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姚宥任臭着一張臉,率先從會議室里走了出來,跟在後頭的陳姊一聲也不敢吭,而唐信菱這個罪魁禍首竟然還悠哉悠哉地在後頭和業務部的同事哈啦。
她真是服了她,明知道總裁正在發火,還不知要趕緊過來滅火,反而在那邊火上澆油?!她可沒辦法搞定總裁哪!
姚宥任回頭看見信菱還在會議室門口和那些業務“聊天”,又更火了,冷哼一聲,用力地將總裁辦公室的門甩上,留下陳姊一個人在外頭“皮皮挫”。
實心檜木門果然不一樣,被人這麼用力地甩上,還是完好如初,果然適合脾氣暴躁的人。
信菱一回來,陳姊馬上要她進去滅火。
放眼望去,現在大概也只有她能進去總裁辦公室而毫髮無傷了,其他的人要是敢在這個時候闖入的話,只怕是直的進去,橫的出來嘍!
“怎麼了?誰又惹到你了?”信菱才一開門就見到姚宥任用令人發顫的眼神看她。
他只是深沉地盯着她,不發一語。
“你最近很怪喔!常常發脾氣,這樣很難相處你知不知道?”她實在搞不懂,他又是為了哪樁事在發脾氣了。
“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去法國?”
剛剛在會議上,他才向大家宣佈他們會一起到法國處理合約的事,結果她卻毫不考慮、不留情面地當眾否決他,讓他面子和裡子全都沒了。
上次去上海已經讓她混過去,沒跟他一起去,現在她居然連法國也不去?!上海只有幾天也就算了,法國可是要去一個月耶!
難道她不知道什麼叫做“相思欲狂”嗎?
“開什麼玩笑,要去一個月欵!”她才捨不得離開“寶島”那麼久。
“那又怎麼樣?這是工作!”就是一個月才要帶她一起去啊!他一點都不想讓彼此分開那麼久……
“我知道是工作啊,但是台灣這邊也不能沒人吧?我留下來還可以幫你處理一些比較緊急的事,不是嗎?”
“這不是理由,工作有陳秘書會負責處理。”
信菱認真地想了一下。“嗯……我想一個月對我來說真的太久了,就算今天是其他人,一定也不見得能夠這樣配合吧?何況我又是女生,真是不太方便耶!”
“當初面試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現在才說‘不方便'會不會太遲了點?”
“好嘛!其實是我不想離開台灣這麼久。你也知道,我嘴巴說歸說,實際上還是會捨不得老爸的,所以……這次就讓我留在台灣好不好?”
老爸,請你原諒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拿你當擋箭牌的。可是如果讓他知道,我是因為捨不得台灣的美食才不肯跟他去法國,他肯定不會放過我的啦!
“那你就不擔心我一個人嗎?”和伯父爭風吃醋雖然有點卑鄙,但是總要替自己爭取一下才行。
“會啊!可是你去那邊之後,一定會有很多金絲貓陪你,你根本不會孤單、無聊好不好?”反正他走到哪,桃花就開到哪,根本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我希望你這語氣里有深深的嫉妒。”竟然說他桃花朵朵開?!
“有啊!我嫉妒死了,你聽不出來嗎?”她刻意咬着牙道。
“哈哈哈,聽出來了,聽出來了。”
聽到他爽朗的笑聲,信菱鬆了口氣,那就表示她可以留在台灣這個溫暖的故鄉了。
“宥任~~”
“嗯?”
“我想吻你可以嗎?”
姚宥任勾唇一笑,直接以行動回答她,讓四片唇辦緊緊貼在一起;除了兩人越顯沉重的喘息聲外,辦公室里再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陶宥任低吼一聲,將她一把抱起,往隔壁的小套房走去。
窩在他懷裏的信菱突然開口。“先生,要行房嗎?”還故意帶點捲舌音。
這句話是以讓任何男人泛滿的熱情瞬間冷卻。
“你從哪學來這句話的?”她是想折磨他嗎?
“電視上嘍!”
