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紐約,希爾頓飯店某客房。

電視上正轉播着新聞,全美黑白兩道所畏懼的殺手組織「致命」總部遭到警方攻堅,幾位重要人物遭到逮捕,槍戰中雙方各有傷亡,連帶也提到幾天前的槍擊案兇手代號「黑」的男子被判處無期徒刑,目前已送至內華達監獄服刑。

停下收拾行李的動作,戎芸菩愣愣地看着新聞畫面。

「怎麼了?小菩。」戎方生正要進房間幫女兒提行李,見到她發愣的模樣,關心的問。

「我總覺得自己好象做錯了什麼……」他不該入獄的,如果那天不是她絆住他,他能逃走的。她看得出那人雖然年輕,卻比抓他的警察更為厲害。

「嗯?」戎方生淺淺一震,「女兒,妳在胡說什麼?他殺了很多人,甚至差點害死妳!」

戎紜菩低下頭,知道自己不論說什麼都是錯,因為在父親的眼中,那個男人是十惡不赦的惡徒。

「唉!我就知道不該答應妳的請求,讓妳去法庭看他受審過程,看看妳……又給我動了那不必要的惻隱之心,真是……」

戎方生直搖頭,後悔為了要讓女兒躲過師父口中所說的大劫而帶她到美國,讓她陷入了更危險的處境,如今雖然幸運逃過大劫,她卻惦念着那個差點殺了她的人。

到底他該怎麼教這些孩子?

這半年來,一向剛毅嚴肅的戎方生遭遇不少折磨,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摟上女兒的肩頭,「女兒,別想了……對方是位殺手……」他的聲音出現了因恐懼而無法抑制的顫抖,「沒殺了妳是有菩薩在保佑,妳就不要想這麼多了。」

「我知道他殺了人,應該得到懲罰……」心裏有一股不安在浮動,讓戎芸菩好難過,「可是無期徒刑……他不過二十歲吧?真的有必要一輩子困在牢獄嗎……」

「別說了!」戎方生制止女兒的話,他不願去想,也不願再面對差點矢去女兒的事實。「妳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忘了,在服務生來搬行李前,妳再檢查一遍,我下樓辦退房手續,若再不去機場就來不及了。」

「哦……」看着父親高大卻彷佛在半年中蒼老十歲的身影,戎紜菩深感自己的不孝,哥哥戎莫醒的矢蹤,姊姊戎紜綈的心傷,加上她今年的這場大劫,就算是身為將軍的父親,也幾乎是要撐不下去了。

但是……她又看向電視屏幕,入眼的卻彷佛是那男人的眼睛,深邃的黑,教人想逃避卻又不自覺地沉溺其中。

那男人,很年輕,媒體說他二十歲,沒有註銷他的照片,卻對他的生平做了簡單交代。他是來自東南亞的市場孤兒,一群沒人照養、往往被犯罪集團拐來賣掉或是當作工具使用的邊緣人口。

可憐的人呀!他上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他的人生一開始,上蒼就這樣懲罰他?沒有好的開始,甚至連個光明的末來都沒有……

「喂!」

突然,一聲低沉的呼喚在門旁邊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以為是服務生,連忙扣上皮箱,開口道:「行李在這裏!」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她皺了皺清秀的眉,走向電話接起,「哈啰……」

「女兒!快點關上房門,不管是誰敲門,都不要讓他進來!剛才我接到檢察官的電話,說那個殺手逃獄了!女兒……小菩?小菩?!」戎方生慌張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端傳來,還兀自說著,就感覺到電話這頭的不對勁,他慌忙大叫,卻得不到女兒的半點響應……匆匆忙忙掛上櫃枱電話、他吩咐櫃枱人員報警后便往樓上沖,但是房內哪還有人,只有行李箱好好擺在床上。

戎方生不敢相信!短短不到半個月,他竟然二度失去了小女兒……

平淡的蒼白從山坡邊緣緩緩升起,灑在戎芸菩身上,好象也因為是照在她身上而有了溫度,一種聖潔又柔和的溫度。

「嗯……」隨着一聲瓔嚀,長睫輕微顫動后,戎紜菩緩緩睜開雙眼,也看見了旁邊的人。

是他!

清靈的眸光從他剛毅的下巴移至厚實豐美的雙唇,然後是直挺的鼻樑,最後再望進濃睫下的眼眸中。

他的眼神好空靈!

