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望大哥你來了?”

“咦?”輕盈的步伐猛然一頓,望璇璣愕然的瞥瞥安坐這中的美人問道:“秀旬,你的眼睛恢復了嗎?”

“還沒呀!”商秀旬眨了眨大而無神採的雙眸笑道,亭中驀然轉濃的縷縷清香告訴她,望大公子已經步入清風亭,來到了她身邊。

“那你怎麼知道我來了?你聽到我的腳步聲了?”他這會兒可真覺得奇怪了,以他的輕功,連小殿主都很難聽得出來,怎麼眼前這麼商美人卻輕而易舉的認出了他?

商秀旬抿唇一笑道:“不是,是因為望大哥身上有一股非常濃郁的葯香味,遠遠就可以聞到了,所以非常好認。”

“哦?是這樣嗎?”忍不住抬起手臂聞了聞,望璇璣卻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葯香味,也許是他整天都浸浴在諸多藥材中,反而因身在其中而不自覺吧!他不甚在意的想着,隨即展開例行問診,“這兩日身子可還好?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望璇璣邊把脈邊問着。

“沒有,我很好。”急忙搖搖頭,商秀旬小臉蛋下意識的皺了起來道:”望大哥,你該不會又要叫我喝葯了吧?”雖然不知道她以前是否常喝葯,但相信住在紅樓里的這些日子裏所喝的葯,絕對比她以前所喝過的藥量加起來還要多!她真給喝怕了。

“如果有需要的話,當然是要喝葯。”瞧她那副怕怕的模樣,望璇璣忍着笑道。

“啊——”這下她精緻的五官全擠在一起了。

“不過由於你的脈象平穩,精神也還不錯,所以這次的葯就免了。”實在不忍見她那麼痛苦,望璇璣很好心的放她一馬。

“啊!謝謝望大哥!”商秀旬喜出望外的展放笑顏。

“秀旬,如果你這麼怕喝苦藥,望大哥建議你找小殿主商量、商量,讓他儘早讓你有喝花藥的資格。”這花藥可是他家小殿主及小殿主夫人專用的“甜葯”,她雖是內定加肯定的未來小殿主夫人,但她一日未當上正式小殿主夫人,還是只能認命的喝苦藥了。

“咦?什麼意思?”商秀旬側着頭問道。

“這個……你問小殿主就知道了。”望璇璣賊兮兮的呵呵笑道。

等一下!葯香味?原本一直笑咪咪的望大神醫突然間一愣,想到什麼似的低頭沉思半晌,繼而恍然大悟的驚叫:“我知道了!”

被他嚇一跳,商秀旬忙問:”望大哥,你知道了什麼?”

“我知道了一件無忌他們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望璇璣咬牙切齒的從齒縫進出這句話。

原來如此!難怪無忌他們總能在他逮到他們之前先一步逃逸!葯香?哼哼!,每天接觸的東西反而成了盲點,他就從來沒想過原來是葯香味泄漏了人的蹤跡。

“啊?”什麼知道不知道,一大堆的?商秀旬聽得一臉迷糊。

“秀旬現在的情況良好,我們可以開始慢慢的幫她回復記憶了。”

根據他的診察與商秀旬前些天有精神夥同君無忌去捉弄人的情況下,望璇璣相信她有能力應付考驗。

於是,望大神醫一聲令下,蟠龍神殿裏的幾位當家大人立刻虎視眈眈,一天到晚纏着在商秀旬身旁,隨時伺機向她展開試探行動。

這天,君無忌陪着她在後山漫步,後頭亦步亦趨的跟着望璇璣三人。

瞧見滿山的飛鳥,君無忌靈機一動,想起了文陽離曾說過她非常愛小動物,最痛恨只憑一時喜怒而傷害小動物的人,當下故意提議道:“秀旬!那邊樹上有許多漂亮的鳥兒,大哥我抓一支來給你把玩可好?”

“聞言,商秀旬果然立刻有反應,只見馬上眉梢一攏,極端不贊同道:“不要!好好的作什麼抓它呢?鳥兒本就該在天上飛翔,為了一時好玩而把它抓來,那鳥兒豈不是太可憐了?”

