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廢話不多說。」
無視於史愉錯愕到下巴幾乎要掉下來的表情,白藍慢條斯理、言詞犀利的切入重點。
「想讓我成為貴公司的股東,可以。」
一線希望出現在前方,史愉的雙眼馬上亮起來,「真的?」
白藍點頭,俊美面容無一絲笑意,「我對貴公司……不,該說對史小姐妳有很大的興趣。」
「真的嗎?」她也對這位俊美的執行長有興趣得很。
「我很有興趣知道史小姐是何方神聖,竟然讓向來跟我理念不合的老同學華榭開口求我。」
「你跟華榭是同學?」她驚訝極了。
「國中同學。」白藍輕描淡寫說道,「正因為如此,他找上我幫妳。」
史愉聽了差點沒昏過去。
如今白藍是何等身分,華榭竟不自量力想以過去同學的情分央求他幫忙?他是臉皮太厚還是沒神經?
「抱歉,如果華榭有得罪你的地方,請多見諒。」道歉的同時,史愉暗罵起華榭的不識相,狀況沒弄清楚前就叫她來找人,她沒被轟出去實屬奇迹。
「不用道歉,我還得感謝華榭讓我得以見識傳聞中的廣告女強人呢。」
史愉訕笑,「白先生你見笑了,我哪是什麼廣告女強人──」
「在廣告界論起史愉,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也因為如此,我在兩年前才會一改公司慣有政策,找上『東西廣告』重新塑造公司形象。」
史愉雙瞳瞪大,回憶如潮水湧上,「我……我真是受寵若驚,沒想到貴公司當年捨棄『太航廣告』,找上『東西廣告』最大的原因,竟是因為我,真是令人──」
「不用覺得驚喜,我選擇其他廣告公司合作只是為了改革,先前公司內部與『太航廣告』合作太久,導致衍生出不必要的弊端。」
聽着他無情緒起伏的聲調,史愉第一次感覺到坐在面前的男人有些棘手難搞,或許及早抽身,不要與他有太過深入的接觸,才是明智抉擇。
史愉揚起一抹公事化的笑顏,「貴公司的內幕,我這個外人也不便知曉太多──」
「我帶給史小姐很大的壓迫感嗎?」
一抹笑出現在唇角,白藍一雙教人探不清深淺的黑眸,讓史愉感覺一陣戰慄,彷佛在剎那間,她驟然萌生的懼意都沒逃過他的眼。
「全鼎汽車」的新任執行長白藍,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坐上這個可以呼風喚雨的職位?若沒有一點真本事,他又如何能穩坐「全鼎汽車」的龍頭老大之位?
突然間,史愉對眼前的俊美男人一點興趣也無,怕越是深究太多,到時反見識到更多商場黑暗面。
眼前這個渾身是謎的白藍,給人一股相當沉重的壓迫感,史愉深深感覺到──白藍是個不可讓人小覷的狠角色!
「沒有。」她假笑,隱去內心真實想法,「我佩服白先生,年紀輕輕就坐擁一片江山,教人望塵莫及。」
「只要眼光獨到、準確,誰都可以坐擁一片江山。」他將敏感話題輕輕帶過,「而目前我對於成為貴公司的出資股東相當有興趣。」
他的話讓史愉深吸口氣,無法置信,「白先生,你……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不過我有另一個想法。」白藍提出另一個方案,「讓史小姐妳的公司成為『全鼎』底下的子公司,而妳可以握有公司的決策權,這樣如何?」
史愉臉色一凜,「白先生,我開公司不是為了讓大集團併購的。」
「史小姐,若非妳的公司有其價值,相信我,沒有人想把錢浪費在一間小公司上。」
他的話很不中聽,卻該死的對極了!