這是第一個震入戎紜菩心裏的想法,除了空靈,還有一種冷冽迫人的戾氣,給她的感覺好沉重。

為什麼會是沉重呢?或許是因為他那被壓抑住的靈魂在隱隱發出不甘的呼救聲。

忍不住地,白柔的小手在月光中緩緩抬起,輕輕地用滑嫩的手背貼上他的臉,再順着剛毅的顴骨線條移到微冒扎人責髭的唇邊,但他赫然一退,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空虛。

「黑」瞇起眼看着她,眸底快速閃過一絲震驚,震驚於自己的動作,但他強自壓抑下那種不該有的情緒。

「醒了!」他的語氣不自覺地加重。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綁她來,明明她就要回台灣了,他只需要躲在暗處確定她平安上了飛機,然後就不關他的事了,就算有關也是十三年後,不是嗎?

床上的小人兒看着他,又看看自己的手,久久才開口:「你的戾氣好重,」稚嫩的嗓音中絲毫沒有詫異或是緊張。

「黑」不自覺地摸上臉頰,隨即放下,古銅膚色的臉龐莫名地隱隱發燙。

「妳該知道妳面前的人是個殺手。」她怎能對他毫無畏懼,甚至用手觸摸他?她的舉動讓他有絲心慌,心頭更是泛起一陣暖意。

「知道!」圓眸里溢滿着濃濃的關懷,「但我也擔心你!」

擔心?這兩個字陌生得教他幾乎不知道該如何響應。

「妳的命是我的。」言下之意是她不該擔心他,擔心她自己比較重要。

「但你卻得在監獄裏待上一輩……」秀眉突然皺起,像是發現事情的不對勁,她從床上彈坐起來,瞪着他道:「等等!你不是該服刑?難道你逃獄?」

「對!」闃黑的眸子第一次閃過類似笑意的光芒,「而且還多犯下一條罪名,綁架妳!」

「啊?」戎紜菩張口結舌地看着他,「你……你綁架我幹什麼?」

「怕妳賴皮去躲起來!」這些話就是莫名其妙的從嘴巴里跑了出來,連「黑」自己也嚇了一跳。

「賴皮?」平靜的稚顏初次讓人看到不悅,小紅唇微微嘟起,「我才不會賴皮!」

「我怎麼知道妳不會為了保命而躲我?別忘了妳的命是我的。」

「我知道。」螓首微微一點,嬌俏的唇角微揚,「十三年後。」她溫柔又篤定的補充道。

「黑」瞇起眼,發現冷靜的神情又回到了她的臉上,跟那時候明明居於下風、卻還能掌控猜拳遊戲的她一樣;但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樣子。

他看着她把雙腳從床上挪到地上,與坐在沙發椅上的他面對面,穿着休閑米色長褲的膝頭對着穿着黑色休閑褲的膝頭。

挪了挪小屁股,她像是坐穩了身子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出手直到他的面前,「你好,我叫做戎紜菩,今年十四歲,住在台灣台北,地址是……」她自我介紹着,然後問他,「你呢?」

「我?」

「對呀!我已經跟你說了我的名字,也告訴你我絕不會逃走,」一隻小手在半空中等着與他相握,握不到卻不覺尷尬,反而鎮定的收回,「現在就該換你了。新聞媒體從沒有報過你的真實姓名,但因為我很關心你,所以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她的問題讓「黑」再度瞇起眼,心中莫名地起了震蕩,來得狂急、來得悍然、來得教人慌張。

「名字……」黑眸黯了下來,他看着她,突然有一種正看着自己最鍾愛甜食的錯覺,竟然覺得她看起來很甜,很好吃……

「嗯!名字。你是東方人吧?新聞說你來自東南亞的市場孤兒,雖然你有一點混血兒的感覺,但你的中文說得很標準,應該是中國人吧?你來美國多久了?在東南亞時你住在哪?有去過台灣或大陸嗎?你本來的名字是英文的還是中文的?啊!瞧我笨的,你應該是兩者都有……」

戎紜菩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也不怎麼穩,她很少這麼多話,但自從遇見這個男人後,她知道自己的心情再也不會平靜了。

本來她以為是因為劫數的關係,現在看到他,她才知道,並不是因為劫數的問題,而是因為他的關係。

「我的英文不好……」見他一直沉默,她不由得緊張起來,「但說個英文名字應該還不難,告訴我你的名字好嗎?」

瞇着的黑眸緩緩地睜開了些,眸光閃閃地看着眼前溫婉如玉雕般的東方嫩娃娃,沒有想到她竟有張如此多話的櫻紅小嘴。

「還是你要我猜?我知道的英文名字不多耶!麥克?傑克?約翰?吉米?珍妮?啊!那是女生的名字呢!那……阿傑?阿龍?阿華?阿李?阿三?阿四?阿貓?阿狗?阿豬?阿花?三八……」

