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節 請唱引罷折紅花

天色有點陰，薄薄的雲層積聚在半空，似乎隨時會灑落雪點。可是，一進入御苑，便如換了一個天。

奇花珍木，不可勝計，硬是將層巒疊嶂的殿宇遮掩。鑿池為海、疊石為山，天然石樑搭就的山亭，錯落風流的杏林，真是麗如瓊瑤！

西去不過數百步，有橋曰“仙橋”。李文植一路指點着為我介紹，我曾去過頤和園，雖然比這要大得多，可畢竟經過戰爭的洗劫，要論巧牟造化、綺麗纖巧，真是遠遠不能比！

就這眼前的“仙橋”，橋面呈三虹形狀，朱漆欄?，下排雁柱，中央卻又隆起，李文植說這叫“駱駝虹”，我看了又看，真好象是天宮裏的一輪飛虹落到了人間。

橋盡處正好到了池水的中央，五座宮殿迴廊相連，中間一殿最為雄偉，正中端放一紅木雕龍交椅。

“文植，官家還沒有來？”我小聲問着。

“李夫人，你總算來了。”側殿紗幄掀起，一人娉娉婷婷地走出來，是金城夫人。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第一次現沒了花蕊夫人，原來她也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深灰色的貂毛圍繞着雪白的臉，胭紅的小嘴如月牙般輕啟着，齒如銀貝。

“青兒，來，和我坐一起。”她拉着我的手入座，“李先生，好久沒見面了，我們倆姊妹要好好說說悄悄話，你不會介意吧？”她扭頭問李文植。

“怎麼會呢？這是青兒的福份。晉王到了，他正在尋我。”

眼睜睜地看着他離我而去，和晉王坐到對殿，透過隨風輕舞的紗幄，晉王看着我一笑。金城夫人俯在我耳邊低語：“聽說你昨兒去看望姐姐了？”

我瞅了她一眼，一汪剪水眼波，盈盈閃閃，身後的曲廊通向一小島，島上鬱郁青青，花樹茂密，隱隱有小鹿啼鳴。

“聽說姐姐病得很重，唉！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向官家求求情，可是，”

話沒說完，冷不防一人從我們身後竄出，“德昭請娘娘貴安！”

“哎喲，嚇死我了！你從哪兒冒出來的？”金城夫人撫着胸口，嗔道。

“那兒！”德昭指指那小島，揚揚手中的弓箭。

“怎麼？那上面還能狩獵？”金城夫人問。

“差一點，如果不是這兒人多驚擾，那頭小鹿現在就背在我肩上了。”

“吹牛，我才不信呢，哪一次打獵還不是你的獵物最少！”金城夫人說。

“我聽先生說過，你的箭法比他還准。”德昭走到我身邊。

我隨便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找一天，我們一起去那片老林子裏玩玩，怎麼樣？聽說前幾天有獵人被大蟲咬傷了。”

我向金城夫人那邊挪了挪，這個德昭湊得太近了。

“為什麼不理我，我哪兒得罪你了？”他在我耳邊低語，我的耳朵都能感覺到他口中噴出的熱氣

我臉都紅了，金城夫人眼光含笑不停地掃過來。

“沒有！”我不耐地說著，一翻白眼卻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這麼多人，你也不看看大家都向這邊看呢！”正打算多埋怨他幾句，卻不防看見斜殿一男子目不轉睛地看着我，瘦骨嶙峋的長臉，冷冰冰的眼中沒有一絲人氣，我突然覺得身上雞皮疙瘩直起，“德昭，那個男的是誰？怎麼那樣看着我，好像和我有仇似的！”

“父皇母後來了，我得走了，那個人就是剛被貶為河陽城節度使的趙普。”他快步走到對殿坐下。

“起！”一宮人高喝。

殿中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我睜大眼睛盯着緩緩步進中殿的為之人。他身高不過一米七左右，膀粗腰圓，面色偏黑，一抹八字鬍，裝束和晉王、文植他們並無太大差異。身後緊隨一中年女子，着硃砂裙袍，豐肌神秀，端莊慈婉，定是王皇后。

趙匡胤頭微側眼光瞟來，原來除了我，所有的人都垂頭低目，我趕緊低下頭。

“眾位卿家不必拘禮，今兒只為冬至慶宴，大家暢飲無妨。”趙匡胤擺擺手讓大家落座，和顏悅色，並沒有電視中帝王的色厲、內荏。

金城夫人嬌滴滴地笑起來，嚇了我一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她手舉酒樽，出側殿盈盈跪下，“陛下，臣妾願我主萬壽無疆，求請唱引‘綏御酒’。”

“這個嗎？”趙匡胤面現難色。

“陛下，由後宮嬪妃唱引‘綏御酒’，這個恐怕沒有先例吧？”晉王站了起來，朗朗道。

“怎麼沒有？”金城夫人站了起來，“去年不就是徐貴妃嗎？”嫵媚的眼波流向趙匡胤：“陛下可不能偏心呀，徐姐姐可以，為什麼臣妾就不行？難道晉王殿下連這等瑣碎小事也要替官家作主嗎？”

“去年徐貴妃請唱引‘綏御酒’，是因為皇後娘娘因病缺席，可今天皇後娘娘端在，又怎能壞了皇家歷來規矩呢？”晉王毫不示弱。

金城夫人冷冷哼道：“徐貴妃破例就是名正言順，輪到臣妾這兒就成了罪由，請官家恕臣妾狂妄之罪，自取其辱！”

“好了，難得一天朕能與諸位卿家聚聚，不要掃了大家的興！”趙匡胤偏向王皇后道：“你身子才好些，這等瑣碎小事就讓金城夫人代勞吧？”

“多謝陛下體恤，妹妹，今兒就由你來唱引‘綏御酒’吧。”皇後果真溫柔敦厚。

晉王重重哼了一聲坐下，不再言語。

金城夫人得意之色洋洋撒撒，我側過臉去，看着身後的池水碧藍，數十尾五彩斑斕的金魚掙吃着浮在水面上的魚食，肚子已鼓得極圓，連遊動都有點吃力了，可那小小的魚嘴還是一張一合，吃個不停。我若有所思，再看看眾目睽睽之下的金城夫人，春風滿面，美艷得驚人！

“妹妹，你怎麼什麼也沒有吃呀？”也不知何時，金城夫人已回到座位。

看看成堆的棗塔，高高摞起的環餅、油餅，我皺皺眉，這些時胃總有點不舒服，挑了一點姜蝦放入口中。

“妹妹，你看，官家賜晉王那麼大一杯酒，晉王就是不肯喝。”過了一會兒，金城夫人又對我說。

果不其然，賜酒的太監尷尬地站在晉王身邊，無論太監如何勸說，趙光義就是搖頭。德昭站起來，“父王，既然叔父已不勝酒力，就讓我代飲吧。”說完，就要將酒杯搶過來。

“不行，德昭你退下！”趙匡胤語氣加重，臉上卻依舊笑呵呵的，“四弟，潘美將軍才取了韶州，看來滅南漢，已是指日可待，朕心裏很是痛快，你就喝了這一杯吧。”

“陛下，”趙光義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道：“如果非要臣弟飲了這杯酒，也不是不可，只是，”

“怎麼？四弟要和朕講條件，好！你說，你追隨朕多年，為大宋朝立下了不少的汗馬功勞，有什麼條件今天朕都要准。”

“如果金城夫人親手將那朵紅花折來，臣弟就喝。”趙光義指着我們身後的一枝蔓藤，其中一朵碗口大的紅花，花瓣層層疊疊煞是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