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舒服啊,吹着小風,江遠惟有點愜意。
到門口當保安已經三天了,他這才發現原來有點瞧不起的職業其實也挺不錯的,又可以閑望風景,又可以直接享受大自然的撫慰,雖然尾氣重了點,紫外線強了點。
他江遠淮現在是手握電棍上崗,規章制度全忘,溜號程度直遁當年磨洋工的包身工。
不過沒人管他,為什麼?不敢。
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他與老總的關係叫「非同尋常」,大家只當他是落難的王爺,倒霉的王子,總有一天會蒙君召喚,重返京都。到時候枕邊風一吹……呵呵——誰都不肯拿自己的大好前程開玩笑。
而江遠淮原來的頂頭上司王經理更是有事沒事拿着茶水毛巾的跑到樓下來和給他消暑。
看着他那不及自己肩膀高的乾癟小老頭,江遠淮一口茶水下去沒含好,差點沒噴到他光潔一塵不染的頭頂上。
怎麼最近越來越覺得他噁心呢?
「江遠淮,」一聲嬌柔嫵媚的中國話聽在江遠淮的耳中,那是讓他夢寐以求的聲音。
—抬頭,江遠淮在烈日和驕陽下看見了自己心中的女神,立刻就象駱駝祥子遠遠的看見清澈冰涼的井水一樣渾身一股子的衝動,巴不得立刻撲上前去。
「陳然,」雖然心裏有點發慌,下巴有點發僵,但還是故做鎮定,很男子漢的清楚吐出了這兩個字。
陳然裊裊婷婷晃晃悠悠的走到江遠淮的面前,不是陳然走路不穩,而是江遠淮他醉卧雲中月了。
那美人就在離他不到十公分的距離,一雙美目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發現江遠淮也在看她,又立刻含羞的低下頭。
難道有戲?江遠淮的心跳漏了一拍,整個人好象踩在了雲中一樣飄飄悠悠,呼吸明顯開始變粗,大有心臟病發作的嫌疑。
陳然輕啟朱唇,吞吞吐吐的說,「……我……我喜歡你……」
看過影視作品中調戲民女的流氓那得意忘形的形象嗎?現在江遠淮就正在被這種原始的衝動所支配,心跳過速,想入非非是內因,雙眼發直,口角流涎是癥狀。
敢情是兩情相悅啊,江遠淮長吐了一口氣,滾你媽的死陳越,什麼小姨子路線老子不走了,看我現在就抱得美人歸,哇哈哈——末了在心裏大笑三聲,好似中國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般的輕鬆暢快。
「……可是……既然你喜歡我哥,那……我也沒辦法了,我決定退出,啊……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懂,我不會介意你和我哥是同性,只要你對我哥好,啊?你說不是?我明白,畢竟這種事想讓大家都接受挺困難的,可是,我會努力幫助你們的,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呦,時間不早了,我去上課,再見大嫂,不用送。」
分毫不給江遠淮辯解的機會,陳然充分發揮了新新女生伶牙俐齒口若懸河的特性,又一陣風似的離開,留下一個石化在原地的江遠淮。高高捧在雲端又被重重摔在地上,落差讓江遠淮摔的生疼。
樓風吹亂了江遠淮的頭髮,也吹碎了他的心。
看着陳然遠去的背影,好象她的離去帶走了他身上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失落感讓他的心空蕩蕩的。他突然想起一句詩:「她匆匆的來,又匆匆的去,揮了揮衣袖,連一片雲彩都不放過,」也不知道自己記的對不對。
江遠淮登時沒了知覺。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被抬到了室內,盯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網數數,開口問身邊關切注視他的同事們,「北京申奧成功了沒?」
「成功了,就等08年了。」
「啊,咱們的太空人上天沒?」
「上了,人都回來半年了。」
「好啊,那拉登抓着沒?」
「應該還沒。」
「你去安排個人,專事專辦。」
「……那個……小張,你給112掛個電話,說救護車不用來了,咱直接送他去江北精神病院……
虧着沒人知道開往精神病院的路,江遠淮逃過了成為精神病患的厄運,休息了兩個小時,就又毅然上崗了。
