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屹立數千年的古樓,依舊巍峨,光滑油亮的樑柱堅固如昔。崖壁上的蒼松剛勁有力,煙霧渺茫,瀑布聲忽近忽遠,帶來一股水氣,清晨的山峽充滿了新草的清香。
“咿呀”一聲,古樓的窗戶被輕輕地推開,青年靠在窗台上,放眼峽谷,深吸一口氣,淡漠的表情摻了一絲愜意。
他,就是琅琊,暗鬼門的監者。身着淡藍色的長袍,披頭散髮,動作簡練地靠着窗檯,削瘦的臉稱不上俊美,配上那淡淡的冷感與憂愁,意外的引人注目。除去身份,基本上,他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如果混在人群中,人們只會把他當一名教書先生,有點才氣,又仕途艱難,落魄里多了一絲清傲。
一個渾身上下充滿矛盾的男人。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樓下院子裏的黑衣男子身上。
清冽如水,沉寂如潭,空茫如雪,飄渺如雲,男子儼然乃世外隱士,卓然絕世,飄忽於塵。
他竟是“人間閣”閣主——蒼。
泛出一抹冷笑,琅琊凝視蒼的背影。
難道他從來不會懷疑陌生人嗎?竟然就這樣將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帶回家——在江湖上充滿神秘色彩的“人間閣”。
相處了幾日,這男人以禮相待,不曾露出不耐的神色,毫無打發人的意思。他可是個別有所圖的惡人啊!“暗鬼門”中沒有一個好人,他也不例外。
立於庭院中,散神於四周,吸取天地精華,進行每一天清晨的修鍊。如果是以前,他可以靜心、靜神、靜靈,但近幾日,他無法達到這個境界。三日前,他從山林的小道上,帶回一名陌生男子。
從未如此衝動過!
偶然出了峽谷,遇到在山林間迷路的人有幾何,自己從來都是指點迷津,引導他們出山,斗轉星移,久得都忘了過去多少年了,在漫長的等待中,遇上那名青年。
孤獨而寂寞的坐在小道上,滿是失落,茫然,原本以為他跟以前的迷客無任何區別,但,只一眼,一眼便讓他放下了戒心!
一閃而逝的碧波。明明是黑眸,為何會流轉出一道淡藍色的波光?是被那道瞬間閃過的藍吸引了靈魂吧。
以為自己會遺忘那道淡藍的影子,在撲捉住那道藍光時,消逝在數千年前的水藍色人兒的音容漸漸清晰了。為了剎那間的清晰,他下了一個決定——帶青年回峽谷。
背後那道目光雖淡然,可不容他忽視。
是他,又在看他了吧?
那個青年是個喜歡靜靜觀察別人的人,落在他人身上的目光看似不經意,卻充滿了探索。或許普通人不會有感覺,但他蒼不是普通人。往往被他看了一眼,全身便會控制不住的微抖——那是發自本能的反應。很怪,非常的古怪。他的身體,只會對一個人有不一樣的反應!然而,可悲的是,那個人不出現已許久了。
收了神魂,緩緩張開眼,黑眸深邃智睿,但很寂寞,這寂寞延續了千百年,以寂寞的眼睛,看向閣樓,與窗檯后的青年對視,那青年微怔,像是因被發現而有點羞惱,淡然的眼多了些東西,然後,身子往暗處移去,最終沒了影。
蒼偏着頭,負手而立,輕輕的笑容在他清雅的臉上泛開。微風撫過,揚起他的黑袍和深黑色的長發,淡如紗的薄霧在周身飄浮,身影有些模糊,卻顯得無比飄逸。
神仙不過如此罷?
