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了幾天,徐湛然暫時將一切煩惱拋到腦後,再自家院子和雪屏下棋。徐湛然屢屢敗陣,連續輸了好幾盤棋。
“我真不曉得你眼裏看的是棋盤呢,還是夢翎的臉?”雪屏嬌滴滴地笑問。
“呃?”徐湛然沒聽清楚雪屏的話,愣楞地望着雪屏。
“你是忘了現在是哪個朝代啦?”雪屏一邊說,一邊又拿走徐湛然的一個棋子。
徐湛然仍是望若雪屏,什麼話也沒說。
就在這個時候,夢翎氣呼呼地走了過來,一抬手便甩了雪屏一個耳光。
雪屏睜大了眼,滿臉錯愕。
“瘋丫頭,誰許你在我家撒野?”徐湛然倒是在恍惚中驚醒過來,微微帶着怒氣地質問一見面就打人的夢翎。
夢翎鐵青着臉,一手指着表情無辜的雪屏。“你自己不會問問這個嚼舌根惹是生非的蹄子?她可厲害了,在七王爺身邊說三道四,托她的福,才鬧得我表哥要被皇上削去爵位、表嫂被刑部折磨得死去活來。比起商朝的妲已,她可不遑多讓。”
雪屏聽見夢翎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指控,一行淚珠便掉了下來。
徐湛然根本不知道夢翎在發什麼天大的脾氣,這小鞭炮一進門,對着雪屏又是耳光又是臭罵,弄得雪屏委委屈屈、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徐湛然氣得拍桌怒道:“雪屏又不是愛惹事的人,你別胡說!她可不是叫你隨便亂打的。”
夢翎轉頭怒目望向徐湛然。“是啊,她是我惹不起的,她會哄人會害人,哪天連我也給她弄到刑部大牢去了,我還哭訴無門呢。”
原本充滿怒氣的夢翎一見到徐湛然竟“含情脈脈”
地望着雪屏,為了維護雪屏,徐湛然甚至還對着她拍桌子,夢翎這個時候只覺得自己像一個即將發出轟然巨響的鞭炮。
雪屏撫着臉頰,以顫抖的聲音問:“我怎麼哄人害人呢?”
夢翎冷哼一聲道:“自古至今殺人不見血的,都是像你這種柔弱可憐、楚楚動人的美女呢。”
“康夢翎。”徐湛然沉聲喝問:“你可不可以有話直說?”
夢翎紅着眼望向徐湛然。“你難道不明白我嫂嫂是怎麼進刑部的?就是這位千嬌百媚、美麗絕倫的雪姑娘在七王爺面前告狀,把我嫂嫂說得像十惡不赦的壞胚子。所以刑部才會派人把嫂嫂帶走。”
“原來是為了這事。”雪屏破涕為笑。“夢翎妹妹,你好好聽我說,我也是為了你啊。”
“去他的姐姐妹妹!”夢翎率直地說著:“我嫂嫂被折磨得凄慘,好幾天米飯不過,昨天我表哥去看我表嫂,回來表哥說表嫂都虛弱得站不起來了,你還笑得很美很動人。哪天我還得拜託你一刀捅進我的心窩,免得我被折騰得死去活來,還得像耍把戲的猴子一樣供你大小姐玩笑找樂子。”
雪屏聞言,秀麗的臉上登時慘白。
“康夢翎,別口不擇言。”徐湛然又氣得重重拍案。
夢翎忿恨地望着徐湛然。“你何不把整個棋盤摔在我臉上算了?”
徐湛然雙手環抱胸前,忍着怒氣不說話。
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雪屏勉強笑道:“夢翎,你嫂嫂是個什麼樣的人,想必你也慢慢地看清楚了。如果我不向七王爺舉發,到時候知道詳情的一干人都要被牽累了。難道你願為了銀冰一人,害大夥全成了知情不報、隱匿罪犯的犯人嗎?”
“笑話。我嫂嫂算什麼罪犯?”夢翎兩眼圓睜,惡狠狠地瞪着雪屏。
雪屏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眼神,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徐湛然修地站起。“康夢翎,與人共謀行刺是上皇后,這不算罪犯?你就算可以不計較銀冰兩次害你,但你如何忍心看見楊大哥因為銀冰而毀掉前程?萬一直上被人害了,群臣及百姓亂成一團,你能替銀冰扛起責任嗎?”
