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老人家您說什麼?”燕蘊詩莫名其妙地望着老者。

“嘿,我看你是江湖騙子吧。醫不了就醫不了,你怎麼反咬一口?”燕雙雙喝道。

老叟氣得鬍子噘起半天高,向燕蘊詩道:“哼,你殺了她,想來賴我個醫術不高明,把她治死了不成?”

“你在胡說什麼?”燕蘊詩眉頭緊皺,難道這人竟是個瘋子?

“難道不是你嫉妒她搶走你的心上人,所以對她下了殺手?”老叟義憤填膺。

“胡說!我怎麼會……”燕蘊詩大惑,他說什麼下殺手?難道她不是突發疾病?

剛要再問,就見柳江南臉色一變,雙手一伸,也不見怎麼動作便已將老叟抓在胸前,舉在半空,冷冷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哎喲喲……快住手……”老叟在半空中手足並舞,氣急敗壞地嚷道,“姓柳的,你要做什麼?想殺人滅口啊!”此言一出,柳江南與燕蘊詩一齊怔住。這人居然認識柳江南?!

老叟趁大家發愣的空當,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猛地踢開柳江南,藉機開溜。沒想到他快,柳江南比他更快。他剛邁出一步,左手就被扣住。柳江南扣住他手腕向前一送、一扭,掰到身後;另一隻手往他臉上一拂,一塊人皮面具就卷落他的掌心。

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后,是一個十七八歲,長相與柳江南有幾分相似的俊俏少年。

“原來你……”燕蘊詩看到面具背後的臉,大吃一驚,指着那少年,暗想: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她一個老江湖,剛才居然被這樣一個大孩子給耍了!怒火攻心,抬手剛想打那少年,待看到少年一臉稚氣的模樣,又苦笑着把手放下。

“哼,姓柳的,看來你要的已經到手了吧。”少年斜睨着柳江南,一臉傲氣。不過聲音卻變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是什麼人?”柳江南蹙眉道。

“我、我是郎中,你不是看到了嗎?”少年狡辯,繼而又道,“我說,是你對吳湘兒下了殺手。怎麼敢做不敢認?!”他吼道,態度甚是囂張。

“胡說!”柳江南冷冷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再不說實話,我就不客氣了!”

柳江南略微一動作,少年便慌叫了起來:“喂喂,別打、別打……我是官差!”說罷便從懷裏掏出一個腰牌,高高舉起,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什麼?”燕蘊詩柳眉一蹙,突然感覺這聲音有些似曾相識,不過卻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我叫尹雲,是州府衙門的捕快。我是來辦差的,你們敢打我就是和官府作對!”尹雲趾高氣揚地道。

燕蘊詩這才恍然:難怪他會知道柳江南的名字,原來他是來追緝柳江南和吳湘兒的捕快,只是不知道他何以了解她和柳江南之間的情事。更為難的是,現在他突然亮出捕快的身份來,卻叫他們放他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了。

“哈哈……原來……是誤會!江南,放了這個孩子吧。”一個尷尬的聲音從床榻上傳來,說話的赫然是昏迷不醒的吳湘兒。

看着吳湘兒含笑從榻上起身,燕氏姐妹面面相覷。唯有柳江南頓悟,這又是吳湘兒對他的試探。他薄怒道:“原來你沒事,何必捉弄大家?!”

吳湘兒剛說了一個“我”字,看了看大家,再望着柳江南的眼睛,不再說下去,只是挽着他的手臂歉然一笑。

原來她又詐死來試探柳江南,卻沒料到燕家姐妹請郎中替她們請來一個州府衙門的官差。

燕蘊詩見兩人如此模樣,心頭一酸,連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自己白忙活一場,最後才知道竟是吳湘兒和柳江南耍花槍罷了!

正自心酸,忽然嗅到一陣古怪的香味。是阮四娘恰好端茶進來,招呼那“郎中”。

阮四娘見到眼下這情形,便戰戰兢兢地攆在尹雲的背後,一口一個“官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還忙不迭地與燕柳等人劃清界線,生恐受到牽連。

叫尹雲的少年被她巴結得好不受用,大咧咧地坐在太師椅上,二郎腿蹺得老高。

他端起茶杯,卻並不急於享用,只是把茶蓋碗弄得噹噹作響,眼勾勾地盯着燕蘊詩瞧,嘴角不自覺地泛起一抹淺笑。

“哈哈哈——”柳江南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尹雲訝然道。

“那你又笑什麼?”柳江南反問。

“我笑……”尹雲不知道為什麼臉紅起來。不過只一小會,他又眨了下眼睛,捧着茶碗道,“我笑這小門小戶的,居然也有錢買如此好茶!”

