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月黑風高夜,一人包袱卷卷,—身黑衣,準備摸黑離開謝府。

從思危居繞到南牆角下,回頭瞧了眼燈火俱熄,在暗夜中,只剩黑影幢幢的思危居,正打算躍牆而出,卻聽到牆頭噗哧一聲笑。

「守株果然能等到免,不過這隻兔子真是殘忍無情,好歹也在一起這麼久,要走連說都不說一聲,太傷人心了,不是么——」坐在牆上的人無視黑衣人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刀,亮晶晶的琥珀色瞳孔滿是笑意,「老麥。或者,要叫你御夜使者?」

黑衣人沉默片刻,收回手上匕首,苦笑道:「還是瞞不過你,小凌。」

月光下,瘦削的面容和三白眼,不是老麥又是誰。

「雪夜屠狗誠為佳話,但轉火為木是無名教的絕學,你用來拿熱鍋里的狗肉,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凌晨從牆上跳了下來,對老麥齜了齜牙,「這就是你瞧不起年紀小的人的報應。」

「沒錯,我的確是太小瞧於你,才會不自覺地露了那一手。」老麥嘆了口氣。一步人生都是錯。

「剛燉好的狗肉你都敢伸出手拿,後來為救安秀才,卻被熱水燙傷,這差異也太大了。你想掩飾,越描越黑。」少年不客氣地教訓着,老麥只有苦笑。

「不過,謝巒的事,有這麼嚴重,讓無名教也要插一手,連御夜使者都派出來么?」

「不嚴重你現在會在這裏么,小世子?」老麥翻了個白眼。大家都猜出對方身份,正好旗鼓相當。

「我到這裏來是意外啊,我可是傷勢慘重地被大小姐撿回府的、後來大小姐覺得我正好可以幫上她的忙,才讓我知道了些相關的事。」

「你傷真的有那麼嚴重?」老麥哼了聲。「鎖陽功只是鎖住你的真氣無法使用,還不至讓你狼狽地流落街頭。你真的真氣全被鎖的話,根本使不了霜月天。」

「嘖。」凌晨臉色有點悻悻的,「昨天救下大小姐和王裴的那塊石頭果然是你扔的。」

「沒錯。」老麥大方承認。「我可不像你,關心邊關之事又不肯明言,硬要拐上幾個彎來證明自己完全是無意捲入的。」

凌晨臉色又灰了點,哼哼兩聲,不肯開口——被說破心事的感覺果然是很不愉快的。

謝巒能從一無所有發展成一方之豪,手段自非尋常。他在不明真相下,為了保護瑾兒,一意孤行,以他的手段,人脈,渠道,與慶國合作,豈只是一些火藥的問題。

所以,隱約聽到風聲的凌晨和老麥才會共同出現在謝府。

不過,那個努力追着謝公子的王裴,可知道他追的是怎麼樣的人么?

想到這,不由同情起王裴來。

「哎呀,老麥,你要走,不如提供我最後一個消息吧,你從謝府議廳的篋笥里翻出什麼東西來,讓無名教放棄了對謝巒的必殺令?」少年想像一位威嚴肅殺的御夜使者在無人時偷翻篋笥的樣子便想笑。

「謝巒取消和慶國合作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怎麼會在這裏等着逮我。」老麥習慣性地敲了下他的腦袋,這小子笑得真欠扁,根本是明知故問說來削他面子的。

