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衡煜……”潔如手中握着雅蓓交給她的名片，心中默默低念。
“小姐，對不起，我想找江經理。”她禮貌地向著櫃枱內的小姐詢問。潔如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這棟大樓實在太過氣派，教人難以想像。
看見潔如遞來的名片，櫃枱內的小姐稍一抬頭。江經理一向不隨意將自己的名片分送，擁有名片的人大部分都有些來頭。
“請稍等一會兒，我聯絡一下，請問您貴姓大名？”櫃枱小姐禮貌地問道。
“敝姓白，白潔如。麻煩你了。”
櫃枱小姐為潔如掛了通電話。
“是，我知道了。”
放下電話后，她臉上浮現禮貌的笑容。“江經理請您直接到三十樓會客室。”
潔如點頭。
“請搭乘左手邊的電梯。”
“謝謝你。”潔如順着她所指處找到了電梯，直搭上三十樓。
電梯門開，映入眼帘的卻是一間畫廊般的廳堂。
出了電梯，一腳踏在觸感柔軟的地毯上，心知價值不菲；環顧廳間，簡單的陳設，空空曠曠，墨綠色的牆壁上掛滿優美的畫作，顯出深幽的雅緻；燈光設計性地打在每一幅畫作上，只更凸顯畫的價值。
這分明是畫廊。所有的沙發座椅全是適當地擺置在適合觀賞畫作的地方，怎麼會是會客室？
潔如以為櫃枱小姐弄錯了樓層，或是自己無意中按錯了樓層鍵，轉身想離開，這樣的私闖教她心有不安。
“白小姐？”
一個聲音自身後叫住她。
“是。”她應聲回過身。“我是。”
發聲者筆直地朝她走過來，十分斯文的相貌，嘴角有着溫和的笑容。
“你好。”他伸出手。“江衡煜。”
“江經理你好。”她禮貌地伸出手同他握手。
“請裏邊坐。”
潔如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穿過這畫廊般的廳堂，進入另一個房間。這裏就像是間會客室了，只不過仍氣派得令人咋舌。
“請坐。”
江衡煜自己先就座，手往他對面的位置一指，潔如順從地坐下。
“白小姐，讓我為你說明你的工作內容。”
潔如點頭。
“你的工作是方總的專任秘書。”
專任秘書？
“方總十分忙碌，需要一名辦事俐落的助手。”他的眼光在潔如身上一掃。“前任秘書因工作過於繁重不堪負荷而離職了，不過你不用太過擔心，在正式替方總工作前，你會先待在我的部門實習一個月，對公司的運作有番了解，也讓我們了解你是否有這個實力能勝任。”他的話溫和卻嚴肅，教人直覺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有用意。
“有沒有什麼問題？”他問。
“沒有。”潔如搖搖頭。“請問什麼時候開始工作？”
“方便的話就從明天開始。明早先到人事處報到，他們會告訴你到哪兒找我。”說畢便站起身。“我還有事，不送了，請你搭原來的電梯下去。”
“好，謝謝您，再見。”潔如向他頷首點頭后就轉身離去。
“子傑，這是你的新任秘書，白潔如。”
經過一個月的訓練，潔如的表現使他們十分滿意，現在由江衡煜親自帶她去見這位在“碩頂”鼎鼎大名的猛將威龍──方子傑。
在這一個月的訓練期，潔如漸漸明白她未來所要擔任職務的重要性，也對“方子傑”這名字略有認識。
他是“碩頂”未來的繼承人，大家口中的狠角色，十足的暴君，才學武略兼備，在商場上心狠手辣，手段獨到。前任秘書不僅是不堪勞苦，也受盡了這號人物的折磨，現在好不容易調到壓力不那麼大的部門。只是讓潔如不明白的是，這份工作雖是人人叫苦，但再呆的人也看得出這不是個普通的職位，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說要就可以得到的工作。