“可你笑什麼呢?你難道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倒大霉了?”尹雲愜意地啜了一口茶水,沖柳江南挑了挑眉。

“哦?”柳江南突然輕笑了一聲,定定地看着少年,反倒像是在看一隻掉進籠子的老鼠。

燕蘊詩暗忖:看樣子這少年早已經通知了衙門的人來。正在想是不是要先拿下他作為人質,就聽到一聲慘叫,少年已經捂着肚子從太師椅上滾落下來,在地上來去打着滾。

“你、你個死老太婆敢下藥?”尹雲驚怒交加,指着阮四娘破口大罵道。

“我、我……不是我……”阮四娘嚇得雙腿直哆嗦,“哎喲我的媽!我怎麼敢葯大人您呢!”

“毒得好!”燕雙雙大步衝上去要抓那少年。柳江南剛叫了聲“不要”,她卻反被少年拿住了。

“哈哈,想我死,沒這麼便宜!”尹雲一手死死掐住燕雙雙的脖子,得意非常,“姓柳的,你是自己束手就擒,還是讓姓燕的來綁你,自己選吧!”

“你以為我會選什麼?”柳江南嘴角咧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反問。

“有話好說,不要傷了她!”燕蘊詩驚叫道。這少年好生歹毒!原來他早知道自己打不過柳江南。害怕不等他帶的人殺進來,自己的小命先就不保了,所以裝成中毒的樣子,拿住燕雙雙做人質。

“好說?”尹雲怒容滿面,朝她一伸右手,大喝道,“要好說先拿解藥來!”

倒吸了一口涼氣,燕蘊詩看了看柳吳二人,再看看阮四娘,均搖頭不明所以。

她不信這茶中會有毒,除了阮四娘別的人自打這尹雲進門來,都沒有離開過,根本沒有機會下毒。除非下毒的人是阮四娘,但是依阮四娘的膽量,怕是不敢吧。

燕蘊詩略一思忖,忽然大步向少年走去。

“你、你做什麼?”尹雲慌忙拖着燕雙雙向後退了幾步,面色驟變,“你不要她的命了?!”

“你說這茶有毒,我說它沒有。”她走到八仙桌旁端起茶碗,道,“如果我能證明這茶中沒毒,你否能保證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傷害她的性命?”

尹雲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點頭道:“好,你先把這茶喝下去!”

燕蘊詩端起那茶碗,一股子奇異的香氣撲面而來,讓她心中暗驚。難道真的有問題?

“姐,不要!咳咳咳……”燕雙雙被尹雲掐住脖子,仍努力出聲阻止,滿面漲得血紅。

“雙雙……”燕蘊詩看到燕雙雙痛苦的表情,熱血往她腦門上一衝,無論如何不能讓她這個唯一的妹妹出事。於是毅然將那碗茶水一飲而盡。

“姐?”燕雙雙驚叫了一聲,忽覺頭頂劇痛,被尹雲一掌擊暈過去。

此時,柳江南和尹雲忽然同時站起身來,伸手去拉燕蘊詩。可手還沒有夠着,她的身子就如同槁木般撲倒在他們面前。

燕蘊詩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周圍的景象。

那是一片很美的樹林,林間有不知名的鳥兒在穿翔歡鳴。林子東邊有一條山隙小瀑布,清洌的溪水分成數股,順着長滿青苔的石壁蜿蜒而下,最後匯到一個小小的潭中。走近幾步,便可以看到清澈見底的潭水,水中堆滿子五色的石子。

“這是哪裏?”她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然後就看到了同她一樣一臉茫然的尹雲。

他們在林子裏轉啊轉。不知道轉了多久,只知道天黑了,又亮了,她的腳底居然也被磨起水泡。

“快看,那是什麼?”尹雲指着前面興奮地叫道,“來瞧瞧!”

“什麼?”她欣喜地問,以為找到了這荒山的出路,不過馬上又失望了。原來尹雲指着的不是什麼出路,而是離他們數丈遠的一塊大青石。

“喂,別玩了。”燕蘊詩坐在一塊石頭上翻白眼。尹雲卻獨自跑到那大石前蹲下,側着頭將手探入石縫中掏摸。過了一陣,突然驚叫一聲,跳了起來。燕蘊詩冷哼道,“什麼事大驚小怪。你在挖什麼?”