“你電視看太多了。”一腳將套房的門給踹關上。
他必須讓瞬間冷卻的熱情再度啟動……
“信菱,總裁去法國半個多月了,你都不會想他啊?”陳姊邊吃着蛋糕邊問她。
用“老虎下山,猴子當大王”來形容信菱目前的狀況,是再貼切不過了。
除了每天和姚宥任通視訊電話外,其餘的時間,她幾乎都和陳姊膩在一起。整層樓就只剩下她們兩個,也不用擔心會有“報馬仔”去打小報告,日子快活得不得了,當然前提是要先把工作做好。
“會啊!不過他要去法國前有要求我過去和他一起生活,所以也算是不無小補啦!”啜飲一口香濃的拿鐵咖啡。
“你是說……同居?!”
“也算啦!不過只有一個禮拜而已。”當初姚宥任提出這個要求時,還嚇了她一跳呢!
不過為了彌補她不能陪他到法國的缺憾,她也欣然同意了,並且還用了不少眼淚及灑狗血的劇情才說服老爸,答應放她出門。
陳姊一臉的陶醉。“哇~~好浪漫啊!”
“普通普通啦?”
普通還會臉紅?!真是見鬼了。
“那你們每天都是一起上下班嘍?”
“嗯。”
“這麼行?!居然連我都瞞過去了?”陳姊不敢相信自己會變得這麼遲鈍,看不出他們的“姦情”。
“呵呵~~當然!”
信菱桌上的電話響起,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她趕緊衝進辦公室接電話。
原來是姚宥任打電話回來交辦一些事項,不過唐信菱比較在意的是他最後的兩句話——
“……我很想你,再一個星期我就回去了。”
“嗯,我等你。”信菱笑得甜滋滋的。
“回去后,我有東西要給你,等我。”
“好。”她只能傻愣愣地回話。
即使電話都掛了好一會兒,她還傻呼呼地痴痴笑着。
信菱一大早就衝到公司。
自從昨晚看到新聞報導后,她就沒合過眼,原本想打電話給陳姊,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她家裏的電話,所以她才會在清晨六點就出現在公司。
陳姊一如往常的在上班前不久抵達公司,才剛走進公司,就被等在大廳的信菱緊緊抓住。“陳姊,宥任的班機號碼是幾號?”
“怎麼了?”陳姊感覺自己的手都快被她掐出一道血口子了。
“快!我們回位子上去,你查一下正確的班機號碼。”信菱拉着她疾步往電梯走去。
陳姊從沒見過她這麼慌張的樣子,所以也沒再多問,兩人之間陷入異常的安靜。
信菱第一次覺得通往總裁室的電梯,速度是如此的慢。
一走出電梯后,陳姊小跑步到自己的位子上,翻着桌上的行事曆。
“是XX0088。”,陳姊抬起頭來看向信菱,但是回應她的卻是一聲巨響——
“砰!”信菱昏倒了。
陳姊一陣手忙腳亂,直喚着信菱……
“你終於醒了。”看見信菱醒了,陳姊這才鬆了一口氣。
看到熟悉的小套房,信菱只眨了兩下眼睛,就立刻淚如雨下。
“怎麼了?怎麼哭了?你可別又昏倒了。”陳姊趕緊抽兩張面紙遞給她。
“宥……任……宥任……坐的那班飛機……失事了。”嗚嗚咽咽地說完后,更是悲從中來地嚎啕大哭。
“嗄?!怎麼可能?”陳姊跌坐在床邊的地板上。
“是真的……昨晚新聞報導的,機上有三名華人,但是確切身分還沒有查出。”信菱絕望地說道。
陳姊此時也抑制不住地流下眼淚。
“怎麼會這樣?早知道就不要幫總裁換那班班機。”語氣里凈是滿滿的自責。
那天總裁還特地打電話回來,要她和航空公司聯絡,幫他更換早一點的班機。
信菱只是沉默地坐在床上。
“也許總裁併沒有坐上這班飛機,我去打電話給他。”陳姊抱着一絲希望起身。
“昨晚就打過了,關機,一直都是關機,和法國那邊聯絡,都說他搭飛機回來了……能打的電話我全都試過了,航空公司方面現在正一片混亂,打去總公司詢問,只確定旅客名單上的確有宥任的名字,詳細的情況還不知道。”
陳姊再度頹然地坐回地上。
信菱吸吸鼻子,起身下床。“走吧!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先和外交部聯絡看看,請他們協助處理吧!”她知道光是哭也不是辦法。
“嗯。”
