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妮特拉之舞

第二章 安妮特拉之舞

夏修楠決定今天晚上住在醫院裏。

身為主治醫生,他當然有無數在醫院過夜的經驗,在他的辦公室里所有盥洗工具一應俱全,所以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的。不過讓他感到很慶幸的是雅安這個星期因為公事出國,不然她一定又會用那表面訕笑而實際嗔怪的口氣說他是個工作狂。

夏修楠一直很納悶為什麼雅安那麼漂亮時髦的女孩會喜歡他這個毫無情調可言的書獃子。

任雅安是夏修楠表妹的同學,一年前他們在他表妹的婚禮上認識后,她毫不掩飾自己對夏修楠的好感,經常主動地約他見面;而沒有女朋友、個性又隨和的夏修楠也不會刻意去拒絕她,因此兩個人便順理成章地交往了。只是雅安聰明熱情,熱衷交際,有時候會讓愛靜的夏修楠感到有些壓力。

吃完晚飯已經差不多七點半,接着兩個人又東拉西扯了一通,夏修楠將他那套哄小孩的渾身解數都使了出來,很少有人陪他玩的趙楚憐被逗得樂呵呵的。將近十點的時候,夏修楠發現趙楚憐的眼睛有些迷濛,而且開始打起呵欠來。

「楚憐,你想睡覺了嗎?」他問道,對於小孩子來說,這個時間應該去睡覺了。

剛剛明明還在用手掩住張開的嘴猛打呵欠,但趙楚憐怕他要走,趕緊搖頭否認着:「沒有,我不想睡覺。」他很喜歡和夏修楠說話,他剛才正在說一個好聽的故事給他聽,可是他還沒說完自己居然想睡覺了。

看着他臉上明顯的睡意,夏修楠微笑着溫和地對他說:「楚憐,你一點都不困嗎?可是……我很想睡呢!如果我不睡,明天就沒有力氣給你說故事了,怎麼辦?」

趙楚憐聽了,覺得有些為難,他搔搔頭,「嗯,那該怎麼辦呢?」

「不如我們先休息,明天我再跟你說後面的故事,而且,你睡到明天起來,過一陣子就能見到姐姐了,多好啊。」夏修楠誘惑着他。

果然,在睡眠、姐姐和故事的三重誘惑下,趙楚憐終於決定去睡覺。夏修楠叫來當班的護士為他換上病人的衣服,準備呆會兒帶他去盥洗。

不過剛剛一直很聽話的趙楚憐在一個問題上死也不肯妥協——他怎麼也不願意換上醫院提供的病人制服。不管那個護士怎麼威逼利誘,他漂亮的臉漲得紅紅的,死命抓住自己的衣襟,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讓一邊的夏修楠失笑。

「楚憐,你怎麼了?換上那個衣服才好睡覺啊。」他忍不住說道。

趙楚憐拚命地搖頭,皺着眉說道:「我不要。」突然他跑到病床旁邊,那裏有趙楚怡下午帶來的一個大大的包包,他打開那個包拚命地翻呀翻,終於找出一套淺淺的咖啡色格子睡衣,他舉起來對夏修楠說:「我都穿這個睡……我不要那個,好難看哦。」

想不到他居然還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審美觀,夏修楠不禁一愣,隨即笑了——醫院提供給病人穿的制服又會考究到哪裏去,看起來藍不藍綠不綠的,果然連小孩都不要穿。

「那好,小江,就讓他穿自己的衣服吧。」夏修楠笑着對那個小護士說,「麻煩你了……」他不知道自己儒雅的笑容一向是女人的致命傷,只見那個姓江的小護士一臉甜蜜地說了聲「沒有關係」,暈暈乎乎地離開了。

換上睡衣的趙楚憐在暈黃的燈光下被包裹在一層柔和的咖啡色中,頭髮和眼眸的顏色都變得淺淺的,樣子活像一隻柔軟可愛的虎皮小貓。

不知道趙楚憐自己會不會盥洗,夏修楠領着他走進了病房裏的浴室。

安寧醫院不愧是一流的精神病院。這不但表現在他們的醫生、護士、看護人員和心理輔導人員都是專業人士,也不光是這裏所擁有的各種先進的醫療設備,單單是看病房的設計就能夠體現醫院的良苦用心。

