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蔡安淳站在董事長室前深呼吸，一路走來暢通無比，可見董事長一定已經先交代過了。
董事長找她肯定沒好事，如果不是韋彥睿的話，董事長恐怕也不會知道有她這名員工，最近他雖然動作頻頻，假借工作的名義製造彥睿和金玉姍相處的機會，但彥睿仍然和她“出雙入對”，感情絲毫不受影響，高高在上的董事長肯定丟不起這個面子，找上她也是遲早的事。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皮繃緊點。
跟着秘書進入董事長辦公室，從未踏進這裏的她被裏頭氣派的裝潢與擺飾給嚇傻了。
和豪華到近乎奢侈的董事長室相比，彥睿的特助辦公室只能稱做平房，而一般員工的辦公區就是茅草屋。
董事長已經坐在虎紋飾樣的皮沙發上等她，他遣退秘書後就示意她坐在對面的位置上。
“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上來吧？”趙董開門見山道。
蔡安淳坐得直挺挺，不敢像董事長那樣將整個身體靠入沙發中。“大概知道。”
“我看過你的人資資料，也問過陳經理，你在工作上一直有很好的表現。”毫不避諱承認查過她的一切。
“謝謝。”這只是客套的回答，因為她知道董事長也不是真心讚美。
“韋特助一直是我的得力助手，我花了很多的心血栽培他，比養育親生兒子還用心，當年他……”
她靜靜地聽董事長憶當年，什麼放也插不上，還得忍住打哈欠的衝動。
人家說年紀越大就越愛想當年，董事長簡直可以當最佳代言人了。
“……這樣你懂了吧。”趙董終於願意從回憶中抽離。
“是，韋特助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她輕聲回應。
趙董拿出煙斗點上，將煙吐出後繼續道：“你和韋特助交往多久了？”
“幾個月。”既然董事長已經調查過她，肯定也知道她和彥睿的事，現在只是做做樣子問心酸的吧？
“你覺得你很了解他嗎？”
“還好。”
“你知道他為自己設下多遠大的目標，打算將集團的事業版圖擴充到什麼程度嗎？”董事長的情緒有些激動，音量加大許多。
她遲疑地搖搖頭。“我們很少談工作。”
因為彥睿位居要職，身分敏感，雖然下班後有時看他很累，她也只能替他泡杯熱茶、按按摩讓他舒緩一下，很少談起工作上的事，以防他說出不該說的、而她聽到不該聽的商業機密。
“這不是工作，連他的理想抱負都不知道，你真的愛他嗎？你們真的適合嗎？”趙董目光凌厲，簡直就像在用眼神砍她。
她澄澈的眸光透露着堅定。“這和愛情並不抵觸。”
“連最基本的了解都沒有，還說什麼愛情？女人永遠不懂事業對男人的重要性，整天就只會情啊愛的，這些能讓你吃飽嗎？若韋特助沒有成功的事業，你能每天開開心心地和他談情說愛？別天真了。”
她不想和董事長辯論，他的世界就是金錢世界，眼中只有名和利，其他都是空虛的，所以沒資格論道愛情的是非。
董事長說上癮了，索性放下煙斗說個痛快。“你要是真的喜歡韋特助，就應該放他自由，你們一點也不適合，你說你能給他什麼幫助？事業？財富？地位？”他瞪視臉色已經鐵青的蔡安淳。“什麼也沒有嘛！反過來他可以給你這些，但、是，前提是要我重用他，否則他也不過只是個平凡的小上班族。”
蔡安淳憤恨得幾乎想站起來舞拳，她從不知道董事長原來這麼欠揍，今天算是領教到了，也終於了解為何彥睿常常看起來很疲憊。
這位老先生可不是普通的難伺候啊！
趙董不打算給她開口的機會繼續道：“你一個親人都沒有，一個人飽就等於全家飽，現在又有韋特助關照着，日子過得很愜意，但你有替韋特助想過嗎？現在外頭能力好卻不見得有好職位的人很多，為什麼？沒機運、沒背景、沒勢力呀！韋特助如果離開這裏，當個經理絕對沒問題，但他現在是我欽定的接班人，是欣亞集團董事長的名號比較響亮，還是某小企業社的經理好聽？而你除了無聊的愛的鼓勵，還能幫助他什麼？”
董事長表現出一副高傲自負的模樣，好像國內就只有他一家公司似的。
蔡安淳超想翻臉、翻桌、翻跟斗走人，雖然董事長說的是事實，但她聽起來就是覺得刺耳。
他說了那麼多絕對不會只是找她閑聊，肯定有其他目的。
“董事長想要我怎麼做？”她表情平靜，心底早知道答案。
“離開韋特助，不要絆住他。”