“琴蟲、琴蟲,哈哈!”只見尹雲興奮地舉起一物沖她叫道,“原來這個獸首蛇身的東西竟然就是小時候聽說書人講《山海經》時提到的大荒山琴蟲。”

“天?”她望着尹雲手中那四腳蛇一樣卻長了個獸頭的東西,倒吸了口涼氣,從石上彈起,指着那巴掌大小的琴蟲喃喃道,“這是、這是……”

這是什麼鬼地方?!總不會像尹雲所說,她們正是在這《山海經》中所寫的地方吧?

“難道這是……宋襄的鬼谷陣法?”她想起了三年前在風月谷大陣時的情況,也和現在差不多。難道這竟是宋襄的鬼谷陣法?除此以外,她怎麼也無法想明白自己為什麼忽然來到這個古怪的地方。

“為什麼會這樣?!”如果這真是宋襄的陣法,這次可沒有柳江南來救她了。一泄氣,燕蘊詩又頹然跌坐回石上。

但是,宋襄不僅可以輕易操縱人的生死,甚至可以創造世間的幻象。他這麼法力無邊,那他不是成了神?

“東南海之外,大荒之中……帝瑞頊與九嬪葬焉……”

尹雲負手而立,仰望白雲藍天,閉目幽幽嘆道:“大荒山,我們真能葬在如此美妙的地方,也是一件美事啊!”

“葬?”燕蘊詩平靜地道,“血蓮丹心旗的弟子只有一種葬法。”

“是什麼?”尹雲好奇地問。

“葬在戰場上!”她道。

尹雲見她眼中透出的堅毅之色,心頭一震,訥訥地道:“哪有這麼嚴重,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出去。”

“我絕不會死在這裏!”她斷然道。

“那是、那是當然!”尹雲連忙賠笑。

她嘴上雖然厲害,其實心裏不免有些難過,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永遠走不出去,忍不住自語:“不知道雙雙他們是否安全……”

“雙雙?海南之外,赤水之西……有三青獸相併,名曰雙雙……”或許真是太久沒有讀過書,一讀就止不住的興奮。尹雲又犯了老毛病,翻開那書,指着其中一頁哈哈大笑。

燕蘊詩怒吼道:“你有完沒完?你不想出去了,我可不想死在這裏。”說著終於忍無可忍,提劍扔下他就獨自前行。

“不要走,燕姑娘。”尹雲忽然追上前來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你這樣是走不出去的!”

“不行,我要走。我一定要出去!”急躁與恐懼讓她突然暴怒起來,推開尹雲大叫,“我不信,我不要死在裏面,外面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很多事?你要做什麼?”尹雲的話很奇怪,“一個人,活着就是為了自己活。身邊的事都不重要!現在你人就在這裏,哪裏有什麼外面的事會比你自己更重要?”

他說這番話時,人一直跟在她身後丈外,但聲音卻像是一種蠱惑,緊貼在她的耳畔,很輕柔也很清晰,讓她的腳下一緩再緩。

“想想你是為了什麼而活着?難道是為了柳公子?為了血蓮丹心旗?”他追上她繼續道,嘴角有笑意,淡淡的。

“我這一生……十八年前,上天賜予我一個生命。十年前,師傅挽救過它;三年前,是柳公子延續了它。我的生命從來都不是我自己的,所以我不可能為自己而活。”她不期然停下腳步,怔怔地道。

“是嗎?這樣說來你是為了報恩而活了?”他搖頭道,“你是報恩以求心安,又或者你需要一個借口去報他們的恩,以便有理由留在他們的身邊。留在師傅的身邊是因為你是孤兒,除了師傅已經沒別的親人;留在柳公子的身邊是因為你愛她,是不是?”

“我……”她語塞。她驚訝地看着他。他點破她心中的秘密,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算你出去了,師傅也不可能變成你的父母,柳江南仍然是吳湘兒的丈夫。不要再執迷了。就留在這個世外桃源不是很好嗎?”他繼續蠱惑她,那多情的眼波中跳動着詭譎與狡黠。

“可是,柳公子、吳姑娘……她們……”燕蘊詩語意不明地念叨着,忽感覺渾身酸乏無力。伸手扶靠在前方一棵不知名的古樹上。

“不要再執迷了,沒有柳公子、沒有吳姑娘。這裏只有你……和我……”尹雲貼到她的耳根輕輕地吹着氣,“沒有別人。”他眼中劃過一道奇異的光亮。

“沒別人?”燕蘊詩回頭看了他一眼,如果這世上只有她和他,那麼、那麼……

不可否認,他是一個很英俊的少年。不光英俊,眉宇間的神情倒與柳江南有七分相似,讓她不由自主地對他產生好感。如果他此時對她說的是真心的話,如果……這世界上沒有柳江南,只有他和她呢?