笑容漸漸淡去,他凝下眼,靜思。
心,似乎很久沒有這樣的波動了。胸口這顆心,孤獨太久了,都忘了何為喜怒哀樂。對上那個青年,意外地,自己竟然會笑。
真不可思議。
抬頭望望徐徐上升的朝陽,白玉般的臉泛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神情。既然遇上他是天意,那他就好好的領略一番吧。也許青年在他的生命之中只是一道微小的光芒,但能激起他心湖的波動,足夠了。
他的命太長,長到無奈,活得夠久,心態早已老得作古,可內心深處,仍是希望自己能恢復昔日的年輕,與那淡藍色的人兒結伴而行,在世間走一遭,白頭攜老,共赴黃泉……
可嘆,這些不過是他的奢望罷了。
那,如今就讓他放縱一次吧。
***
琅琊喜歡暗中觀察人,這個習慣延續了十幾年,習慣成了自然。以前他監察“暗鬼門”中的殺手,現在,他的周圍只有一個人讓他觀察——“人間閣”閣主蒼。
蒼長得很俊美,飄逸而洒脫,他是個冷靜自律的男人,話不多,常常會發獃,不修鍊的時候便靠在樓台邊,慢慢地酌酒,這個時候,他會邀請他,請他喝世間絕無僅有的陳年美酒。喝點酒,吃點下酒豆,有一句沒一句,眼睛很空茫,像蒙了一層紗,望着天空。他身在近處,心卻早已飄然於世外了。
不渴酒時,他就拿出圍棋,請他一起下幾盤,琅琊會冷睨他一眼,表示自己不會下。蒼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習慣性地擺好棋,自己跟自己下了起來。
他的棋風,非常古樸。琅琊雖表示自己不會下,但他懂得看棋局。偶然瞟向那棋盤時,往往被那深奧的棋路弄得若有所思。什麼樣的天下奇才,方能下出蘊含上古兵法的精妙棋局?
他,蒼究竟是誰?
人間閣,很早就存在,不知從何時起,人們稱呼這個峽谷為“人間閣”,這裏雖被稱為人間閣,卻超脫人間,如世外桃源,與世隔絕。蒼偶爾出山,將常綠聖草製成草藥,救濟世人,被問及身世時,便簡略回答,來自朱溯山的某處峽谷。久而久之,人們便把那裏稱為“人間閣”。擁有常綠聖草,能治百病,是人們所嚮往的。
不過琅琊卻知道,常綠聖草不僅能治百病,還能起死回生!
江湖上常有人覬覦常綠聖草,有人偷潛進山裡,企圖進入“人間閣”
偷取聖草,但沒有人成功!這峽谷的外面,設有上古神陣,沒有蒼的引導,是無法全身而退的。
而他琅琊卻是個例外!
他不但進了峽谷,還住進了“人間閣”,幾乎成了半個主人。
也有尋不到蒼人影的時候。逛遍整個閣樓群,都找不到他的氣息。有一次起得早,偷偷跟在他身後,終於知道他去了哪裏。
穿過閣樓群,峽谷深處,赫然入目的竟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常綠聖草!一大片的常綠聖草,讓世人瘋狂的聖草!如此簡單自然地生長在這片峽谷里,風一吹,草葉搖曳,盪起一層綠波。
蒼不在這片綠波里,他的背影,消失在峭壁下的某個洞穴內。
沒有再跟隨下去,琅琊望着一大片聖草,有些失神,站了一會兒,便轉身回閣樓了。
因為——下雨了。
坐在樓台前,倒了杯酒,山雨蒙蒙,別有一番意味。
***
一夜細雨,碎碎梭梭的,醒來時,人已躺在柔軟的床上了。掀開陳舊但乾淨的帳簾,看到眼前的人時,微微一怔。
宮廷盛裝,珠釵寶玉,綢緞綾羅,像畫裏出來的仕女張着一雙漂亮的大眼,偏着小巧的螓首,嬌柔地立在眼前。
琅琊多看了兩眼,打量四周,確定這是自己目前所住的房間,沒有躺錯地方。那麼,是眼前的少女來錯了房間。
她是誰?為何出現在他眼前?他以為蒼清心寡欲,想不到……也有動情的時候。
輕輕蹙眉,內心,因為這個想法而感到許些不舒服。
沒有理會少女,他自顧地穿衣,下床,那少女好奇地打量他,見他自己穿了衣服,便勤快地拿了清水,讓他洗臉。琅琊掬了一把水,頓了頓,少女立在他身後,拿着布巾,一副侍候他的模樣。
原來……是個侍女?
前段時間為何沒有見過她?他以為這個峽谷里,只有他和蒼二人。
接受了少女的侍候,他出了房間,少女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來到廳閣,只見飯桌前又立了一名妙齡少女,張羅清淡的早飯。
有了前面那個突然出現的少女后,這次琅琊沒有太多的神情,動作自然地接過筷子,吃了早膳。
平時,是蒼準備膳食,今次,為何不見他的人影?
沒有在庭院裏修鍊,也沒有靠在樓台酌酒,更沒有下棋,他去了那裏?那個山洞?