「那麼請問……我的公司對白先生你而言有何價值?」
「對我有很大的附加價值。」
「我不懂。」
「華榭。」白藍微笑的揭曉答案,「他是個人才,我要他。」
史愉終於明白自己的「附加價值」是什麼了,「白先生是想利用我來釣華榭?我想很抱歉……」
見她起身欲離,白藍語調輕柔的提出最大誘因,「我會讓妳的廣告公司成為『全鼎』唯一合作的廣告公司。」
史愉頓住腳步,被這個誘人的提議給吸引住全副心神,縮回腳步坐回原位,雙眼閃閃發亮。
「貴公司光是一年四季的形象廣告,再加上特惠專案以及新款車上市的廣告,就足以讓我的小公司吃香喝辣……」
「還有『全鼎』旗下子公司的廣告。」白藍務實的提醒一聲,「正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若是由自己人包辦『全鼎』所有的平面及影像廣告,那是再好不過了。」
「天啊!」史愉光是想像就不禁興奮得直發抖。
白藍抿唇一笑,「我提出這麼多優渥的條件,相對的,我只有一個要求。」
按捺下興奮之情,史愉趕緊追問:「什麼條件?」
「凡是『全鼎』的廣告,都得由華榭來掌鏡拍攝。」
「什麼?!」史愉感覺天地正在崩裂,前方的希望光芒正漸漸轉為黑暗……
白藍微微一笑,「別忘了,妳是我用來釣華榭的餌。」
「我明明跟白先生約好見面,為什麼不讓我進去?」
當的一聲,電梯抵達一樓,史愉走出電梯,沉浸在思緒之中,根本沒注意到櫃枱旁的爭論,只覺剛才與白藍的對談猶如一場夢,但這個夢境未免也太過殘酷,竟要她向華榭低頭。
就算整個公司的決策權都掌握在她手裏,然而,阻擋在甜美果實前面的卻是黑暗惡魔。
想要光明前程,就得向華榭低頭請求;想要挽救公司,就要跟華榭妥協,難道這輩子她都逃不開華榭魔咒嗎?
「小姐,白先生臨時有事……真是抱歉,可以請妳再跟白先生的秘書另約時間嗎?」櫃枱人員為難的道。
「麻煩妳再幫我確認一次。」櫃枱前的女子忍住氣要求,「下午兩點半,『太航廣告』張玉育。我之前已經跟白先生的秘書約好時間,以白先生的地位,應該不可能爽約吧?」
「小玉玉?」
正要跨出辦公大樓的史愉聽到熟悉的人名,猛地縮腳轉身,視線投注在櫃枱前,有些不可思議的低喚。
櫃枱前的女子身穿一襲火辣的超短迷你裙、一頭染紅的波浪鬈髮,腳蹬黑藍色高跟鞋,手提着名牌公事包,讓史愉險些認不出來。
張玉育轉頭對上史愉打量的目光,眼中有着明顯震驚,「愉……愉姊!」
「哇,好久不見,妳變美了!」確認是她后,史愉上前給了她一個熱情擁抱,「沒想到我的小助理出師了,變得成熟又美麗。」
張玉育不自在的回抱她一下,然後輕輕推開她,目光不自覺閃躲着她,「人會成長也會改變,難免的。」
「真的不一樣了。」沒想到她的改變如此之大。「不過,妳臉上的妝好像太濃了點,裙子也短了點……不過沒關係,這方面我是前輩,可以好好教妳──」
張玉育立即反彈的撥開她的手,眼底浮現濃濃的排斥,「不用了,現在我就算不靠妳也可以過得很好。」
史愉呆愣半晌,無法相信這番尖銳話語是出自昔日溫順的小助理口中。
張玉育將她吃驚的模樣看在眼底,「我的改變有這麼讓妳看不慣嗎?」
史愉回神,連忙解釋:「不是這樣的──」
「我已今非昔比,自己的風格我會自己決定,不用妳來干涉。」
「我沒有要干涉妳……」只是她這性感的裝扮讓她感覺十分熟悉,「啊!妳的打扮很像之前的我。」
張玉育臉色頓變,矢口否認:「我沒有學妳!」
「妳反應不必這樣激烈……」就好像不想讓自己難堪而極力否認似的。
「我沒有反應激烈。」張玉育再次否認,整個人不覺緊繃起來,「我怎麼可能會學妳?我跟妳不一樣,不會利用美色來達到目的。妳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既然決心淡出廣告界,妳就該完全消失不是嗎?」
從她偏激的言詞中,史愉馬上了解到在張玉育眼中,她是個不受歡迎的人物,這一點讓她始料未及。
兩年前的張玉育天真單純,沒心機到讓她看不過去,才將她收到身邊來當個小助理,她的出發點是為了保護她,而不是要讓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看來妳很希望我消失。」既然對方全無善意,只剩敵意,她也毋需再多談。「我就不礙妳的眼,早點消失在妳眼前吧!」
