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這是一間不大的四合院,鄰近鬧市卻也倒鬧中取靜,院中的每個角落都被各色花草盤踞,分不清誰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院中央,精巧的水架亭棚攀滿了藤枝,藤枝上滋生着泛泛點點的綠色嫩芽,偏執地對抗着初春還寒。

春風偶爾現身,穿旋於亭棚間。與風兒為伍,造訪其內:石凳、石桌,書卷、棋盤、筆墨紙硯、各色茶食,鱗次櫛比地散落其間,造出一派慵閑雅風。

這一禺,風兒正調皮地掃捲起一片白色袍擺,袍擺的主人閑散地開展着四肢,癱賴在躺椅上,任憑春風帶着衣袍輕舞。

“裳於晨!”怒喊聲打散了慵然閑適,一道瘦小身形夾着春風衝到了他面前。

“賢兒?”他笑,她的憤怒他早已料到,卻仍舊故意逗她,“送你的東西滿意吧?”

“什麼?你還敢說!你簡直是故意氣我,只是一下沒看住你,你竟然用可以買下一個城池的絕世翡翠只換一間布莊?!”從頤州回來后他近一年沒有出診,這次出診本來她要跟他一起去的,卻因為去追那個偷偷拿了她好不容易攢的銀子做盤纏的老爹,才沒有顧上毫無理財頭腦的他,沒想到她只離開他一下而已,果然出事了!

“師叔他--哦不,岳丈大人他這一次想必是為了去頤州看望魏姑娘才偷拿了那點銀子,他老人家為情所困,你該做孝順女兒成全他啊。”他起身為賢兒倒了杯水,拿起塊山楂糕遞到她唇邊,“賢兒,我記得你說過你要從乾貨鋪做起接着是布裝、酒樓、錢莊?可是,照目前的生意狀況--總之,我不想看你到了八十歲還沒有從乾貨鋪過渡到布莊,你以後乾脆從布莊開始做起好不好?”

“笨蛋!”她咬住山楂糕,以前她並不喜歡這種酸酸的味道,可不知為何,現在卻離不開它了。她邊大嚼着邊喝斥道,“你幹嗎不連酒樓和錢莊一起買下來。”

裳於晨從石桌上拿起本書冊,翻出裏面兩張契約。

“買下了。本來想一樣一樣送給你,可是--”他把契約塞到她手中,然後拉起她小心翼翼地將她摟在懷中,“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乾貨鋪、布莊、酒樓、錢莊,現在你都有了。從今以後,你不可以再這麼忙碌,不可以上躥下跳--不行,我還是不放心。”他緊抿了下唇,在她耳畔柔聲低語,“賢兒,你要答應我,從現在起你絕不離開我的視線。”

賢兒抬頭望着他,靈動明媚的雙眼帶着疑問。

他沒有立刻揭曉答案,只是滿足地微笑,疼惜地吻着她的臉頸,嘴唇。

咳--咳--咳--

一陣煞風景的咳嗽--

“師父?藥王?”他眉頭蹙了起來,這兩個人湊在一起時往往該倒霉的人是他,“師父,你又為了點好處出賣愛徒了?”

“什麼話!”淵瑞圓滾滾的身體習慣性地緩緩移動到隱蔽的牆角,“我這次真的什麼都沒幹!”他也很奇怪為什麼自己明明清白還要躲到這裏?!

“藥王,我師傅的帖子早就被我收回來了。”賢兒心虛地拽了拽他的衣角,他側頭看她,一瞬間他瞭然了,“算了,師父,我錯怪你了。賢兒,你做了什麼?”

“藥王伯伯給了一錠金元寶,要換我的‘鬼面帖’。說好的,就一次。”賢兒俏笑着跑向門口,“乾爹,我想去你的包子鋪喝酸辣湯,不酸不辣不給你錢。”

“不酸不辣不要你錢!”淵瑞急匆匆地跟着賢兒沖了出去。

“賢兒,不許跑!給我慢慢走!”裳於晨心悸地欲追出去。

“晨小子,放心吧,你會順利當爹的。”藥王伸手拉住了裳於晨,幽幽說道。

“嗯?”裳於晨微微一怔,藥王這老頭兒怎麼會知道賢兒有了身孕?好,他既是藥王也許也會一點醫術,察言觀色看出些端倪,不奇怪。

“這個給你。”藥王將從賢兒那裏“借來”的“鬼面帖”交給裳於晨,“其實,這次老夫的故人你一定會去醫治,即便沒有這個帖子,你照樣會去。”

