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次月考考完,校慶緊接而來。
在校慶活動的前一個禮拜,各年級各科系的學生都忙着佈置園遊會場地,不過很奇怪的現象是,有些人不在自己的班上幫忙,卻跑到別班去跑腿出力。像畜牧二的就有人到食品二,食品二的人跑到家政二,家政二的跑到畜牧一,畜牧一的跑到普通一,普通一也有人跑到畜牧二一一那個人就是徐胤書。
之所以會造成這種情形,是因為有人重色輕友,為了愛情而棄班上同學不顧。
畜牧二里之前就有些人猜測徐胤書想追求緣箏,現在看到徐胤書這麼積極,先前的懷疑都變成肯定,不少人都確信徐胤書對緣箏真的很有意思。只是照常理而言,很多想追求比自己大一歲的學姐的那些男生,到最後都會變成乾弟弟。所以緣箏的同學都替徐胤書捏把冷汗,只怕他與綠箏做不成校園情侶,只能成為一對異姓姐弟。
這個問題杜緣箏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雖然她的死黨季曉慧曾說過徐胤書好像在暗戀她,但她卻嗤之以鼻,只當大家都在胡說。
杜緣箏只是因為當初徐胤書是被她硬拉進花藝社,又剛好和緣笛同寢,所以她才對他特別照顧。她認為徐胤書和其他人一樣,都只是把她當好朋友而已。
校慶當天,畜牧二擺出風靡全校的招牌茶葉蛋,班上的男女同學使出驚人的纏功,追着每位經過畜牧二攤位的師生,直到對方買下茶葉蛋才肯放人走。
普通一的攤位擺的是以水球丟擲和客人猜拳猜輸的普通一學生,如果客人輸了,必須罰買一杯愛玉冰。這目的本是為了促銷,但後來大家愈玩愈瘋,水球拿起來亂丟,還把教官硬拖去當靶,砸得教官全身濕淋淋。
徐胤書正被同學追着跑,那同學提着水桶一潑,連桶子都失手丟了出去,但徐胤書仍安然逃過,全身連一滴水也沒有沾到。
普通一的事務股長劉娟已被水球砸得哇哇大叫,杜緣笛連忙跑過去搶救;而徐胤書七八個人攻擊,更是忙着到處閃躲。
“真是的,下午還要參加負重賽跑呢,現在就浪費體力。”杜緣箏氣急敗壞地看着以閃電速度經過畜牧二攤位的徐胤書。她曾喊了他一聲,但徐胤書沒聽見。
看着緣箏格外關心徐胤書,季曉慧只覺得緣箏是當局者迷,明明這份感情已超越了姐弟之情,緣箏卻沒發現。
在之前練跑的時候,緣箏每次都在跑道旁替徐胤書加油打氣,甚至在比賽籃球及壘球的過程中,緣箏都會很緊張,而在為自己的班級加油喝采時她都不曾那麼激動過。
那一天的總決賽,普通一不論籃球、壘球都輸給畜牧二,緣箏還覺得惋惜呢!
“浪費體力很好哇!”季曉慧故作幸災樂禍。“這樣普通一就拿不到甲組冠軍。畜牧一也排在甲組,他們就有機會拿第一了。”
杜緣箏白了季曉慧一眼:“拜託,不能因為是自己的直系學弟妹就那樣偏心,比賽要公平競爭,我們怎麼可以希望畜牧一用勝之不武的方式贏得比賽呢?”
