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映霜笑容滿面的看着小舞和朵瑤正在追逐滿園的蝴蝶。

她原本以為，經過那晚冷漠的態度，他倆的關係一定又會回到以前一樣，沒想到隔天清晨，他竟然等她一起用早膳。

他那不自在的模樣令她訝異萬分，完全想不到那個從來不肯在眾人面前顯露真正感情的他，竟會體貼的為她夾菜。

她可以看出，他正為了自己那一夜突兀的態度傷到她而感到歉疚。

他也沒有因為那件事而變回以前那種冷漠的態度，這個嶄新的古昊展令她驚喜不已。

「在想什麼？」

突來的低沉男性嗓音令她由冥想中回過神來。

「阿昊。」她高興的轉身投入他的懷裏。「怎麼有空過來？」

「堡里的事忙完就過來了。」他低頭望着她美麗的容顏，兩手環繞着她的腰，情不自禁的送上一吻。

「阿昊……唔……」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吻震撼住，古昊展從來沒有在人前對她做出如此親密的行為，而這個吻里有着太多的溫柔及佔有的意味，讓她的小手像是有自主意識般地溜到他的背後。

正當兩人沉醉於這個熱吻之時，卻被旁邊不識趣的嬉笑聲所騷擾。

映霜在他懷裏發現小舞和朵瑤正目不轉睛的望着他們，嘴裏還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哥哥玩親親……」

聽到她們的取笑，映霜只能將佈滿紅暈的小臉埋進他寬厚的胸膛。

古昊展立刻對着朵瑤使了個眼色。

「古小姐，走，我們到那邊捉蝴蝶去。」

待她們走後，古昊展才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她們已經走了。」

映霜紅着臉抬起頭，嬌羞地埋怨着。「你看，被她們取笑了啦！」

古昊展不以為意的聳聳肩，拉着她走出去，他的心思現在全被她滿滿的佔住，只要一想起她美好的嬌軀在自己身下發出吟哦嬌喘聲，他的腳步就走得更急了，因為……想要她的慾望讓他變得有些迫不及待。

「阿昊……阿昊，」映霜急急的叫他，他的步伐那麼大、那麼急，幾乎令她跟不上他。「阿昊，你慢一點好不好？我快跟不上你了。」

沒想到，他一個回身，將她打橫抱起來。

古昊展抱着她一路上飛快地疾走，直到房裏才將她放在床上。

他半俯在她身上，低下頭吻住她那張紅艷欲滴的小嘴，兩隻手也忙碌的解開她的衣裳，慢慢的欣賞她的全身……

＊＊＊＊＊

一大清早，映霜就和朵瑤一同到廟裏拜拜。

回來的時候已近午時，當她們來到廳堂外，就聽到很大的爭吵聲，映霜連忙趕去大廳，看到祥叔正守在外面。

祥叔知道她已經知道塵舞的事，所以並未阻止她進去。

「你這個不孝子，你非要這麼忤逆我們不可嗎？你難道沒看到你娘這麼傷心嗎？」古老爺指着坐在一旁猛掉淚的古夫人。

古昊展冷然的將眼光斜睨了古夫人一眼，眼中有着難懂的光芒，可當他眼光轉回來時，眼中有的只是一片冷漠的神色。「難道爹只關心娘的傷心難過，就不擔心小舞也是這般的傷心難過嗎？娘有爹關心、安慰，那小舞呢？誰來關心她、疼愛她？」