聞言,夢翎淚眼盈眶。
謀利皇上是死罪,柔弱的銀冰怎麼可能介入?
雪屏見夢翎哭了,心中着實不忍,因此伸手替夢翎斌淚。“可憐的姑娘,你一直把銀冰當成好人,所以很難相信銀冰是心機深沉的女人。”
夢翎聽不得別人對銀冰的批評,此時充翼在胸口的全是極欲煤開的狂烈怒火,不發泄實在不行。夢翎瞥見桌上的棋盤,一個伸手便將所有的棋子掃落地面,雙手拿起棋盤,高高舉起,重重地往桌面摔去。
雪屏誤以為夢翎蓄意攻擊,於是眉一皺,左手一揮,將棋盤劈成了兩半。
夢翎沒料到雪屏也是會武功的練家子,她瞠目結舌,獃獃地望着雪屏。
徐湛然也以為夢翎為棋盤是要砸傷雪屏的臉,所以面帶怒容地將夢翎拉開:“康夢翎,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粗暴?不用遇事就用蠻刀解決?雪屏要是受傷了,你賠得起嗎?”
夢翎原以為徐湛然氣的是棋盤被毀,聽到後來才知道徐湛然誤會了。但夢翎連解釋也不想,反而態度更加強硬地說:“粗暴野蠻原本就是我們康家家風,如何?我康夢翎不僅具有劣根性,而且是自幼耳儒目染。
你不服氣,就跟我用拳頭理論啊。”
“瘋丫頭。”徐湛然雙手握住夢翎的肩膀,猛烈搖晃。“我們是不想讓你再受到銀冰的傷害,你卻只會辜負別人的好意。就算我是因為你喜歡所以才種了一園子的花,你也不曾仔細體會其中的深意。你只知撒野,枉費了我的心。”
夢翎被徐湛然愈搖愈清醒,徐湛然之所以種薔薇,那是要討夢翎的歡心,投其所好。夢翎才剛有一絲絲的喜悅,卻又想起徐湛然方才對雪屏深情注視的樣子。
“算了吧,二世祖,你只會和我作對而已。”夢翎冷冷地撥開徐湛然的手。“你們要害死我嫂嫂,我偏不如你們的願。我一定要想盡各種辦法,替嫂嫂脫罪。”
滿臉倔強的夢翎,硬生生將心中的甜蜜與醋意給壓到最深處。她發誓,絕不讓徐湛然看穿她真正的面目。
柔情與妒很,夢翎全藏了起來。
“康夢翎,你真不懂事。”徐湛然輕聲叱責。
“我就是不懂事,我就是愛鬧,我還要刨根挖土,毀了你滿園子的薔薇。”說完,夢翎果真走到花圃前攀花折蕊,狠下心要將薔薇連根拔起。
“瘋丫頭,你做什麼?”徐湛然連忙向前阻止。
兩人的手都被花硬上的刺劃出了橫橫豎餐的傷痕,為了不讓夢翎“辣手擋花”,徐湛然只好將夢翎推開,若不是雪屏及時扶住,夢翎就要摔倒。
一朵薔薇花瓣孤伶伶地隨風吹到圍牆之外。
夢翎拉着雪屏大嚷:“你過去吧!去和他種牡丹種海棠,那才有風情才有意趣。他要的是文文雅雅的姑娘。去他的淑女!我辦不到,我不打擾你們的雅興。”
“康夢翎!你別再撒野了。”徐湛然怒喝。
看着夢翎與徐湛然愈吵愈激烈,雪屏急得全身是汗,卻不知如何勸解。
吵鬧聲引來徐家的男佣女婢圍觀,卻沒人敢出聲。
“我就是野,要看不慣,你就帶我離得遠遠的。”
夢翎大喊:“我可沒逼迫你看我。”
儘管心裏只想好好安撫夢翎,但徐湛然不知怎的,一開口卻又沒好話:“住在這兒的姓徐不姓康。康小姐,今天可是你不請自來,在我面前大吵大鬧。我可不想看你撒野的樣子,也沒下帖子請你來。”
“好,你不想看我,我也不想賴在這。”夢翎不甘承弱地回應:“是我笨。無緣無故跑來這惹得自己一身穢氣。”
徐湛然勝上毫無血色,懊悔與氣憤充斥內心。
夢翎只覺得自己快要氣瘋了,眼前所見的一切事物都相當刺眼。“我不該來的,打擾了。”夢翎從齒縫迸出了這麼一句話后,便憤而拂袖離去。
“站住!”徐湛然明明想挽留夢翎,但語氣仍是強硬。有許多僕人在場,徐湛然根本拉不下臉。
夢翎並沒有回頭,也沒有停頓下來,反而像風一陣似沖了出去。
雪屏輕輕嘆道:“表哥,你沒聽夢翎說,粗暴和野蠻是她從小耳濡目染的。她是千金小姐,誰敢對她無禮?你想想看,夢翎會用拳頭和人爭長論短,是向誰學的?”
