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前,武林動蕩,一戰之後,天下大分。江湖以南北劃分,南邊以天都城馬首是瞻,北邊以暗流為統率。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表面上相安無事,平靜了五年之久,微瀾逐漸洶湧。
天下人都知道天都城的城主叫葉不凡,見過葉不凡的人都為他不凡的氣質而折服。葉不凡人如其名,是個極其不平凡的男人。他十八歲成為天都城城主,二十歲整合了四散的分城,二十二歲與暗流的首領一戰,名動天下,成為一方霸主,從此,武林大分。
葉不凡最有名氣的不是因為他英俊剛毅又不凡的外表,不是因為他狂放不羈的個性,不是因為他名震天下的武功,更不是因為天都城的神秘莫測,而是因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葉不凡的愛人是一個男人,葉不凡認定此生唯一的伴侶是個男人。
這個男人名叫天賜。
天賜是一個比葉不凡更神秘的人,他是葉不凡二十歲的一天帶回來,沒人知道他來自何處,沒人知道天賜是不是他的真名,只聽葉不凡這麼叫他,所以,眾人都稱呼他為‘天賜公子’。
見過天賜的人除了天都城的人以外寥寥無幾,但是見過天賜的人都說,天下第一的美女在他的面前也顯得黯淡失色。
天賜的美不僅來自他的臉,天賜的美更來自他空靈俊秀的氣質,那高雅淡然的氣質有別於天下的任何人,雍容閑適的氣息裏帶着清透的凜冽,鳳眼裏透着不一般的流光異彩,深沉幽深,他彷彿不屬於這人間一般。
天賜很喜歡天都城後山的樹林,找不到他人的時候,多半他是坐在後山山頂上最高的那棵頑松,仰頭看着天際。多年以來,他從不改這一習慣,連天都城的人都不免懷疑“為什麼天賜公子這麼喜歡看天際”
當年,葉不凡帶天賜回來的時候,天都城一片混亂,葉不凡的左膀右臂們大驚失色地怪叫着:“天都城的主人怎麼可以娶個男人做老婆?豈不是讓天下的人笑話?”
天賜在一片高聲抗議中只是簡簡單單地說了幾個字:“有一點你們要弄清楚,不是他娶我做老婆,而是他嫁給我做老婆。”
當時場面一片沉寂。
隨後,天都城排名第三的高手長孫紀出面代表眾人發難:“天都城是江湖一方的霸主,城主更是天下排名第一的高手,如果他嫁的人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豈能幫城主共守這一方天地?光是這一點恐怕不能令大家信服。”
說完話的長孫立即攻了過去,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天賜的笑話,因為眾人知道,天都城排名第三的高手長孫紀就算在江湖上也能排進前十,誰都認為清瘦單薄的天賜一定不是他的對手。
電光火石之間,長孫紀卻連一招都沒在天賜的手下走過,便被一掌打飛了出去。
那時,一旁的葉不凡連連搖頭嘆氣:“天賜,你就不能輕點?”
“已經很輕了,連半分力氣都沒使出來。”
“長孫都被你打的吐血,這還叫輕?”
