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家的路上該死的順利平靜。因為是熊嗣男親自出馬護送,他那副不用化裝的盜賊外表足以讓任何心懷不軌的宵小都敬而遠之。
一路上薛雱表現得出奇的聽話,也非常地沉默,不再像以前和熊嗣男相處的那段日子一樣,不停地問長問短。
他越乖,熊嗣男反而越覺得不對勁,這一點也不像平時的小螃蟹。他還清楚地記得在離開山寨的那一天,薛雱的眼睛又紅又腫,看得他心中直想咒罵自己。可是因為不想惹麻煩,他不敢問,也不敢去關心,只想將他平安送到家。
薛雱默默地跟着他走了好幾天,離家越近,他的心情就越沉重。
這天傍晚他們來到一家客棧里準備投宿。熊嗣男一上前就要了兩間客房,那店家覺得很奇怪,明明是兩個男子同行,為什麼還要浪費銀兩住兩間屋子--君不見他們客棧的生意是多麼的好嗎?真是資源閑置啊。
不過掌柜的並不打算和客人過不去,二人當下便住進了客棧中。
熊嗣男根本睡不着。這輩子還沒有嘗過所謂「失眠」這種東西的滋味,他頭一次在床上體會着翻燒餅的樂趣,腦海里亂亂的影像全是薛雱。
看到蟑螂時一驚一乍的小螃蟹;幫他上藥時滿臉感激的小螃蟹;以為沒有人知道,帶着欽慕的眼光偷瞧自己習武的小螃蟹;勇敢地張開雙臂擋在他身前保護他的小螃蟹,被莫名其妙地吻了之後不知道天南地北的小螃蟹……熊嗣男從來不知道一個人會擁有這麼多生動的表情和動作,而可怕的是,他的一舉一動,居然漸漸地對自己形成一股無可抗拒的誘惑……
正在胡思亂想着,忽然有人在拍他的門。
「大刺蝟哥哥……你、你睡了嗎?」聲音中透着驚慌和哭意。
熊嗣男倏地驚跳起來,是小螃蟹!發生了什麼事嗎?這孩子這兩天幾乎就沒說過什麼話……
「沒,我還沒睡,你等等。」飛快地跳下床去打開門,熊嗣男只見薛雱站在門口癟着嘴,眼睛裏儘是又慌又急的神色,手裏捧着那隻已經成為他寵物的刺蝟。
「大刺蝟哥哥……它已經好些天沒吃東西,今天它好久都不動……」薛雱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對他嗚咽着哭訴,「怎麼辦,它會不會死掉……」
熊嗣男這才低頭去看那隻在薛雱手中一動不動的小刺球,他伸手觸摸了一下它軟軟的肚子,覺得有些冰涼,他當即笑了笑,溫言對薛雱說道:「別擔心,它沒事。它只是需要冬眠了。」
「冬眠?」薛雱眨着眼睛不放心地問,「什麼是冬眠?它真的沒事嗎?」
「真的,天氣轉冷了,刺蝟啊蛇啊狗熊啊它們都需要冬眠的,因為它們很怕冷,所以就一直睡覺。你放心,到來年的二三月間天氣變暖了,它一定又會活過來的。」
聽了這番話,薛雱崇拜地看着熊嗣男--他真厲害……總是能在三言兩語之間輕易地解決自己的恐懼和不安。
帶着一臉的恍然大悟,薛雱小聲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好有趣哦。」他破涕為笑,眼神寵愛地望着手上的小刺蝟,看得熊嗣男心中非常吃味,他粗聲說:「把它放好,這樣它才睡得安穩,別老是抱着它。」
「嗯,好的。謝謝你。」他轉身離去。
小螃蟹真是個聽話又可愛的孩子啊……熊嗣男簡直想一把將他拉回來,抱在懷裏好好親個夠--
停止!這是不行的!!堅決不行!