“那如果有人將鳥兒給打了下來,你會怎麼辦?”他緊接着問。

“不怎麼辦呀!這是別人的事,我能怎麼辦?”她莫名其妙的反問。

“呃?你說得對,哈哈!”君無忌乾笑兩聲,回頭和身後的三人交換了無奈一瞥,表示他這次試探結果不太理想。以前的她應該是會好言相勸那人放了鳥兒才對。

知道她以前養過狗兒,戰伯夷特地花了三天的時間,打從山下找回一支和她當初養的那支一模一樣的幼犬送給她。

“山下一戶人家的大狗剛生了幾支小狗,送了一支給我!”他道,接着就是仔仔細細的描述這支幼犬的毛色與特徵,試圖喚回她的記憶。

商秀旬憐惜的將它抱在懷裏,邊輕撫着它邊細聲呵護道:“它在發抖呢!才剛出生就離開了母親,一定很害怕吧!真可憐,不怕!不怕!姊姊會好好的照顧你的……咦?”她忽地側着頭,一臉的若有所思。

“怎麼了?想到了什麼?”好極了!有反應了!戰伯夷緊張兮兮的盯着她,站在一旁的另三人也跟着豎起耳朵。

“嗯,沒什麼!”她忽又重新展開笑靨,神色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波動,顯然沒想到什麼有關事項。

“啊——”失望的輕啊了聲,四人齊齊垮下肩膀,再一次宣告失敗。

就這樣,他們三天兩頭的故意在她跟前講一堆有的沒有的,只要是跟她以前生活有關的事項全都被找來當聊天的題材,可惜陸續續的試探卻都一一敗下陣來,眼見撒了一堆沙卻未射影成功,他們只好暫時鳴金收兵!放棄這個沒有成效的策略!

清風亭里,以君無忌為首,每人臉上都是一副挫敗的神情,無奈又泄氣的頻頻朝着商秀旬房間的方向直瞧,還不時的長吁短嘆。

“能講的都講了,怎麼她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戰伯夷沒轍的嘆氣道。

“喂!璇璣,這樣真的會有效嗎?”文陽離懷疑的朝望璇璣皺眉道。

“照理說,應該會有效果的!”望璇璣苦笑,她要沒反應他又能怎麼辦?

“會不會是那些事都太平常了,所以她沒什麼印象,以至於激不起她的記憶?”君無忌沉吟着道,“或者我們該說些比較具有震撼性的來刺激她。”

“有道理!”文陽離反應最快,首先附議。

“是有可能!”望璇璣也同意,“只要別刺激她過火就行了。”

找了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他們四個特地邀請商秀旬到清風亭聚餐閑聊。

一陣天南地北、言不及義的胡扯后,君無忌一個示意,由文陽離先披甲上陣。

“對了,我聽說‘貴州’有一個大美人,美貌不輸秀旬哦!”他特意強調貴州。

聽他稱讚自己美,商秀旬俏臉登時飛紅,羞態立現,不過這時他們可無暇欣賞。

“真的?居然,有人可以跟秀旬相比?”戰伯夷故作訝然道。

“是啊!不過可惜——唉!”文陽離用力嘆了口氣道:紅顏薄命!”

“怎麼說?”商秀旬忍不住開口問道。

好!上鉤了!眾人精神一振,文陽離更是小心翼翼的道:“就因為她太美了,所以被一個惡霸給看上,那個惡霸差人上門提親,那位大美人不願意,惡霸當然不肯善罷干休,嘍,所以一直威迫利誘,非娶那位大美人不可!”說到這裏,他先停下來看商秀旬的反應如何。

“啊!後來呢?那位姑娘可有嫁了?”商秀旬蹙着眉問。

“當然沒有!不過因為不堪其擾,所以他們搬家了。”

“還好……”商秀旬鬆了口氣似的低語,又問:“那他們搬到哪兒了?”

“呃……好像就是搬到山下的碧湖村。”文陽離更是小心的盯着她道。

“真的呀?”商秀旬訝道,微一怔后她問:“那他們可有躲過那惡霸的糾纏?”

“躲是躲過了……可是……”文陽離遲疑着是不是要繼續下去,旁邊另三個平時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此時可縮成一堆,惴惴不安的拿不定主意。

“又出了什麼事嗎?”他的欲言雙止讓商秀旬變了臉色,只見她白着一張俏臉着急的催促道:“文大哥你倒是快說呀!”

她的急切嚇壞了君無忌等一干人,他們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最後決定賭上一賭。

“搬到碧湖村后,他們也確實過了一段短短的安詳日子。”這次換君無忌接手擔任口述,畢竟他是實際參與者,“可惜好景不常,甫躲過了惡霸的逼婚,家中卻又遭逢巨變,以至於家破人亡!”