從公司回家后,信菱已經有三天沒有去上班了,整天將自己關在房裏,足不出戶,即使唐耀倫敲門都不願回應。
直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任何有關宥任的消息傳出,只知道機上人員全部罹難,法國方面正儘力地找出屍體比對身分中。
她怨,怨自己提議陳姊幫他訂下這班飛機;她恨,恨自己為什麼不和他一起去,至少這樣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門上再次傳來敲門聲。
“丫頭,開門,你已經把自己關在裏面三天了,再不開門,我可要撞門進去了。”唐耀倫掩不住關心焦急的語氣。
這丫頭整天把自己關在裏頭,連送進去的食物都只吃那麼一點點,他擔心她會體力不支。
“不要管我!”信菱毫無開門之意。
“怎麼不要管你?你非得要老爸也傷心得活不下去是不是?快開門。”隔着門板,他沉痛地說。
發生這樣的事,他並不會比信菱好過。
門被由內打開了,她睜着紅腫的雙眼看了老爸一眼后,繼續窩回她窩了三天的沙發。
看見她憔悴成這樣,唐耀倫心口泛起一股酸疼。
他來到她的身旁坐下,手掌輕輕地撫上她的發。“丫頭,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傷心、再難過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如果宥任知道你現在這樣不愛惜自己,他也會不舍、也會走得不安心的。”輕輕攬上她的肩。
信菱不發一語,只是眼淚又再度不聽使喚地潰堤了。
“我已經請法國那邊儘力找出宥任,只要一有消息絕對會馬上通知我們,你應該先吃點東西,保持體力。未來的路還很長,你要堅強地走下去,才能讓宥任安心。”
信菱搖搖頭。“我吃不下,真的吃不下。”
“多少吃一點吧!你得打起精神才行,陳秘書剛才有打電話過來,說是還沒讓公司內部知道這件事,目前公司仍在正常運作中,所以……你是不是該調整一下心情,回到公司幫宥任處理工作呢?”
先找點事讓她做,稍微轉移她的注意力,不要讓她繼續將自己關在房裏鑽牛角尖。
“公司有副總在。”她不想去公司,因為那裏有太多屬於宥任的回憶。
“但是總裁的特助為何會無故失蹤?他們需要你‘傳遞'總裁的旨意不是嗎?
在還沒確定宥任發生意外前,他必須‘繼續'裁示公文,而這個工作除了你以外,別人是做不來的。你也不希望宥任辛苦打下的一片江山,就這樣毀了是不是?難道你就忍心看陳秘書一個人在公司硬撐着嗎?”
他知道要是讓宥任發生意外的消息走漏出去的話,不但安愷的股價會受到震蕩,恐怕連公司內部也會跟着陷入一片混亂;尤其是公司的其他股東,更是會趁這個時候群起而攻,搶分這塊大餅。
信菱抬眼看向老爸,此時她覺得窩在自己老爸的懷裏好安全啊!
“我相信我的女兒絕對可以度過這次的難關,她可是我們唐家的希望哪!打起精神來,到公司上班,才能幫宥任。”他寧願她找點事做,也好過這樣關在家裏以淚洗面。
“嗯。”她的眼中閃動着淚光,也帶着無比的信心。
唐耀倫知道,如果宥任真的不幸在這場空難中喪生,他就必須即刻行動——收購安愷!
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幫他保住安愷,否則信菱絕對會承受不住這樣的雙重打擊。
電梯門打開,陳姊習慣性地看了一眼,但是這一眼卻讓她手上的文件掉滿地,並讓她詫異地不斷揉眼睛。
姚宥任笑吟吟地走向她。“怎麼了?眼睛不舒服?”再瞧了她一眼后,繼續說:“怎麼才一個月就瘦成這樣?照理講應該變得更豐腴才對!”
她不是每天都會和信菱湊在一起吃蛋糕嗎?
“不不不是一個月,是五天。”陳姊傻愣愣地回答。
在這短短的五天內,她和信菱都瘦了一大圈,對她們來說,這五天就像五年一樣漫長。
“什麼?!”他聽不懂她的意思。
陳姊顫抖着聲問:“你是人,還是鬼?”
“你在說什麼?就算現在是鬼月,也用不着這麼應景吧?”今天陳秘書怎麼怪怪的?