可是為什麼她得來如此輕易？雅蓓這小妮子到底在搞什麼花樣呢？不可否認的，這份工作可是所有人望之而不可及的天上星星。
“嗯，帶她到她的辦公室去。”他頭也不抬地埋首於文件堆中。
至此，雖然已進公司一個月，潔如卻連自己的頂頭上司也沒見過，如今方子傑正埋首一堆文件中，只聞其聲，不見其容貌；之後她就被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了。總經理的秘書身分畢竟不同，她有自己獨立的空間。
“她的表現如何？”方子傑待江衡煜轉回時才抬起頭問道。
“出乎意料的好，你從哪兒發現這塊寶玉的？”在看過潔如的工作能力及反應之後，原本對她弱不禁風的印象改觀了，本來看她靜靜的模樣，還替方子傑擔心了一下。
方子傑撇起嘴一笑。“十多年前就發現了。”
“十多年前？”江衡煜詫道。他同方子傑雖是舊識，但對於他的性格還是摸不清，總覺得他莫測高深。
“就是十多年前。”方子傑頓了一下。“衡煜，‘立揚’那狡猾狐狸的宴會是今晚嗎？”
“是今晚沒錯，你要出席嗎？”
“嗯。”略作考慮后他徐徐地說道。“我要帶她一起去。”
“今天晚上？會不會太急了些？她今天才剛上任，什麼準備都沒有，別說今晚的晚宴各社交名流都會出席，光是楊邵就不好應付。”江衡煜擔心道。
楊邵就是方子傑口中的“狡猾狐狸”、“立揚”的少東。
“她的表現不是出乎意料的好嗎？我不需要無用的人在身邊轉，況且，這一個月的訓練難道是假的？”
方子傑的嚴厲是一貫的作風，江衡煜也無話可說。
“我知道了，會交代人打點。”
“嗯。”方子傑又鑽迴文件中，示意江衡煜可以離開。
潔如立在自己的辦公室，望着這十來坪的空間，一張桌子及椅子靠在近門處的牆邊，上頭置放了一台專屬她的電腦；其他的壁面都立着檔案櫃，分門別類的有着各式各樣的資料。江衡煜曾告訴過她，將來她成了專任秘書後，第一要事便是熟記檔案櫃中的資料，除了公司本身的運作系統必須清楚，對於其他各大企業也要有所認識。
潔如明白這是一份吃重的工作，不敢掉以輕心；此時並無工作交代下來，她將檔案夾上的科目瀏覽一遍。雖是瀏覽，但如此多的資料光是瀏覽一回足已耗去相當的時間。
心中有了個大概之後，她抽出一卷資料來做功課。
就在她專心工作時，門被打了開來。
“白小姐，我是江經理派來的專屬設計師，請你跟我來。”抬眼見到的是一位打扮時髦的男子，全身着黑衣，緊緊地貼在他微胖的身上，說話的聲調帶些娘娘腔的味道。
專屬設計師？這和自己的工作有什麼關係？
雖不明白，但既是由江衡煜吩咐來，必定有什麼事才對。潔如默默跟在他身後踏出了辦公室。
潔如與方子傑的辦公室位處於大樓的三十二層，偌大的空間就只這兩人使用。方子傑的辦公室外是潔如的工作處，再往外便是一間接待室，專門招待各大企業來訪的高級幹部，再外頭便是潔如首次面試時所見的那像畫廊般的前廳。
“今晚你要陪方總出席一個晚宴，江總理交代我為你打扮、打扮。”那專屬設計師道，一面從頭至腳地打量了潔如一番，心中似乎已在構思着造型問題。
“晚宴？”潔如一驚。
這一個月她的確受了不少訓練，從公司內部的運作、各大企業簡介、精練的電腦操作、危機處理方法、各式社交禮儀及舞蹈。這樣全套的教育可看出將來她的工作重點不僅是單純的左右手，還包含陪伴總經理出席社交場合所該有的應對進退之儀，以為公司樹立良好形象。
雖是如此，但第一天上任，連總經理是何長相都弄不清就得陪他赴宴，着實教她緊張了起來，深怕自己準備不夠。