兩個人趕了七八天的路,終於到了桃花村的薛家。
「大刺蝟哥哥,那邊就是我家。」薛雱帶着點黯然地指着一座氣派的院落說道,「你跟我進去,在我家住些日子,好不好?」他抬頭懇切地對熊嗣男請求着,說穿了他就是不想離開他。
雖然非常心動,但熊嗣男硬是控制住自己不去答應他。搖搖頭他說:「這不行,我這個樣子會把你爹媽嚇壞的,而且我還有事情要趕快回去辦。你自己進家去吧,我看着你進去再走。」
聽他這麼快就要離開,薛雱拉着他的袖子着急地說:「為什麼這麼快……你去我家喝口茶休息一下也不行嗎?」他的眼底隱有淚光,「大刺蝟哥哥……」
熊嗣男終於投降,「好好好,你別急,我進去跟你父親說一聲就是了。」
在薛家古樸而又不失大家之氣的廳堂里坐着,熊嗣男怎麼也覺得不自在。他從小流落江湖,後來又戎馬倥傯近十年,其間很少涉足這樣的地方,雖說是身為鎮守一方的將軍,可他卻連金鑾殿都沒上過。
薛夫人一看見兒子就拉着他開始痛哭,熊嗣男看得直皺眉。那薛員外見他身形高大,一臉亂蓬蓬的虯髯,形狀直有兇惡之態,大咧咧地座在交椅上,見主人來到也不起身,心下暗自覺得奇怪。
「請問……這位壯士,是您將小兒救出虎穴的么?」薛員外小心地問道。雖然女兒已經許配給了鎮南大將軍熊嗣男,可是這個准女婿卻從來沒有上薛家來拜訪過,所以薛家二老都不認識他。
熊嗣男這才發現這個五綹長須的清癯老者和老薛是有那麼一點像--他應該就是小螃蟹的爹沒錯,於是他回答道:「不是,我只是把他送回來而已。」他不是胡亂居功的人,更何況這是自己那些笨蛋手下捅的大婁子,這可不好意思說出來。
「原來如此……多謝壯士,一路辛苦了。不敢請問尊姓大名?小老兒自當銘記壯士恩德……」
「賤名不足掛齒,我這就告辭。」覺得自己和這個文質彬彬的地方格格不入的熊嗣男不想再繼續聽他啰嗦下去,那些酸不溜湫的話他也說不來。看了仍然被母親抱在懷中的薛雱一眼,他轉身就想出門,薛雱一見趕緊掙脫母親跑過來拉住了他。
「大刺蝟哥哥,你別忙走……」
「壯士留步!」薛員外也像是大夢方醒的樣子,「薛義!」他叫了旁邊的管家一聲,「快去取五十兩銀子來給這位壯士作盤纏!」
熊嗣男差點摔倒--五十兩銀子!天!他光是和童鑒打一個小賭也要花五百兩吧,老薛他爹還真是個財迷,怪不得死也不肯給贖金,害得他現在虧大了!!
想想他有點生氣,小螃蟹的父母這麼不關心他,如果他遇到的不是自己而是真正的亡命之徒,現在還有命在嗎?
忍不住對薛雱父母的反感,他停下腳步轉身,黑着臉對着薛員外說道:「收起你的小錢存着,以後若是再有人向你要贖金,可不許你不給!!」
突然看見他兇惡的樣子,薛員外嚇了一跳,他怎麼知道贖金的事?「壯士,這個……」薛員外的確是非常汗顏,因為他當時只想到兒子說「不必送錢」,但是卻沒仔細想過那嬌生慣養的兒子怎麼能自己逃出魔窟。
「告辭了。」看他答不出話,熊嗣男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他冷哼一聲跨步出門。
薛雱急忙跟上去,「大刺蝟哥哥,你等等我!」至少也要送他一程啊!
熊嗣男走在前面,聽着背後氣喘吁吁的聲音,他硬是狠下心不放慢腳步等他--長痛不如短痛!
「大、大刺蝟哥哥……」在荒蕪的鄉間小道上,薛雱走在熊嗣男的身後,喘得像只拚命跟隨主人的小狗。這時他才明白和他趕路的那些日子他是多麼地照應自己--他若是一直以這個速度行走,自己是打死也趕不上他的,「那個……我幫你背一背包袱。」總得為他做些什麼吧,不然光是跟着他也太沒有誠意了。
他拉住熊嗣男身上的包袱。
熊嗣男終於停了下來,有些煩躁地對他說:「小螃蟹,你放開,我自己拿。」
薛雱執意要幫他,「就讓我幫你一次嘛!」
「不需要!!」
「大刺蝟哥哥……哎呀!」
熊嗣男和薛雱爭來搶去,那破舊的包袱皮居然被「唰」的一聲撕裂了,裏面的東西一件件地往下掉,兩個人都獃獃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粗布衣服、草鞋、銀子、乾糧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呆了半晌,薛雱見熊嗣男的眉頭漸漸地聚在一起,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徵兆,舌頭登時又開始打結,「我……我只是……」他只是不想這麼快離開他呵!