他笑得很頑皮,或者很邪惡,卻絕不噁心。但是……

有人輕咳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如醍醐灌頂般澆醒了她。

“啪!”她狠狠地扇了尹雲一記耳光,“你做什麼?”

“我……”

一道戾氣劃過眼眸,他悻悻地摸着臉頰,頓了一下,才好似清醒過來,轉為驚訝,道:“怎麼回事?”

燕蘊詩冷笑,本來還想再打,忽然發現尹雲憑空消失了,無聲無息。

“宋襄?”對,一定是他,要不然他怎麼會無聲無息地消失?

“宋襄!藏頭露尾的算什麼好漢,有種就給我滾出來!”大喊大叫了一陣,沒有人理會。燕蘊詩感覺自己全要崩潰了,傾盡全力一掌打到身前的古樹上,樹身“喀嚓”斷為兩截。暗中有人長嘆道,“可惜!”

“出來,你出來!”她再打,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累了,就回到最初那水潭邊,坐在地上喘息。這時候她看到了那本《山海經》,是尹雲掉下的?她拾起書隨手翻了翻。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她欣喜若狂地嚷道:“我知道怎麼破他的迷魂陣了。”說完,抬手將那書扔進水潭中。看着那本書緩緩沉入潭底,燕蘊詩閉上眼睛,不再看四周的幻象。最後,又一頭栽倒在地……

而就在她倒下之前——

“喝,怎麼會這樣?”吳湘兒雖是見慣了陣仗的人,也難以想像這個少年何以會在眾目睽睽、敵眾我寡的劣勢下下毒。阮四娘見燕蘊詩飲下那杯分明是由她親自端來的茶后倒下,更是大為驚訝,急忙湊上前來想看個究竟。卻不料柳江南右腕驟然一翻,指尖射出幾道白光,朝着三個不同的方向射中向阮四娘、燕雙雙和吳湘兒三人。

“江南……你為什麼要……”

當吳湘兒倒地吐出最後一個字時,她的眼神像過往無數次一般,駐留在那個對她“重情重義”的柳江南臉上,但得到的回答卻只是一句淡漠得令人揪心的“對不起”。至死,她也沒有弄明白柳江南對她痛殺下手的原因。

蹲在她的屍身前,柳江南緩緩地閉上了眼,同時伸手合上了吳湘兒難以瞑目的雙眼。

一旁的少年,靜靜地看着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不單沒有絲毫的不忍,臉上甚至透着激賞殺戮的愜意。

“為什麼要逼我?”柳江南的語調中夾雜着一絲哀傷,“為什麼……如果不是你,我也不必殺死她們。”

“二哥,話怎麼可以倒過來說?!”少年做委屈狀大聲申辯,“讓我用黑石迷惑燕姑娘,分明是你自己的意思。是你說要讓她忘了過去,忘了吳湘兒這個人曾經存在;是你自己說要和她再續前緣。現在你要殺了這三個人滅口,可不是我的主意!”

柳江南一擰眉,呼出一口氣,“這話是不錯,可我沒想到你會挑這個時候來……”

他的本意只是想讓燕蘊詩相信他的話,抹去吳湘兒曾經存在在這個世上的事實,但他並不想殺死吳湘兒。可是他也容不得“計劃”有任何的閃失,既然這幾個人目睹了燕蘊詩中毒的過程,為了保險起見,她們必須從世界上消失。殺人,在他自己看來是被逼的,是這個少年逼他這樣乾的。因此,他對少年的魯莽着實有些惱恨。但當他看到少年不時瞟向伏睡在八仙桌上的燕蘊詩的眼神時,忽然想明白了他的用意。

其實他早應該想到,三年前當他在船艙中聽到他的笛聲時,他就應該想到。他們分明愛上了同一個女子。

少年也看出柳江南識破了他的用意:他原本就是要當吳湘兒的面下藥,就是想逼柳江南自己殺死吳湘兒,以證明他對燕蘊詩的“愛”。不然他斷不會相信柳江南的話。不信柳江南盜了琴中的物事和吳湘兒從丞相府私奔出來,只是因為他不想再做劉鈞的義子、只是要讓姓劉的好看、只是想要和燕蘊詩再續前緣。

“你為什麼要讓我為難?我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譽才拿到這封信,目的也是和你一樣。”

“犧牲?二哥和我講犧牲?”少年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般張大了嘴,“犧牲別人的性命全都不算數,這世上,只有二哥的名譽最重要!”