這裏的開放式病房的設計,無論在在色澤、設施及佈置方面都仿真家居環境,目的就是為了讓病人沒有陌生感和拘束感,促使病人早日康復。

「楚憐,刷牙嗎?」夏修楠將擠好牙膏的一次性牙刷遞給站在一邊的趙楚憐。

趙楚憐搖搖頭,夏修楠略微驚訝地看着他轉身跑開。一會兒他又回來,手上多了一支有加菲貓手柄的牙刷,他舉着牙刷對他驕傲地說:「這是我的。」

夏修楠怔了怔,隨即笑了,對他點點頭,「很漂亮哦,比夏醫生的好看多了。」

得到他的讚美,趙楚憐笑得甜甜的,自己乖乖地擠好牙膏開始刷起牙來,動作嫻熟而自然,看來他在家也是能夠自己做這些事的。

夏修楠靜靜地看着趙楚憐的動作,心裏竟然有些感慨——

不知道是誰曾經說過,人長大了就是會變得比較沒情趣,即使是穿着雨鞋也要繞開水窪走路——這看來是真的。

像他,就從來不曾去關心過什麼牙刷的外觀,每次一買就是一打最最原始造型的,根本沒有想過牙刷也能做得這麼可愛——不過話說回來,他一個年近三十的大男人要是用一把帶着加菲貓的牙刷,人們一定會以為他被自己的病人給傳染了。

次日清晨

小鳥們的歌聲讓夏修楠在病房的沙發上醒來——呃,果然是年紀大了,沙發睡得他腰酸背疼。

本來他是不該睡這裏的,醫生有專門的休息室,不過趙楚憐根本不讓他離開,所以他不得不屈就在這張窄小的沙發里折騰了一夜。

他今天決定讓趙楚憐去接受精密儀器的檢查,還有專業心理學家的測試,如果能夠推翻之前的鑒定,他以後就不必被關在這裏一年之久……

正在想着,突然身後響起了一聲迷迷糊糊的聲音:「姐姐!」但下一秒那聲音就清醒了,帶着那麼一點點求助的味道,「夏醫生……」

夏修楠驀然轉身,果然看見趙楚憐已經起身坐在了床上,他立刻微笑着跟他道早安,「你早啊,楚憐。」

趙楚憐猛地跳下床,一頭撲進夏修楠的懷中,「姐姐……我夢到姐姐……她說不來看我了……」

「楚憐!」夏修楠拉開他,望進他染上一層憂鬱的幽瞳,溫柔而耐心地問道:「楚憐,你告訴夏醫生,姐姐以前有騙過你嗎?」

趙楚憐一愣,努力地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

「對啊,昨天我有聽到你姐姐說今天下午會來這邊看楚憐哦!你是不是沒有聽見?還是楚憐的姐姐根本沒有這麼說過?」他故意這麼說想激一激他,果然趙楚憐立刻反駁:「才不是!姐姐說了要來看我的!」

「那就是啊,那你乖乖的,夏醫生帶你去做一些檢查,到了下午,姐姐就會來了,好嗎?」

趙楚憐看着他臉上溫柔的表情,不再懷疑。

他在哼歌。

花了整個早晨做完一系列的檢查,吃過午飯後,夏修楠帶着趙楚憐到醫院的病人康樂中心去玩。那裏可以為病人提供一些娛樂服務,讓他們不至於太無聊。

趙楚憐坐在康樂中心的錦鯉池邊,笑眼彎彎地看着淺淺的水池中往來歙忽的美麗魚兒,還不時把夏修楠給他的魚食扔進池中。

每當他看到大大小小、五彩斑斕的鯉魚飛快地游過來,翻騰着浪花爭搶食物時,就會格格地笑出聲來,快活極了;後來他更是哼着曲子,按着那歌曲的節拍往水池中投擲食物。

他如此快樂的樣子,渾身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夏修楠當下不由自主地靠近他,想聽聽他究竟在哼什些么歌。

一聽之下,他有些發獃——為什麼會這樣巧?

那是一首夏修楠最喜歡的馬祖卡舞曲,出自葛里格的《培爾•金》第一組曲,名叫《安妮特拉之舞》。

那雖然短小卻妖艷異常的《安妮特拉之舞》呵!