不是沒有好奇,但因為怕被蒼髮現他的意圖,才沒有跟進去探個究竟。
吃過早飯後,坐在青石台上發獃。
來“人間閣”已半個月了,天尊派的任務還未完成。盜取“人間閣”的常綠聖草,這是他此行的目的。峽谷內有隨手可得的聖草,可是,摘得再多,也無法帶出谷。蒼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想得出神,忽略了身後立着的兩名隨時侍候的絕美少女。蒼在寂靜中出現,提了一個竹條編織的小箱子,遠遠地走來。
站在發獃的琅琊面前,蒼靜止不動了。
琅琊閃了閃眼,抬頭,對上他的眼。
“我要出谷一趟。”蒼輕聲道。“我不在谷里的日子,便由她們侍候你起居。”
琅琊回頭,看兩名妙齡少女。“我以為這裏只有你我。”
蒼微微一笑。“她們不是人,只是紙人。”
輕輕一拍手,兩名少女化成一縷白煙,最後成了兩張紙片。琅琊驚了驚。想不到如花似玉般的少女,竟是假人。
蒼又打了個咒印,兩片紙幻化成兩名稚嫩的美少年。“如果不習慣侍女,侍童也可以。”
琅琊收回視線,轉而看蒼。“要去多久?”
“半個月吧。”蒼嘆了口氣。“近半年來,世間不安定,常有瘟疫發生,北方更有人魔化的跡象。”
“你如何知道?”琅琊問。他當然知道一切是天尊在暗地裏作梗,但他不打算告訴他。可他一個居於世外桃源的隱士,又是如何知道外界的事情?
蒼抬頭望了望天。“是風告訴我的。”
琅琊不禁迷惘。原來……這人也喜歡看天?
“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嗎?”試探的語氣,蒼問青年,青年的眼中有絲迷茫,同樣望天的眼,傳遞來一種熟悉感。
“不了。”琅琊起身,往樓閣走去,兩名少年恭敬地跟在他身後。
他的態度很無禮,蒼並不感到生氣。青年偶然流露出一股尊貴之氣,彷彿天生傲世人間,但因為太多的失意與落寞籠罩了他,掩去了他原本的氣質。是被人刻意封印的吧?
懂異術的蒼若有所思地望着青年的背影。
他走了。
靠在閣樓窗台上的琅琊看那飄逸的男人漸漸模糊在薄霧中。就這樣放心地離開,留下兩個有人類外表的紙人?
有點想發笑。
如果不是蒼太自信,就是他過於愚蠢。放心的把自己的家交給一個陌生人。一個意圖不軌的陌生人啊!
***
山中多雨,煙霧繚繞。閑來無事,便在古老的閣樓群里摸索。這群閣樓依山而建,氣勢磅礴,分散在兩側,中間是一條蜿蜒的山路,溪流淺淺淌過,山林野花飛舞,飄落溪澗,伴水常流,遠處有數條白練般的飛瀑,轟隆隆的聲音回蕩在幽靜的峽谷,真是隱居的好地方。
來到一座閣樓,抬頭看看扁額:藏經閣。推開門,沒有意料中的灰塵,閣分上下兩層,書架排得整整齊齊,桌椅擦得乾乾淨淨,窗口翠竹枝條橫伸,造就一片悠閑。
看來,這“人間閣”的閣主學識淵博,很懂得享受這片清靜。
瀏覽了下架子上的書,諸子百家,鄉間野史,與尋常書生收藏的書無任何區別。
步上樓梯,來到二樓。還是一屋子的書,原是無趣,隨手拿了本書,翻翻,發現竟然看不懂上面的字,便塞回原處。抬頭環視書架,有些識得有些識不得,竟然還有帝王學?佔了半數以上呢!兵法謀略,天象地理,醫學巫術,更有……神仙雜談?涉及的範圍很廣啊!
再抽出一本書,是關於神祗的——《天地四神書》?!