“你要我為誰醫治?”裳於晨看向他。

“這次勞你進趟大椋皇宮。”藥王輕緩地說著,彷彿大椋皇宮在他看來似乎就是街市裏的店鋪,可以任意進出,“酸辣湯?老夫也很想嘗嘗你笨蛋師父鋪子裏的手藝呢。”

藥王說著向外走。

裳於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隨他步出四合院。

兩人閑話家常--

“晨小子,知不知道你的孩子是男是女?”藥王若無其事地隨口而出。

“謝您老關心,是男是女我都喜歡,這有什麼關係?”

裳於晨揣測着他的一言一行,越來越覺得他不僅僅是個有着鶴髮童顏的賣葯“老妖怪”。

“你在想老夫到底是何方神聖?老夫喜歡用‘神聖’這個詞,而不是‘老妖怪’。”藥王點點頭,不理會裳於晨眼中的詫異,“老夫知道你定會給老夫面子去大椋,禮尚往來,給你佔個卦。”他說著背在身後的手指輕輕掐動起來,說道:“晨小子,你一生只有兩個兒子,且是雙生子。賢兒丫頭生孩子時會受些苦頭。假以時日,你的長子會登上大尚龍座。而次子--老夫似乎說得太多了。”

不覺間前面已是淵瑞的包子鋪了,藥王接道:“想必你那蠢師傅鋪子裏的東西也好吃不到哪裏去,罷了,老夫還是先走一步。”

裳於晨上前兩步擋在藥王身側看着他,低問:“你到底是誰?”

“懷疑老夫的話?你在想你離開京城隱瞞身份這麼久,孩子怎麼可能有機會登上大寶之位?晨小子,進鋪子裏看看就明了了。”藥王拍了拍裳於晨的肩,“不要想太多,別怪我牢騷,你那個父皇啊實在是個最不聽話的星宿--唉,似乎又說了不該說的。”藥王洒脫地微微一笑,逕自走遠。

裳於晨怔怔地望着藥王的背影隱沒在人群中,難以置信他剛剛聽到的一切,他似乎知道他所有的思緒,他難道真的通曉未來?他到底是誰?他說賢兒生孩子時會受苦,他說他與賢兒會有一對雙生子?他說他的長子會是大尚天朝未來之君?他說他父皇是最不聽話的星宿?不可能!他是醫者啊,他怎麼會讓賢兒受苦!就算他會有一對雙生子,但他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接觸皇室,怎麼會做皇帝?更荒謬的是父皇怎會是星宿?“藥王”這個臭老頭為了哄他去大椋竟然這樣的玩笑都敢開……

“裳於晨--”賢兒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斷了他的沉思。

“賢兒。”他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下。他身為“鬼面醫”怎麼可能要深愛的妻子在生產時受苦?!不可能!他再次把剛剛聽到的一切全盤否定,終於定下心與賢兒一起走向鋪子。

“你一定不信他來了,他還帶來了位夫人。”賢兒在鋪子門口止住了腳步,她抬手指向鋪子角落,“我正猶豫要不要見他們,但是,我想這個決定該你做。”

“賢兒,怎麼回事?到底是誰?”裳於晨微笑着順着賢兒指的方向看去,接着他的笑容就這樣僵住了。

“不要見。”裳於晨拉起賢兒向外走,“跟我走,不要見他們。”

“大皇--大哥,賢兒!申則、武率快去攔住我大哥啊!”

應渝沛熱切的喊聲傳來。糟糕!還是被這小子發現了!

下一刻申則、武率已恭謹地一左一右躬身站在裳於晨與賢兒身側。

然後,一個熟悉又慈愛的聲音在身後不遠處輕輕響起:“宸兒--”

“裳於晨,她是娘對嗎?是娘在叫你。”賢兒把裳於晨的身子輕輕轉向婦人輕道,“你快叫娘啊。”

婦人不待他開口已上前將她日思夜想的兒子,和這第一次見面卻已深深喜歡上的女孩緊緊擁入了懷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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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魚不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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