魅惑弔詭的曲調,婉麗慧黠的音符,愉快跳躍的節奏,神秘莫測的意境……美艷的安妮特拉以她媚人的舞姿引誘着皮爾金,趁他失魂落魄的時候,偷偷地偷走了他的一切……

怎麼可能?他不是一個智障兒嗎?他怎麼能夠將一首弦樂重奏如此清晰準確地哼唱出來?夏修楠甚至能夠聽出曲子裏三角鈴清脆的餘韻……

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這是多麼美好的畫面!清純又妖冶的他,多像是個在挪威的森林中翩然起舞的精靈,那麼美,那麼純,那麼——遺世獨立,不受凡塵的侵擾。

「喂完了……」趙楚憐突然說了一句,打斷了夏修楠的出神,「夏醫生,我姐姐什麼時候來呢?」

「啊……她……」夏修楠竟然還有些恍惚,不過他立刻恢復過來,「她早晨跟我打過電話,說她下午會來,別擔心哦!她一定會來看你的。」

「嗯……」他似乎有點落寞,「我想她,還有煤球和小吱。」他忍耐了一天,已經非常地不自在了。

「那我們去午睡,過一會兒姐姐就來了,好嗎?」

「好的。」

趙楚憐是個非常聽話的孩子,而且多半不是精神病人。夏修楠看着入睡的他下着結論,他一點也不想在他身上用任何藥物,而事實證明他也不需要這麼做。

等上午的檢查報告出來,如果事實對楚憐有利,那他就有把握能幫助他推翻以前的鑒定,還楚憐自由——夏修楠實在不能忍受把這樣一個純美至極的孩子禁錮在精神病院中。

當然,還得觀察一段時間,確定他並沒有暴力傾向——這就是夏修楠不確定的地方,為什麼他會突然傷人?

一定有什麼原因……聽趙楚怡說,那天是房東的兒子張正榮去他家收房租,但那時候她還沒下班,家裏只有楚憐一個人。

等她在路上接到鄰居的電話時,趙楚憐已經被關押在了X分局裏,而張正榮也被送進了附近的醫院,據說他全身多處骨折,還斷了好幾根肋骨,脾臟破裂,傷得很重。鄰居都被趙楚憐下的重手驚呆了——之前大家一直覺得他是個蠻討人喜歡的孩子,都挺照顧他的。

趙楚怡自己也始終弄不明白弟弟為什麼突然會凶性大發,為此她還有點埋怨鄰居阿翰,因為他是個小混混,平時很喜歡教趙楚憐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拳術。大家都說那天張正榮被趙楚憐揍得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還是有人聽到他的呼救聲,撞開門后才把他從趙楚憐的拳頭下救出來的。

真是不可思議……夏修楠看着病床上那個有些荏弱的身子——就憑這副身軀,居然能將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揍得爬不起來?這太不正常了……

鄰居的一紙訴狀讓這對無依無靠的姐弟根本沒有逃避的餘地。

父母雙亡的他們一直都相依為命。趙楚怡只是一個小公司的職員,收入只能夠保證兩人日常的開支用度,所以她明明知道弟弟的事其中有很多疑點,但她根本無力支付昂貴的律師費去打官司,就連弟弟送醫的費用,都是她東挪西借才勉強湊齊的。

真是難為他們了,夏修楠心想,再看看睡夢中的趙楚憐——他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楚楚可憐……一股類似憐惜的情緒在他的心中升起。

夏修楠此時不再像剛見面時,暗自奇怪趙楚憐的父親為什麼會給他取個這麼個女性化的名字了,他反而覺得這個名字再合適他不過。

世間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人呢?或許用「美麗」來形容他實在粗鄙,但夏修楠也只能恨自己才疏學淺——毫無瑕疵的容顏,完美的五官,略微瘦弱的身材也只是讓他顯得更具中性美罷了——夏修楠搖搖頭,覺得自己這樣評判他的外表真是很俗氣,不過皮相之美真的會讓人有最最直接的美學意義上的愉悅感受。

「夏醫生……」一個輕柔的聲音在門邊響起,是趙楚怡。

看到躺在床上休息的趙楚憐,她馬上放輕了腳步,靜靜地走進房間。

「我弟弟……他有沒有怎麼樣?」一見到夏修楠她就有些着急地問,生怕自己不在身邊,弟弟會受什麼委屈。

「你來了啊,」夏修楠輕聲和她打了個招呼,微笑着說道:「他很好,非常乖也很合作,你放心。」

趙楚怡像是鬆了口氣似的望着弟弟,而趙楚憐也像是有了某種知覺似的睜開了眼睛,「姐姐?」

他突然跳起來,抱着姐姐的脖子又叫又鬧,「姐姐你來了……你怎麼這麼慢,我等了你好久……」

「小憐,小憐,別鬧了……你看姐姐給你帶什麼來了?」趙楚怡微笑着輕輕推開弟弟,舉起手中的盒子。

「哇——」趙楚憐的雙眼中染上了歡愉,「小吱!!」

這時候夏修楠才明白,他的朋友「小吱」原來是一把小提琴,這真是個奇怪的名字啊……對了,照這麼看,還不知道「煤球」會是什麼東西呢!