“為什麼？他只是領薪水做事的員工，董事長為何要干涉他的私事？”
趙董拿起煙斗猛吸兩口。“剛剛不是說了，他是我欽定的接班人。”
如果自己的兒子爭氣，他又何苦作出這樣的決定。
“意思是……”她等董事長自己接話。
“所以他所交往的對象必須對公司有利，結婚的對象就更不用說了，必須是能為集團加分的人選，金董和金小姐都對韋特助印象很好，又是我們許多大型專案的最大投資人，有金董的支持，韋特助也不用辛苦地到處找資金。”
他也想過讓金玉姍當自己的媳婦，這樣更能鞏固雙方的關係，但人家就只喜歡韋彥睿呀！不然誰不想把好的留在自己這邊？
“您和彥睿談過了嗎？”據她所知是沒有。
董事長誠實地搖頭。“不需要和他談，他的一切都是我給的，只要我想，隨時都可以收回來，讓他回到過去一無所有的環境。”
蔡安淳覺得董事長很可憐，明明有兒子卻必須將希望放在非親非故的韋彥睿身上，而且還得靠威脅她來“挽留”彥睿。
“我沒辦法答應您，在我的想法中，感情和工作是可以分開的，如果您真的要用工作來綁住愛情，那也是您的自由，但接不接受這不平等的對待也是我們的自由。”如果因為董事長隨便幾句話，她就放棄彥睿，那他們的感情未免薄弱得可憐。
“難道你不怕他丟工作？當他不是欣亞的董事長特助，甚至是未來的董事長時，你能接受嗎？他又能接受嗎？”反正在他眼中，權勢勝過一切。
“我從來不在乎他的職位，就算他只是一個小麵攤老闆也同樣愛他，而且會更愛他，因為他將會有更多的時間陪我、陪家人。”她成長的環境本來就很平凡，所以那些所謂的上流社會的事她不懂，也不吸引她。“我的想法就是這樣，我也不能代表韋特助，所以您最好還是親自和他談比較好。”
她已經清楚表達立場，也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當然，以董事長公私不分的“習慣”，她未來的日子肯定不好過，但，即使如此，她還是要堅定立場。
工作可以再找，好對象可是萬年不遇呀！
韋彥睿一直想找機會問蔡安淳今天董事長找她談了些什麼，他擔心她受到委屈，但卻因為忙碌的行程而作罷。
一直等到他們下班回家的路上，兩人才有機會獨處。
“董事長今天找你了？”車子還沒開出停車場，他就急着想了解這件事。
“嗯。”她並不意外他知道這件事，因為他身邊有個盡職的秘書凱琳。
“都說了些什麼？”
董事長找她時，凱琳就立刻以簡訊通報他，但他今天的行程都在外頭和客戶開會，只能利用空檔時間和凱琳電話聯繫了解狀況。
是凱琳主動向他報告安淳回來后並沒有什麼異狀，他才放心地繼續開會，但是，沒有異狀並不表示就沒事，他必須親自確認她真的沒事才行。
“上了一堂歷史課。”
“嗯？”他不認為董事長特地找她過去只為了上歷史課。
她轉身看他。“他怕我不夠了解你，所以幫我上了一堂關於他如何提攜你的歷史課。”
“果然。”他一副早就猜到的模樣。“他沒為難你吧？”
“他要我離開你。”不是為難，是威脅。
“你答應了？”眼角明顯抽動一下，神情略帶緊張。
她勾起唇角，緩緩眨一下眼，用力搖頭。“沒有，你可是千年難求的極品，我才不會輕易放棄咧！”
如果能得到他的全力支持，她就可以更加理直氣壯地拒絕董事長。
董事長干涉員工的私事本來就不合理，因為彥睿是特助，所以她才想尊重一下董事長好了，但並不表示就該犧牲他們的愛情。
“他接受？”表情明顯帶着疑慮。
“算吧，至少他沒反對。”
她猜想董事長只是先讓她多喘個幾天氣，最終目的還是想拆散他們。
“別騙我喔，如果受到委屈一定要老實說，不要悶在心裏。”董事長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
“我知道，為了我，你可以上刀山、下油鍋，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她真的這麼認為啦！
“喂，認真點，這件事讓我擔心了一整天，如果真的被為難了，不要逞強。”他嚴肅地再強調一次。
跟在董事長身邊多年，韋彥睿非常了解他，知道以他積極撮合他和金玉姍的態度看來，勢必會為了排除障礙而刁難安淳。
她笑着推推他的手臂。“你這副哭笑不得的模樣很好笑耶！放心，他沒有開支票給我，我也沒機會帥氣地把支票丟到他臉上，他只是口頭上勸退而已。”
好悲哀，在董事長眼裏，她渺小到隨便說幾句話就能打發掉。