“不知道是誰偏心哦?”季曉慧附在唐敏耳朵旁說了一句。
緣箏對徐胤書比對自己的親弟弟還好,這是連杜緣笛也感覺得到的事。
“胤子,過來。”杜緣箏見徐胤書停在普通一的攤子前喘氣,便向他招招手。
胤子一詞是徐胤書要求緣箏這麼喊的。他不希望緣箏老喊他學弟,為了表示他在緣箏心目中和其他的學弟是不同的份量,他曾不止一次提醒她要喊他“胤子”,緣箏才慢慢改口。
徐胤書笑着走向畜牧二的攤位。
“小情人——”畜牧二幾個無聊的男同學鼓噪着。
“動情激素分泌太多啦?”杜緣箏回頭瞪了男同學一眼。等到徐胤書走來,她便遞上面紙:“別亂跑,下午還要比賽。”
徐胤書拿起面紙喜孜孜地擦汗。而一旁畜牧二的男同學又在瞎起鬨:
“給面紙好、給面紙好!千萬別給手帕,會分手的。”
“緣箏同學,我也流汗,你給我一張面紙好嗎?”
“要面紙去找你干姐要啦!你又不是緣箏的什麼人。”
杜緣箏氣呼呼地望着那群男同學:“腦細胞退化到十歲的程度啦?還是感染到幼稚病毒?我看你們有可能是肝功能不正常,陷入肝昏迷的狀況,開始胡言亂語了。”
看見緣箏發飆,那群男同學跑得不見人影。一向笑臉迎人的緣箏竟也有讓人這麼害怕的時候,徐胤書感到很有趣。
“啊!他們都跑走了,誰來替我賣茶葉蛋啊?”杜緣箏皺着眉頭。班上的同學不是去參加趣味競賽就是去別班串門子了,只剩下杜緣箏和季曉慧、唐敏三個女生。而季曉慧正在拆閱手上的一疊情書,唐敏這資優生則是拿着一本家畜營養學在那猛K書,所以,只剩下杜緣箏在單打獨鬥。
徐撒書拍拍胸脯:“沒問題,我來負責把茶葉蛋全部賣掉,學姐負責收錢就好。”
杜緣箏開心地笑:“太好了,還是你講義氣!”這真的不能怪她偏心,就連緣笛都不顧親姊姊忙得連擦汗的時間也沒有,還跑到普通一去幫着哈喝叫賣,只有徐情L書還有點人性,她真想乾脆換個弟弟。
徐民書中氣十足地拉開嗓門:
“買茶葉蛋幄I教官、主任快回頭,畜牧二的茶葉蛋在這裏。
路過的同學停下來唁,茶葉蛋三顆十五元,獨家配方的茶葉蛋,好好吃!”
經過攤位的師長學生都很訝異地停下腳步,大家都很好奇,為什麼普通一的學生會跑到畜牧二這邊?
茶葉蛋的生意很好,不知是因為產品本身營養可口,還是徐胤書和杜綠箏的笑眼太會放電?反正,不到中午,畜牧二攤位上的茶葉蛋全部賣光。杜緣箏與徐胤書心情愉快地坐在一起聊天。
“我的作品已經交出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得名。”杜緣事略顯憂慮地說:“去年人圍的作品多棒啊!那都是可以拿到日本去比賽的。我如果在初選不被淘汰,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徐胤書不喜歡沒有自信的緣箏。“學姐,結果都還沒出來,你怎麼可以先否定自己?作品交都交了,你現在就不能老想着會失敗。把腦袋裏那些雜念全凈空吧!”徐胤書站了起來,高舉兩手,掌心朝天:“偉大的太陽公公,請傳遞給我巨大的能量!”
杜緣箏詫異地望着徐胤書,心想:這小子在做什麼?吸取日月精華嗎?