“知道了,我下次會讓他打,而不是打他。”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好歹他也是天都城的總管……”
“下次我悠着點。”
“那就好。”
“我也沒想到,他這麼不經打。”
“當初,我被你打了一掌,三天沒下得了床,一般人哪受得了……”
“多受幾次,習慣就好了。”
一陣驚若寒蟬的噓聲中,天賜入主天都城,成了天都城名副其實的第二位主人,從此,天都城再無一人對葉不凡嫁給男人做老婆的事情有異議。
從此,天都城一片太平。
天都城──鳳前殿
天賜走進花園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葉不凡在逗一個小孩玩。
那個小孩只有一丁點兒大,小小的,嫩嫩的,站在花叢里,遠遠看去只有一小撮頭髮冒出來。稍稍進前點,就看見那個小孩的容貌,孩子大約兩歲,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小小的眼睛亮亮的,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小小的手,一切都是小小的,惹人十分憐愛。那小小的嘴在葉不凡每每撓撓他圓圓的下巴時,就發出“咯咯,咯咯”歡快的笑聲。
小孩兒的嘴裏流了口水出來,葉不凡見狀立即接過一旁的名喚小梅的侍女遞過來的手絹,輕輕地擦着留下來的口水。粗粗的手指擦過小小的柔嫩的唇瓣的時候,小小的手抱住手指就是不放,把嘴湊了過去,用力吮吸了起來,吸到高興的時候,小孩兒放開嘴裏的手指衝著葉不凡咧開小嘴,用異常稚嫩,又含糊不清的聲音,喊着:“爹爹……爹爹爹……拔……”
聽到此,葉不凡眼底流露出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溫柔,那是與他身份極其不相稱的柔情,那柔情原來只對天賜一人釋放。除此之外,葉不凡的眼底流露出只有天賜才看得見的失望。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天賜微蹙着眉心,心中想着。
自從小梅探親回來,帶回了失去父母也就是小梅的姐姐和姐夫的孩子,葉不凡就經常抽空過來逗逗這個可憐的孩子玩。時常小恩小惠的帶點吃的東西過來,看得出來葉不凡很喜歡這個小孩,或者說葉不凡非常非常的喜歡小孩?
天賜的心底有絲絲疼痛,垂下視線,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底的受傷已不復存在,然後他邁着優雅的步伐走了過去。
“天賜公子。”小梅見他走來,連忙施禮,天賜輕輕點頭。
葉不凡看見天賜的時候,英俊的五官上立刻展開大大的笑顏:“天賜。”
“又上這來了!長孫先生到處找你呢。”天賜回笑。
“什麼事情?”葉不凡將天賜摟進懷裏,完全不在意一旁紅了臉的小梅。
“聽說南邊的風炎城出了問題,雖是壓了下去,但是損失不小。長孫先生說最近暗流動得厲害。”雖不想過問天都城的事情,好歹自己也算是一個主人,所以……天賜乾淨的臉上露出有些疲倦的神色,將單薄的身體窩進葉不凡寬闊溫暖的懷中。
“哼哼,看樣子,這幾年暗流的日子太好過了點。”葉不凡說話的聲音雖輕,卻擲地有聲。
“嗯。”天賜不感興趣,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不自量力,妄想動天都城的主意,他找死。”葉不凡的眼底閃過一絲兇狠,很快就消失不見。
“小心點,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天賜適宜地提醒。
“你擔心我呀?”葉不凡心底流出甜蜜。
“廢話。”明知故問!天賜丟了一記白眼給他,白晰的頸項卻緋紅了一片。
葉不凡大笑,打橫抱起天賜,向內屋走去。
“你要幹麼?”
“忽然覺得累了,陪我午睡去。”葉不凡輕啄了一口眼前微微張開的誘人的唇。
“你!”天賜覺得渾身發燙。“長孫先生等着呢。”
“讓他等着。”
“事情刻不容緩。”
“就讓它緩一緩。好了,好了,我累了,也不知道心疼我一下,陪我一會吧。”
“……”
“你不說話就當你默許了。”
走進內屋,葉不凡大步流星直接走向床,一挑床簾,放下天賜的同時,他欺身壓了上來。
帶着濃烈氣息的吻沿着光潔的頸項,突出的漂亮鎖骨,最後來到平坦的小腹,久久不去。細碎的吻,濕潤的唇在腹側徘徊,落下點點深色的痕迹。
滾燙的唇持續吻在相同的地方,彷彿意猶未盡一般,一雙大手進而襲上小腹,沿着腹部平緩緊實的線條來回撫摸着,粗糙的掌心微微磨痛了細膩的皮膚。
察覺出葉不凡與往日的不同,天賜擰眉,側身問他:
“怎麼了?”
全神貫注於手上的動作,葉不凡似乎沒有在意天賜的話,繼續手中撫摸的動作,片刻,他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喃喃自語:“不知道多做幾次能不能生出小孩來?”