江遠淮充分體會到謠言的可怕在兩天之後,公司里的人對他那次暈倒的原因解釋為陳然不滿哥哥和同性戀人的交往跑來指責,結果心思細膩的江遠淮不堪重負。明明是自己挨甩,卻硬生生被傳成了與羅朱梁祝有得拼的纏綿悱側波讕起伏曠古深情的危險之戀,人們都等着他們兩個衝破阻撓打破束縛無視一切成規陋習幸福的走到一起,但是他們卻沒想到這兩對可沒什麼好下場。知道真相的陳越更是一見江遠淮就恨不得一口咬掉他的脖子,也就別提什麼出面澄清謠言了。
吃過午飯,江遠淮蹲在門口啃從飯堂順出來的苞米,緬懷着他短暫的愛情。
苞米是江遠淮最喜歡的食物之一,咬牙切齒的一粒粒把苞米仁從棒子上啃下來,有一種很過癮的感覺,法律不許殺人,意殺總行吧。
我咬死你個陳越,遇見你沒好事……江遠淮明顯將每個苞米粒都當成了陳越,只想把他咬爛嚼碎吞下肚子再排泄出體外,一直到蹲在地上的他看到眼前停了一雙高跟鞋。
順着那個人的腿往上看,江遠淮手中的苞米掉到了地上,美——美人啊——好似仙女下凡,又似聖母再生,一身的光輝晃得江遠淮頭昏目眩。
做門衛就這點好啊,什麼樣的美女你都漏不掉。「我找陳越,」仙女說。
「我帶你去,」江遠淮自告奮勇充當護花使者。
一路開道,清走閑雜人等,只差黃土鋪路清水撒道。
殷勤的將美女請到總裁辦公室,陳越已經倚在門前吊著眼睛瞥着自己,突然想起自己好象發過什麼不近女色的誓,不禁心中一驚,拜託,是你妹甩我,幹嗎還要我三貞九烈啊。又下意識的回了一下頭,果然看見有人嘟囔着「陳總吃醋了」的口型。
「杜皓,什麼風能把你給吹來啊?」
美人仙女杜皓從皮包里拿出一張精美的卡片,遞給陳越,「下周我結婚,希望你能來。」
「啊,恭喜,恭喜。」
陳越說著恭維話,杜皓說著客套話,說完了,杜皓就轉身走了。
還盯着妖嬈身段出神的江遠淮感到身後一陣冰冷,陳越把牙齒磨的吱吱作響,手中的結婚請柬化做粉塵,「好色之徒,小然早該甩了你,你……從今天起,去停車場擦地。」
於是乎,陳越手裏的請柬進了垃圾桶,江遠淮的人事檔案則進了地下停車場。
江遠淮倒也隨遇而安,拖地拖得大汗淋漓也覺得痛快,正好就當鍛煉身體,省下去健身房的錢了。就是感到有點委屈,他覺得自己是沉香他爸,陳越就是該死的二郎神,就是因為他,才和三聖母陳然硬生生的分開了,順便還陪上了自己的兒子。一激動,江遠淮抱着拖布桿當麥克風,開始掐着嗓子的唱。
「二郎神,你聽着——俺們那旮都是東北人——俺們這旮沒你這種人——……——老郭,上擦地水——啊——」
老郭手裏髒兮兮的抹布整整飛到江遠淮的臉上,「神經病,吃飽了撐的。」
江遠淮的職位一路狂跌,可身價卻是一路暴漲。人雖然在地下室的車庫裏搞衛生,但公司里上上下下楞是沒人敢招惹他,在車庫裏停車的人遇見他,多數會眉目含笑,點頭哈腰,必恭必敬的說上一句:「江先生好——」,而十之八九,江遠淮會不卑不亢,用鼻子後面出氣,輕輕哼一聲,意思是說,我聽見了。
當你爺我是什麼啊?被人包養的小白臉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就不用窩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了,哎,天將降大任於我也不用磨我精神吧。
江遠淮不好受,那高高在上掌握人事生殺大權的陳越也沒好過到哪裏。
才不過幾天工夫,已經有人忍不住主動跑去泡他的辦公室了。
「陳總,讓江主任回來吧,這個項目一直是他在做,一下子離了他,沒人能接替啊,」抱着一打子資料,滿臉苦瓜樣的年輕人是經營部的同事小李,沒有任何職位,之所以是他跑來辦公室找陳越,原因只是因為抽籤時他輸了。
「到車庫找他去,」陳越看都不看他一眼,繼續簽閱着他的文件。
「去了,可是……」
「……」
「他說『不在其位,不謀其職,不拿其錢,不幹其活』……」
陳越放下手中的派克金筆,拾起頭,揚了揚眉毛,玩味地觀察了一下眼前這個明明嚇得要死卻還努力死撐着的人。水波一樣的眼神對上了小李的視線,小李只覺得自己前胸咯噔的跳了一下,撫着跳動開始異常的心臟,臉已經開始變色。
小李的臉色由緋紅轉為青黑,陳越才道:「文件留下,你可以走了。」
長舒了一口氣,小李退出門口,順便關上了門,「陳總這麼美的人,怎麼就被江主任給……去了呢,哎,只希望他能好好疼愛陳總……」處理完手頭的工作,陳越抓起桌上的文件,一路往停車場奔去,連險些撞上對面而來的張小菲也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