徐胤書兩手放下:“我已經吸收到強烈的動能,現在我傳給學姐,這樣學姐就會有無限的活力和信心了。”徐胤書將右手放在緣箏的左肩,有模有樣地發功。
真是少年版的宋七力,徐胤書竟一副真有神奇的能力一般,正經地由他的手掌將能量傳人緣箏的體內。
杜緣箏給逗得哈哈大笑,但,過路人的異樣目光,又讓她不得不阻止徐胤書戲劇化的行為:
“不要玩啦,我現在已經很有信心,反倒是你嚇到很多路人了。”
徐胤書收回手,淘氣地吐吐舌。只要能看見緣箏的笑容,他是不怕在眾人面前耍寶的。
唐敏和季曉慧相偕回教室休息,攤位上只剩下杜緣箏與徐胤書兩人。有了真正的獨處時刻,徐胤書更是欣悅!只可惜,杜緣箏偏偏在此時嘆氣:
“他說今天會來我們學校參觀的,都快一點了,我看他是不可能從台南趕來這裏。”
徐胤書知道緣箏所說的“他”就是自己的強敵,那個擄說是氣質出眾、才貌不凡的年輕大學講師。徐胤書看着緣箏惆悵的神情,就知道緣箏原本有多期待和她的白馬王子見面。他再也沒有說玩笑話的興緻,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這麼討厭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
不管那個講師有多好看、多優秀,徐胤書認定那傢伙鐵定是個專門扼殺浪漫的兇手。因為每次和緣箏獨處時的美好氣氛,都是因緣箏想起那個講師而破壞掉的。
“我上次和他提過你。”杜緣箏未察覺徐胤書的異狀。“他聽了我的描述,就稱讚你是熱情可愛的大男孩。我想,他還是不能完全明白你所有的優點,我真希望你們能互相認識。”
聽了緣箏的話,徐胤書又覺得很開心,只希望那位姓何的大學講師在聽緣箏提起“徐胤書”這名字時,會察覺緣箏的心中還有一個他這樣的男孩,而且份量很重。想到此,徐胤書得意地笑了。
一會兒,有畢業的男校友經過畜牧二的攤位,和緣箏聊了起來。緣箏似乎和那幾位學長很熟,雙方聊得很起勁,將徐胤書給冷落了。徐胤書靜默地坐在一旁,心中很不是滋味。
這時,唐敏手中抱着花束走過來,見緣箏和一群人說話,便將花束交給徐胤書:
“麻煩你等一下交給緣箏,是花店派人送來的。”說完,自行離去。
徐胤書偷偷瞄了夾在花束上的卡片一眼,上面寫着:
箏,臨時急事耽誤,不能赴的。周六下午老地方會面,我必慎重致歉。
何夢禪
徐胤書不高興地嘟着嘴,心想:教他看學姐和別人有說有笑的就夠難過了,竟然還讓他拿着情敵送給學姐的花,太過份了!
杜緣箏和學長們聊了一會兒,目送學長們離去后,看見徐胤書手上捧着花,笑問:
“有女生倒追你嗎?是哪個女生這麼有品味啊?”
唉!既然緣箏誤以為他也有追求者,那緣箏為什麼沒有吃醋的樣子?難道,她對他真的沒有特殊的感覺?
“是有人送你的。”徐胤書繃著臉將花束舉到緣箏面前。
“誰惹你生氣?”杜緣箏好奇地問。
“沒有,我不喜歡這花的香味。”徐胤書臉色更臭。
天底下還有幾個人像緣箏這樣笨?有男生為她吃醋,她也看不出來。
杜緣箏接過花束,看看卡片上的文字,淡淡一笑:“不能來就算了,幹嘛這麼慎重。學弟,這個周六你陪我去見他好不好?”