“你放心，我會為你做十分完美的造型，你的美貌加上我的天才，我們可以創造今晚的奇迹。”觀察了潔如，設計師覺得今天他真是走運，把美麗的女孩變得更美實在令人高興，美麗的女人總教人心曠神怡。“對了，大家都叫我小蠻，你也可以這麼稱呼我，相信待在方總的身邊，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還多得是。”
“那也請你直呼我的名字──潔如，別叫我白小姐了，很生疏。”她對於這位“小蠻”設計師，不知為何有種親切感。
“那好，潔如，現在咱們先到我的店裏頭，時間到了方總會來接你赴宴。”
小蠻為潔如挑了件斜肩的連身白色禮服，簡單的剪裁，恰到好處地貼合著潔如玲瓏有致的身段，禮服上沒有多餘的裝飾物，只是一身的素凈。潔如的美，美得自然，任何一分多餘的飾物反而會破壞了這感覺。小蠻看出了這點，所以鬆鬆地為她梳了一個簡單的髻，讓兩側留下些髮絲，不加添髮飾，只挑了朵剛盛開的白玫瑰插在她的髮髻上，就完成了妝扮。
“哦，太美了、太美了！”小蠻高興地嘆道。他在潔如四周打轉，欣賞藝術品般地看着自己的傑作。
其實潔如根本不需太多的刻意妝扮，愈是刻意愈會抹殺她的美。
“謝謝你，小蠻。”潔如謝謝他的讚美，也謝謝他的慧眼獨具，把她妝點得連自己也不認得自己了。她這輩子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可以有這樣美的時候。
“小蠻先生。”此時小蠻的店門被推開，進來一個看來十分體面，做司機打扮，年約五、六十歲的人。“少爺問是否準備好了？時間差不多了。”他在方家服務已三十多年，自不同公司的人稱方子傑為“方總”，而是稱“少爺”。
“好了、好了，你自己瞧瞧不就是了！”
司機抬眼望向站在鏡前的潔如，心下不禁讚歎，真是世間少有的美人，他老劉活到這把年紀也沒見上過一個。
“老劉，她可不同於方總以往的秘書吧？”小蠻看出了老劉的心思，心中也是開心得緊。
“自然。”老劉雖驚嘆，但依然有着莊重的態度。“白小姐，少爺已在車上等你了。”他禮貌地說道。
終於，可以見到自己頂頭上司的廬山真面目了。
“白小姐是嗎？”老劉為潔如打開車門，從車內傳出一個聲音，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老闆──方子傑。
“方總你好，我就是白潔如。”她想今天江衡煜帶她去見他時，他連眼也沒抬一下，自然不知她的長相。
“請快進來吧，時間不多。”他對着還站在車外的潔如帶着命令的口吻說道。
潔如快速地坐進車內，老劉為她關上車門。
對於這位在商界鼎鼎有名的方子傑，潔如還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甚至在車已行過幾條街她還低垂着頭，不敢抬起頭看正翻閱文件的方子傑。
“為什麼不抬起頭來？”方子傑迅速地批閱過幾份文件，發現她依然垂着頭。“看着我。”他用命令的語氣對她說道。
潔如順從地抬起頭，眼睛對住了方子傑──
不對，這張臉好熟悉……她皺眉想着……
是他！那個在公車上握住她手的男人！
潔如張大了眼，驚訝極了，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直愣愣地盯住方子傑。
“這是你第二次直勾勾地盯着我瞧。”方子傑撇起一抹頗有意味的笑容，目光直視入潔如的眼瞳內。
他還記得？
“怎麼，瞧出些什麼來沒有？”方子傑笑意更深，玩味着潔如的表情。
天！自己又做了什麼！再一次失卻禮節地直瞅着一個男人，現在他已不是公車上不相識的男子，他可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哪。