他冷冽地控訴着自己爹娘的不是，語氣中有着深沉的痛苦及無奈。

古夫人聽到塵舞的名字，突然由椅子上跳了起來，嘴裏凄厲的喊道：「惡魔、惡魔！不要不要來找我，不是我……不是我的錯。」

她瘋狂的喊着、叫着，身體跳上跳下的，兩手還猛地揮舞着，彷彿在對抗什麼看不見的妖魔鬼怪似的。

大家看到這種情形，都嚇住了。

古昊展一個健步來到古夫人的面前，兩手抓住她的手臂，氣急敗壞的低喊，「娘、娘，你醒醒吧！小舞不是什麼惡魔，她是你的女兒呀！」

映霜是第一次看到古昊展如此的將自己的情緒顯露在眾人面前，可是，古夫人卻說出難以令人置信的話語。

「不、不！我沒有什麼女兒，我只有一個兒子，是小昊展，他我的心肝寶貝，乖乖喔！娘疼你。」她的神智似乎已經有些恍惚，彷彿陷入了回憶中。

古昊展正想開口，卻被回過神來的古老爺給制止了，他將古夫人護到自己懷裏，抬頭怒目瞪著兒子，斥責道：「這下你滿意了吧？我好不容易才將你娘的身子調養得好一些，你非要看到她再發病才甘心嗎？你這個兔崽子，以後不准你再提起這個話題。」

古昊展卻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難道娘一輩子都不接受現實嗎？小舞是你們的女兒，這是個不爭的事實。」看到娘的反應如此的激烈，他心裏何嘗不心痛？只是，他們就這樣一輩子都不打算認小舞了嗎？

「你……我不和你說了。」古老爺氣得扶着夫人離去。

古昊展想追去，心忖，如果不趁現在說明白，以後還有機會嗎？沒想到他的袖子突然被拉住了，他回頭一看，看見映霜站在他身後，帶着凝重的神情對他搖頭。

「阿昊，讓爹娘下去休息吧！」

他嘆了一口氣，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祥叔。」

「少爺。」

「你跟下去看看我娘的情況，等會兒過來回報。」

「是。」祥叔頗有深意的看了映霜一眼，因為，從前還沒有少夫人時，少爺和老爺一旦起了爭執，總會要爭到答案才肯罷休；如今有少夫人在一旁勸阻，場面才變得如此平緩，可見少爺一定很愛少夫人。

看見映霜一臉笑容的望着他，古昊展有些不自在的挪挪身子，他就知道她一定明白他還是放心不下他娘的情況，才會這麼對他笑。

他有些懊惱地低吼一聲。「別笑了。」然後嚴肅地問她。「為什麼阻止我？」

「你認為再追問下去會有結果嗎？而且，我相信你也不希望娘有個萬一吧？」

古昊展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但他心裏清楚她說的都是對的。

映霜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我們去看看好嗎？」她也很擔心娘的狀況。

古昊展有些孩子氣的拒絕了。「我不要。」

她挨到他身邊，坐在他的大腿上。「好嘛！就算是陪我一起去，我很擔心娘呢！你就陪我一起去嘛！」她將兩手圈住他的脖子，以撒嬌的語氣對他說。

這是他第一次享受他人對他撒嬌的感覺，似乎很不錯，「好吧！我陪妳去。不過先說好，我是陪你去，不是自己願意去的喔！」

看他急着撇清，她情不自禁的笑了，唉！他還真是愛面子，明明關心他們卻要擺酷，真是受不了。

看她笑得像只偷吃魚的貓，他只能無奈的笑了，怪只怪她太了解他了。

他們走出大廳，穿過迴廊，轉向後院，正要進到古老爺及夫人的廂房吋，突然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竄過。

古昊展正想追過去，卻被映霜阻止了。

他有些不悅的問：「為什麼阻止我？」

她緊緊的拉住他的手臂。「你不覺得她的身影很像一個人？」

「小舞！」她笑着告訴他答案。

古昊展卻皺起眉頭。「小舞？！那她不就知道我和爹娘起爭執的事了？」他的語氣有些不悅。「那你還笑？小舞不知道現在有多傷心？」

映霜還是笑盈盈的，「小舞不要緊的，剛才你們那麼激烈的爭吵，小舞一定全都聽到了，可是你看，她還是來看娘了。

「這就意味着，她關心娘的身體勝過自己被爹娘拒絕的痛苦，小舞是個很善良的姑娘，以前這個話題你們已經爭執下不百次了，我相信她一定都有聽到。即使娘不願意承認她，但在她心裏，她還是很關心爹娘的。」