「等等。」張玉育喚住正要離去的她,咄咄逼人的質問:「妳來『全鼎汽車』有什麼目的?」
「連『愉姊』都不叫了嗎?」女人果然翻臉比翻書還快,今天她總算見識到了。「我來這裏的目的跟妳一樣,只不過我幸運的見到白先生,也談妥了該談的合作案。」從張玉育剛才和櫃枱小姐的對談,她已大概猜出是怎麼回事。
張玉育唇一抿,臉色霎時刷白,「我見不到白先生果然是妳在阻撓!我承認過去對不起妳,不該出賣妳,可念在過往情分上,妳也不該斷我後路!」
史愉眨眼,腦子出現無數個問號,「我做了什麼會斷妳後路?小玉玉,我有做什麼對不起妳的事嗎?」
張玉育冷笑,「妳沒有對不起我,妳很好……不過就是因為好過頭了!」
史愉有些反應不過來,「我……我不太懂……」
「夠了!」
一道男聲突然插入兩人的對話,張玉育與史愉一同偏頭探向聲源處。
只見不知何時出現的華榭一臉緊繃的快步上前,迅速將史愉拉至身後,一副護衛的模樣。
這個畫面強烈刺激着張玉育,讓她的臉孔不禁微微扭曲,心有不甘的低喊:「看,妳還有哪裏不好?不但長得美、工作能力強,就連男人都急着保護妳,深怕妳受到一點傷害!」
史愉正要開口反駁,華榭以手勢阻止她。
「怎麼不說話?」張玉育冷冷一笑,「因為被男人保護着,所以才更要展現妳的柔弱嗎?是,妳什麼都好,就連性格都一等一的妤,不好的是我!」
「小玉玉──」史愉不明白她怎會變成這麼偏激。
「不要叫我小玉玉,我不是妳飼養的寵物!」張玉育激動的打斷她的話。
「我沒那個意思──」
「不管妳有沒有那個意思,妳永遠不會明白我的卑微……」她吸了口氣,雙手緊握成拳,渾身不住顫抖着,「妳不會明白……妳的存在對我而言就是一種傷害,我多麼希望妳離開后就不要再回來,為什麼……妳為什麼不幹脆永遠消失算了!」
「這句話說得太過分了。」一直不作聲的華榭,臉色沉肅的開口。
張玉育飛快的將視線定在他臉上,看着面無表情的他,雙瞳透出一抹絕望,然後緩緩扯唇一笑──
「真是抱歉,我不該讓妒忌給蒙蔽心志,我不該出言污辱對我百般照顧的前輩,又或者……我不該因為妒忌而出賣你心愛的女人。」
心傷的深深凝看華榭一眼,她撇撇嘴未再說什麼,旋即轉過身去,抬起下巴,高傲得宛如孔雀般緩緩離去。
儘管史愉不懂張玉育何以會變成這樣,然而,她離去時對華榭投去的一瞥,卻道盡了所有的女人心事……
「她喜歡你。」
史愉還沒有從張玉育所帶來的震撼中恢復,人已被華榭帶回家,她一臉茫然的坐在單人紅色沙發上,幽幽吐出這個結論。
正在酒櫃前挑選酒類的華榭僵了下,一會兒才開口,「想喝白蘭地還是威士忌?」
「紅酒。」史愉重重吐了口氣,將緊繃的身子放鬆,癱軟在單人沙發上,「你別想騙我說看不出小玉玉喜歡你。」
華榭聳聳肩,「她是喜歡我,不過……她喜歡的是頂着閃亮光環的華榭,不是真正的華榭。」
「那真正的華榭又是怎麼樣的?」她挑眉,接過他遞來的高腳酒杯。
華榭朝她擠出一抹笑,「我想沒有人比妳更明白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當然了解。」史愉露出深受其害的表情。「看似紳士,實則強勢;看似溫和老實,實則老奸巨猾;看似溫柔多情,實則處處濫情。」
「等等,我何時濫情了?」坐進另一張單人沙發,華榭提出抗議。
「不是嗎?」史愉怒眼一瞪,語氣里有着一絲絲酸意。「從移民國外的學妹到偷偷戀慕你的小玉玉,你還真是有女人緣啊!」
華榭聽了,馬上起身走到她身邊,神情曖昧的坐上沙發扶手,長臂一伸,輕巧的落在她的肩頭上,「妳這是在妒忌嗎?」
「想得美!」媚眼一瞟,她聳肩抖落他的手,「請你搞清楚一點,我們的關係可不比以前──」
「當然,我們是離了婚的夫妻。」他用膝蓋想也知道她會說什麼。「不過那又如何呢?離婚後就不能當朋友嗎?」
「我記得上次你不是這樣說的。」她挑眉。
「原來妳還記得。」他刻意傾近她耳邊,灼熱吐息,「我想要的不只是朋友。」
莫名的一陣心慌,史愉清楚這男人對她仍有相當的影響力。
「別靠我那麼近。」她彎起手肘頂開他,舉杯啜了口酒,藉此掩飾內心的慌措。
華榭笑着離開她,走回原來的沙發椅坐下。「史小姐,別那麼言不由衷,其實妳很喜歡我那麼靠近妳,不是嗎?」
史愉沒好氣的白他一眼,「華榭,我改變對你的看法了,你看似謙遜,實則自大不要臉又沒神經!你跟白先生不過是國中同學罷了,居然有臉去拜託人家幫我,你知道當我知道實情時有多尷尬嗎?」