“意思是如果他開張支票給你就可以打動你？”他知道她不會，只是故意這樣說。
“不會，一千萬也趕不走我。”她的笑容燦爛到有點誇張。
他挑挑眉。“超過一千萬就可以？”
“再多都不行，無價！”拿金錢衡量愛情，俗氣！
他被她的樂觀打敗了，忍不住大笑。
被董事長刁難還笑得出來的女友，市面上應該已經絕版了，她沒被董事長嚇倒，也沒被董事長用權貴身分擊垮真的很難得。
他很幸運能擁有如此意志堅定的女友。
韋彥睿抬手揉亂她的髮絲，笑道：“為了慶祝你的情義相挺，請你吃大餐。”
“蝦米！我的真情真意才值一頓晚餐喔？”她雙手捧着臉誇張地驚呼。
他收起笑容，神色認真地說：“還有我的人、我的心、我的全部。”
“這還差不多。”她滿意地點頭。
接着她主動偎進他的懷裏。“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過該擔心的人應該是我才對。你離開我的話，最多再重新找過即可，反正你條件這麼好，不用擔心，但我就不一樣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笨到說要離開你滴。”
他抬手輕撫她的秀髮，她這麼說就已經透露出她被董事長為難了，以身價地位來評斷一個人向來是董事長的習慣。
她越是隱瞞不說他就越心疼。
“這和條件好不好有什麼關係？難道你是因為這樣才和我在一起的嗎？”他佯裝生氣道。
“當然不是，難道你忘了一開始的時候是我想盡辦法躲你的嗎？”她拒絕加入他的團隊的事還歷歷在目呢！
“是我先愛上你的，從第一次擠在小桌子前吃飯時，我就很欣賞你直率的個性，所以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離開你。”
聽到他這麼說，今天所受的委屈都不算什麼了。
蔡安淳撐起身體越過去親一下他的臉頰。
“不管董事長說什麼都別理他，如果真的理念不同，最多再重新找工作就是，絕不犧牲我們的感情。”
聽到他這麼說，她感動地緊緊抱住他。
“還有，下次董事長要是再找你，就拒絕他。”他酷酷地說。
“拒絕？！”她哪有那個膽啊！“不好吧？”
“你是我的屬下，任何問題都應該找我，而且他干涉的是私事，更加沒有立場直接找上你。”不願再讓她為了他受委屈。
她怯怯地看着他。“這樣可以嗎？”
“就這麼辦。”他堅持。
“但是……這樣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董事長明顯是個公私不分的人。
“若真如此那也沒辦法，總不能為了保工作就放棄人生吧？”其實他也沒把握工作不會受到影響。
她激動地用力吻上他的臉頰。“我愛你。”
“我愛你。”
趁空檔轉頭回吻一下她的嘴唇。
他們依然出雙入對、感情仍舊甜蜜蜜，顯然不把董事長的威脅當一回事。
為了讓董事長不再找上蔡安淳，韋彥睿特地主動找他說清楚。
不管他說了什麼，怎麼解釋都不被董事長所接受，董事長仍對他和金玉姍的事抱着希望。
為了打破董事長想利用聯姻擴張版圖的迷思，他花了些時間做出一份完整的五年企劃書，只要依照企劃書內的大方向走，他可以保證讓欣亞五年內在國際上發光發熱。
他熟悉公司所有的事，也了解公司的基本架構，是評估了所有的條件后才訂下這個計劃。
顯然董事長沒有耐性等他五年，他厭倦了“本國企業龍頭”的稱號，要的是兩年內就要成為真正的全球知名企業，唯一的方法就是增資再增資。
董事長不接受他的五年企劃，就表示仍抱持着聯姻的舊觀念。
韋彥睿開始有了最壞的打算，他確實無法配合利用聯姻的方式來達到擴張事業版圖的目的，但為了不讓安淳擔心，他並沒有告訴她這些事，也沒讓她知道他已經開始未雨綢繆地先做防備。
巧的是從未出現在公司的皇太子趙育霆，因為聽了許多老董事的話，認為不該把經營權交給一個外人，擔心自己的股權會不見，所以向父親下跪“道歉認錯”，表示會痛定思痛、努力學習、重新振作。
他的浪子回頭無異是給趙董打了一劑強心針，何況他又是自己的親兒子，他想回頭，董事長沒理由不栽培他呀！
於是趙育霆一改過去阿飛仔的打扮，穿起整套的名牌手工西裝，天天跟在董事長身邊。
他的出現讓大家議論紛紛，懷疑他的目的。
表面上，韋彥睿仍然是董事長特助，實際上，他的一些主要工作已經被董事長抽走，雖沒有直接交給趙育霆處理，但他的工作量銳減是事實。