她的話讓古昊展的心情頓時有了莫大的起伏，他沒有想到當他和爹娘在為她爭吵時她竟然躲在一旁，那對她會是多大的傷害呀？

聽着一次次爹娘的拒絕，她竟然還在自己面前強顏歡笑，他真為妹妹感到心疼不已。

「阿昊，我們先去看娘的情況如何，再去找小舞，我相信她會想知道娘究竟要不要緊的，好不好？」

「小舞她……我真的不知道她會怎麼想？她……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說，算了，我們就去看看吧！」

在房門口，祥叔看到他們來到，不自覺的睜大眼，畢竟，每次古老爺氣呼呼地扶着病奄奄的夫人回房時，少爺總是派他來打聽狀況再回報，沒想到這次少爺居然會親自來，他不得不佩服起這位少夫人了。

看祥叔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古昊展頓時覺得尷尬起來，他忍不住瞪了映相一眼。

映霜卻嬌笑不已。「好了，我們進去吧！」

他背過身於，冷冷地說：「我在這裏等你就好。」

看他那堅持的樣子，她也就不勉強他了，她搖搖頭，敲了門。

古老爺看見是映霜，示意她到前面的小客廳。

「娘要不要緊？要不要請個大夫過來看看？」

「不用了，只要安撫她一下就沒事了。」古老爺看了門外一眼。「他．．．．．沒有來嗎？」

「在外面。」

古老爺顯得有些吃驚，因為，他明白古昊展向來都只是派祥叔來探望情況，這次會來應該也是映霜的關係吧？「謝謝你來。」

「爹，不要怪阿昊，他不是有心的。」她不希望他們父子間的關係就此惡化。

古老爺沉默着沒有說話。

映霜以極小心的語氣試探地問：「爹？難道接受小舞真有這麼難嗎？」

古老爺大聲地嘆了一口氣。「其實，對於小舞，我也是深具歉意，因為她娘就是不能接受她這個樣啊！

「我也試着要她接受小舞，只是，她一看到小舞，就陷入了無止盡的痛古迷霧中，她的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我深怕有一天會失去她，只好採取隔離的措施了。」古老爺面色凝重的說著。

「可是……您卻曾派人將小舞送到山上……您這樣於心何忍呢？她也是您的孩子呀！」映霜有些不能理解他當年的做法。

古老爺的臉上立刻出現了愧疚及後悔之意。「幸好有昊展。我從來沒有怪過吳展，雖然他總是讓我氣得半死，但他卻代替了我們這對不盡責的父母照顧小舞長大。」

映霜聽出古老爺已有接受小舞的心態。「那小舞……」

「我很抱歉，可能在我們有生之年都不能認她了。」他的眼底有着深深的歉意。「你知道她娘的情況，她一定不能忍受有關小舞的一切，她會認為這是惡魔來找她。」

「這多不公平，小舞會變成這樣……我……這樣說也許對您有些不敬，可是，這一切都是你們造成的不是嗎？我聽阿昊說，這是個詛咒。」

映霜看着古老爺的臉色在瞬間變得一片蒼白，「阿昊都告訴你了嗎？」想起二十五年前的事，他至今都還是心有餘悸！

「沒有，阿昊沒有告訴我，他只說小舞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一個詛咒。爹，您願意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她期盼的看着他。

古老爺想了一會兒，明白兒子為什麼不肯告訴她的原因，因為，這也攸關到他們日後生子之事。「我想，以後等他想告訴你的時候再說吧！好了，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映霜跟着他站起來，不懂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詛咒，為什麼他們都要避談這個話題？

「我知道，我會轉告他的。」

看到映霜出來，古昊展一言不發的拉着她的手就走。

她急忙扯着他的手臂。「我們不是還要到小舞那裏去嗎？」

古昊展聞言，遲疑了一會兒才轉了個方向。

「你怎麼不問我，娘怎麼了？」

他冷冷的瞥她一眼。「怎麼了？」

天啊！哪有人這樣的？他多說一句話會死呀？真是惜字如金的人。

「娘已經不要緊了，我們去告訴小舞這件事，她一定很擔心。」唉！反正她也不奢望他會改變多少。

古昊展仍然沒有任何回應。

映霜感到很奇怪，為什麼從她由爹娘房裏出來后，他就變得陰陽怪氣的？她深深的打量着他，看着他步伐不疾不徐，氣息平穩，她突然想到，對喔！她怎麼忘了，她的丈夫是個武功高強的人，內力一定也很好，他一定是聽到她剛才和古老爺的對話了。