「我沒有名字!」為了避免聽到更難聽的,他不得不開口,好制止她往下說。

「不會吧?」她太訝異了,卻也懷疑是他不願意說。

「我沒有名字!」他又說了一次。他有數十個回家的護照和身份證,名字對他來說根本毫無意義。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沒有名字……」她無法想像一個人竟然沒有名字。粉嫩的容顏蒙上淡淡悵然。

「黑」看着她低垂下頭,粉嫩櫻唇被一排小貝齒輕咬着,同樣一股感覺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他心裏激蕩不去,尤其是現在,他同時發現,她不只是那張嘴看起來好吃,就連她的臉以及垂掛在耳際的輕柔髮絲看起來都可口不已。

「妳不需要道歉!」「黑」說道。他從不跟人說「請、謝謝、對不起」,也不愛聽。

「為什麼……沒有名字?」他的表情平淡,一點悲傷都沒有,這讓戎紜菩不由得好奇。

「我不需要名字,那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你怎麼能這麼說?」

「對一個生存在……那種世界的人來說,名字沒有任何意義!我不是妳,我沒有朋友、家人,甚至是任何可以信任的人……」說完一連串話,他才愕然發現,這是個連他自己的理智都沒有聽過的心聲,而他竟然對只見第二次面的她說。

「啊?」她怔然,沒想到他竟然會給這樣的答案。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一個人怎麼能活得如此悲哀?

「我該現在殺了妳!」他突然對自己生氣。

「無所謂呀!」她的答案也教他吃了一驚,「你要殺我可以,但先讓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嗯?「黑」忍不住退後,凝視着她。

「我覺得沒有名字太悲哀了,這樣的話,要是我有機會上西天,如何祈求菩薩跟佛陀保佑你幸福呢?所以我希望你能有個名字,」

看着她閃閃發光的眼眸,一是之間他陷入自己無法掌控的思緒中,她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當他說要取她性命時,她竟然還想幫他向神明祈福?

見他不說話,戎紜菩想他是答應了。「你小時候有沒有想過長大后要做什麼?或是最想變成什麼?要不就說喜歡什麼東西也可以!」

遲疑了一下,他又不由自主的開口了,「都沒有。」他過的日子一直都只有努力的在脫離,脫離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地獄。

那一段被打罵以及禁食的回憶,並沒有隨着催眠而消失,六歲以前,他是個自閉兒,他被親人遺棄在菜市場,靠着偷竊撿食維生,只知道拿彈弓打人,打任何會動的東西。

「那……」戎紜菩凝視着他的眼,心揪了一下,「那我幫你取個名,叫雲。」希望你那被深鎖的靈魂能重見天日。她在心底補充着。

「雲?」

「嗯!就是天上飄來飄去的雲呀!它可以變成任何你想要的東西,這樣的話,你想要什麼就可以變什麼,很棒對不對?」

「是嗎?」男人叫「雲」?聽起來是不是太柔和了一點?

「對呀!至於姓氏……就姓龍吧!因為我們都可以說是龍的傳人,況且取別的姓氏會侵犯到你真正的祖先,姓龍就無所謂了,所以……」一擊嫩掌,戎紜菩好興奮,這是她第一次深切感覺到幫助一個人是如此快樂的事。「嗯!你就叫做龍雲吧!」

「龍雲?」「黑」皺眉重複着。

「嗯!這名字很棒對不對?」

他可不認為,反而覺得很可笑。

「但我覺得你已經戾氣太重,這名字似乎還不怎麼理想……」螓首偏了下,黑圓的眼兒轉了轉,立刻有了主意,「加個封吧!這個』封』字就當可以封住你的戾氣,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永遠忘卻它的存在!嗯!就龍雲封吧!」

她笑着站起身,小臉蛋湊到他眼前,對他露出燦爛無比、能令滿室生輝的笑靨。

撲鼻的香味嗅入鼻中,感覺是如此謦甜,他看着她,突然有些呼吸困難,時間也彷佛停止一般。

戎紜菩對他傻笑了好一陣子,看他始終一臉獃滯,粲笑不由得越來越僵,漸漸轉為輕淺怒意。

「龍雲封!」她大叫一聲。

「嗯……什麼……什麼事?」活了二十年,從沒有過名字的他,突然要適應一個新名字,卻一點也不困難……怎麼會這樣?

