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嗚……”
已經是第三天了，這三天來，戎紜心倒在自己的床上，除了哭，還是哭。
大哥說，照理說陰緋揚只是被請去做客人的，當然會主動跟她聯絡，但他卻沒打過半通電話給她，甚至連一封MAIL都沒發給她。
“嗚……”
戎紜心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傷心、這麼無力過，她甚至連開電腦坐在電腦前都沒有了力氣。
“二姐。”戎紜菩的聲音傳來。
“進來！”戎紜心連淚水都懶得抹去了。反正她這副死樣子，家人這三天來也早已習慣了。
“要吃飯了，你還需要衛生紙嗎？”戎紜菩看着姐姐哭紅哭腫的雙眼，看了滿地的衛生紙，再看向空了的衛生紙盒。
“不要……小菩，你跟我說……他是不是嫌我不會穿衣服……”
“姐……”戎紜菩從沒見過戎紜心這種全然沒了自信的模樣。
“不然就是因為我太沉迷電腦了，對不對？我是個傻丫頭，只知道玩電腦的笨女人……”
“姐……”
“不對、不對！應該是我的長相問題！沒事一張孩子臉……啊？小菩，對不起！我不是說你……”
傷心之餘，她還想到要顧慮妹妹的心情。
“沒關係的，姐……”戎紜菩暗暗地嘆了口氣。
她還能說些什麼呢？二姐從來就只對電腦痴情，但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比電腦還令她在乎的事情呢！
“可是……怎麼會沒關係呢？他騙我！騙我耶……”以為早該哭乾的眼淚再度成串往下掉，“說他沒有家人，我說要當他的家人……啊……只是家人而已……他沒說過他愛我……嗚……嗚……”
戎紜菩坐在床邊，輕輕地拍着姐姐的背。
戎紜心嗚咽了一聲，靠在妹妹的肩膀上，又是一陣放聲大哭。該死！她愛他！原來她是這麼的愛他呀！
過了好久，戎紜菩感覺自己的肩膀已經濕透了。
“姐，我去拿衛生紙過來給你擦擦好了！”
看二姐哭泣就好像是她的天職一樣，看來前陣子她老是去佛堂替大姐祈福的工作，還是得繼續下去了，只是這次對象該換成二姐了。
“不……不用了，我等一下就去洗臉了。”
戎紜心振作起精神。她該放棄的！該抬頭挺胸放棄，陰緋揚不過就是嫌棄她、不要她而已，那又怎樣呢？等她哭夠，洗完臉、吃完飯，回來繼續哭……哭到不想哭時，她就會振作的。她在心底暗暗地對自己承諾。
“哦，好……”戎紜菩笑笑，絕口不提自己得先回房換衣服的事情。“對了！上次你用的那個背包能借我嗎？我的破了，還來不及補……”
“嗯？”戎紜心挑起眉頭，睜着紅腫的眼睛看着妹妹。真難想像，天生就優雅溫柔的小菩也有弄破東西的時候。戎紜心拿過袋子，將裏面的東西倒在床上。“借你無所謂，我現在很少用……只是……你的袋子怎麼會破了呢？”
戎紜菩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紅暈，“不小心跟人拉扯到，就破了……”
“拉扯？”戎紜心挑眉看了妹妹一眼。小菩會跟人拉扯？這聽起來就跟天下紅雨一樣不可思議！
“嗯……馬上來！”戎紜菩對遠處傳來的聲音回了一句，然後轉頭看着在床上發獃的戎紜心，“在催我們上桌吃飯了，袋子等下再拿就好了。”可突然，她發現到不對勁之處，二姐正盯着雜物中一個小小的銀色光芒，顯然已經奪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姐，那是……”
戎紜心用一種極為小心翼翼的神情拿起光碟，放在兩指之間，然後抬起頭，透着光探看，高容量光碟裏面的小小圓盤上刻着一條栩栩如生的小龍。
“那是什麼？”戎紜菩好奇不已，才靠近，戎紜心卻突然將那東西抓緊。“姐……”
戎紜心匆匆下床，將東西塞在牛仔褲里，然後取出小皮夾，穿上球鞋。