她輕輕碰觸他的手。「你是不是知道了爹和娘這輩子有可能都不認小舞了？」

看着他緊握着拳，面容顯得更加陰暗，她知道她的想法是對的。「我想，小舞十五年都等了，應該不會急於一時吧？只要我們有心，相信一定能夠說服爹娘的。」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鼓舞他。

古昊展望着她明亮的笑容，雙手緊握住她的小手，他沒有想到她的一個笑容、一雙溫暖的小手，竟會帶給他這麼大的影響，讓他那充滿憤怒、不平的心在瞬間平靜下來。

乍聽到爹有可能在有生之年，都不能承認小舞時，他簡直怒不可遏，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衝進去和爹理論，這可能會害娘的病情更加嚴重，他沒有這麼狠心，畢竟，她總是他的親娘，萬一有個什麼狀況，他會恨自己的。

現在聽映霜的話，沒錯，十五年都過去了，還有什麼不能等的呢？他將她擁進懷裏，心知也只有她能這麼了解他。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卻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在乎她了。

他們相偕來到小舞所在的庭院，發現小舞一個人坐在群花叢草中，支着下巴，悶悶不樂地在發獃。

古昊展走上前，來到她面前半蹲着。「小舞。」他柔聲的叫着她。

塵舞抬眼，看到來人是古昊展，倏地衝進他的懷裏。「大哥。」她紅了眼眶，「爹和娘是不是真的不要小舞了？小舞有聽大哥的話，每天都很乖，都不去前面嚇人，我真的沒有偷看爹和娘啊！」

她攬住古昊展的脖子，抽抽噎噎地訴說著自己的心事。「大哥，我是不是個沒人疼的人？為什麼爹和娘都不要我？」

她那可憐兮兮的語氣及自艾自憐的模樣，令古昊展的一顆心都給揪痛了，他抱着她，輕撫着她如絲緞般亮麗的黑髮。「小舞，不准你這麼說。妳有大哥和大嫂疼呀！爹……爹和娘只是不知道你的純真善良，才會這樣．．．．．」

映霜走到古昊展的身後蹲下來，對上小舞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龐，「是呀！小舞，大嫂和大哥會很疼你的。你是那麼的純真可愛，怎麼會有人不疼你呢？」

「是嗎？那為什麼爹和娘都不要小舞？娘還說小舞是惡魔……小舞不是惡魔呀！」她聲淚俱下的嘶喊着，激動地揮舞着小手。

古昊展急忙抓住她的手。「小舞，別這樣，你冷靜一點。」

映霜看着塵舞沉浸在自己悲痛的世界中，她輕拍古昊展的背。「讓我來吧！」

輕擁着她，硬霜柔聲的哄道：「小舞，盡情地哭吧！將你心中所有的不滿都宣洩出來，將你的苦、你的痛都一次暢快地發泄出來吧！」

她知道爹娘不接受小舞是事實，現在再多的借口及理由都不足以安撫小舞受傷的心，只有讓她將這一切的傷痛都藉著淚水的洗滌，還比較可能沖刷去疼痛的感受。

塵舞聽到這番話，果真哭得像個孩子般，她的哭聲震得連在樹上的鳥兒及花朵中的蝴蝶都嚇得驚惶飛走。

過了好久好久，哭泣聲才停止。映霜感覺肩膀有些沉重，微側過頭，才發現小舞哭累了競睡著了。

「我去要朵瑤來看顧着她，她現在這樣我不放心，我希望小舞醒來時，有人能陪着她。」小舞的心靈本來就比一般人還敏感，現在經歷了親耳聽到雙親的拒絕，一定又更脆弱了。

看着映霜即將離開的身影，他情不自禁的叫住她。「映霜。」

她回眸一笑。「什麼事？」

「謝謝你。」然後，他轉身抱着小舞走進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