因為事先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他的心情並未受到影響，反而是蔡安淳和陳凱琳非常激動，聚在一起時就狂罵趙氏父子，恨不得能用說的就把他們碎屍萬段。
“你還好嗎？”回家的路上塞車，安淳轉頭擔心地看着彥睿。
這陣子他們還滿常準時下班的，所以遇到塞車的機會變高了，她不在乎要塞多久，她擔心的是他的情緒。
“還好啊！反正我們也不趕時間，塞一下車倒是無所謂。”他的心情看起來還不錯。
“我是說工作上的事，最近你的工作好像比較少了。”
“嗯。”相較於她擔憂的模樣，他輕鬆多了。
之前擔心這類問題會是地雷，所以一直忍着不問，今天她決定試踩看看。“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一向倚重你的董事長突然都不找你了，這不是很怪嗎？”
“我覺得這樣很好呀！終於可以準時上下班，又多出很多時間陪你。”
她沒他豁達。“你知道原因嗎？是不是和趙育霆有關？還是因為我們交往的事？”
她懷疑是因為他們交往的關係造成他被冰凍起來。
“趙先生是董事長的親生兒子，進公司上班是很正常的事，沒什麼好討論，我們交往是我們的事，和工作扯不上關係。”她都猜對了，但是他不想讓她擔心。
蔡安淳並沒有被說服，因為整件事情很明顯，董事長在打壓他。
耳邊開始有個微弱的聲音提醒她“不要絆住他”。
她不要婚姻，即便在她和彥睿相處最甜蜜的時候，這個想法也始終沒動搖過。
他們完全沒有所謂的同居不適症，同居反而讓他們的感情加溫，確認他們有着好到讓人嫉妒的默契，生活、心靈的契合著實讓他們甜蜜又快樂。
但是，快樂開始變質了，表面上他們完全不受影響，可現在彥睿突然從一人之下，千人之上隨時呼風喚雨的位置，跌到每天枯坐辦公室簽無關緊要文件的“助理”，誰都會受不了。
“真的沒關係嗎？”她想正視這件事。
“什麼？”
“工作都被抽走真的沒關係嗎？”
他將雙手靠着方向盤攤開。“這是董事長的決定，爸爸將事業傳給兒子也是天經地義，我既然領公司的薪水，就得配合公司安排，當然如果我不想領這份薪水的話就又另當別論。”
他是已經在為自己鋪路沒錯，只是還未確定之前，暫時留在公司這個位置，而且，趙育霆一出現他就辭職也會造成公司內部動蕩不安，他會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才離開，擺爛不是他的作風。
“你想離開公司？”她很驚訝，而且覺得事態嚴重。
“暫時不會。”他還在計劃安排中。
“所以你真的有在計劃？”雖然覺得不妥，但趙育霆的出現在她看來，就是乞丐趕廟公的行徑。
他睞她一眼輕笑出聲。“幹麼表現得這麼悲憤？”
“我只是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她看起來忿忿不平。
“嘿，你在懷疑我的實力呀！有能力的人走到哪都能創造出自己的舞台，別瞎擔心。”他一點也不擔心這個。
離開服務這麼久的公司雖然有點可惜，但換個環境也一定能創造奇迹。
蔡安淳瞅着他，他充滿自信、正發光發亮的臉龐是多麼的耀眼呀！
她是不是該放手？
除了愛情外，她什麼都給不了，不能為他的事業加分，也不能給他婚姻、不能和他共組家庭。
呼～～仔細算下來，好像都是她在收穫而不付出，都是他在配合她。
就算知道這些原因，她仍然捨不得放手。
“我捨不得看到能力這麼強的你受到打壓。”
“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自信滿滿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容光煥發。
雖然她對他有信心，也在董事長面前說過，不管他做什麼她都會挺到底，但因為私人的感情問題就被拉下來，實在很替他不甘心。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正是他面臨考驗，需要冷靜地作出抉擇的時候，雖然不能給他實質上的幫助，但精神上的鼓勵少不了。
這一路上，她挺他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