“姐，你要去哪裏？”
“我出去一下，你們先吃飯吧！”戎紜心的語氣突然正常了，一點哭泣的感覺都沒有，只剩紅腫的眼跟濕濕的雙頰。
“可是……”
“再見！”戎紜心並沒有給戎紜菩太多的時間反應，她知道那片光碟是陰緋揚專用的，不，該說是陰龍專用的。
而陰緋揚從來就不是會亂放東西的人，更別提他會把重要的資料丟在她那個在他口中總是“亂七八糟，要找東西比大海撈針還難”的背包里，所以，這東西絕對非常重要。
思及此，戎紜心的腳步就停不下來了。她攔了輛計程車，直奔這三天來一直不想面對的地方。
※※※※※※※※※
空的？！戎紜心瞪大雙眼，看向一旁的山野，看向那幾座電塔。
位置沒錯呀！她住了一個多月的地方，的確是這裏，但是……為什麼會空了呢？
頹然地，她坐在路邊，兩眼睜得老大，看着短短三天就被雜草覆蓋的荒蕪空地……
“不可能……不可能……”
紅腫還沒消褪的雙眼再度冒出淚光，她拒絕相信，拒絕相信兩個人曾經在一起過一個月的地方就這樣消失無蹤。
“哇……哇……嗚……嗚……哇……騙人！陰緋揚你這個大壞蛋！超級混蛋！為什麼要騙我……嗚……”她就這樣嚎陶大哭了起來。
“姐！”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突然聽到妹妹的聲音，愕然地抬頭，人眼的是龍雲封那輛漂亮的吉普車。
“小菩？龍哥？！”
“姐，你真的在這裏！”戎紜菩下了車，衝到她面前，先是一臉高興，可隨即又冷靜了下來，她優雅地回頭，看着在車上的龍雲封，“龍先生，現在我相信你了。”
龍雲封咧嘴一笑，卻不見平常的爽朗，只讓人覺得他陰冷邪氣，“你早該相信我的。”
戎紜菩瞪了他一眼，隨即轉頭，“姐，我們先回去吧！這裏晚上很危險。”
“是呀！”龍雲封慵懶的聲音從吉普車上傳來，“阿心小妹，快跟你妹妹回家吧！省得她又歇斯底里了。”
“歇斯底里？”戎紜心一臉茫然。她搞不清楚為何眼前這兩個人會認識，更讓她不解的是，天底下最不可能歇斯底里的人就是小菩，不是嗎？
“姐，你別聽他胡說！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吧！你突然跑掉，爸爸本來要歸營的，又因為擔心你而請假了。”
“啊？是嗎？對不起……”戎紜心在妹妹的扶持下站了起來，可突然，她身子一頓，再抬頭，原本哭腫的雙眼此刻卻亮得燦爛。
“龍哥……”
“幹嘛？”
“你家有電腦對不對？”她還記得上次陰緋揚在他家啟動麥克的事情。
“呃……我……”
“姐！”戎紜菩一看到姐姐又這樣，着急了，“我們要先回家啦！爸爸他……”
“我要去你家，龍哥！”戎紜心立刻截斷妹妹的話，“等會兒我會打電話給爸爸……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好了，這樣老爸就不會擔心了。”
“什麼？”戎紜菩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我不要！”
可是，她的抗議聲怎麼可能傳進戎紜心的耳中，她拉着她急急上吉普車，一點也不容許她拒絕。
一臉不情願的戎紜菩，只聽到龍雲封那個討人厭的傢伙傳來涼涼的一句：“不要也由不得你啰！”
※※※※※※※※※
英國，奧克蘭薩利古堡。
古老的大廳里，晃晃欲熄的火焰不能給古堡的陰冷氣息帶來一絲溫暖，反而更襯托出這古堡的冷意。
大廳的一角，現代的燈火倒是把坐在中央、被手銬跟腳一綁在大椅子上的陰緋揚照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而幾個X盟跟所謂自由世界的代表正群起圍攻着他。
“我不可能把催眠系統給任何一個國家機構或組織。”陰緋揚的聲調懶洋洋的，這不知道是他第幾次聲明了，現在的他只想好好睡一覺，回到夢裏去見戎紜心。臨走時，她那擔憂激憤的眼神教他好擔心，擔心她會做出什麼傻事。