“啊!家破……人亡?”身子猛一震,商秀旬忍不住失聲驚呼,愣愣的圓瞪着一雙無神眼眸,神色中有着掩不住的懼意與悲哀,“為什麼?為什麼會那樣?”

沉痛的嘆了聲,君無忌憐惜的瞧着她,雖對她的蒼白大是心疼,但為了她的雙眼卻又不得不繼續說下去,“由於他們家中頗為富有,所以引來了宵小的覬覦,在某一深夜,那班賊匪潛入他們家中,殺人放火、燒殺搶掠無所不做,由於官兵來得太晚,所以他們一家人除了那位美女外,全都喪生於那班賊匪手中。”

“那……那名孤女呢?”商秀旬顫顫的咬着唇問道,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心中有一股讓她極為害怕的刺痛,令她莫名的想逃,但,逃什麼呢?她不明白。

“呃……她被一個路過的人給救了,目前讓那名好心人收留着。”君無忌道。

“被救了?收留她的那人是誰?她過得可好?那些賊匪可曾落網?她是否很傷心呢?”商秀旬喃喃囈語着,恍惚的神色看得君無忌他們一陣心驚肉跳。

“你放心!收留她的那個人有權又有勢,而且很有錢,對她也非常照顧,生活過得可說是很安逸,至於那班賊匪也全受到了應有的制裁,所以她雖然很傷心,但是在收留她的那個人照顧下,我相信她可以撐過去的。”君無忌急急的保證着。

“真的嗎?”商秀旬怔忡的問。

“當然是真的!”君無忌加語調保證道,望着她凄然不語,他忍不住柔聲撫慰她,“秀旬,你別為她擔心,她雖然失去了家,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但是她也得到了另一個家,重新擁有許多愛護她的人,有這麼多人愛着她,我相信她的悲傷會過去的!”

眨去眼中的淚霧,商秀旬欣慰中有着懷疑,“無忌大哥,你怎麼會知道的?”

“啊?因為……因為……”君無忌頓進愕然,半晌不知該如何解釋。

“那是因為小殿主和我們都很關心那位姑娘。”文陽離出聲為他解危,順道加強她的安心道:“她是一個好姑娘,原就不該遭遇那等悲慘之事,因此,在得知那位姑娘有個好的安身之處時,我們都很為她感到慶幸與高興。”

“沒錯!若換了是我們遇到了這種事,我們也會義不容辭的出手相助。”戰伯夷也義氣干雲的拍胸保證。

“我想她若知道有這麼多人在關心她,她應該也會感到安慰而重新振作起來的,你說是不是?秀旬。”望璇璣喻意深長的道。

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商秀旬想要回應他們一個笑容,但不知為何就是笑不出來,她總覺心頭沉甸甸的,彷彿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鬱悶感,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眉頭深鎖的愁容看得君無忌等人是心又驚疑,不曉得她是否有想到了什麼,他們現在的心情是又期待又怕她受傷害。

“秀旬?”輕輕的按上她雪白的小手,君無忌擔憂的喚了她—聲,“你怎麼了?”

感受到他中傳來的暖意,聽着他充滿關懷與溫柔的聲音,商秀旬緊鎖的眉梢忽地一松,甚至還徐徐的展開一個美麗的笑容,在他們的錯愕中,她輕輕的道:“我很好,請無忌大哥放心。”

是啊,她有什麼好擔心了呢?她何其有幸能得到無忌大哥的體貼愛護,還有望大哥他們毫不吝嗇的關心,她是該滿足了!

但願那位遭逢不幸的姑娘也能如她這般幸運,能遇着一位善待她的大好人。

難道他們又失敗了?瞧着她平和安詳的笑靨,在場四個大男人又怔住了,不敢相信這樣居然還不能激起她的記憶……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一陣子他們的試探起了效應,商秀旬這些天來始終悶悶不樂,一天到晚總是秀眉深鎖,且常常若有所思的發著愣,在人前雖是強顏歡笑,但她時而輕嘆與不經意閃過的一抹悲凄,仍是逃不過君無忌這有人心的眼裏,看得他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好不容易趁着今日氣候宜人,他好說歹說的硬是哄得她答應出外一游。

“前頭有碎石子,小心點!”帶着她來到神殿後山的一條小溪前,君無忌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到一片平坦的大石上,柔聲道:“你的前面是一條小溪,聽到水流聲沒有?”

商秀旬點頭微笑道:“聽到了,聽這爭爭細緩水聲,這條溪流應該不會很大吧?”