“你是說……”在雪屏的提醒后,徐湛然才恍然大悟。“夢翎是從小便被父親打罵,所以現在脾氣才會那麼暴烈,動不動就用拳頭說道理?”
雪屏嫣然一笑。“康大人是出了名的寵女兒,他怎麼捨得打夢翎呢?或許是夢翎的親娘經常被康大人飽以老拳,所以夢翎長大之後在男人面前就特別兇悍,這樣才不會被男人欺負啊。”
雪屏的話並非妄自揣測,因為朝中本來就有人傳言康詩郎八面玲政、待人有禮,但在家喜歡毆打妻子,以致於夢翎之母年輕早逝。
對於夢翎的蠻橫,徐湛然再也不感到氣憤了。夢翎雖有時令人哭笑不得,但也令人心疼。徐湛然二話不說,一抬腳便追了出去。
“表哥,別再和夢翎吵架啊。”雪屏提高嗓門叮嚀徐湛然。
www..netwww..netwww..net
夢翎有些恍惚地在街上跑着,與她捺身而過的路人都成了一張張籠罩着白霧的臉孔,小販的叫賣聲傳到夢翎耳躲里彷彿成了沒有語言的聲響。
忘了最初是為了什麼才和人起衝突的,夢翎在意的是徐湛然在面對雪屏時痴痴傻傻的模樣,以及誤會夢翎要攻擊雪屏時,徐湛然那種怒不可遏的神情。
夢翎狠狠吞下一肚子的委屈,跑進街角一個無人的巷弄里,征忡地望着地面,淚雖不再流下,心卻似波人狠狠地擰了幾把。
徐湛然追了上來,看見夢翎這般模樣,徐湛然感到難過,但又不敢出言安慰。因為徐湛然擔心自己若是隨便說話,就又要和夢翎吵了起來。
好像如果不是為了吵嘴,他們就無話可說。
靜默許久,徐湛然才帶着謹慎的態度開口問夢翎:“想不想去刑部見你表嫂?”
夢翎抬頭困惑地望着徐湛然。“葯棗?我沒聽過有這東西,是泡了葯湯的棗子嗎?”
原來夢翎將“表嫂”聽成了“葯棗”,徐湛然差點沒笑出聲來。但是為了不惹夢翎發火,徐湛然只好強行忍住笑意,再問一次:“我是問你想不想去刑部見你表嫂?”
夢翎眼睛一亮,隨即又暗了下來。“我想去,可我去了好幾次,刑部的人都不讓我見,說是我爹交代,怕劫囚。”夢翎說到最後,聲音大了起來。
“別生氣。”徐湛然笑眯眯地望着夢翎。“我有七王爺的特許,可以直入刑部大牢問案。如果你擔心我會對你大嫂嚴刑逼供的話,你不妨隨我來。”
夢翎心裏雖疑惑徐湛然幾時擁有如此大的權責,但為了見見銀冰一面,夢翎也只有乖乖隨着徐湛然來到刑部大牢。
銀冰披散長發,穿着囚服縮在牢房一角。
“嫂嫂,夢兒來看你了。”夢翎輕聲呼喚。
銀冰抬起頭冷冷地看了夢翎一眼。“你不必來的,多事。”
聽到這麼冷漠的口氣夢翎並不以為意。夢翎比較傷心的是,銀冰不似往昔那麼衣着整齊、美貌動人,在牢中待了許多天的銀冰顯揖神色黯然,臉頰上有清晰可見的掌印、衣服上也血跡斑斑。
“嫂嫂,昨天表哥來看你你不理他,現在又這樣對我!”看見銀冰傷痕纍纍,夢翎珠淚成串,嬌麗的臉蛋上一片濕潤。
徐湛然輕輕拍着夢翎的背脊。
銀冰冷笑道:“你們漢人不是就要我們白族死嗎?
