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照理說，訂婚宴結束之後，兩個女人不該再有交集，但過沒幾天，程格非卻帶着一大包的行李走進舞鶴會館。

“你怎麼來了？”站在櫃枱后忙祿的戚仙女，有些意外的看着姿態風情萬種走向她的女人。

“你好！請問現在還有房間嗎？”程格非率性的將太陽眼鏡給拔下來，語氣輕快的問。

戚仙女思索了一下，才低下頭以電腦搜尋適當的空房。

“有啊！是你要住的嗎？”瞄了眼跟在她身後拿着行李的服務生，難掩好奇的問。

程格非點點頭，“給我一間標準房就好，”她甜甜一笑，“我還沒有什麼能力可以住到太好的房間。”

聽她這麼一說，戚仙女忍不住問：“既然如此，怎麼想搬來飯店住，你沒有家嗎？”

“有。”程格非伸長脖子看着她面前的電腦，“我爸媽死後有留了棟房子在台中，不過現在租人了。”

戚仙女覺得有些意外，因為她的口吻平靜得好似在談論別人的事情一樣，“你父母過世了啊？”

“對啊，很多年了。”

“真巧！”她聳了下肩，語氣倒也顯得輕淡，“我親生爸媽也作古很多年。”

“對不起！”程格非一臉的驚愕，更為自己的失言感到抱歉，“我不是——”

“是我自己要說的，又不是你問我，所以別大驚小怪。”戚仙女一點都不以為意，“你打算住幾天？”

“一個月。”她十分爽快的回答。

“一個月？！”沒想到她要在這裏停留這麼久，但戚仙女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依言的替她訂好房，並將房間的磁卡遞給她，“這是你的鑰匙，房間在五樓的506，我給你打了六折，所以你就放心住下來吧。”

程格非一臉的感激，“謝謝你！”

“別客氣，小事一樁。”給點折扣，這對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過，你為什麼要住這麼久？”

“我原本住在桂桂家，但現在這種情況，我想我還是暫時搬出來比較好。”程格非也不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

“你原本住在饒家？跟那個大酷哥住在一起？”

她點點頭，“住了好幾年了，算算應該六年有了吧，從我跟他相親之後就住進去了。”

聽起來似乎是個挺有趣的故事！戚仙女瞄了時間一眼，“你先進房，我快下班了，等我下班之後再去找你。”

“好。”她拿着磁卡走向電梯方向。

“你好，”於浩天在經過她身旁時，有禮的點了下頭，“歡迎光臨！”

程格非對他微微頷首，才走進電梯裏。

“這女人很眼熟耶！”他撫着自己的下巴，走向戚仙女，然後隔着櫃枱對她說道。

“當然，”戚仙女沒有什麼心機的回答，“她之前在這裏辦過訂婚宴，你應該有看過她。”

經她一提醒，於浩天頓時恍然大悟，“馮子烈先生的未婚妻。”

她點了點頭，表示他猜對了。

“奇怪？”他不解的看着程格非搭乘電梯離去的方向，“她怎麼會入住舞鶴會館？”

“你問我，我問誰啊！”戚仙女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你不是說當服務生的人不能太多嘴、太好奇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他不以為意的表示，“有時創造一點無傷大雅的工作娛樂也沒什麼關係吧！”

聞言，她忍不住對他扮了個鬼臉。有這種上司，實在也別指望可以帶出什麼正經八百的員工了。

“上班時間，”於浩天輕敲了敲櫃枱，“對我尊重點。”

戚仙女對他皺了皺鼻子，不過她的注意力被急速停在大門口的跑車給吸引住。

“要玩命也不要在飯店門口玩啊！”尖銳的煞車聲令於浩天皺眉，他微轉過身看向門口，只見一個西裝筆挺的高大男子從車子裏走了出來，“偏偏又是客人，想罵人都不能罵。”

“你可以的，”戚仙女冷冷的說，“反正以你那張嘴可以把死人念到從墳墓里跑出來的能耐，我相信戚總也不會把你開除的。”

“少在這裏跟我耍嘴皮子。”掃了她一眼，於浩天亮着招牌的笑容，面對進門的男人招呼着，“歡——”