「你不會笑呀?」看他始終面無表情,忍不住地,玉自小手抬起捏上了他兩邊的臉頰。

她的笑、她的香、她的碰觸,教他心中興起一股莫名的火熱,他再往後退,擺脫她的觸碰。

「我當然會笑!」遠離她的香之後換來一股涼,教他不舒服,但起碼一顆心平靜許多。

「那就笑給我看呀!」平日總是心平氣和的戎紜菩,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惱怒,另外,她也覺得眼前這男人缺乏一種很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人性」。

好半天都等不到他半點反應,她兩手一攤,故意對着旁邊的空氣道:「看看他!竟然連笑都不會。唉……」

生平第一次,「黑」被激怒,雖然他自己並不知道,接着,牠用手勢要戎紜菩看着他,看着他將嘴角往右上輕輕一扯,然後回復面無表情的問道:「這就是你們所說的笑?」

「啊?」粉嫩小臉上的五官頓時皺成一團,戎芸菩搖搖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一臉「你已經無可救藥」的表情。

果然啊!靈魂若是墮落在暗沉地獄中,是有可能會連人類最原始的本能也忘記。

然而,菩薩說過要普渡眾生,只要是有生命的都應該給予幫助。所以,她微微一笑,「來!我教你……」

這輩子,唯一讓他覺得艱難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麼當他想吃掉她時,張了嘴,就算只是在她嘴上咬一小口,他的左胸就會微微發疼?

只是咬一小口耶!他都會疼成這樣,若是吃完了她,他豈不是疼得躺平到地獄裏去?

「所以呀……」

細緻的眉揚起,戎芸菩雖然疲累,卻還是繼續說著,「那隻小白兔就很認真地看着大老虎,跟牠說要是被我追上,你就輸了;大老虎噴氣一想,小白兔說得也對,牠既然是森林之王,當然要有接受人家挑戰的氣度,所以牠就答應了小白兔的要求……」

戎芸菩努力發揮着平日在醫院當小義工的說故事本領,比手畫腳的講着她所能想到的最後一個笑話。

「然後大老虎就開始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得氣喘吁吁后,牠回頭對着空廣的草原大笑說:哈哈!小白兔,你輸了,現在乖乖地進我的肚子吧!所以啰!你說這老虎是不是……欸!唉!」照例她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作為故事的結尾。

「說完了?」

照例,濃黑的刀型眉輕輕一挑,「黑」的臉上依然只有這一絲表情,當作對她辛苦說了這麼多廢話的慰勞。

「你真的……真的很讓人沮喪耶!」

他都沒笑!他真的不會笑耶!一向看事淡然、少有慾望的戎紜菩,生平第一次嘗到所謂的挫敗感,只因為她狂說了一堆故事跟笑話,卻只換來他挑眉這一個響應。

她一臉的挫敗跟濃濃的失落感映在「黑」漆黑如子夜的眸中,霎時,一股溫溫暖暖的熱流龑上他的心頭,比之前那種心臟怦怦狂跳的感覺更教他迷惑不解。

「嘿!」看着面無表情的他,戎芸菩輕喚一聲,同時伸出小手……

還陷入惑然中的「黑」一抬起頭,就看見她對他扮鬼臉,滑稽的擠眉弄眼,好不可愛。

沒預期看見這樣一張鬼臉,訝然浮現黑眸,接着是柔和的笑光閃爍,豐厚美麗的唇線不自覺地優雅上揚。

鬼臉消失了,戎紜菩一臉的震驚。

他笑了!好美、好美的笑容啊!

她的表情今「黑」困惑,他微微的蹙眉,霎時又恢復了平日的面無表情。

「怎麼了?」

「對!那就是笑!你方才那表情就是笑!」

她好感動!

要不是從小生長在台灣,東方人又向來矜持,她早就飛奔向前,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了。

「笑?」

「黑」看着她然後不自在的轉開視線,沒多久還是回到她臉上。

「那種感覺……很突然……」他試着捕捉剛才那種感覺,卻怎麼也抓不回來。

「嗯!是呀、是呀!笑是人類的本能,你只是不小心遺忘了,總有一天你會想起來的!」

戎紜菩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一定很可笑,因為她在傻笑,但她卻是心滿意足的,只因為能笑得這麼純然溫柔的男人,一定也有個非常純凈的靈魂。