“答對了!聰明的孩子!”贊了聲,將她扶坐在靠溪的石板上,君無忌笑呵呵的慫恿她,“這溪水可是又清澈又冰涼哦!不信你摸看看。”

略一遲疑,商秀旬還是禁不起誘惑的挽起衣袖,伸出皓腕往溪里輕輕一掬,觸手的清涼讓她忍不住側頭嬌柔一笑,漾着滿臉喜悅道:“真的耶!好涼哦!”

在陽光照拂下,商秀旬略嫌白皙的嬌靨,就像是玉雕銀刻般光彩耀人,看得君無忌目眩神馳,暈陶陶得只差沒醉倒而已。

呵呵!想到這個絕世美人將是他未來的夫人!他就想仰天大笑三聲——

“無忌大哥?你在笑什麼?”商秀旬聽到他的笑聲,也開心的跟着笑。

“嘎?”君無忌一愕忙斂住笑聲,發覺自己太過得意忘形,他不由訕訕然乾笑道:“怎麼,我笑了嗎?”

希望他沒有笑得太難聽。唉!看來以後在美人兒面前得小心別再亂髮呆了,否則沒形象的嚇着美人兒萬一她不敢嫁他那可就糟了。

“是呀!”肯定的點點頭,商秀旬好奇的問:“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了嗎?”

呃……呃……”微窘的偷覷她一眼,見她一臉等着答案的期待模樣,君無忌只好隨口胡謅,“我不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而是想到一件好事!”

“好笑的事”跟“好事”不一樣嗎”商秀旬微感迷糊的蹙眉道:“好事?”

“是呀!好事!”君無忌老謀深算的朝她猛瞧,笑咪咪的頻點頭直道:“呵呵!好事!實在是好事!”這會兒他已經開始幻想她為他披上嫁衣的絕代風姿了。

“哦?”總覺得他的笑聲怪異逗人,商秀旬不由調轉過頭面向他,頗感興奮又好奇的問:“什麼好事,秀旬可以聽聽嗎?”

“可以!當然可以!”美人兒的請求豈可拒絕,君無忌自是一口答應她,然後又頗無賴的笑道:“不過這件好事不能用說的,要用做的,總有一天就會明白這件好事是什麼了,目前你先乖乖的等着好不好?反正咱們以後時間還長得很嘛!”他意有所指的。笑開了一張性感迷人的薄唇。

“呃?”沒料到會得到這個暖昧的答案,商秀旬哭笑不得的窘紅了一張俏臉,當下又羞又喜又不依的垂下頭,嬌嗔的輕哼道:“無忌大哥你戲弄我!”

他這一哼,讓君無忌的全身骨頭差點都酥了,樂得他直笑眯了眼,“秀旬,我都不知道你生起氣來特別好看,真是迷死人了!”

“無忌大哥!”一番話說得她又羞又氣又帶喜,窘得她不由得在發嬌嗔,“你真壞!哼!回去后我一定要請望大哥他們主持公道,說你欺負我,要他們為秀旬作主!”

哇!果然是最消受美人恩啊!心花怒放的欣賞美人兒毫無氣勢的指責,君無忌好像忘了他才是正宗的殿主。

嘟起小嘴,商秀旬也想到了整個神殿裏就屬他最大,想整他似乎不可能……整他?

美麗卻無腐爛聚的大眼隨着她的靈光一閃而睜大,翹起的紅唇也轉成優美的弧線,驟然的轉變,嚇得君無忌在看花了眼之際,也警覺的提高戒心。

優美的下巴一揚,商秀旬又得意又開心的哼聲道:“等會兒回去,我就請望大哥熬一些好苦、好苦的‘大補藥’給你喝,然後再叫文大哥和戰大哥把殿裏的一些文事、武事、大事小事全都拿來給你處理,好讓你在書房裏關三天三夜!”

好不容易把話說完,她已經忍不住嬌聲笑了起來,老早以前,她就從爭相出賣他的望璇璣和戰、文兩人口中得知,他們這個頑皮小殿主除了怕他大哥君無邪外,可說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偏偏就是怕吃苦和關禁閉,這兩樣可以說是他不算弱點的弱點。

要整他?簡單,抬出這兩個法寶就對了!所以雖然眼不能見,但是光用想像的也知道此刻君無忌的表情絕對好看不到哪裏去,難怪她會想笑!

君無忌在一旁聽得一怔的,半晌才驚愕道:“哇!你不會這麼狠心吧?”