「夏醫生,他可以在這裏拉琴嗎?會不會……會不會吵到其它的病人?」趙楚怡小心地問道,之前她是害怕弟弟一個人在醫院裏會很悶,沒怎麼想就決定把琴帶到醫院裏,後來在路上她才省起,在醫院玩樂器大概不行吧。

夏修楠微笑着說:「把門關好就行了,這裏隔音設備是一流的,別擔心。」不然那些病人們尖叫吵鬧的時候,別的人都不要活了?

趙楚怡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偷偷地看了一眼夏修楠,忽然覺得自己和弟弟非常幸運,遇到了他。

此時的趙楚憐已經顧不得別的,跪在床上逕自將那把琴拉得雞貓子鬼叫起來,讓夏修楠失笑地進一步明白那把琴名字的真諦,果然是「吱吱喳喳」的。

看着弟弟高興的樣子,趙楚怡不知怎地眼中一陣濕潤,「那把琴是我爸爸的,他是個音樂老師。小憐在四、五歲的時候,我們都沒有發現他的病,那時候爸爸就喜歡帶着他一起拉琴……」

她的話在咿咿呀呀的嘈雜琴聲中顯得是那麼的凄愴,讓夏修楠忍不住拉着趙楚憐的胳膊,接下他手中的琴,「楚憐,小提琴不是這樣拉的。」他從很小就非常喜歡古典音樂,拉小提琴自然也是他的特長之一。

流暢的音符從夏修楠的指間傾瀉而出。為了給趙楚憐做個示範,他隨便拉了一曲人人耳熟能詳的《沈思》,舒緩的曲調讓這大熱天彷彿也減了幾分暑氣。

不過趙楚憐似乎並不欣賞,他皺着眉頭又搶過夏修楠手上的琴,「我不要聽這個。」他用任性的語氣說道,隨即又在琴上亂拉起來。

夏修楠微笑着搖搖頭,果然不能對他要求太多——

下一秒他的嘴張大了,下巴差點掉在地上。趙楚憐的凌亂琴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變成了清晰可辨的《安妮特拉之舞》!

事實上這首曲子是弦樂重奏,獨奏會顯得非常單調,不過夏修楠已經無法去在意這些了。

趙楚憐的演奏是那麼的投入,那麼全神貫注。他似乎非常迷醉,雙眼微閉,紅唇微張,表情豐富生動之極。

輕軟的黑髮微微揚起,飄蕩在他細緻優雅的下頷上;修長白皙、帶着點神經質的手指靈巧敏捷地在琴弦上揉動,配合著那忽強忽弱,時遠時近的魅人樂音,讓人一剎那簡直不知身在何處……夏修楠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演奏,竟然可以用「妖艷」來形容。

一個身外無物的演奏者,旁邊是兩個如醉如痴的聽眾。過了好久,一直重複地拉着同一支曲子的趙楚憐像是累了,他忽地終止了演奏,一點前兆也沒有,讓趙楚怡和夏修楠猝不及防地回過神來。

他抬起頭,幽黑的雙眼中帶着討好的神情看着姐姐和夏修楠。

兩個人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輕輕拍了拍手,夏修楠更讚美着說:「楚憐,你拉得真好聽,比夏醫生拉得好得多呢。」

趙楚憐笑了,那笑容依舊是令太陽失色的眩目。忽然他白皙的臉一紅,慢慢地又低下了頭去,而一直注視着他的夏修楠發誓自己這輩子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羞澀容顏。

趙楚怡突然喟嘆了一聲,「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曲子,以前他一直老是聽老是聽……唱片都是爸爸留下來的。」忽然她抬頭深深地望了夏修楠一眼,幽幽地出聲:「小憐——他非常喜歡你。」

夏修楠一愕,「呃?這——」他該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嗎?雖然他的確是覺得有些受寵若驚——這個精靈一般的孩子,真的會喜歡他嗎?

一顆心,竟然有些亂……

「是的。」趙楚怡篤定地說,「小憐從不肯在陌生人面前演奏,平常他都會躲在屋子裏拉琴,就是我也很少當面聽到他的琴聲。」

「嗯……很高興他能喜歡我,這樣……我們就能很好地溝通了。」不知道為什麼夏修楠總覺得必須解釋一下才好,不然他連自己都無法說服——他這麼開心做什麼?