回過神的潔如倏地收回自己的眼光，卻已紅潮滿頰。
“方總，對不起，我太失禮了。”
“失禮？”他笑。“不，能被這樣的美女青睞實在是莫大的榮幸。”話語中頗有調侃的意味。
“請方總別開玩笑。”
青睞？何時他得到她的青睞來了？看來他不只是商場高手，對女人恐怕也獨具手腕。
“不開玩笑，我豈能帶着一個像喝了酒的秘書赴宴？”
他嘲笑她的滿頰緋紅，卻教她更如灑了紅墨水在臉上般。煟
潔如低下了頭，方子傑隱隱地一笑。湥
可愛的小傢伙！
“沒想到我的秘書如此缺乏膽識，像個小媳婦，想來他們選人的眼光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方子傑像是認真地說道。
潔如倏地抬頭，眼光對住了正看着她的方子傑。
“原來方總在試探我，請原諒我的慌亂，我會儘力稱職的。”雖然臉上的潮紅無法立即退去，但潔如卻讓方子傑的話給穩住了心緒。
“是試探如何？不是試探又如何？我需要的是得力助手。商場如戰場，一個輕易就臉紅心跳的人恐怕不能應付這一切。”他冷淡道。
他不要我？
潔如的臉色由紅轉為有些慘白，摸不清對面這個男人心中究竟想些什麼。
“若我無法達到方總的要求，我願意現在就辭去這份工作。”這該是最好的方法，反正她得到這份天上掉下來的工作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並不奢求。
方子傑仔細審視她的神情，微笑了起來。
“別這麼緊張，任何人都需要磨練，你自然也不例外，今晚放鬆心情參加宴會，只要不多說什麼就不會有錯。”
潔如瞅着他，對於方子傑突來的溫柔，她十分不解，但仍靜靜地點了點頭。不只是在晚宴中不多說什麼，最好從現在就少開口為妙。
兩人在車內對坐無言，直到會場。
車停之後方子傑先下了車，伸出手扶出潔如。“你是我今晚的女伴，這是該有的禮貌。”他對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潔如展露了笑顏。
會場位於台北最高級飯店之一的頂層大廳內，他倆到達時場內已穿梭着許多美麗的女子及體面的男子，然而見到方子傑帶着潔如出現時，大家仍把目光集中在他們身上，不只是因為對於這位“碩頂”未來的繼承人所需給予的尊敬注目，實在是這一對璧人教人移不開眼。湥
方子傑的俊逸是眾所周知，但今天在他身側的美人卻是社交界未見的璀璨寶石。一身素白，臉龐未施任何脂粉卻細緻有如插在她髮髻上的那朵白玫瑰，不同點只在她頰側有些微微的霞色，適切地襯托出她自然不造作的美顏。她的臉龐時而有着少女的嬌羞，時而有着嫵媚生姿的笑靨，着實教人猜不出她的年齡。
“子傑，你在哪兒開礦挖出這麼個美麗鑽石來的？”
只見迎面走來一個男人，也是俊挺得令人屏息。他語氣中有着慵懶的氣息，但眼光卻不配合那份慵懶，直勾勾而有力地直視着潔如。
“潔如，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楊邵──‘立揚’集團的少東。”
“立揚”集團的少東？“立揚”在商場上也是赫赫有名的跨國機構，幾與“碩頂”並駕齊驅，潔如自然心裏有數。
“楊先生你好。”潔如禮貌地微笑。
“邵，這是我剛上任的專任秘書，叫白潔如。現在還不是很能掌握狀況，希望你別太過刁難。”方子傑話中有話地說。
“我怎會刁難如此美麗的姑娘？倒是你別太刁難才是！”楊邵意有所指地笑開，另一種形式的話中夾話。
“你肯如此承諾就沒問題了。”方子傑不理會楊邵的話中話。