別在我面前應情假意。反正我是籠子裏的老鼠,任憑你們這些貓玩弄。我認了。”
夢翎訝異地看着銀冰。原本一個嬌柔樸實的白族美女竟對漢人有如此深重的仇恨,這是夢翎所不能理解的。夢翎轉頭望向徐湛然,不知自己該做什麼、該說什麼;身在太平盛世,夢翎不明白銀冰的怨從何而來。
徐湛環輕嘆道:“銀冰,你差點沒將夢翎害死,她卻還當你是好嫂子,你何必這種臉色?”
銀冰沉着臉,平靜的表象卻掩不住眼底的幽怨。
“嫂嫂才不是害我的人呢。”夢翎一面為銀冰爭辯,一面自懷中取出了手帕。“嫂嫂,其實那天我摔傷,你是很為我着急的。你用手帕替我捂住傷口止血,阻止藥師殺我,所以你並不是那麼狠心的是不是?”
銀冰低頭看着自己又紅又腫的左手,這是被烙鐵烙過的痕迹,原本昨天楊天曦前來探望時還給了一瓶藥膏,但銀冰見了不用,更不願和楊天曦說話。
“嫂嫂,你以前都是那麼溫柔順從,現在怎麼都冷冰冰的呢?”夢翎晶晶亮亮的大眼都哭紅了,但銀冰卻始終無動無衷。
昔日蜜裏調油的姑嫂,現在宛如仇敵。
“廢話,她叫銀冰,所以她的所做所為,都叫人心裏冷了一半。”徐湛然看不慣銀冰的態度,故有此言。
銀冰本來就是表裏不一的人,心腸惡毒、表面柔順,不但會今男人神魂顛倒,若是發現得遲,說不定楊天曦就真會死在這女人的手中。
徐湛然看得出來,銀林來到中原並非為了行刺皇上皇后,而是想要害死楊天曦。但為何這三年來都未曾真正動手行兇,徐湛然百思不得其解。
以楊天曦對銀冰的寵愛及信任,銀冰要下手應不困難。
但是夢翎自始至終都不肯將銀冰視作蛇蠍美人,夢翎堅信,銀冰對楊天曦是有感情的。“嫂嫂,你嫁到中原已經三年,難道你真的不愛表哥嗎?”夢翎兩手抓着牢門,渴盼銀冰說出心裏真正的想法。
銀冰倏然站起,慘白着臉直走到牢門前。“我沒有我的族人、沒有我的父母兄弟嗎?我生在大理,卻被帶來漢土,骨肉分離,做一個漢人的禁備,做一個漢人的禁臠,我心裏頭怎會有一絲一毫的情愛?”
“你若不願意,可以和楊大哥說明,他是不會勉強你的。”即使隔着一道門,徐湛然還是擔心夢翎會被銀冰傷害,因此徐湛然緊緊挨着夢翎身邊,以防她遭遇不損。
銀冰怒目望向徐湛然。“你別以為你楊大哥是多好的一個人。他和其他的漢人一樣,都想作踐我們白族女子。”
“嫂嫂!”夢翎一臉哀求的神情,只希望銀冰別再如此中傷楊天曦。
楊天曦不是那種會被色慾蒙蔽理智和良心的人,怎麼在銀冰的嘴裏卻成了大色鬼了。
徐湛然輕蔑一笑。“我聽說當初是你自己走到楊大哥面前,要把自己當成貢品獻給楊大哥。”
銀冰忿怒地瞪視徐湛然。“他要是正人君子,為什麼不拒絕?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對我們白族沒有惡意,不會真的滅我白族?如果不是要我犧牲來換得白族的安寧,他就算是把我趕走,我也不恨他呀。”
夢翎睜大了眼,這會兒他可真是聽見絕世奇談了,她明明記得楊天曦是去大理平息一場奪嫡之爭,何時又變成要滅人家白族了?
“嫂嫂,你該不會是誤會表哥了吧?”夢翎破涕為笑,因為她認為銀冰說的話大荒謬了。
銀冰卻不認為自己有何可笑之處。“我們白族好好的,為什麼你們漢人無故帶着兵馬來侵?還不是要在心從負我們白族人嗎?那個姓杜的副帥趁夜找我父親,說楊天曦要我服侍,若我不從,就要放任將士欺凌我族婦女,三天之後更要滅我白族。我是土司的女兒,怎能不顧族人生死?”
一聽見銀冰原來是族長的女兒,夢翎眼睛睜得更大了。“嫂嫂,你是土司的女兒?那不就像是漢人的公主?表哥就是白族的駙馬爺了?”