聞言,天賜心中一緊!
隨後,他一橫眉,抬腳就踹,葉不凡急急躲開。天賜趁機一個翻身,從他的身下穿了出來,葉不凡只覺得眼前一花,天賜已然身披白衫,準備離床。
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葉不凡連忙道歉,上前把天賜拉進懷裏,好言安慰:“天賜,對不起,我……”
“我生不出來。想要小孩,當初就不該帶我回來!”天賜不等葉不凡說完,便打斷他。
“我不是這般意思。”
“哼,想要小孩,你大可找個女人生去。對不起,我是個男人,做個百次,千次恐怕也生不出半個來,我們睡在一起十年了,難道你不知道?”天賜冷目以對,冷冷的話落地,卻覺得最難熬最受傷的人是自己。
心底有絲絲難耐與陣陣苦楚!
“天賜,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無心傷你,卻令你受傷,我……對不起……”
“……”
靜謐在四周散開。
“城主,長孫先生請您前廳一見,南前分城傳來急報。”
門外忽然傳來侍女小梅的聲音。
葉不凡凝視着背對他沉默無語的天賜,良久,他深深嘆息了一聲。
“天賜,等我回來再說。”
望着葉不凡離去的寬闊的背影,天賜一度陷入沉思。
一個人坐了很久,忽然聽見屋外傳來小梅的聲音,下了床,施然走到窗前,推開窗,就見小梅抱着那個小孩兒坐在不遠的台階上玩耍。
天賜半倚半靠在窗欞上,飄渺的視線隨着開心玩耍的一個女人一個孩子身上,半晌,他輕輕地問了一句:“夜火,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該給他生個小孩?”
原本只有天賜一個人的空曠的屋子,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另外一個人,來人一襲黑衣,甚過夜色的黑,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烈得如同焰火。
夜火,人如其名!
夜火的視線只在小梅和那小孩兒的身上停留了一下,便回到天賜的身上,用毫無情感的聲音,簡單明了地回答:“答案自在公子心中。”
“你就不能給點意見?”
“公子知道,何必問我?”
“我想聽你說嘛。”
“聽與不聽,答案一樣。”
“我就是想聽你說!”
“……”
“給點意見會死呀?”
“……”
“這麼多年了,你就不能改改惜字如金的毛病?”
“……”
“唉……當我沒問。”
“謝公子。”
“整理一下,立刻出門。”
“是,公子。”
掌燈時分,葉不凡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在門前徘徊了幾下,便推門進去。
屋內,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
一切的擺設均未變,熟悉的芳香依然殘留在空氣里,唯獨少了應該翹首盼歸的那個人,少了總是笑着縮進懷裏的那個人。
天賜,不見了?
深長的眸掃過空曠的屋子一周,再次確認天賜在屋內的可能性,視線在瞄到桌上的一張字條時停了下來。
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拿過字條,深長的眸子越瞪越圓。
字條上,上書二十四個大字:
心情不爽,
出去散心,
勿找勿找,
找也不歸,
心情好時,
自然會歸。
葉不凡抖着手指看完二十四個大字,咬牙切齒。
天賜,你就這麼走了?
天賜,你就這麼捨得?
心中一片悵然!
忽然想到什麼事情,一聲令下:“給我去追。”
身後的長孫紀,忽然插話進來:“城主,怕是追不回來了。”
“什麼!”葉不凡強忍着心頭之火。
“看字跡墨水早已幹了,天賜公子怕是去已多時。”長孫紀淡淡說道。
“多時?多時也要給我去追。”額頭青筋暴跳。
“可是……”
“可是什麼?”一陣吼。
“天賜公子的輕功獨步天下,就算是城主,怕這會兒也追不回來了。”長孫掂量着,小心翼翼地開口。
“追不回來也要追!”
“請城主體諒下屬。”
“嗯?”
“怕是全部重傷回來。”
“……”
好,好,好!天賜!!
十年了,天賜,今日走得實在是瀟洒至極!你怎麼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