楊邵會意地笑了笑，心中浮起奇特的感受。怎麼回事？雖然方子傑的言談沒什麼特別處，也是一派的冷靜，但就有那麼一絲的不同。這位既是同窗又是商場競爭對手的傢伙，他可是熟悉得不得了。
他頗有深意地又看了潔如一眼，說道：“白小姐、子傑──”禮貌地點點頭。“雖然白小姐的笑容使我不忍離去，但我是今晚的主人，若怠慢了其他客人可說不過去，容我先告退了。”
潔如頷首，方子傑一副不屑楊邵油嘴滑舌的態度。
這頭“狡猾狐狸”準是心裏又在打什麼主意，同窗多年，他會不了解嗎？
接下來一整晚，因為潔如的美貌，許多男士總刻意接近，希望能得美人青睞，能從這位不多話的美人臉上多贏得些迷人的笑容；而在得知她是方子傑的專任秘書時，又多方地想攀些關係，希望有機會能和方子傑多些接觸。
女人們的看法又不同了，雖然方子傑的冷酷無情使人懼怕，但他仍是許多女人心中渴慕的對象；不只多金，外表更是無可挑剔的出眾，尤以他那冷漠的表情，更教許多女人為之痴狂。而今竟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跟在他身邊，不起眼倒還好，偏偏又是如此光采奪目，走在哪兒都教人側目的大美人兒，這自然使仰慕方子傑的女人們心中備感不是滋味。
其中又以“億金”集團的千金──詹佳蓉為最。她因為自己家與“碩頂”有生意往來，故時時藉機巴着方子傑不放，而方子傑也礙着商場禮節必須做番表面工夫。但她卻不明白，滿以為方子傑同她有一樣的心情，自視為他未來妻子的第一人選。
所以，一整晚，只要潔如在方子傑的身旁，她就不着痕迹地從旁盯着，也不斷找機會和方子傑說話，以炫耀自己和他的關係。
雖然她對自己的美貌有十足的自信，但還是得搞清楚她理想獵物周圍閑雜人等的影響力。她並沒有和潔如正面接觸，只是自以為巧妙地從方子傑口中打探，一副不經意的樣子。
“子傑，好久不見，最近都在忙些甚麼？”詹佳蓉發著嬌滴滴的軟聲。
“沒什麼，例行公事罷了。”真是難纏的女人，為了順利推動手頭上的計劃，方子傑不得不禮貌地應付她，但她似乎連這是社交禮儀也不懂的樣子，自以為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同。
見他冷淡的態度她也不覺有什麼不對。“你那位秘書長得真是漂亮哪，看她身旁圍了那麼多男人，就連楊邵也被她迷住了。”她語氣中有股酸味，夾帶試探性的意圖。
“長相不重要，工作能力才是首要條件，只有外表沒有實力對我來說是沒用的。”方子傑冷冷地道。
雖是如此說，但他也注意到潔如身旁圍繞着一群討人厭的蒼蠅，心中隱隱有些不高興。
“我就知道你是那種公私分明的人。”詹佳蓉高興道，眼中閃過開心的光芒。
“對不起，我還有些事得回去處理，恐怕要失陪了。”
那群蒼蠅愈看愈討厭，已教人有些無法忍受，尤其現在楊邵那狐狸竟走過去與她攀談起來。他們在說些什麼？看潔如笑得似乎挺開心的。他大步一踏，向他們的方向走去。
“子傑，等等！”詹佳蓉從后叫道。“晚會這麼有趣，多待一會兒吧，我們也好久沒好好聊聊了。”
聊聊？方子傑心中一個冷笑。
“原本我就打算來這兒見見幾位前輩大老，現在該見的人見了，該辦的事也辦了，是離開的時候了。”方子傑保持紳士的禮貌。對這樣的宴會，他會出席通常都是有目的的，大部分名流富商都會在這種地方一塊兒出現，省去很多找人的工夫。
“你真是標準的工作狂，將來誰當了你老婆都辛苦。”她語帶曖昧地笑說。
“謝謝你的關心，應該不用你費心才是。”
看見楊邵愈站離潔如愈近，他有股衝動想上前分開他們，偏偏這女人又多話又煩人，只好下重話了。