“我就會!”嘴裏說著,商秀旬還嫌不夠的將小巧的頭用力點了兩點以加強聲勢。

聽到她這麼回答,君無忌不禁張口結舌半天吐不出話來,猛然一回過神,他不由白着一張俊臉,又賠禮又求饒的,百般討好的說盡好話,只求她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看着她故作高姿態的神情,君無忌只能苦笑連連,看來秀旬在蟠龍神殿裏住久了,好的沒學到,壞的倒學了一大堆。

除了之前的騙人、整人外,這會兒連威脅及利用人性弱點的招術都使出來了,甚至連那軟綿綿的心腸好像也變硬了!唉!回去后他肯定要把她跟望璇璣那群傢伙給隔離開來,省得哪一天她被他們同化了,那自己可就完蛋了!

在五月的夜裏,傾聽風兒穿過樹梢的微響,那颯颯的迴音彷彿在催人儘早入夢。

商秀旬怔怔的立在階前,清麗的臉龐隱罩在黑幕里,而那雙黯然五彩的眸里,在黑暗中仍依稀可見閃爍着不安與哀憐的悲凄微光。

會拒絕是因為她怕!怕若恢復了記憶會讓她難以承受那沉痛的過去,從無忌大哥他們那慎重的態度看來,她相信她的過去並不快樂,那為何非要迫她去回想不可呢?但她更怕的是,一旦真恢復了記憶,那她是否就必須離開這裏?而這,卻是她所難以忍受的事。

她軟弱的只想繼續過着目前和樂的生活,不願破壞掉這讓她感到滿足的安寧。

沒有以前的記憶又如何呢?只要不恢復記憶,那麼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一直待在無忌大哥身邊,享受他的溫柔……是啊!只要她能一直待在無忌大哥身邊,沒有光明的人生她並不擔心,她甘願為他沉淪在黑暗中,只因在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裏,無忌大哥就是她惟一的光明!在那僅有的光明裡,她可以盡情的織編她的美夢與期盼。

從何時開始的呢?她的心是在什麼時候亭駐在無忌大哥身上的?她不知道,她只曉得,他已經完全的佔據了她的心,讓她在不經意間,心緒盡圍着他打轉,留意他的蹤跡,傾聽他的一言一行,眷戀他的歡聲笑語,他的一切一切都讓她那麼樣的在意。

想起了日間溪畔一游,君無忌那溫柔貼心的撫慰與笑語,商秀旬不由徐徐的展露了甜蜜的笑靨,她當時多希望時光能就此停駐,讓她永遠沉溺在他多情的陪伴里!

但是,無忌大哥會願意有她的陪伴嗎?她只是一個雙眼失明的弱女子,事事需要人協助,無忌大哥會不會覺得她很麻煩?會不會覺得她是個累贅?

情怯的咬着唇,商秀旬不敢再想下去,抬頭仰望天際,她怔怔的猜測,今夜可有明月?明月的身邊可有星兒相伴?她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今後她的人生將會有什麼樣的演變,而她,懦弱得不敢也不願去猜測。

他該怎麼做,才能撫平她糾結的眉梢?

他說什麼,才能讓她的臉上不再懼怕?

君無忌心痛的站在離商秀旬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靜靜的陪着她暗夜獨思,在他明亮的星眸里,閃動着的是強抑的深情與憐惜。

她為何不安傍徨?是因為記憶始終無法恢復嗎?他是不是該告訴她,就算記憶無法恢復也無妨,因為他會照顧她一輩子?

她為何悲傷害怕?是因為她認為自己孤單無依嗎?他是不是該告訴她,她不會只有孤單一個人,因為他將會永遠陪着她!

她一直那樣怯生生的,像朵長在空谷里容易受驚的小幽蘭般,似乎隨便一點風雨就會將纖細的她給摧毀了,嬌弱柔美得讓人心疼,她的柔、她的美、她的溫順與無爭是那麼的讓他驚奇與喜悅,讓他忍不住想開啟她那深封心中的蓓蕾,好讓她盡情綻放出馨香清麗的花朵,只為他綻放的美麗花朵!

從何時開始呢?他對她的感覺,從單純的欣賞她外在的美貌,到後來喜愛她那纖柔蘭質的心,而他對她的心情。也從原先的同情,轉成憐惜的心疼,到最後變成想呵護她、照顧她一輩子的愛情,這轉變是那樣自然,那樣的的……美麗!