徐胤書望見緣箏喜悅的笑容,心裏便知道線箏不是不在乎何夢禪所送的這一束花。而對於緣箏的邀約,徐胤書挺有興緻的,他很想去看看何夢禪到底有多好?了解對方之後,他才能訂定目標、充實自己,努力超越何夢禪。
“好呀!我陪你去。”徐胤書不怕自己成了超大號的菲利普。
杜緣箏甜甜地笑:“負重賽跑快要開始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養精蓄銳?我去替你買飲料。”不等徐胤書回應,杜緣箏便放下花束,喜孜孜地跑到別的攤位。
徐胤書開始覺得緣箏之所以會對他這麼好,是因為緣箏一想到何夢禪就很開心的原故。
“哼!原來我是沾了你的光。”徐胤書忿忿地在心中嘀咕。
然而,當他一見到緣箏端着一碗黑仙草,又以足足有百萬伏特電力的迷人笑臉走來時,又頓時沒了火氣。真該派遣緣箏去宣導中東和平才是。
負重比賽一開始,徐胤書就把所有參賽者當成是勁敵何夢禪,而肩上的沙包是緣箏,雖然沙包還沒緣箏的四分之一重。槍聲響起,徐胤書拚命往前跑,只當作有許多何夢化成的惡魔要抓緣箏,所以他扛着緣箏飛快奔跑躲避。
下午,所有的校慶活動全部結束,徐胤書得到負重賽跑第一名,同時普通科一年級也獲頒精神總錦標第二名,冠軍則是畜牧二。能與緣箏一同上台頷獎,更令徐胤書高興。
還是他和學姐的緣份比較深!領取旗幟時,徐胤書在心中快樂地想:得到了負重賽跑冠軍,感覺上,好像他已將何夢樣給打敗了。
所有的師生中,笑得最開心的就是徐胤書。
※※※
在高雄的某個街道上,有一家名叫“春之木棉花”的餐廳,就是杜綠箏與何夢禪幾次相約見面的地方。
而現在,是杜緣箏與徐胤書面對面坐在一隅。
杜緣箏正在抱怨:“你坐的那個地方是何大哥的老位置啦!
拜託你,換張椅子坐好不好?”
徐胤書賊賊地笑着,他不僅要坐在何夢禪的老位置上,就連何夢禪在緣箏心裏的位置也要入侵,甚至是永遠佔着。
“學姐,你後面的牆上掛有一幅押花作品,圖案很複雜,很漂亮耶!”徐胤書努力將話題給轉移開。
“那是何大哥的作品。”杜緣箏臉上浮現驕傲。
聞言,徐胤書像泄了氣的皮球般攤軟無力,原來何夢禪不僅事業成功,還有這麼靈巧的一雙手。難怪緣箏每次談起何夢禪時總是眸光晶亮,璀璨如星。
“胤子,你坐……”
“欽,學姐,你有沒有作品掛在這裏?我找找看。”徐胤書知道緣箏想要求他換位置,於是狡黠地左顧右盼,目光終於在一幅孔雀開屏圖上定下來:“那是你的作品,對不對?”
“賓果!”杜緣箏輕聲喝采。“你答對了!不過何大哥幫了很多忙,沒有他的指導,我沒辦法完成。所以這幅圖該是我和何大哥共同的心血才對。”
徐胤書這會兒不只是泄了氣的皮球,還是掉落在水面上的葉子,漸漸地漸漸地往下沉。
“晦!何大哥。”杜緣箏笑容可掬地朝門口揮手。
這一刻,杜緣箏像陽光照耀下的紅寶石,比先前更美麗亮眼,那光采足以完全掩蓋黃昏的晚霞。
徐胤書以為自己認錯人了,他明明記得何夢禪是“五年級中段班”的男子,但朝他們這桌走來的,卻像是大他沒兩三歲的哥哥。
“緣箏。”那個年輕俊逸的大哥哥在緣箏身旁的椅子坐下。
啊!此人的風儀氣度比他想像中的樣子還要好上十倍,簡直是溫柔中不失氣宇軒昂,既聰明又謙和,像飛在雲端的鶴。面對這樣一個有書卷味及中國味的美男子,徐胤書覺得自卑。
“這位就是徐胤書同學吧?”何夢禪客氣地朝徐胤書一笑。
看見徐胤書,何夢禪只覺得青春少年最令人羨慕,那滿身的健康氣息、那樣陽光的感覺,豈是他可以擁有的?