咳嗽了一聲整理好心情,夏修楠再度開口:「趙小姐……」

「夏醫生,你就叫我楚怡好了,我……我不太習慣別人叫我趙小姐……」趙楚怡帶着些懇求地說。

「OK,楚怡,」夏修楠也不推辭,「我們出來談一談。」

趙楚怡看了看弟弟,知道夏修楠是怕弟弟聽到他們說話的內容,於是溫柔地對趙楚憐說道:「小憐,我和夏醫生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你再乖乖地睡一會兒,好不好?」

趙楚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夏修楠,點了點頭。

兩人隨即來到門外,夏修楠直接問道:「楚怡,我想問的是,如果你楚憐只是智慧障礙的話,那麼他的病是先天的,還是遺傳的?是不是他生過什麼病引起的呢?你母親懷他的時候,有沒有吃過什麼禁忌的藥物?」找到病因也是個可以否定他是精神病患者的有利證據。

趙楚怡聽了夏修楠的話,望了他一眼,躊躇地說道:「這……這個……」

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夏修楠的弄眉一挑,「有什麼不妥嗎,楚怡?」

「嗯……」趙楚怡秀氣的眉頭蹙了起來,「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講……」半晌她像是下了決心一般抬起頭望着夏修楠,緩緩地說道:「其實我們都不知道小憐父母情況。他是我爸媽收養的孩子。」

夏修楠一聽大吃一驚,心裏的某根弦隱隱地抽痛了——他,竟然是個不知生身父母的孤兒……還有眼前這個柔弱的女孩,她年紀輕輕地就背負着如此的重擔,而病房中那個單純美麗的孩子,命運又是何其的多舛!老天對他們,實在是太殘忍了些!

「夏醫生……夏醫生?」見他忽然出神,趙楚怡不禁輕輕地出聲喚他。

「楚怡……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揭開別人的私隱總是不太好的行為,夏修楠這才感到有些尷尬。

「不要緊的,夏醫生,這是事實。」她無奈地苦笑,「別人都說小憐拖累了我,但是我知道如果沒有小憐,我自己早就倒下了……」因為她在這個世界上,就只有弟弟這個唯一的親人,她是怎麼也無法拋下他的!

因為趙楚怡是請假來看弟弟的,她很快就必須回公司上班了。在她走的時候,趙楚憐少不了又是一番傷心,夏修楠安撫了好久才讓他止住淚水——他這兩天的時間幾乎都花在楚憐這個算不上的病人的人身上了,幸好這陣子沒有太多的病人入院,而且他手上的其它病人狀況又都不錯,不然他是絕對沒辦法成天陪着他的。

「夏醫生……姐姐又走了……」他眨眨眼睛癟癟嘴,作出悲傷的樣子,「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這個問題夏修楠可不敢隨便回答他,要是辦不到那就慘了,「嗯,等大家都說楚憐是個好孩子的時候,你就可以出去了。」他說著忽然覺得有些汗顏——這完全是沒營養的答案!

趙楚憐的眼神忽地黯淡了,半晌他才悶悶地說:「那現在大家……大家都覺得我不是好孩子嗎?」他從一個簡單的推理得到這個令人遺憾的結論,因此感到萬分的傷心。

夏修楠愣了,立刻他知道是自己說了錯話,他趕緊將雙手握在趙楚憐單薄的肩上,急切地說:「不是的楚憐,不是那樣……是大家誤會你了,所以我們必須在這裏向大家證明你是好孩子……你知道嗎?」看着他憂鬱的樣子,夏修楠竟然感到有些心痛。

這些話對於趙楚憐來說有些複雜,他獃獃地望着夏修楠。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關切和憐惜,於是他輕輕地問道:「那……夏醫生覺得我是好孩子嗎?」他覺得這個非常重要,幽幽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答案。

彷彿被他絕美的容顏催眠了似的,夏修楠用他此生最最溫柔的聲音說道:「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楚憐,永遠別懷疑。」

燦爛的笑容慢慢地爬上趙楚憐完美的臉龐,接着他悄悄地踮起腳抬起頭,輕輕在夏修楠的臉頰上印下一個羽毛般輕軟的吻,「你也最好……我好喜歡夏醫生。」說完他似乎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立刻跳上床去,用薄薄的被子蒙住了自己,不再出聲。

夏修楠被那個帶着茉莉清香的輕吻所魅惑,他撫着殘留着那輕柔觸感的臉頰,站立在原地動彈不得,一霎時他恍惚地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安妮特拉迷惑了的皮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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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色的鳶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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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安妮特拉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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