為了掩飾窘迫與傷心,薛雱趕緊蹲下身去拾掇這團混亂。一邊拾,淚珠兒已經止不住地滑落在地上,倏地就被乾燥的黃土所吸去了。
包袱皮已經被撕破,薛雱手忙腳亂地怎麼也無法將東西包住,熊嗣男嘆了口氣也蹲下身,用一件衣服將那些東西裹好系在身上,站起來對仍舊蹲着的薛雱第一次柔聲說道:「你回去吧。」
像是被他陌生的溫柔聲音所鼓勵,薛雱猛地站起來撲進他的懷中,「別走……」他終於說出這些天他憋在心裏不敢說的話,「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我喜歡跟你在一起……」他怕,真的很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小螃蟹!」聽着他真摯淳樸的告白,一直辛苦地控制着自己感情的熊嗣男再也忍不住地捧起他的臉,薛雱眼中滿溢的眷戀和渴慕讓他霎時忘記了一切,「我也喜歡你啊……他奶奶的!!」熊嗣男低吼出聲,也不管是在大路上,他俯頭對準薛雱紅艷艷的唇瓣狠狠地吻了下去。
這帶着三字經的告白,絕對是前無古人(但願)後無來者的奇人奇事,但薛雱已經根本無暇去關心這個了。他在熊嗣男強悍的帶領下,又一次地領略着那讓自己不知天南地北的醺人滋味,迅速地迷失。
「小螃蟹……」過了好一會兒,飽嘗他甜蜜的熊嗣男戀戀不捨地略微離開那兩片誘人的唇,輕輕地嘆息着。
「大刺蝟哥哥……你可以不走嗎?」薛雱雖然被吻得有些意識模糊,但他最關切的事情仍舊沒有忘記。
熊嗣男抿緊了嘴唇,微皺着眉輕輕地搖頭,毅然地說:「是我對不起你……」小螃蟹的確很無辜,但他不可能因為他而丟下自己軍隊和部下啊!邊疆的戰事也是開不得玩笑的,「我……我必須離開……我還有應該做的事情。」他頭一次說話這麼吞吞吐吐,還帶着痛苦和掙扎。
薛雱早已經料到了他不會因為自己的要求而留下,不然當初他就不會那麼堅決地將自己送回家。但聽到他明確地這麼說,他還是忍不住潸然流淚,「那……那你以後還會來看我嗎?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聽到他如此的懇求,熊嗣男的心登時軟得像天上的白雲,他伸手笨拙地擦去薛雱臉上的淚痕,「你要什麼儘管說,只要我能辦到,什麼我都答應你……別哭了,好嗎?」
「嗯……」聽出他對自己的寵溺,薛雱慢慢地止住了眼淚,帶着點哽咽地說道:「明年的正月初九,是我十六歲的生日,如果沒有要緊的事,你可不可以到我家來看看我,跟我說一會兒話?我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好不好?」他絕對不要以後再也見不到他!
「這……」熊嗣男躊躇了下,畢竟他不知道明年的正月初九自己會不會有空,不過一看到薛雱渴盼的眼神,他驀地發覺自己今天已經拒絕他太多次了--
熊嗣男鬼使神差地輕輕點了點頭,「我答應你。」姑且答應他吧,反正日子還長着,搞不好到了明年,這孩子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他忽然覺得有些傷感。
聽他答應自己的要求,薛雱笑了,笑得又燦爛又天真,「那我們說好了,到時候可不許耍賴不來。」他如釋重負地說。
熊嗣男對他點點頭,「我一定來,你在家裏等我。」
「好,那我現在也要開始冬眠,明年再醒來。」薛雱認真地說。如果能一覺睡到明年的話,那麼一醒來就能再看到他了。
聽着他孩子氣的話,熊嗣男不禁想仰天大笑,又不禁想就這樣永遠抱着他。
好半晌熊嗣男終於下定決心地放開他,低頭對他說道:「小螃蟹,我得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薛雱搖搖頭,「我想看着你走……一會兒我會自己回去的。」
(小動物法則六:被主人丟棄的小動物最最可憐。)
熊嗣男默然,他不再回答,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薛雱戀戀不捨地看着那魁梧的身形漸行漸遠。慢慢地山迴路轉,熊嗣男走過的路上捲起的黃土尚未消退,可他的人卻再也不見蹤影,薛雱不知不覺已然滿面淚痕。