“無可奉告！”話還未說完，就被防禦心十足的戚仙女打斷，直接劈頭嚷道。

聽到她沒來由冒出的話，他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不解的微側過頭看她，“你說什麼？”

“我說無可奉告啊！”戚仙女一臉的無辜，“我們不能隨意將房客的資料透露出去。”

“是這樣沒錯，但是——”她無厘頭的表現方式令於浩天有點摸不着頭緒，他的視線又轉向站在他們面前那高大英挺的男人。

饒維邦的目光並未落在他身上，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戚仙女。他雖然沒有那種對人過目不忘的能力，但對這個在非非訂婚那天，一直跟在她身旁幫腔的女服務生，他可是印象深刻。

畢竟身為一個服務生，要做到像她這樣口無遮攔，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聽你這麼說，非非真的住在這裏嘍？”他聲音低沉的說。

“對啊！”戚仙女也不否認，更一臉得意的再次對他強調，“但我們不會透露任何消息給你。”

饒維邦仔細打量眼前的女人後，立刻側過身面對於浩天，並瞄了下他別在襟前的掛牌。

“你是會館的經理？”他專註的看着他問。與其詢問那個蠻不講理的女人，他很明快的選擇這個看起來斯文又比較講理的男人。

“是的。我是飯店經理於浩天，請問有什麼是我可以為你服務的嗎？”

“我要找一個人。”也沒浪費時間，他直截了當的說道。“她叫程格非，是你們的房客。”

“程格非，是小姐嗎？”於浩天對戚仙女打了個手勢，阻止她的妄動。“請等一下，我們需要查一下。”

“她不接受打擾啦！”她不客氣的說。

面對她不馴的態度，於浩天頓時傻眼，“我的大小姐，就算你不要幹了，也不可以對客人這麼沒有禮貌！”他忍不住數落。

“可是她就真的不要人家打擾啊！”戚仙女一臉的無辜。

實在不想在客人的面前責怨她的不是，因此只是用眼神警告她，“你查一下有沒有這位房客？”

“不用查，我知道有。”她沒有動作，只是嘟着嘴回答。

此時於浩天真想掐死她，“仙女，麻煩你查一下！”他的聲音已經加了一絲危險的輕柔。

戚仙女看出他的警告，不太情願的手在滑鼠上動了一下，“有這位房客。”她不太情願的應了一聲。

“很好！”於浩天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面向饒維邦，“請問先生貴姓，我們好知會程小姐你的來訪。”

饒維邦直接從皮夾拿出自己的名片，然後遞給他。

“饒先生，”他看了下名片，“請稍等。”隨即轉身面對戚仙女交代，“打電話上去給程小姐，說有位饒先生來訪。”

接過了名片，她不情願的嘟着嘴拿起電話。

“不好意思！”於浩天賠着笑容，往大廳的沙發比了一下，“饒先生要不要先去坐一下？”

“不用了，我在這裏等就好。”老實說，他認為只要自己一個轉身，站在櫃枱后那個叫仙女的服務生一定會立刻把電話給掛掉，壓根不會把他到來的消息傳達給非非。

戚仙女很清楚饒維邦在想些什麼，雖然她原本確實足打算這麼做，但於浩天在一旁盯着，所以她就算再怎麼想，也得壓下自己的渴望。

電話一接通，她立刻說道：“姓饒的來了！”

於浩天聽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只能死命的瞪着她。真不知道這女人今天又吃錯了什麼葯？！

聽到彼端的回答，戚仙女露出一個勝利的表情，然後一臉得意的將電話掛掉。

“不好意思，她不想見你。”她得意揚揚的看着饒維邦。

“我記得，你叫——戚仙女？！”他目不轉晴的看着她，眼神中散發著令人震懾的氣勢。

她絲毫不畏懼的挑了挑眉，“對啊！幹麼，想投訴我嗎？”她伸手拍了拍於浩天的肩膀，“你可以跟他說，他是我經理。”

這死丫頭！他拍掉她的手，真想一把掐死她。

“對不起！”於浩天再次賠着笑臉，“這個，今天她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若讓你有任何的不愉快，我向你道歉。”

“沒關係。”只見饒維邦思索了片刻，才緩緩問道：“你姓戚？！”他瞄着戚仙女，“跟飛揚集團戚家有什麼關係嗎？”