銀冰滿臉幽怨。只要一提起往事,銀冰就會覺得自己像個沒有血肉沒有思想的貨物,被楊天曦出價買下,作為收藏。
在大理,多少漂亮可愛的姑娘在嫁給心上人時都是甜甜蜜蜜、歡歡喜喜的,惟獨銀冰卻被漢人將軍佔有。
“難怪皇后常說,嫂嫂可比宮裏的貴妃還氣派。”
夢翎把手伸進牢房裏,想握銀冰的手,卻被銀冰撥開。
“笨!蠢1”徐湛然將夢翎的手拉了出來。“在銀冰被捕當下,楊大哥不是拿了一把匕首給我們看嗎?那可是白族公主才能擁有的。楊大哥一直不知銀冰藏了一把這樣的匕首,所以不知道銀冰真正的身份。”
“表哥真糊塗。”夢翎此時也忍不住罵了楊天曦一句。
“他不糊塗。”銀冰反駁:“他若不知我是誰,怎會派人向我父親說要帶我走呢?他還怕別人指責,所以脅迫我父親,要我父親告訴我的族人,是我銀冰心甘情願把自己獻給他的。”
夢翎實在不能想像楊天曦在說這些話時模樣有多卑鄙,但,楊天曦真的是這樣一個淫賊惡棍嗎?
“二世祖,我表哥真是這種人嗎?”夢翎困惑地望着徐湛然。
事情發展至此,真教人愈來愈糊塗。
“笨!蠢!”徐湛然對腦袋持不靈光的夢翎,感到又氣又好笑。“你沒發現有問題嗎?傳話的人是姓杜的副帥,他是一個居心不良的人,因為向百姓索賄而被楊大哥罰了五十大板又攆走了。那種低劣品格的人說的話,能不能相信?”
夢翎不隻眼睛睜得大大的,連嘴巴也張開了。沒人能知道夢翎究竟是傻到什麼地步,不過她實在是想不透此事的因果。一切的頭緒,亂不可理。
銀冰冷笑。“你們漢人不是說‘蛇鼠一窩’嗎?有品格低劣的副帥,那麼主帥又好到哪裏?他要是個英明能幹的,怎麼把一個品格低劣的人留到自己身邊?”
“嫂嫂,你錯了。”夢翎忍不住管楊天曦辯駁。“那個副帥是七王爺推薦的,表哥本來就不喜歡,後來就把那人趕走了。你別冤枉表哥。”
銀冰似乎不屑把夢翎的話給聽進耳朵里,她將視線從夢翎的臉上移至牆上的火把。
“沒錯。”徐湛然為了使銀冰明白這完全是一場誤會,於是耐心評述一切:“副帥的人選是七三爺薦舉的,楊大哥因此沒有懷疑此人能否擔當大任。隨後楊大哥帶隊駐紮南寧,收到一封雲南土司的密函,說是有人想殺害上司,楊大哥連夜趕去鎮壓,遇到一場小小的混亂,被楊大哥給平息了。”
夢翎靜靜地聽着徐湛然說道,但在她這丫頭腦海中所浮現的,不是楊天曦意氣風發的馬上英姿,而是徐湛然一身戎裝、快馬馳騁的俊逸丰采。
銀冰可就沒有什麼絢麗的幻想了,對於徐湛然的描述,銀冰只有嗤之以鼻:“你們不是大理人,也不知大理髮生了什麼事。我父親身為雲南土司,族人又個個純樸,哪有什麼樂土司奪位之事?明明是你們兵馬無故侵擾,幾個族人奮勇抵抗,卻被楊天曦制服。”
夢翎想不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兩種說法難以找出相同的地方。“這真教人頭疼,好像你們兩邊都誤會對方了。可是……可是……這誤會又是怎麼來的?”
“傻丫頭。”徐湛然又氣又憐惜地拍拍夢翎的頭。
“這都是姓杜的副帥搗鬼。當初,他告訴楊大哥,白族為答謝楊大哥的義助,特地送上一名美女,盼楊大哥能納為姬妾,雙方才都有誠意。楊大哥若是拒絕,雲南土司會害怕或者懷疑楊大哥無意幫助雲南土司平亂。
楊大哥一來以為雲南土司盛情難卻,二來怕拒收銀冰,會使銀冰難堪,三來又折服於銀冰的美貌,因此就收下這分大禮。”
銀冰無言飲泣,雖然手上的傷隱隱作痛,但比不上心中的陣陣痛楚。
楊天曦,真的把根冰當成了舍走路的貢品。
“這一切,根本都是姓杜的在作怪,他以為他設下這種陷講,就可以害楊大哥死在大理,然後取而代之當主帥。沒想到大理白族非但殺不死楊大哥,還對楊大哥怕得很。”徐湛然望着銀冰,本以為銀冰對楊天曦只有怨恨,但忽然又發現,銀冰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
那是楊天曦在望着銀冰時才有的神情,莫非銀冰愛上楊天曦了?