“你……好!不管怎麼說,我不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說到此處,柳江南中寒芒一閃,恨恨地道,“況且,你我共同的願望,就是讓劉鈞那老狗沒好日子過!”

“既然如此,你不如現在就將信交給我,由我代你轉交到食月王的手上。”少年道。

“現在還不行,我說過,你必須保證我和她明日順利出了城。目前我還得靠它保全自身。”他並不想告訴他,雖然這“信”最後都是要交到食月國的手上,但由誰來交,卻是大大不同的。因為關係重大,交出去的已經不僅僅是一封信,更是他和劉鈞兩個人的命!

“好!”少年斷然道,“你可要守諾,不能反悔!”

那信是他的!他得拿它去食月國王面前立個大功。怎麼能讓別人拿去?就算這個是自己的親二哥也不成。不過他也不着急,只因他的人早埋伏在了彬城的各個出口,任憑武功再高的人,就算化做飛鳥也很難帶着那封信“飛”出去。

聽出少年話語中警告的意味,柳江南不免有些心痛,“襄,這十幾年來,明裡你在食月我在王朝,各為其主,但私底下咱們兄弟從未斷了聯繫,難道說還不了解我這個做二哥的為人?”

“不。”被稱做襄的少年搖頭輕笑,答得十分乾脆。光憑你可以親手殺死那麼愛惜你的一個女人,你就不值得我相信!

搖了搖頭,他的態度讓柳江南自覺無趣。踱到八仙桌前,緩緩蹲下身來拾起剛才從燕蘊詩手中摔落的茶碗,嗅了嗅。茶碗中散發出的異香讓他眯起眼,似乎有些陶醉。忽然聽到桌上女子的夢囈。

“你那食月國的黑石藥性果然厲害。不知她夢到了什麼。”看她滿頭大汗,似遭遇了什麼驚嚇,他皺起眉頭。

“我知道!”少年笑道。

“哦?你怎麼會知道?”他眼中泛起一片迷離的色彩。

“大荒山、琴蟲,還有我!”少年指着自己的鼻子很得意地說。不過在看到柳江南冷厲的目光后,立即又笑道,“剛才你在和吳湘兒‘道別’時,我已和她對了大半天的夢話。我以為,她不會再夢到……別的了!”

臉色一變,柳江南不再說話,走近燕蘊詩身前,他輕輕將她的身子抱起。剛走到門前,又聽到身後少年高聲道:“黑石的藥性只能維持一個時辰,我在城外碼頭為你們準備了喜船,你快去吧。”

見柳江南茫然不明所以,他又解釋道:“那年在船上,你曾為她的離去而摔琴。我知道,這些年來那“船”就是打在你心上的一個結。現在好了,你不再認那老狗,而丹心旗也從護國功臣淪落為草莽流寇,大廈將傾,不復當年的威風。現在你們之間再無障礙,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帶上她去過你們的逍遙日子,我想她也不會反對。”說到最後一句,語氣竟有些酸酸的味道。

“謝謝!”柳江南低頭看了看懷中酣睡的女子,想到三年的相思舊夢,愛執反覆的煎熬終於到了盡頭,眉梢漸漸暈開一層淡淡喜色。

可是“謝謝”這兩個字從他口裏吐出來卻總是有點奇奇怪怪的感覺。他方才殘忍地親手殺死了一個深愛他的女人,下一刻卻為了另一個女人發出這樣的聲音。這到底是他天性涼薄仰或是虛偽矯情?

雙手一攤,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少年人目送柳江南抱着燕蘊詩離去的背埃仍能聽到燕蘊詩口裏的夢囈:“琴蟲,琴蟲,大荒山……”令他心中感覺一陣隱痛?br>正當他以為她將和三年前那個轉身一樣,乾脆洒脫地從他的眼前消失,從此嫁做柳家婦與他了斷今世的緣分時。偏巧耳邊傳來一陣呻吟。

“原來她沒有死?”少年眼神疾轉向地上的屍體,大吃一驚。

“不錯,那是她的妹妹,我怎麼能殺死她?!你帶她到別處,總之想個法子要她暫別回來就好。”柳江南的聲音遠遠地傳來,留下地上兩具屍體和一個活人等少年來“收拾”,自己卻走得沒了蹤影。

隔了半晌,少年卻忽然悟出了什麼。望着門外柳江南消失處,道:“好啊!我雖笨,卻也不上你的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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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燕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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