徐胤書把自己當成玻璃珠,把何夢撣當成了珍珠,玻璃珠自然是比珍珠遜色許多了。
“何……何老師,您好。”徐胤書誤把裝有果糖的杯子當成咖啡喝了一口,嘗到甜味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失誤。
杜緣箏這才知道原來“凸槌”可以變成一種病毒,而且傳染得很快。
“別緊張。”何夢樣溫煦地笑;“現代人太容易焦慮了,所以他們喜歡吃大量的甜食,藉著唾液的分泌,好讓緊繃的情緒得到緩和。這是有醫學根據的,甜食可以幫助人們放輕鬆。”
杜緣箏微笑着頻頻點頭。她對何夢禪的肯定,讓徐胤書醋意更濃。
何夢樣又說:“但是緊張的情況多了,甜食也吃得多,這樣對身體不好,所以我不建議你多吃甜食。放輕鬆,暫時忘了我是個老師。你可以大着膽子說話,不必害怕會影響金融行情,且我想你的言語會激怒蓋達組織的機率很小,而辜先生和汪先生也很久不開會了,我們不做兩岸對談,也不談幾邊幾國,我們走的是第四條路線。”
“第四條路線?”徐胤書不懂何氏幽默。
“就是不談政治——放輕鬆。”杜緣箏解釋。
徐胤書笑不出來,但這並非是因為何夢禪說的笑話簡直是冷到北極去,而是緣箏與何夢禪的默契似乎不錯。徐胤書也很後悔,他認為自己不該坐在何夢禪的老位置上,卻讓何夢禪有機會和綠箏坐在一起。
與何夢禪相當熟識的服務生端着何夢撣最愛喝的蘭姆桔汁走了過來。“何老師,你今天怎麼晚來幾分鐘?害你的小女友擔心你不會來赴約。”服務生打趣道。
“她才高二,別亂說。”何夢禪微笑望着緣箏:“你們校長若知道我的事,會不會記你大過?”
杜緣箏抿着唇:“才不會呢!我們又沒怎樣。”她在忍着笑,因為她發現,何夢禪似已承認他和她是一對戀人,所以,才擔心兩人的交往會替她惹來麻煩。
徐胤書靜靜地看着何夢禪與緣箏聊天,自己卻插不上話,時光的流逝令他的沮喪逐漸加深。好不容易挨到四點,何夢禪要回家整理社團資料,便想先離開。
“徐同學,你今天話很少,這和緣箏平常所形容的你很不一樣。”三個人走出大門,分手前,何夢禪對徐胤書說。“下次我們再另外找個地方聊。”
徐胤書在“春之木棉花”里的確覺得很拘束,因為這是何夢禪常來的地方,感覺上好像是何夢禪的地盤。就連餐廳里的經理和服務生,也都和何夢禪是站在同一陣線的。
“好哇!我知道文化中心隔壁有一家‘琴棋書畫’,那裏氣氛挺優的。”徐胤書想證明自己的藝術涵養不比何夢撣差,所以想出這麼一個別緻的地方。
何夢禪原本春風一般的笑容消失了,“琴棋書畫”勾起他一段刻骨銘心的回憶。這個地方,曾讓他快樂,也曾讓他酸楚,雖已為那段過往加上封印、嚴禁追憶,但今日被無意中揭開,麻痹已久的痛楚如今卻是強烈發作。
“何大哥。”只有杜緣箏明白何夢禪心痛的原由,她為徐胤書的粗心大意而感到歉疚。
傻傻的徐胤書,還不知“琴棋書畫”對何夢禪而言是具有殺傷力的。
何夢撣忍住欲哭的衝動:“我回去了,下次再見。”勉強擠出笑容,他揮揮手,隨即搭上一班公車離去。
“他幹嘛呀?愁眉苦臉的。”徐胤書總算髮覺不對勁了。
原來一個人的背影也會泄漏寂寞的心事。徐胤書今日才親眼見證。
杜緣箏嘟着嘴,明瞳中有對何夢樣的憐惜、對徐胤書的埋怨。“那是他和初戀情人約會和分手的地方。”
她冷着臉一路往前走着,最令她不悅的,並非是徐胤書的無心之過,而是那個讓何夢樣深愛過的女孩,至今仍是他最掛心的人。
難道,他與她的這段新戀情,還不足以教何夢禪合下過去的記憶?