“你知道那東西如果掉入邪惡勢力的手裏，會對地球上的和平國家造成多大的傷害嗎？”Y國代表凱薩琳一臉義正辭嚴地道。
“那只是個螢幕保護程式好嗎？”一翻白眼，早在許多年前，陰緋揚就徹底看穿了這群人。邪惡勢力？那不過是個對比的說法罷了！
“那也是個可以在催眠中教導人成為傀儡的武器！想想，萬一有人用那程式來催眠手中握有核武的國家元首，那將會……”
“你們去找其他寫程式的人好嗎？”陰緋揚真的受不了了。這些人永遠做一套說一套，危險的武器別人不能有，只有自己可以有。“不然就乾脆把我殺了，這樣那個程式就不會掉人任何人手中了。”
“你……”凱薩琳瞪着他，她已經比其他人都還要有耐性，可是這個混着俄羅斯血液的東方人就是如此不受教。
“陽先生……”X國的代表高爾森忍不住搖頭，但才開口，就被陰緋揚狠狠地瞪了一眼，截斷他的話。
“我姓陰！不姓陽！”他會掉進這種地步，都是那個姓陽的搗鬼，要他跟他姓？等宇宙末日吧！“連這點你都沒辦法說對，真虧你還可以在你們國家爬到這麼高位，可見X國無人才，這還真……”
“啪！！”高爾森竟然打了他一巴掌。
“住手！高爾森，你在幹什麼？”N國代表沖了出來，抓住高爾森想要再次出拳的身軀。
“這小子實在是太狂妄了！”高爾森氣呼呼的說。
“他是客人，又不是囚犯，你怎麼能這麼暴力？”
T國代表向來自詡優雅，見狀頻頻皺眉，卻不肯動根小指頭過來幫忙阻止。
“哼！好笑了，我倒是不知道自己是客人。”陰緋揚嘲諷地舉起噹噹作響的手銬，“不過……”他的目光在凱薩琳跟高爾森身上來來回回，“你們也不能怪他替情婦報仇啦！對不對？”
凱薩琳發出好大一聲抽氣聲，先是瞪着他，又忍不住看像憤怒中、但此刻也滿臉訝異以及心虛的高爾森。
陰緋揚聳聳肩，“國與國的通姦是好事呀！只是……不知道他們兩國能分到的利益，會不會比你們……”他故意用嘲諷的眼神掃過其他臉色陰晴不定的各國代表，才慢條斯理的道：“有點不一樣呢？”
“高爾森、凱薩琳！”這次臨時會的主席說話了，“我着……也許我們在請陰先生合作的時候，兩位並不適合在場！”
“哈哈……哈哈哈……”
整棟古堡的大廳里，只剩陰緋揚狂妄而且得意的笑聲在迴響。
※※※※※※※※※
在龍雲封的幫助下，戎紜心終於開啟了光碟的內容。
光碟的內容竟然是應用麥克的執行程式，只是思考的內容卻換成了陰緋揚本人。
“嗨……阿心！”
一開機，電腦螢幕里的陰緋揚便溫柔地笑着，戎紜心看了，眼一紅，身體也忍不住跟着輕顫起來。
一旁的戎紜菩見狀，輕輕地拉了拉龍雲封的袖子，“走吧！”
“嗯！”走在後面的龍雲封，很自然地就搭上她的肩。
“不要碰我！”戎紜菩先是尖叫一聲，隨即閉上嘴巴，看向戎紜心，見到後者沒反應，還是獃獃地瞪着電腦螢幕，她才白了龍雲封一眼。
一前一後，兩人消失在書房門口，讓戎紜心跟電腦螢幕中的陰緋揚好好見個面。
戎紜心瞪着微笑的陰緋揚，眼睛濕了，他的影像也跟着模糊了。“笨蛋……”
“就知道會是這種啟動指令。”電腦螢幕里的陰緋揚笑着，“我安排了笨蛋、壞蛋、混蛋等幾種啟動指令，我想你那小腦袋瓜子也想不出什麼好的罵人的話。”
“你……”
“唉！不要生氣！麥克不在，你也彆氣到忘記呼吸喔！我親愛的……”
電腦螢幕里的陰緋揚親密的喊着，喊得戎紜心心頭一酸。
“為什麼……為什麼……”
螢幕里的陰緋揚笑着，“你必須說出為什麼下面的問題喔！這只是個簡單的程式，只能按照有預設過的問題回答答案呢！”
戎紜心再也忍不住了，就算眼前的是陰緋揚的聲音，是他的容貌，可是他不知道去哪裏了，這輩子也不知道會不會再見到他，那種椎心刺骨的旁徨感，讓她再也忍不住哽咽，又是好長的一陣哭泣。
她哭得唏哩嘩啦，電腦里的陰緋揚卻只是獃獃地笑着。