陳姊抬起手臂,顫抖地指着總裁室,用着發顫的抖音慢慢地對他說:“裏面還有一個更瘦的,趕快進去吧!”她很想跳起來高聲歡呼,卻發覺自己雙腿有些發軟。
姚宥任疑惑地睨了她一眼,轉身往辦公室走去。
進去前還回頭對她說:“陳秘書,你剛剛那樣的語氣和表情,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到了陰曹地府般可怕,這是鬼月的新花招嗎?”說完才開門走進辦公室。
聽到開門聲,信菱還以為是陳姊進來了,便頭也不抬地說:“陳姊,上海那邊你覺得該請誰去會比較好?”
沒得到應有的回應,讓她抬起頭來。
看到姚宥任掛着大大的笑容看着她,她先是一愣,然後再用力地眨兩下眼睛。
不管他是人,還是鬼,她都高興地起身沖向他,一路衝進他厚實的懷抱中。
姚宥任一把將她擁入懷裏。“怎麼瘦成這樣?這麼想我?”他不懂,為什麼陳秘書和信菱看到他回來的表現都這麼異常?
溫的,他的懷抱是溫的。
暖的,他的心是暖的。
熱的,他的雙頰是熱的。
信菱流下欣喜的淚,在他懷裏不斷地深呼吸。
“怎麼了?”他發現她的表現似乎有些異常。
“你……為什麼遲了?”她不敢問他坐哪班飛機回來。
“哈,原本我已經到機場準備登機,結果又遇到一個狀況和你有點類似的台灣人,只不過對方是因為老婆的預產期到了,所以要趕回台灣,因此我就把機票讓給他,不過因為班機已經客滿,所以我只好拿着他的機票去坐他的那班飛機,想不到他的機票卻得要搭到阿姆斯特丹轉機。”
“那也不用花這麼多天的時間吧?”直飛只要十五個鐘頭,再怎麼轉機也不用五天呀?
“是不用這麼多天沒錯。不過我在抵達阿姆斯特丹的時候,正巧遇上難得一見的豪雨,機場忽關忽開的過了兩天,所以我只好在機場等待,隨時準備登機,因此我的手機也就一直沒打開,就怕自己會忘了關機。”原來轉機這麼辛苦。
“那你幹麼不打電話回來?你不知道我們會擔心嗎?”害她們都以為他搭上了那班失事飛機。
“當時機場一下開放,一下又關閉的,本來還以為機場開放就可以起飛了,結果卻是只允許降落;就算天候勉強能夠起飛,航空公司也不敢冒險,聽說是因為法國那邊發生空難,所以他們才會格外謹慎。”
“你相信嗎?所有等着要搭飛機的乘客們都被搞得雞飛狗跳的,一心只想趕快上飛機,每次等到台灣的白天時,要打電話給你就又被通知要登機了,所以只好匆匆忙忙地趕着登機,就怕到時候機場又關閉了,會被困在那邊。”看起來她們是驚嚇多過於驚喜。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十三萬的頭等艙機票,加上三次轉機和一場豪雨撿回一條命,值得!
“嘿!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怎麼你們兩個人都怪怪的?剛剛陳秘書竟然還問我是不是鬼咧!”看見她和陳秘書都怪得離譜,姚宥任忍不住地發問。
說到這個,信菱眼眶又泛起一層水氣。“你剛才說的那班失事班機,就是你原本準備要搭乘的那班飛機,機上的人員全部罹難。”
“嗄?!”他是真的不知道,因為當時除了忙着轉機外,甚至還怪罪那班失事班機影響了他的行程。
“我們以為你在那班飛機上,拚命打你手機又都沒開機,所以……以為你……”她沒辦法說出以為他死了的字眼。
“我是怕登機時會忘了要關機,所以才會幹脆一直關着的。”太震撼了,原來他和死神的距離曾經那麼近。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難過……”信菱又主動摟緊他,摟得很緊。
他緊緊地回抱着她。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害怕、她的無助,甚至在已經確認他平安的此刻,她都還在發抖着。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當時他要是撥個電話回來,即使只有一分鐘的談話,她也不用這樣飽受驚嚇了。
信菱在他懷中吸了吸鼻子。“下次不要這樣了,我再也承受不起這樣的身心折磨。”
“嗯,我保證以後不會了。”連他自己都處於極度震撼之中。
一念之間,競能讓他的人生風雲變色,驚險地和死神擦身而過引直到現在,他都還無法忘記,那個和他交換機票的男人,在拿到他的機票時,連聲道謝的模樣。
兩人緊緊擁抱了好一會兒后,才離開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