徐胤書以為緣箏在生他的氣,不敢多言,只能默默跟在緣箏身後。他的直系學長和他說過:“如果你只能暗戀一個人,那你也只能成為她身邊第二個影子。”徐胤書低着頭,他真的覺得自己全身愈變愈黑,眼耳鼻口也全都消失。
他像是緣箏的另一個影子。
杜緣箏突然在某家精品店前停了下來,徐胤書一個不注意,便和緣箏撞在一塊兒。
“痛死了!胤子,你別老是在走路的時候想東想西的。”杜緣箏轉身數落道。“哪天你自己一個人不知不覺走到大馬路上的快車道,沒人拉你一把那怎麼辦?”
原先在杜緣箏眼中的埋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姐姐對弟弟般的憐惜。
“對不起啦!”徐胤書一臉無辜。“你生我的氣成不敢說話,所以就低着頭走路。誰知道你會忽然停下來?我煞車不及嘛。”
無辜是求饒時最好的表情,杜緣箏果然心軟了。“我沒生你的氣。胤子,你陪我進去挑禮物好不好?何大哥的生日快到了。”她甜甜一笑,拉着徐胤書便走進精品店裏。
對徐胤書而言,陪緣箏一起專註地做某件事是很令人開心的。他願意陪緣箏製作押花,因為那是緣箏藝術心靈的精緻表現;他喜歡陪緣箏研究兩人搜集的美白秘方,因為緣箏在發現自己變漂亮之後會更加快樂;他樂意陪緣箏叫賣茶葉蛋,因為與緣箏共事是一種幸福。
全校男生除了緣笛之外,沒有人能像他這樣和緣箏走得這麼近。他是緣箏討論押花時的美學顧問,也是緣箏在放學后散步聊天的好夥伴。當緣箏獨自留在實驗教室整理器材時,他會自告奮勇成為緣箏唯一的助手。
但要他陪緣箏挑選送給另一個男人的禮物,簡直是一種酷刑。甚至是比神鬼傳奇里把活人關進棺材甲蟲吃掉皮肉的酷刑更殘忍。
因那個收禮的人,是緣箏的最愛……
杜綠箏拿起一隻紙黏土做成的小熊音樂盒,仔細端詳。“胤子,你看這個可不可愛?適合送給何大哥嗎?”
這個音樂盒的蓋子上坐着一隻粉紅色的熊,熊的懷中抱着一顆藍色的心。徐民書看在眼裏,卻覺得這隻小熊孤伶伶的。
如果這是象徵美麗的愛情,那該是兩隻小熊合抱着一顆心才對,他不明白為什麼只有一隻小熊?
難道這是暗喻一個單戀別人的人,自始至終只是獨自品嘗單戀的酸甜百味?
“好不好嘛?”杜緣箏很心急。
一旁的女店員看了,只以為是小女生在向她的小男朋友撒嬌。
“你想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會喜歡音樂盒嗎?”徐胤書瞄了音樂盒底部的標籤一眼:“九百八耶!這麼貴,誰買得下手?”
“有打八折,才七百八十四。”女店員忍不住開口。“如果你覺得送給男生不適合,那可以買來送你的女朋友。”店員看看徐胤書,又看看杜緣箏。
“我年紀比他大一歲耶!”杜緣箏早已習慣這種誤會。
店員以不能相信的神情望着杜緣箏:“是嗎?我看你比較年輕啊!這位男同學又高又結實,很適合做你強而有力的保護者。
你站在他身邊可是小鳥依人哦!”