戚仙女一楞，然後裝傻的聳聳肩，沒有回答。在一般人的眼中，她不過是個飛揚集團底下舞鶴會館的小服務生，實際上，她可是飛揚集團的大小姐，而且一個月後就要下嫁到日本了。

雖然她沒有回答，但她的眼神已經告訴他答案，也許不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但肯定跟戚家有關係。

“若我沒記錯，你們戚總有位特助，”他直接轉向於浩天探問：“張筱若！請問她在嗎？”

戚仙女聽到他的話，不由得露出驚訝的神情，“你認識我六嫂？”

六嫂？！饒維邦的眼底露出不解。他記得戚家只有七個兄弟，名字一字排開剛好是中華民國萬歲外加一個戚先侶，而張筱若恰好是負責飛揚集團旗下飯店業的戚家老六，戚志歲的太太，他並未聽過他們還有任何的妹妹啊？！

“張筱若是我的學姊。”饒維邦語氣平淡的解釋着，“我們同屬一個教授，還被派在一起寫研究報告。”

他也記得這個女人吵得要死，不過因為家中已有一個寶貝老媽，所以他早就練成一副泰山崩於前也不改其色的本領。

“不會吧？”戚仙女皺起了眉頭，“那麼巧？！”

“請問她在嗎？”饒維邦沒有理會她，逕自對於浩天說道。

“在啊！”他點了點頭，一手指向大門口，“而且她正好跟我們戚總開會回來了。”

順着他手比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在門口從黑色凌志車上跨下來的張筱若。

饒維邦道了聲謝，便往張筱若的方向走了過去。

幾乎在同時，他身後冒出一個人影率先往前沖。他訝異的看着戚仙女早他一步擋住了戚志歲夫妻的去路。

“仙女，你怎麼可以用跑的？”一看到自己妹妹的舉動，戚志歲立刻不滿的皺起眉頭，“別忘了，你現在已經懷孕了。”

“我的寶貝才不會那麼脆弱呢！”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口吻。

對她的口出狂言，他倒是很不以為然。“這麼著急是出了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戚仙女拍着自己哥哥的肩膀，轉向一臉興味的六嫂，“張特助，有人找你。”

“找我？”張筱若頓時不解，“誰？”

“一個負心漢，姓饒！”戚仙女自己妄下注解，然後指着緩步走向他們的饒維邦，“就是他！”

張筱若越過小姑的肩膀看過去，“維邦？！”她露出驚喜的神情，“真是稀客，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戚先生，好久不見了。”饒維邦對戚志歲禮貌性的點了下頭。

“維邦，好久不見！”對太座這個英俊且能力卓越的學弟，他也是印象深刻。

聽說原本是學建築設計，但因為工作有所需要，所以考了企管研究所，這才會跟筱若有了交集。

“筱若，我有事麻煩你。”饒維邦不改酷樣的說。

她驚訝的挑了挑眉，“什麼？”一臉的難以置信。

“你不要說了，她什麼都不會幫你的。”戚仙女直接脫口攔截。

張筱若見此情形，忍不住笑了出來，目光則不停穿梭在眼前的這對男女身上，“維邦，你實在不聰明，惹了我們戚家的小公主了。”

果然如他所想，這個口沒遮攔的女人跟戚家的關係匪淺，以前他可不認為認識張筱若會有什麼好處，現在他得慶幸教授把他們排在一起做研究，不然這個時候遇上戚仙女，沒有比她更大的靠山，他是想都不要想見非非了。

“我想見一個人，她住在舞鶴會館裏。”饒維邦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要求，“請你幫個忙，告訴我她住在幾號房。”

張筱若的目光看向戚志歲，就見他對她聳了下肩，似乎不打算介入這件事，全讓她自己做處理。

“原則上，我們不得公佈房客的資料。”她回答。

“而且她不要見他。”戚仙女在一旁答腔。

“你認識他要找的那個人？”聽到她這麼一說，不解的問。

她楞了一下，然後很不情願的點了頭。

“你不希望她跟他有所接觸？”張筱若又問，“為什麼？”