突然他發足狂奔,登上路邊的一個小山丘,高高地望下去又能夠看到他的背影了。薛雱忍耐不住地用雙手攏在嘴邊高聲地喊着:「大、刺、蝟、哥、哥--」其實他並不指望熊嗣男能聽見,他只是覺得不這樣便無法發泄他心中的那快要決堤的洶湧情感。
像是心靈感應一般,已經走出老遠的熊嗣男竟然停了下來,抬頭仰望,他看見了薛雱。他緩緩地舉起了手臂向他搖晃着。
「大刺蝟哥哥……」薛雱非常高興,淚卻流得更凶,熊嗣男轉身再行,最後終於消失在薛雱淚眼迷濛的視野中。
好奇怪的感覺,為什麼會老是這樣想着他咧……薛雱從來沒有嘗過什麼叫做「思念」的滋味,他摸着竹籃里一動不動的小刺蝟,那粗糙的干刺弄得他手痒痒的,「大刺蝟哥哥……不知道他回到惡虎寨了沒有。」他自言自語地說。
幾天來他一直都在惦念着熊嗣男,一天天地算着自己生日的期限,「今天是九月二十七……還有差不多一百天,好長哦……」
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窗欞,「小雱!」
薛雱一聽這熟悉的聲音趕緊跑過去推開窗戶,卻因速度過快而撞上了來不及躲避的某人,只聽一聲嬌嫩的呼痛聲,隨即有人破口大罵:「你要死了,開得這麼急……痛死我了!!」薛霽火大地抱怨着弟弟,一邊從窗口翻進弟弟的房間。
「姐……你怎麼在這裏?!你不是已經跟狗蛋私奔了嗎?」難道……失敗了?薛雱嚇了一跳,畢竟他不想再一次被迫替姐姐出嫁。
薛霽沒好氣地瞪着他,用春蔥般的手指戳着弟弟的額頭:「你白痴啊,是我,我耶!我這樣的絕世大美女會跟一個叫狗蛋的男人私奔?你用用大腦好不好?」
被她步步逼近的薛雱只好節節敗退,「那、那你當時為什麼要那麼說……」
「我隨便編個名字罷了,誰讓你去對號入座?早知道我就說是趙佶,這樣你就不會這麼認真了。」薛霽用她妖嬈的桃花眼瞟了瞟弟弟,發現他已經嚇得臉色煞白。
「姐,皇上的名諱是不能亂說的……」薛雱恐懼地左顧右盼着,生怕哪裏跳出來一群人把姐姐抓去問罪。
「哼,膽小鬼……對了,我才要問你為什麼在家咧!!是不是把我的事情給辦砸了?」薛霽這些日子都躲在鄰村手帕交的家中,最近才聽人說薛家的小少爺回家了,以為事情敗露,她趕緊偷跑回家看看風向。
「我……我沒有去成鎮南關……我在路上被壞人劫持了……」突然想起熊嗣男,薛雱的俏臉一紅。
「哦?」薛霽狐疑地看着弟弟,「被人劫持了?」被人劫持了為什麼要臉紅?一定有秘密!!不可大意……
「哼,你除了被人劫持以外,沒被人怎麼樣吧?」她這弟弟長得比自己這個(自封的)絕色美人還要出色幾分,個性又是天真可人,難保不會被那些土匪窩裏長期缺乏異性滋潤的變態大叔看上。
「這……這個……」天生不會說謊的薛雱臉更紅了,「沒、沒有……」
「你找死啊,連你姐姐都敢騙!」薛霽瞧他的樣子就分明有事,難道那些該死的強盜真的把他……「說!你是不是被哪個不要臉的土匪給『嘿咻嘿咻○○XX』了?!」
「沒有……真的沒有!!」薛雱拚命地搖着手,他因為姐姐大膽的描述而羞得無地自容,「我們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親了我……」慌亂中他想為自己和熊嗣男正名,卻不小心說出了本該埋藏在心中的秘密,話一出口他就瞪大了雙眼捂住了嘴巴,知道自己完蛋了。
「哦呵呵呵呵!」薛霽發出一陣女巫般的邪笑,「你們?你們是誰啊?別告訴我是那傢伙把你送回家的!!」
「咦,你怎麼知道?」薛雱覺得很驚訝,不禁忘記了自己的糗事。
「猜的。哇,這個土匪倒還挺有情義的嘛……他長得怎麼樣?」她興緻勃勃地追問着,這可是薛霽看人的重要標準之一,她對待男人的原則是「不英俊,毋寧死。」所以當初她透過一些消息靈通的線人打聽到鎮南大將軍是個滿臉落腮鬍子的醜陋莽漢時,可把做媒的哥哥給怨死了,她想不也想就決定逃婚。
「他、他很棒……」薛雱小小聲地說,他不知道該怎樣描述熊嗣男的相貌,反正自己很喜歡他就是了,這和外表有什麼關係嗎?