「王裴不為難,謝巒自然也不會用太偏激的合作手段了。就可惜你我這段良緣,才剛開始就不得不結束~」

「跟你是孽緣才是!」老麥又嘆了口氣,想自從少年來后,自己裝瘋賣傻比之前都多得多了。

「你還說要娶我的姐妹。」少年一臉委屈。

「別別別,你家姐妹我無福消受,留給軒轅氏享用吧。」想起傳聞中國色天香媚入骨髓的小郡主,老麥連忙推卻。

「真的不要麼?」少年一臉可惜,「我還想幫她以長兄如父的名義定份親呢。」

「絕對不要!」老麥十分肯定真的定了親自己會短命十年。

閑話胡扯着,兩人都知道,話說到這,已經沒話可再說了——畢竟兩人的立場,本應是對立的。

見老麥看了眼天色,有想走之意,少年站正身子。

「告別前,該互相通個名吧。我姓祈,祈情。」

老麥微微一笑,也站正身子。

「幸會。鄙人姓南,草字上瑞下喬。」

「南瑞喬?」少年嚇了一跳,「你居然是無名教的前任御夜令?」

「居然……我哪點不像了?」南瑞喬不爽地最後敲少年一記響頭,翻身上牆,「本來有個消息要跟你說,現在不說了,你好自為之。」

***

天色大亮,管二和安秀才努力搖着少年,「小凌,老麥不見了,東西都不見了~你快起來幫忙一起找啊!」

「我起來他就會出現么?」少年打了個哈欠,想繼續睡,卻被人掀開被窩,只得別別跳地撲下床搶起衣服包了一身。

「小凌,你一點都不驚訝,是不是早知道他要走了?」安秀才逼問。

「少了個三不五時敲我響頭的人,我幹嘛要驚訝!」少年摸摸腦袋,還在為報復不了昨天最後一記響頭而鬱悶。又記掛着南瑞喬當時不知想告訴自己什麼,讓自己好自為之。因此有些神思不守,對管二和安秀才的逼問,有一句沒一句。過了會兒,找個藉口,溜到瑾兒那裏去。

到了瑾兒那邊,謝巒正好也在。自從解開他對瑾兒的情結后,兩人相處便更自然了些。謝巒出門前都會來招呼一聲。見到少年,微微—笑,「你來啦,那我出門了……」話沒說完,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喧鬧。

「怎麼回事?」謝巒皺了下眉,便見王裴急急沖了進來,一臉驚慌神色,「不好了,京城的選秀官來了,他聽說瑾兒小姐的美名后,一落腳便非要來看看瑾兒小姐。我阻止不了……」

很少見王裴這般驚慌之色,顯然真的不妙。謝巒眉毛皺得更緊,瞪了王裴一眼。王裴自知理虧,不敢囂張——他為了給謝府製造選秀壓力,到處宣傳瑾兒美貌。現在……誰知道一切看似要功德圓滿了,卻橫生枝節。萬一瑾兒出事,他真沒指望謝巒會原諒他。

少年在旁眨了眨眼,手伸到懷裏,正巧摸到長命佩,心下一動,正好,找個藉口說是別人給的,讓謝巒拿去用。京城裏來的官,多半會賣這玉佩的面子吧。

靠近謝巒,扯了扯他的袖子,正想說話,卻見那選秀官來得極快,也不在前廳侯着,直接進了內院。

紫色的官袍上綉着十二章紋,頭上未戴冠帽,髮髻上簪着粒龍眼大的明珠,容顏雪白冰冷,修長而瘦削的身形尚帶屬於十四五歲少年的纖細,卻已擁有壓倒眾人的氣勢,讓人見了為之心驚折服,無法置疑他的年歲問題。莫怪王裴那樣的人,也不敢阻止他。

眾人皆用讚歎的目光看着來人,只有凌晨臉色大變,甩下謝巒的袖子轉身便要跑。

「站住,你敢跑!」少年欽差不只容貌,連聲音也是冰冷無比。眾人不知他在對誰說話,一轉頭才看到是凌晨。

餘威之下,積習難改。被少年欽差這一喝,凌晨當真停下腳來。一想不對,回身扮了個鬼臉,「不跑才怪。」說完繼續往外掠,速度之快,嚇到在場之人。

但更快的是少年欽差。也不見他如何作勢,人隨風過,下一瞬間,已扣住凌晨手腕,「你又受傷了?」

凌晨手掌被扣,一臉羞惱,喝道:「放手!」

「不放!」

倔強的目光瞪冰冷的眸光,不用開口也能理解對方心思的兩人,在無聲地角力。

慢慢地,少年欽差放開手,「祈,皇上在等着你回去。」

「沒有我,還有其他能負責的人。」少年抿唇轉開頭,趁着少年欽差不備,再次掠了出去。

這次少年欽差沒有阻止,只是淡淡看着少年離去的方向,面無表情。

雪,又開始下了。

冰冷的雪花覆蓋在大地上,掩飾去每一處傷痕。

天清地白,一片無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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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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