“因為他是負心漢。”戚仙女不客氣的說。

負心漢？！

張筱若困惑的看着饒維邦。這個學弟一向自視甚高，雖然不太愛講話，但看得出來不是個會玩弄感情的人，老實說，她跟志歲都很欣賞他這種內斂的男人。

“怎麼回事？”

“我不想解釋，”饒維邦十分簡短的說，“若不幫的話，我就在這裏等到她出現。”

“學弟啊，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可愛，”她忍不住對天翻了翻白眼，“有求於人還這麼踐？”

“所以你一定不要幫他！”戚仙女又在一旁幫腔，“他是個壞男人，非非很愛他，但他卻不願意娶她，等到非非對他死心決定嫁給別人之後，他又不準非非嫁，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雖然聽得有點模糊，但是聽起來似乎是個有趣的故事……

張筱若眨着無辜的雙眼看着學弟，“跟我說清楚前因後果，或許我可以考慮幫你一下。”

“不關你的事！”饒維邦一臉漠然。

她威脅的看着他，“真的不說？你最好考慮一下，若是不說的話，我就不幫你喔。”

這裏的女人真是一個比一個還要難搞！饒維邦登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一點都沒有興趣把自己的真心剖成兩半，然後攤在陽光底下讓一切不相關的眾人圍在四周議論紛紛。

“維邦，不好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戚志歲出聲讓沒有結果的爭論結束，“飯店有飯店的規定，我們不能破壞自己的原則。”

張筱若聞言，臉一垮。她可是好不容易有這機會，讓這個一向高高在上的學弟可以有求於她，怎麼可以輕言放過呢？

“可是，志歲——”

“你說什麼都沒用。”戚志歲打斷了自己太座的話，“不好意思！”他再次向饒維邦點了下頭，“我們還有些公事要談，不招呼你了。”

“我明白。”他也只能無異議的接受這個結果。

“志歲啊！”張筱若不情願的跟在她老公身後，“你等一下嘛，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

於浩天早就守在電梯門口，等着他們夫婦。

戚志歲一馬當先的踏進了電梯，對太座的聲音置若罔聞，但卻在眾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暗中對於浩天使了個眼色。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戚家的女人，為了不讓她們越幫越忙，他很清楚該用什麼辦法幫助這個優秀的男人。

於浩天立刻對他點了下頭，表示收到了，然後按下按鍵，將電梯門關上。

“你該去換衣服了啦！”一送走戚志歲夫妻，他立刻一把抓住戚仙女，直接對她說道。

“換什麼衣服？”好不容易才將得意的目光從饒維邦身上栘開，她滿是不解的看着於浩天。

“時間到了，你可以下班了。”他沒好氣的提醒着。遇上這種連自己下班時間都搞不清楚的下屬，還真是麻煩。

“是嗎？”戚仙女看了眼時鐘，已經超過四點了，“時間過得真快，那我下班了，經理，明天見。”

“明天見。”嘆了口氣，於浩天隨意的揮了揮手。

戚仙女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連個招呼也不跟饒維邦打。

“以後一定要記住一句話，女人，尤其是不講理的女人，你有事沒事都千萬不要去得罪，知道嗎？”

饒維邦淡淡的看着於浩天，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走向大廳沙發，用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等待程格非的出現。

還真是惜言如金！於浩天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大男人，隨即揮手招來了一個服務生。

“經理。”服務生停下了腳步，站定在他面前。

“吩咐餐廳，說506號房的程格非小姐，”於浩天的聲音不大，卻正好讓坐在不遠處的饒維邦聽得一清二楚，“要一份炒飯和一杯柳橙汁。”

被叫住的服務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經理，因為這種事通常只要一通電話吩咐餐廳處理就好，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的叫住他？但畢竟是上司交代，他也只好點頭照辦。

饒維邦有些訝異的看着於浩天，卻見對方也一臉無辜的回望着他。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

“你是什麼意思？”於浩天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我做了什麼嗎？我什麼都沒做吧？”

“總之，不管如何，”饒維邦站起身，“謝謝你！”

於浩天哈哈大笑，“謝我們戚總吧，是他想幫你的。”

戚志歲？！

他不知道為什麼戚志歲要幫他，不過還是由哀的感謝。

饒維邦對於浩天點了下頭示意，便直接走向電梯，準備去見見那個總是攪得他生活不得安寧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