四神:東方蒼龍、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四神守四方,鎮妖魔。翻了翻,大致閱覽了下,只是講四神降世,如何降魔,並無吸引人的地方。塞回原處,出了藏經閣。
他是“暗鬼門”的監者,不是學者,書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走到另一座樓——百草軒,想來應是蒼放藥材的地方,站在門口便聞到一股藥味,推開門,果然看到裏面晾着一些藥草,還有一排排的葯格子。隨意地繞了一圈,就出來了。雖然裏面有很多珍貴藥材,但都及不上常綠聖草讓人得來感興趣。
信步走了一段路,隨手摘了片花,含在唇瓣,發間肩上沾了不少小花兒,為他淡漠的氣質平添了幾許嫵媚。
立在一座命名為“丹青閣”的小樓前,猶豫着要不要進去。丹青,顧名思義便是主人繪畫書寫的地方,他一介武人,沒有這種雅興。
想走,卻又鬼使神差地推門而入。很普通的佈置,掛了些字畫,精妙之極,多出於主人之手,落款名為:蒼。
山水畫居多,也有花鳥珍獸類,人物畫不多,儘是神佛飛天……這個“人間閣”閣主,究竟在想些什麼?神怪之類,畫得異於傳統,與民間流傳的神佛有很大區別,如果不是看題詞,他是認不出畫上是哪尊神仙!
一幅一幅看過來,突然,他的視線落在了最裏面的四幅畫上,再也移不開了。
四神?
從左到右,分別是:蒼龍、朱雀、白虎、玄武?!
淡藍色的長發似水波蕩漾在畫面里,俊美的尊容,藍如天的眼眸,寬鬆如羽的青袍隨風飄飛,裸臂赤腳,手執神戟,踏波而行,空中有龍騰飛,這是東方蒼龍神!
赤發金眸,紅翅飛展,面容稚嫩如少年,身體纖長柔韌,如火焚般的紅衣襯出如雪肌膚,雙掌交握,一團火炎飛旋而出幻化成鳳,繚繞周身。能操控火鳳,此人正是南方朱雀神!
蔥鬱山林,巨大白虎橫卧山石,白袍少年斜靠白虎身,淡金的長發鋪滿了虎背。一雙如血如寶石的眼睛微眯,神情倨傲,曲膝踏草,赤裸的腳腕一串銀鈴,隨風而動。悠閑中隱隱散發出一股煞氣,乃西方白虎神!
黑色系渲染,幽冥中懸挂一面巨大的鏡子,鏡框白玉雕琢,龜蛇雜體之像,在黑暗中發出冷冷的熒光。鏡外鏡內有人,卻並非同一人。鏡外之人,是一玄衣男子,欣長而邪魅,黑髮如瀑垂瀉,散落腳下流水,飄浮蕩漾。鏡內之人,婀娜多姿,嬌態柔媚,容貌相似於鏡外的男子,卻是個女人!兩人之間隔了一面鏡子,手掌相貼,動作一致,引人遐想。怪哉,奇哉!北方玄武神為何會是兩人?!
栩栩如生的四幅畫,四種風格,蒼龍清傲,朱雀狂野,白虎煞氣,玄武邪魅,如非真見過他們,尋常人是畫不出如此惟妙惟肖的畫來!
從來沒有如此用心地看過一幅畫,當眼前那四神赫然入目時,全身一震,畫中之人彷彿鮮活了起來,各司一方,鎮邪降魔!
將視線再次落到蒼龍圖上,素來平靜的心,竟在狂跳。那藍發藍眸,十分熟悉,曾經在哪裏看過?後退一步,他看到畫上的兩個小而淡的字:覃愔。
有些狼狽地出了丹青閣,糊裏糊塗地往峽谷深處走去,當面對一大片翠綠色的草時,狂跳的心才慢慢地安靜下來。
竟然不知不覺中來到了這裏,遍地的常綠聖草,誘人犯罪!
穿梭在草叢,無意識地徘徊到山洞口。盯視山洞,靜靜而立。
進,或不進?
這個洞中有何玄機,為何蒼進去后,數個時辰方會出來,出來是,一臉惆悵,回閣樓群后,借酒消愁,愁更愁。
側思了一會,他打算進去一探玄機。
幽黑的山洞,陰森森,深入后,有水氣撲來,當走到最裏面,豁然開朗,洞上頭有一小天井,光從上面射下,照亮內洞,一簾水從壁石里衝出,落入深潭之中,潭水旋轉,不知流向何處。
就是這麼一個平凡的山洞嗎?