「像根棒?」沒聽清楚的薛霽懷疑地皺眉,「你確定他是個土匪嗎?」又瘦又弱的男人怎麼打劫啊?該不會又丑又沒身材吧?那弟弟豈不是虧大了。
「他是個很好的土匪!!」這是薛雱不容他人動搖的堅定信念。
「很好的土匪……哇哈哈哈哈--」薛霽霎時笑得肝腸寸斷面目全非,「好小子,姐姐我敗給你了!!」
她只顧着狂笑,沒想到卻樂極生悲。薛雱的使女小甜聽到這個熟悉的怪笑聲,飛快地跑進房間裏,又驚又喜地尖叫了一聲:「小姐,你……你回來了?!」她登時像個大喇叭似地跳出去在庭院裏亂叫亂喊着:「老爺夫人,小姐回來了!!」。
薛霽暗叫不妙,想要追出去阻止她的大嘴巴,可是為時已晚。
「你今天不給我說清楚,就別認我這個爹!!」看着女兒突然完好無損地自行出現在眼前,光光鮮鮮的絲毫沒有被匪人綁架的樣子,知道事有蹊蹺的的薛員外忍不住發火了。
「爹,女兒沒事,您倒不高興嗎?」薛霽撒嬌的本事是一等一的,「我只是不想嫁給一個莽夫嘛,誰讓你們胡亂給我選了個那樣的夫婿,我能不逃走嗎?」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人家是堂堂的鎮南大將軍!!不是什麼莽夫……」
「哎喲,爹,您是不知道,女兒已經打聽清楚了,那個所謂的鎮南大將軍,根本就是個大老粗,滿臉鬍子拉渣的人又沒學問,女兒要是嫁給他,那豈不是一生受苦……嗚……」她唱作俱佳地開始表演起來。
聽了女兒對大將軍的描述,薛員外立刻聯想到了那天送兒子回家的那個人。女兒說的大概就是這類型的人吧,如果是真的,那的確是有點不妥……
自己的女婿,怎麼樣也要是個風度翩翩玉樹臨風博學多才面如冠玉的男子,那個熊將軍倘若果真是個草莽,這門親事可得認真琢磨琢磨。對,先寫信告訴霙兒,問問究竟--當初自己是太信任大兒子了,什麼也沒問就答應了下來,害得女兒出此下策,險些還害了小兒子。
「哼……我這就給你們大哥寫信問清楚,至於你們兩個,都給我三個月不準出門!」
薛雱聽了倒是沒什麼感覺--反正他出不出門都沒關係的,可是愛玩又愛熱鬧的薛霽一聽,小嘴立刻一撇,「爹爹……」
「不準討價還價!尤其是你!!」
薛霙的一封家書證實了薛員外的想法。薛霙先是為妹子的胡鬧而感到非常惱火,還甚為惋惜地說妹子跟熊將軍無緣,實在是薛家的損失。這次取妻不成,據說熊將軍已經無心成家,毅然北上伐遼去了,也不知以後是否還能與他再締婚約。
薛霙甚至覺得有些對不起熊嗣男--畢竟被未婚妻和老丈人嫌棄,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自己這輩子就雞婆過這麼一次,結果弄得大家都很不好過,真是好心辦壞事。唉!幸好老熊不計較--天可憐見,薛霙根本不知道某人不僅不計較,還非常享受因為這次烏龍事件帶來的意外結果。
事情暫時就這麼平息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但除了薛霽發現一點端倪以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唯一的受害者竟然是最最無辜的薛雱。
他害上了無可救藥的相思病,每天都在盼望着自己的生日快快來臨,經常獨自痴痴獃呆地瞧着那一直沉睡的小刺蝟,神遊太虛。
從秋到冬他都是這樣。
渾渾噩噩中他不知道籬菊凋殘了,蒼梧稀疏了,臘梅綻放新詩,水仙抽出了綠箭……
月兒時而成環,時而成玦,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悄悄滑過,他終於迎來了瑞雪漫天的新年。
熱鬧的春節氣氛並沒有分散薛雱的注意力,他仍舊痴痴地計算着熊嗣男來看他的日子。
「還有兩天……」他扳着手指,突然傻傻地笑了出來,「不知道他會什麼時候來呢?」天氣這麼冷,大刺蝟哥哥不要在路上受了風寒才好。
他滿心喜悅、滿懷希望地期待着與他重逢的那一刻。[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