她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突然間,戎芸菩如此的堅信。

「我說過會讓妳再活十三年。」他突然開口,嚇了她一大跳。

「嗯!然後呢?」她只是一臉平靜的等他說下去。

「妳想死嗎?」他挑眉問道。

她搖搖頭,「我不想死!而且我也不怕死。」

「沒有人不怕死。」她也不會例外。

「因為我不怕你。」她笑道。

「黑」愕然地望着她,她的眼中柔光閃閃,彷佛春天吹起的和風,教人打從心底舒服起來。

「為什麼不怕?」突然,他有點不想面對她的眼睛,試圖凝聚一點殺氣在眼底。「我會殺人的!」

「對呀!我該怕你的。」她心中有一種感覺,好神奇、好溫暖的感覺,就好象她一直在找某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如今卻在他眼中尋得。

「黑」說不出話,只因為她明明是同意他的話,卻反而變成他語拙了。

「可惜的是,」戎紜菩淺淺開合著嘴唇,臉龐散發出柔情,「我就是不白!」

她凝望着他的眼神靜柔得不見一絲波瀾,她看着他的樣子,好柔、好暖,好象他是個什麼珍貴而重要的寶物一般。

「為什麼不怕?」他的心中莫名有種漂浮多年、直到現在才安然落地的感覺。

「因為我不相信你會真的殺了我,再說,菩薩說過一句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如果你真要殺我,要我下地獄,那我去就是了,我是真的不怕。」

「黑」突然感覺到她的笑容很刺眼,叛逆因子隨着他的情緒逐漸冒出頭,「誰管妳的菩薩說過什麼?!我只要取人性命!」這句以往是事實的話,現在他說起來卻有絲逞強意味。

「不論你決定怎麼做,我還是會請菩薩保佑你早日脫離這種殺欲的苦海。」戎紜菩有些失望,不希望他輕易放棄他自己。

「黑」的眼睛一瞇,怒氣湧上心頭,喉嚨彷佛瞬間灼燙起來。

「我不需要菩薩保佑!」他的聲音嘶啞。

「但菩薩還是會保佑你的。」

她那副從一開始就安然到現在的平靜神情,終於徹底惹惱了「黑」。

她以為她是誰?小小十四歲年紀,竟該死的能說出如此讓人動容的言語!他蹙起眉,氣她如此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更氣她不怕他,並非是因為她對他對他……他希望她對他怎麼樣嗎?該死!

「妳的菩薩才保佑不了任何人,因為現在我可以選擇綁妳十三年,虐待妳,然後用最殘忍的方法殺了妳,妳知道嗎?」他語帶狂暴的威脅,他從不威脅人的,更別提狂暴,他向來是乾淨俐落的一槍斃命,不帶任何情緒,可這女孩偏偏讓他火大,更讓他失控頻頻。

這下子,戎紜菩也莫名地脫離了平常的冷靜,語氣激昂起來,「我知道!但就算你現在決定要虐待我十三年,我也要祈求菩薩讓你脫離苦海,脫離那害你受苦的環境!從現在起,我就開始吃素,我相信菩薩一定會保佑你的!」

她的話再一次讓「黑」的心一痛。

「該死!」

赫然俯下身,連「黑」自己都不察自己的行動,兩瓣厚實的唇瓣便壓上戎芸菩柔嫩香甜的小嘴。

兩瓣熱唇霸氣又溫柔地貼着她的,卻動也不動,沒有更深一步,不到三秒鐘,他鬆開了她的柔軟!

他竟然吻了她!

他瞪着她,神情中有怒、有溫柔、還有一堆無以明狀的情緒。

「我不殺妳。」他瞇起眼說道,「至少現在不會殺妳。」

這是初次,他動了渴望的念頭。

「可是我要妳好好活着!」他沙啞着聲音,壓抑着想再度吻上她那生澀唇瓣的渴望,「教妳的菩薩好好保佑妳,因為十三年後我要妳!」

圓眸晶亮地睜着,戎芸菩震驚的看着他。

他這是在關心她嗎?一股強烈的暖流刷過她的全身,沖盪進她的心底,撼動了她的靈魂。

「記住!妳的命是我的,這十三年之內,都是!」他再一次強調。她是他生平第一個讓他產生佔有欲的對象。

「嗯!」小小臻首重重地一點,澄澈的眼眸凝視着他,毫不猶豫的,承諾般的話語就這麼說出口,「你也不要忘記了,從今天開始,你有名字,你就叫龍雲封,而我會天天替你念經,請求菩薩幫幫你,活十三年,我就祈求十三年。」

他的心抽動了一下。十三年……她非得這麼強調不可嗎?好象十三年一到,她跟他就再也無瓜葛。

美麗深邃的雙眸瞇了起來,「妳真的會等我去找妳?」殺她的念頭,此刻已經不存在他的腦海。

「會的,就十三年,我等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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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童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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