逛了下四周,沒有發現任何雜物,除了這簾水和深潭獨特外,再無其它了。
有些失望。蒼何其無聊,常往這山洞裏跑,一待便是半天。
在深潭邊的巨石上坐下,突然想浸泡腳,便脫了鞋,探入水中,很涼,涼得刺骨。他皺了下眉頭,正想收回腳時,空間驟然扭曲了,他一驚。
簾水倒轉,連同潭水形成一個旋渦,輕功都來不及施展,身體便被吸了進去。冷靜如他,亦不禁慌亂了。
吸力很強,左右了他的意識,他想努力保持神智,卻無能為力。
果然,不該如此好奇!
意識漸漸散去,屬於別人的意識潛了進來,畫面一幅更替一幅,連成一片。他知道了,那些是屬於別人的記憶……
這……或許便是天尊曾說過的:時間的逆流!
***
夜,黑如墨。
黑衣黑髮,黑得融入夜,男人如風般地行走,夜風而過,黑袍波動。這裏是佈滿了鬼魅黑影的森林,參天的古木上總是棲息着不眠的大鳥,眨巴着幽幽的綠光,偶爾還發出一兩道悠悠的叫聲,在夜空中劃過,撕裂着寂靜的空氣。
路在峽谷里蜿蜒,深入無知的黑暗中。
夜,是如此美麗,卻又充滿了恐怖。
一絲幽怨的歌聲,輕輕地從冷風搖曳的樹梢間飄然而來,低低的,似哭泣,幽幽的,似埋怨。
腳步並沒有停,在這摸不清方向的黑暗中,男子一直健步如飛。
黑夜,對他來說,與白天無異。
“公子欲往何處?”樹榦後有白影在閃動,探出半張半透明的美人臉,泛着青光。
男子沒有回應,一直往前走。
“公子為何不為妾身停步?”白影飄近,陰氣從四周慢慢聚攏。
袖袍一甩,低喝:“散——”
白影迅速退離,不敢再接近,躲在樹榦后,臉更透明了,而那泛青的眼中滿是恐懼。
是個能驅鬼的人呢……
可怕!
白影哆嗦。
凄涼的歌聲再一次回蕩,回蕩。
幾個起落,躍過幾個小山頭,站立,面對的是一個黑如墨的大湖,湖面上閃爍着點點星光。
黑如墨的大湖,湖面上閃爍着點點星光。黑髮黑衣男子步入湖水,水漫至膝,立定,雙手結成蓮印,默念詩咒。
湖面很平靜,無風。
詩咒化成一道道光印,鑽進墨色的湖水,光印擊畢,湖面下射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突然,烏雲散去,明月照耀,湖面波光粼粼,水面漣漪,湖中心水面下滑,旋成一個漩渦,漸旋漸大——
男子默默等待着。
漩渦之中,散射出幾道幽藍的冷光,只見一物體緩緩地從深水處探出。
是個人?!
長及腳跟的發,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藍光,寬大的衣袍飄逸地擺動,臉上一片陰影,看不清表情,懸至湖面,居高臨下,顰睨眾生地清傲。
“是何人呼喚我‘蒼之族’?”聲音空茫而清悅。
黑袍盡濕,男子不動,如水的墨發有一半浸在水中,蕩漾。
“在下蒼。”同樣空茫之音,但多了滄桑。
“為何呼喚我?”踏水而行,緩緩來到男子面前,微彎腰,與他面對面,驚訝之色同時在彼此眼中閃過。
驚為天人!
撩起一綹如水的墨發,在指間流過。
“可否隨在下踏入紅塵?”黑髮男子凝視他,低問。
“理由?”藍發之人抬眼,藍眸碧波一片。
無聲的嘆息,語氣中多了淡淡的憂。“我本隱士,獨居山林,無奈,吾兄有難,不得不出山。我雖略懂異術,卻治不了魔之族。”
“魔之族?”藍發之人微微疑惑。“不是早已封印了么,為何還有魔族肆意?”
“天下被分七國,各國爭雄稱霸,術士不在少數,邪惡之力,將魔族自地獄釋放而出。”
沉默須臾,耳邊是流水聲,月光清照。
“好吧。”
隨着藍發之人的許諾,黑髮男子眼中的憂鬱之眼染了幾分喜色。“多謝!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喚我覃愔即可。”淡淡一笑,清月也為之遜色,匆匆地躲進雲層后。“不過……吾有一條件。”
“請說。”沒有任何不滿。
藍發之人笑一笑,道:“在紅塵之日,望君能伴吾左右,片刻不離。”
抬頭,深深凝視那絕美的臉,黑髮男子諾言。“如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