看着她凄愴的纖影,君無忌好想將她緊緊擁入懷裏好好的呵護她,用他最溫柔、最誠摯的心吻去她所有的悲哀愁緒,但是在她雙眼失明的此刻,他不願如此輕率的冒犯她,這對她是不公平的!目前他只能守在她身邊就夠了,雖然無法滿足他想愛她的心,但他願意等。

看着她的后梢染上點點夜露,君無忌心疼了,不忍讓她於清冷的夜裏獨自吹風,更不願讓她自個兒胡思亂想,他轉身往甜兒房間走去,今後,也就是在他們倆成親前,他要甜兒日夜陪着她,再也不放她孤單一人。

“沒有更好的法子可以讓秀旬儘快恢復記憶嗎?”君無忌略顯煩燥的敲着桌面,一雙好看的瞳子盛滿期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讓他纏得快發狂的望璇璣。

“哎呀!我尊貴的小殿主,我拜託你放過我行不行?”望璇璣擰着兩道挺拔的眉,視線朝着擺滿了瓶瓶罐罐的檀櫃四下梭巡,想找出專治頭痛的藥丸。“這種事急不來的,秀旬真要想不出來我也沒法子啊!還是你要我拿着鐵鎚狠狠的敲她兩下?這樣她搞不好就會恢復記憶了。”說出這種混話,可見他真是被君無忌給煩死了。

“真的?那好!我准許你敲她兩下,不過你絕不能敲痛她。”君無忌橫他一眼道。

聞言,望璇璣默然半晌后,轉身從一大堆藥罐里找出一紫一白兩瓶藥罐,他自己吃下那瓶白色藥罐里的藥丸,順勢將另一瓶君無忌專用的紫色藥罐遞給他。

“吃了它,我保證你的頭腦立時恢復正常。”他盡量心平氣和道。

嫌惡的瞥了藥罐一眼也不接過,君無忌狠狠的瞪着他怒道:“我哪裏不正常了?”

“好!你很正常!”望璇璣收回藥罐順手一彈,那藥罐就乖乖的飛回了它在的位置,然後他雙手抱胸直視着君無忌問道:“那麼我請問你,我該怎麼個敲法才不會敲痛人?”

君無忌一窒,死命的瞪了他老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嘟噥,“我只是看秀旬為了不能恢復記憶而傷心、這才心急了點嘛!你就不能讓我一下下?”

“小殿主,我已經讓了你很多下了!要不是看你在為情苦惱的份上,我老早將你趕出涵樓了。”望璇璣很忍耐的提醒他。

嗔怨的瞥他一眼,君無忌隨又希冀的瞧着他道:“璇璣,你能不能想想法子,研究出一種專治失憶症的葯——喂喂喂!我是殿主耶!你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望璇璣!”

連拖帶拉的直將君無忌給推出門,望璇璣不理君無忌的叫嚷,毫不客氣的將門給關上,他用力瞪着門扉,聽着君無忌喃喃的斥責聲逐漸遠去,他只想到自己實在早就該將君無忌給掃地出門,也不至於白白浪費自己一個早上的時間。

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七早八早的就被君無忌給挖醒,又忍受了他一早上的疲勞轟炸,這會兒望璇璣感到嚴重的睡眠不足,正想回房去睡個回籠覺,一轉念想到君無忌不大可能會就此罷休,望璇璣立時轉身從檀櫃裏拿出一黑一藍兩個藥罐,準備送去給可想而見即將要受到荼毒的下兩個受害者——戰伯夷和文陽離!

“平常廢話一大堆,真要他們說時偏又一個個像支悶葫蘆似的,吭也吭不出個話兒來,真是!”君無忌提着食籃,泄氣的往紅樓走去,嘴裏還不時冒出幾句埋怨的話來。

“小殿主。”甜兒開門一見是他,連忙恭敬的朝他施禮。

君無忌揮揮手讓她起來,微笑道:“秀旬呢?”

“在裏頭等小殿主呢!”

展唇一笑,君無忌大步踏入商秀旬的閨房,然後在桌邊看到了他心之所系的佳人。

“無忌大哥。”商秀旬甜甜輕喚了他一聲,帶笑的嬌容上卻藏着一絲落寞。

看出她隱藏在眉宇間的寂寥,君無忌不由劍眉微蹙,扶她坐好后他並不說破,只是以着一貫的開朗笑道:“吃午膳了!”