這個店員的嘴很甜,但卻討不了緣箏的歡心。只有徐胤書覺得欣喜。
杜緣箏將音樂盒放回開放架,又拿起另一隻果凍蠟燭。
精明的女店員看出她不高興,但卻以為是小男友吝嗇的緣故,便道:
“同學,對女孩子要慷慨一點。早上有個年紀和你差不多的男生,他買了九百塊的音樂盒,說要送給女朋友的。你如果想買小熊的話,我算你七百五。”店員一手指着音樂盒。
以徐胤書的家境而言,七百多塊的東西他不是買不起,但他討厭店員為了生意,連高中生口袋裏的錢也想挖出來的心態。
“我是賽門的弟弟摳門,如果你賣我五百的話,我就買。”徐胤書狠狠地殺價。
店員面有難色,如果她膽敢以五百元的價格將九百八的東西賣出去的話,不被老闆砍頭才怪。
杜緣箏正苦苦思索該送什麼禮物給何夢禪才好,聽見店員與徐胤書的對話,忍不住也來湊熱鬧:“我看不如賣我們四百五十元算了。”
店員錯愕地張大了嘴,在她眼前的,簡直是一對吸血二人組。這兩人若能長久地維繫彼此的感情,說不定結婚後變成超猛、超狠,令所有商家血本無歸的殺價高手夫妻檔。
徐胤書不想再和店員閑扯。“學姐,你為什麼不自己做禮物給何老師呢?你的手工精緻,何老師一定會很珍惜的。”在徐胤書眼中,緣箏的押花作品可是世界頂級佳作。當然,他更希望在自己生日的那一天,緣箏會親手做一幅最精緻的作品送給他。
“何大哥是押花方面的高手,我送他押花作品,那是班門弄斧。”杜緣箏拿起一本封面是押花圖案的萬用簿。
蘆獲中的離群孤雁……與何大哥的心境好像。
徐胤書自顧自地說:“我的國中老師就喜歡把學生本來打算丟掉的作文簿保留起來。她說學生的文筆樸實可愛,有紀念價值,她從不嫌學生寫的不好,說那是最好的禮物。”
“我又不是何大哥的學生。”杜緣箏拿起另一本簿子。“他再也不會和學生談戀愛,他再也不讓人說他大玩師生戀。”
聽了緣箏的話,徐胤書對何夢禪又多認識了一些些。原來,何夢禪曾和學生相戀,可能遭到許多人的反對,所以不得不分手。但何夢禪似乎又愛上還在念高二的緣箏,難不成他只對女學生有興趣?
“我喜歡這本!”杜緣箏望着簿子封面上的押花:一隻藍色的天鵝在碧綠的湖中揮開雙翼,湖的四周有各色小花,花叢中有着一隻小精靈,天空有花瓣排成的霓霞,湖中及天鵝身上有白色花蕊拼成的星芒。
“很漂亮。”徐胤書點點頭。“那隻天鵝感覺和何大哥的氣質很相似。”
在藝術鑒賞方面,徐胤書與杜緣箏的品味總是沒有一分一毫的差異。
杜緣箏莫名地高興起來:“我決定要買這一本。小姐,多少錢?”
“那是我老闆的表妹寄放在這裏的,她說隨便客人出價,賣不掉就用送的,沒人要乾脆就丟掉。真是怪胎。”店員如實回答。
天底下有這麼多怪脾氣的人,但杜緣箏不在乎。“好,你替我包起來。我用五百將它買下。”她掏出五百元大鈔,交給店員。
店員收了錢之後便將萬用簿包裝妥當,“這簿子的內頁有作者的簽名,好像是叫么泠的。”店員把包好的禮物以雙手捧到杜緣箏面前。
傍晚,徐胤書送緣箏搭車回前鎮,看着緣箏雙手緊緊抱着禮物,他不禁好奇地想學姐在面對他的感情時,也會像現在這般慎重嗎?
徐胤書很快地給了自己一個答案——暗戀緣箏的他,只不過是緣箏的另一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