銀冰發覺徐湛然在打量自己,因此像首低垂,兩眼盯着地面。
那個姓杜的副帥習要銀冰殺了楊天感,好保住自己清白,同時也保住所有族人的性命。到時候楊天曦一死,姓杜的副帥就帶兵回中土,絕不傷害雲南任何一人。
銀冰受到挑撥,的確很想殺了楊天曦。但是見了楊天曦的面,銀冰又害怕起來,擔心萬一失手,她死了就算了,別拖累父親和族人。所以銀冰就這樣傻傻地順從眼前達威儀不見的陌生軍官,直到如今也都提不起勇氣一刀了結楊天曦的性命。這事,銀冰一直放在心裏不敢對任何人說。
夢翎看見徐湛然一直盯着銀冰瞧,以為徐湛然對銀冰有非分之想,夢翎吃醋,便狠狠推了徐湛然一把。
“二世祖,你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啦,還不拿了盆子接着。”
“臭丫頭,你連在刑都大牢也敢撤野。”徐湛然不甘示弱也推了夢翎一把。“你爹是禮部侍郎,可不是刑部的人。你別有恃無恐,以為到哪都可以‘放鞭炮’。”
夢翎故意裝作徐湛然推她時用力過猛,因此害她拉上牢房的門。“嫂嫂。快掐我脖子,快!”夢翎輕聲催促銀冰,想助銀冰脫逃。
銀冰不懂夢翎的意思,還獃獃地站在原地不動。
徐湛然嘆道:“夢大美人,你白費心機了,就算銀冰掐着你脖子,我也不會替銀冰打開牢門。你不但幫不了她,我還會請刑部尚書治你助人越獄之罪。”
聽見徐湛然說出一句“夢大美人”,夢翎心中一甜,但最後徐湛然竟想請刑部治她的罪,她不禁惱火地說:“二世祖,你敢這樣對我?”
“有何不可?”徐湛然一臉凜然正氣。“我說過,只要你犯了錯,我絕對不會像楊大哥包庇銀冰一樣包庇你。”
“二世祖,你又亂打比方。”夢翎臉一紅,似嗔似喜地瞪着徐湛然。
銀冰轉過身面對牆壁,由於陳年的污垢累積,這面牆顯得又黑又臟,讓整個牢房顯得陰森凄涼。銀冰心中甚感刺痛。想起故鄉大理的秀麗景緻,淚水清然落下。
徐湛然望向銀冰。“我知道夢兒中毒的時候,是你給的解藥;夢兒墜樓,你也知道兇手是誰。你別以為你不說,我們就這不到兇手。兇手是一名藥師,他已經逃走了,但楊大哥已掌握他的行蹤,很快就可以抓到他。”
銀冰雖聽見徐湛然的活,但外表卻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
“還有,那個時常在晚上找你的胖男人,是你大哥對不對?楊大哥已經找到他了。”徐湛然自隨身攜帶的錦囊中取出一隻項墜。
銀冰轉身看見親哥哥的項墜竟然到了徐湛然的手裏,不禁大感震怒:“我哥哥只是來探望我,他又沒有傷害任何人,你們想對他怎樣?”
“我們不會傷害他。”徐湛然帶着悲閔的神色看着銀冰。“只是楊大哥想告訴你,如果你真想回雲南和家人團聚的話,他會送你回去。但是有一點你一定要知道,當初他將你帶回中原,不是將你視作貢品或者戰俘,而是要你做他唯一的妻子。”
夢翎聽見這話,眼淚便不爭氣地滴落。
而銀冰呢?在徐湛然和夢翎面前,銀冰仍是不為所動,彷彿被楊天曦深愛着並不幸福的。
夢翎不能理解銀冰的心腸為什麼硬如鐵石。楊天哈是怎麼對待自己心愛的妻子,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卻唯獨銀冰毫不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