」駱家堯指著由日己。「你要我當你馬子？變態！」

高顯明在一旁偷笑，大塊頭惱怒地瞪她一眼。駱家堯靈機一動，指着她說：

「不然她啦！她來當你馬子，沒魚蝦也好，怎麽樣？」

「我才不要！她又不像女生！」大塊頭嫌惡地說，沒注意高顯明臉色一變。「喂，駱家堯，女生念音樂班是很好啦！可是你又不是女生。你運動這麽厲害，幹嘛唱這種娘娘腔的東西？」

「像你念體育班，每天只有早上可以追在音樂班女生的屁股後面跑，有什麽好？乾脆你也來念音樂班嘛！」駱家堯反諾說。

被抓到把柄，大塊頭紅著臉，咿哦幾句就訕訕走了。

高顯明鬆口氣，繼續她的仰卧起坐。

駱家堯也在她身邊躺平，手疊在腦後動作起來，但沒做幾下他就忍不住搭訕問：

「你真的不想再到我家彈琴？還是要先去我表妹家？」

「嗯。」

「那——說好一起練球，今天放學要是沒下雨，你要記得留下來，不可以黃牛喔！」

「喔。」高顯明悄悄從眼角觀察他。

駱家堯這人真是奇怪，平常老是作弄她，一旦發現她會打球，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打球對他來說，彷彿是最重要的事？男生都這樣嗎？

只要別笑她不像女生，駱家堯除了臭屁一點，還不算討人厭。

「表哥，聽我媽說，你前天到我家找過我？」姍姍來遲的洪善緣這時走過來，駱家堯冷淡地「嗯」了一聲，高顯明則自動讓開位子。

「善緣……」

無視於高顯明的示好，洪善緣理所當然在他們之間躺下，逕自問：

「表哥，你說老師會不會選我當伴奏？你覺得我留在第一部好，還是當伴奏好？」

「看你自己高興啊！」駱家堯懶懶回應，持續他的動作。

「哎呀！你再過去一點嘛！」洪善緣嗔著推開高顯明，又說：「表哥，我想跟你一起練唱，可是又想彈琴，老師說我彈得不錯、唱得也不錯，你說，我到底要選哪樣嘛？」

「隨便啦！我做完了！」駱家堯起身就走。

「表哥——」洪善緣也跟着起身。高顯明想提醒她還沒做完三十下，卻先被洪善緣回頭一瞪。「喂！你不可以跟我表哥那麽好，不可以跟他一起做仰卧起坐，不然我就真的不理你，也不借琴給你彈了！知道嗎？」

「啊？嗯……」高顯明連忙點頭。

「知道就好，你今天可以來我家練琴。」洪善緣開恩似說。

禁令終於解除，高顯明很高興地笑了。

對她來說，不能借琴還是其次，洪善緣的冷淡才讓她難過。

「不過，你不可以告訴我表哥，說我不讓你跟他好。」洪善緣低聲警告。「還有，你練唱坐他的位置沒關係，可是你不可以偷看他的抽屜，不可以摸他的東西！」

被她逮到，高顯明只能心虛地點頭，絲毫不認為小公主撈過界，管閑事。

對高顯明來說，駱家堯只不過是個臭男生，哪比得上洪善緣的份量？

由於這個禁令，放學時，駱家堯找她打球，高顯明躊躇再三。

「不可以摸到他、不可以跟他說話、不可以靠他太近、不可以喜歡他！」洪善緣在她耳邊下完指令，才恩准她下場。

直至聽到「不可以喜歡他」，高顯明才恍然大悟。

洪善緣崇拜表哥的程度，音樂班人人知道，也都忌憚小公主的怒火，可是，洪善緣怎會怕她搶走她表哥呢？

呵！她對駱家堯才沒興趣，那矮冬瓜！

其實駱家堯並不矮，是高顯明太高，一乾女孩子可把他當白馬王子了，光看她們在一旁加油的熱情就知道。在她眼裏，這些人真是頭腦有毛病！

「高顯明，這球你接接看！」駱家堯剛打了招呼，就用力扔球給她。

高顯明皺眉接了下來。

駱家堯一遍遍磨練她，高顯明也一一捱下，完全不叫苦。

練完，駱家堯滿頭汗地走過來。

「高顯明，你真的好厲害喔！下次換我接接看你的球好不好？」

遠遠意識到洪善緣的視線，高顯明敷衍地朝他點個頭，連再見也不說就走了，扔下莫名其妙的駱家堯，獨自抱着球發獃。

奇怪，她真的是女生嗎？女生不是都很喜歡跟他講話嗎？

怎麽她都不理他？

駱家堯迷惘地想，也許會打球的女生，真的不太像女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