哭了快半個鐘頭，她終於忍住了淚水，泣聲問道：“為什麼……你現在在哪裏？”明知道這種問題是不可能有好答案，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我一定是在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不然你就不會有機會看到這張光碟了，傻丫頭。”螢幕里，他寵溺的神情里，有着一絲難掩的落寞。
“那你幹嘛留下這片光碟？混蛋！”她還以為有希望的說……
“我好喜歡你，不在這片光碟里說，我怕我沒機會了。”
“嗯？”戎紜心怔怔地看着電腦螢幕。
“我一直在研究的程式，就是你曾經問的那個程式，是世界各國特務都亟欲想要、甚至比旋鷹系統還受歡迎的程式，因為那是一套攻擊程式，它不但可以應用衛星鎖定跟無線波傳送的方式，在瞬間毀掉所有設定好的電子儀器接收對象，甚至能夠使用催眠程式輕而易舉催眠任何人……”螢幕上的陰緋揚笑了下，“記得你第一次偷用我的電腦，然後一下子就睡着的事嗎？”
“陰緋揚……”戎紜心越聽越詫異，可是一聽到他提起那次的吻，兩人之間相處的甜蜜又點點滴滴回竄上心頭。
“不管如何，因為這樣的事情讓我陷入了很大的危機中，所以我不可能保護你，也沒辦法繼續留在你身邊了。”
“那麼……那些程式在哪裏？有了那些程式，我可以要他們放你回來嗎？”戎紜心忍不住激動了起來。照陰緋揚這麼說，他可能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大哥還說什麼他的父親是什麼新加坡富豪，什麼有英國首相請他過去一趟，根本都是騙人的！
“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傻丫頭，這光碟片是我跟你最後一次的見面了。”
“不……”
“對了！我在光碟里留了一些你可能會很感興趣的東西，叫做詐騙程式，你可以玩玩看，沒有夠好的配備跟電腦的話，就叫龍雲封提供給你吧！”
“我不要，拜託你……別走！”戎紜心就差抱上電腦螢幕了，她淚眼汪汪地看着螢幕里的陰緋揚，“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告訴我，我該怎麼去救你……我要你回來呀！陰緋揚……你聽懂了沒有？！”
“忘了我吧！”電腦螢幕里的陰緋揚仍然在微笑，那種帶有苦澀的微笑，他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她的心痛跟淚水。“忘了我吧……”
電腦的喇叭，反覆說著這一句話。
偌大的書房裏，就見戎紜心始終顫抖的身影對着螢幕，一直顫抖、顫抖着。
她的哭泣全被自己吞下了，現在的哭眼之前的哭完全不一樣了，她知道陰緋揚也是在乎她的．不然不會留下這種只針對她說話的光碟，可是，他為什麼一定要她忘記他呢？她怎麼能忘？又要如何忘？
如果他是惡意甩開她的，她當然會努力的遺忘他，可偏偏她看到了這光碟，知道他是因為不得已才消失。
淚水在眼眶裏蓄積，然後順着潔白柔嫩的肌膚緩緩落下。
她睜着眼，與螢幕里的陰緋揚對望，越望她就越忘記自己，兩人之間討論電腦、吃東西、買東西、相處的點點回憶跟歡樂和吵鬧，都在她的心底，在螢幕上的陰緋揚的眼底，靜靜地流轉過一回。
良久，天亮了以後，終於抬起手關掉電腦螢幕的戎紜心，雙眼卻一反之前的紅腫茫然，反而閃爍着堅決的神采。
原來，他並沒有耍她，他沒有嫌棄她，他還是在乎她的。
知道這個后，先前曾經以為失去過的勇氣與力量又全都回來了。
她站起身，瞪着黑漆漆的電腦螢幕，輕輕地道：“你要是以為我有這麼聽話，那你可就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