“我方才還在和甜兒猜測着無忌大哥會送來什麼樣的午膳呢!”她笑道。

“哦?”一揚眉,他隨着甜兒擺上面的食物逐一唱名,“清風甜飯、軟酥熏魚、八寶菜、蜜汁雉脯、四果液湯,點心是玫瑰茯苓糕和酥兒印餅,怎麼樣?猜着了嗎?”

在經過商秀旬嚴重的抗議后,雖滿心不願,但君無忌還是將準備給她吃的食物減少了很多。

商秀旬垂着含笑不語,甜兒則掩嘴一笑道:“當然猜着了,小姐幾乎將小殿主‘喂’她吃過的東西全都數了一遍,想不猜着也很難。”她促狹的強調着“喂”字。

“甜兒!”不依的喊了聲,商秀旬只覺臉上一熱,怪不好意思的。

甜兒沏好了茶,笑着朝他們一施禮后,就機伶的退了下去,將時間與空間留給他們。

“哇!秀旬你這麼厲害啊?居然記得那麼多的菜名!”君無忌笑呵呵的瞧着佳人飛紅的粉頰,半真半假的道:“不過你這種行為是作弊哦!算不得數的。”

“啊?”微愣了愣,商秀旬輕哼道:“那又怎麼樣?反正我只是和甜兒鬧着玩的,算不算數有什麼關係,我又沒損失。”讓他給欺負慣了,她已經懂得回擊之道。

唷唷唷!這美人兒近來學聰明了,愈來愈不容易“玩她”嘍!

“那……”眼珠子一轉,又有了點新點子,君無忌當下嘿然笑道:“你不如這樣,我們加點彩,往後就由我來和你賭,若是你猜中了我送來的午膳就算你贏,沒猜着當然就是我贏。”

“贏的人有什麼彩?”她好奇的問。

“唔!”思量一番,君無忌公佈道:“贏的人可以要求輸的人答應一件事!如何?當然所要求的事不能太過分,必須點到為止才行。”

聞言,商秀旬大是心動,卻又遲疑,“可是……這樣對我很不公平,那麼多食物,我怎麼知道你當天究竟準備了哪些東西?”

“這事好商量,我們可以訂下一些規則,比如說……”想了想,君無忌笑道:“有了!從今天開始,我每天的午膳固定準備三菜一湯及兩樣點心,而今天吃過的三天內不得重複,這樣總該可以了吧?”

聽來的確可行,商秀旬咬着唇很仔細的考慮着。

“行了,這只是好玩而已,別考慮那麼多了。”他慫恿她。

“那……要賭多久?”她紅着臉問。

“當然是賭——”深深的看着她,君無忌肅容而坐,極為正經的道:“一輩子!”

聞言,商秀旬忽地一怔,聽出了他聲音里的正經,她心慌意亂的垂下眸不語。一輩子?她可以嗎?一旦她恢復了記憶,一旦她的家人找到了,那麼,到時她總是得離開的不是嗎?

瞧着她眼底乍然湧現的鬱悶,君無忌定定的瞧了她好一會兒突然道:“一切有我在。”

“什麼?”猛—回神,商秀旬納悶的蹙着秀眉問,讓他這沒頭沒腦的話給弄迷糊了。

“呃……呃……我的意思是說……那個……”發覺自己說得突然,君無忌結結巴巴的補充說明,“你……什麼都不必擔心,沒問題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有我在,我會為你擋開所有的痛苦與不安,所以,秀旬,不管有什麼事困擾着你,我都希望你能告訴我,讓我來幫你解決,我不希望你獨自在私底下為某事而憂煩。”說到最後,他深情的凝望着她,輕聲的再一次重申道:“相信我,秀旬,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來換取你的笑容。”

愣愣的聽着他的話,商秀旬既感動又欣喜,卻也有着那麼一點疑惑,嫣紅着臉,她奇道:“無忌大哥為什麼忽然說這些?”

“啊?”這下他可苦笑不已,這美人兒老有本事把他弄得手忙腳亂的,“嗯,秀旬,你相信我嗎?”反問法永遠是閃避問題的最佳法門。

“我當然相信無忌大哥啊!”她用力一點頭,嬌顏上儘是信賴的神色。

“好!那你只管相信我就是了,其他的你就別多問了。”君無忌滿意的綻出一朵笑容。

“我知道了,謝謝你,無忌大哥,你對我真好。”她果真嫣然一笑稱謝,不再多問。

“呵呵!”心虛的傻笑兩聲,君無忌抹廠抹冷汗,笑道:“真是的,怎麼說到那邊去了,好啦!你決定好了沒?賭是不賭?”