「不是感動嗎?」華榭攏起雙眉抗議,「我這麼沒神經又厚臉皮為的又是誰?」
這句話將史愉徹底堵死,無言以對。
一陣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兩人各懷着不同心思默默喝着酒。
倍感不自在的史愉想打破這份沉默,但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見她小嘴動了下,一副為難樣,華榭放下酒杯,徐緩開口:「妳是想問我,張玉育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是吧?」
「是我害的?」握着高腳酒杯,想起張玉育不復往昔單純的眼神,她內心一陣欷吁。
「她是輸給了妒忌。跟妳相比之下,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才會從自卑心態轉換成對妳強烈的妒忌。」
如果真是因為妒忌,那麼間接造成她變成如此的人不就是她?是她搶走了小玉玉戀慕的男人,是她自以為是的保護她,讓她沒有出頭的一天……
「我一點也不好。」史愉掀唇露出苦笑,「一個婚姻及事業都無法兼顧的女人,有哪一點值得欣羨的?」
「女人看女人的觀點不同,這一點我無法回答妳。」華榭聳了聳肩。
史愉嘆口氣,端着高腳酒杯又喝了一口,「我不懂她話中的意思,什麼出賣我……我怎麼都想不透她為什麼這麼說。」
「還記得妳離開的那一年吧。」華榭試圖喚起她的記憶,「當時妳負責的廣告案──」
「『全鼎汽車』的形象廣告?」
「泄漏廣告創意的人是張玉育。」沒多說廢話,華榭直接道出所知之事。
史愉瞪大雙瞳,張口吶吶的道:「怎……怎麼可能……小玉玉她不會……我相信小玉玉不可能會背叛我……」
「想想,她現在任職於哪個廣告公司?」
史愉回想起在「全鼎汽車」辦公大樓遇上她之際,她對櫃枱小姐說了什麼──
「那時她說她是『太航廣告』的張玉育……」她緩緩收聲,將酒杯輕放於茶几上,輕輕閉上眼,「怎麼會這樣……」
「無論妳願不願意去面對,這都是事實,而她也確實為自己在『太航廣告』爭取到一席之地,只是行事風格強硬了點,沒有妳的處處留情面。」華榭簡短的一番話已說明了張玉育的未來發展恐怕不甚順利。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他是想讓她認清自己的執着有多可笑嗎?
「這件事在妳離開后,沒多久就傳遍了廣告界。」華榭頓了下,「而我也是在那時候才回想起那天晚上妳的異常……」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反悔也沒有用。」
「是的,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這點他相當贊同,「但我不認為反悔沒有用。」
史愉橫他一眼,受不了的嘆口氣,「你又要跟我爭辯嗎?」
「我只是希望妳給反悔的人一個機會。」
「華榭,來不及了──」
「來得及。」華榭放下高腳酒杯,「如果妳願意,我們可以再結一次婚。」
「你瘋啦!」史愉受到驚嚇的彈跳起來。
「我正常得很。」相較於她的慌張,華榭卻是一派冷靜,「我只是好心告訴妳,這是我要求的條件。」
「什麼條件?」史愉冷眼掃向他,不懂他在說什麼。「我不欠你吧!我連贍養費一毛都沒跟你要過,你還想跟我要求什麼條件?」
華榭呵笑一聲,「妳不好奇我為什麼會出現在『全鼎汽車』的辦公大樓嗎?我可以更好心一點告訴妳,在妳之前,我已經先跟白藍見過面了。」
史愉的眼睛逐漸瞪大,開始意識到一些不對勁之處,「難道……你和白藍聯合起來設計我?」
「合約尚未簽訂,何來的設計欺騙?」華榭加深唇邊的笑意,「想要我點頭答應當妳公司的導演也不難,就只有一個條件──我們再婚,僅此而已。如果妳不答應也沒關係,頂多失去白藍這個大股東罷了。」
「我不可能笨得再出賣一次自己!」她反對。
華榭放下高腳酒杯,看來十分悠哉,「我是無所謂,畢竟公司不是我的,我不用肩負員工的生計。」
「你……你卑鄙下流!」
華榭任她怒罵,輕鬆挑眉,「答應跟不答應,兩條路,妳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