略一遲疑,商秀旬終於緬腆的點點頭,以着放開一切的神情毅然決定道:“賭了!”

“掌門大人。”

一聲恭謹的叫喚,把正在文軍府書房裏努力消化一堆堆從外面傳回來文件的文陽離,從打盹邊緣給拉了回來。

沒啥精神的伸了個懶腰,他支着下巴朝恭候在門外的人傳喚,“進來。”

一名身着藍衫,滿身書卷氣息的年輕人走進來,向文陽離行了個儒生之禮后,謙服恭謹的呈上一份捲成圓筒狀的文件道:“禮大掌門剛傳回一道訊息,請掌門大人過目。”

“思禮大哥?”微一怔忡,文陽離從門生手中接過那捲封着龍形標箴的細小文件,展開之後不由微微一笑,大哥雖說為了大殿主的事忙於個頭爛額,但還是極為關心他們!愛操心的天性讓他忍不住硬是撥空幫他們作善後調查與處理。

不過,這信函內容可不算是好消息,文陽離忍不住蹙起眉峰,朝仍恭侍在側的門生問:“伯夷回來了嗎?”

“左殿掌門於半刻鐘前回到殿內,此時正在龍騰廳向小殿主報告巡山結果。”

“嗯。”略一沉吟,文陽離決定先不通知他們,待他親自探查看情況再作打算,於是他吩咐道:“我有事要下山一趟;若小殿主或左殿掌門、藥師問起,就說我稍晚就會回來。”

“是!”尊應了聲,那名門生請命道:“掌門,請讓門下隨侍左右。”

“不用,我單獨去就行了。”瞧着那名因他的回答而露憂色的門生,文陽離好笑的揮了揮手自離開。真是的,擔心什麼呢?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只不過是下個山,難道還會把自個兒弄丟嗎?是不是天下文人都特別愛操心?還是只有他門下的文生才會這樣?

“秀旬、秀旬、秀旬!”從龍騰廳出來后,君無忌一路興匆匆的直奔紅樓,嘴裏還不時的大呼小叫。

老遠聽見他急沖沖的叫喚,商秀旬忙在甜兒扶持下,緊張兮兮的等在門旁,一聽見他的腳步聲走近就急問:“怎麼了?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啊?”君無忌見她滿臉驚慌反倒一愣,愕然反問:“你幹麼這麼緊張?出了什麼事嗎?”

“我在問你呀!”商秀旬心急的直想跺腳,“出了什麼事了?”

“出了什麼事?”重複的說了一次,君無忌茫然道:“沒出什麼事啊!”

“呃?沒事?”聞言,商秀旬不由一愣,心寬之餘也不禁大感莫名其妙,“既然沒事,那你幹麼叫得那麼急?害我以為出了什麼事呢!”

“怎麼,我叫得很急嗎?”君無忌搔搔頭,不大好意思的笑笑,解釋道:“方才伯夷跟我說植在山腰的果林里的各種果子都成熟了,所以我想找你一起去采果子。”

其實主要的是,他希望藉此能讓商秀旬開心些,這些天來,她那憂愁又沒精神的模樣實在讓他看得心疼又無奈。

“真的?”清麗的俏臉一亮,隨又沉了下去,商秀旬頗為泄氣道:“無忌大哥,你忘了我的眼睛看不見嗎?我根本沒辦法采果子啊!”

“這我知道。”君無忌溫柔的瞧着她,輕輕的撫撫她飄垂的秀髮柔聲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是說過一切有我嗎?我會帶着你漫步在果林里,告訴你哪兒有熟了的果子可以采,然後牽着你的手讓你去采,你也別擔心果子長在太高的樹梢你購不着,因為我會教你怎麼用竹勾去勾果子,我們也帶着甜兒去,讓她在底下幫你提竹籃盛果子,你說好不好?”

滿心信任的將微顫的手伸出去,君無忌立即將之緊握在掌心,商秀旬強忍激動的情緒,眨着一雙含有霧氣的眼,綻開一朵艷麗的笑容道:“好!”

小心的輕扶着佳人纖腰緩緩而行,君無忌看着安放在自己掌中那雙柔順雪嫩的小手,心中不可遏抑的升起一股異樣的柔情感受,似乎在往後的日子裏,他們將會一直像今天這樣——牽手一輩子!

甜兒又哭又笑的跟在他們的後頭,不是她愛哭,實在是小殿主那番話,真是讓人感動得忍不住想哭,又讓人高興得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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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殿主嬌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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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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