“你……”他竟用如此冷淡的口氣對她說這樣的話，讓她顏面盡失，詹佳蓉頓時氣結。“看來你最近工作太累了，說話也不用心起來，今天早些回去休息吧。”她自找台階下。
“想來是累了些，那失陪了。”他轉身向潔如與楊邵的方向走去。
“潔如！”他用冷淡的口吻喚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走了。”沒禮貌地打斷楊邵與潔如的談話。
潔如聽來是冷漠的口吻，但在楊邵耳中聽到卻像是隱含了壓抑的怒氣。
“既然你們要走了，那白小姐，希望下回能有機會一塊兒吃個飯再多聊聊。”
只見方子傑眼中瞬時射出一道不友善的目光，但立刻又隱藏了起來，除了楊邵，誰也覺察不出。
“謝謝楊先生，下次若有機會再見面。”潔如十分得體地回答。
“你我就不用客氣了，下次再見吧。”方子傑不客氣地同楊邵說過話后，便帶着潔如轉身離去。
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想着方子傑不同以往的行事態度，再看看他身旁這位脫俗的女子……
有趣，太有趣了！
“剛才你和楊邵那隻狡猾的狐狸說了些什麼？”方子傑像是問公事的口吻。
狡猾的狐狸？
“楊先生同我談起你們學生時代的事，沒想到你們竟是同窗好友。”潔如微微笑道。
她想到方才楊邵向她說到方子傑在大學時，曾被個死纏爛打的學妹追得無處可躲，只好自稱同性戀，而對象自然是楊邵了。看着現在坐在她對面，有着一臉冷酷相的方子傑……實在讓人想不到他也會有這樣的糗事。
一思及此，潔如忍不住又微笑了起來。
但這卻教方子傑有所誤解，以為潔如對楊邵有好感，心中當下一火。“不是要你別多話嗎？楊邵是何等人物，面對他總是少說話才對，萬一話中出錯可不是你擔待得起的。”口氣說有多嚴厲、就有多嚴厲。
潔如臉上的笑容頓消，她自認在會場並沒有任何失禮處，也處處表現得宜，但對方子傑她是完全不了解，只得噤聲不語，低下了頭。
見她如此，方子傑也臉色一沉。
“老劉。”他對司機道。“先送我回公司，再送白小姐回家。”
“是，少爺。”
沉默一陣，他又改變主意。
“老劉，你送我們回公司就好，白小姐由我來送，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潔如心下一驚，倏地抬起頭望着他。時間已近十一點了，這麼晚他還要她同他回公司做什麼？但看着他沉着臉也不敢多問什麼。
老劉也由後視鏡偷瞄了方子傑一眼。由剛才他倆的談話聽來，他覺得少爺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他很懂得司機該有的本分，要當自己是不存在的人。
“是，少爺。”他順從地回答。
車子轉入“碩頂”所屬大樓的停車場內，放下兩人後，老劉便開車離去，留下這一對盛裝打扮的璧人。
方子傑沒說什麼，轉身往專屬電梯走去，潔如默默跟在他身後，上了位於三十二樓的辦公室。
潔如深吸一口氣，像是為自己添加勇氣一般。“方總，您有什麼事要吩咐我做的嗎？”打破了沉默，想到自己以後得跟在這人身旁做事，不能總一副畏畏縮縮的態度。
方子傑彷彿回過神來的樣子，回頭看着眼前美麗的佳人。
“跟我來。”
他帶她到自己那間寬大的辦公室，走到窗前把窗帘打開，眼前出現了一大片落地窗。潔如對他的行為不解，只見他把落地窗也打開。
“來。”他溫柔地說道。
潔如應聲前去，在她走到他可觸碰的範圍時，他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這觸感讓潔如想到了公車上發生的事。不知為何，一向矜持的她竟由着方子傑帶領，他手心傳來的熱度炙着她，有些不習慣卻也有種奇特而甜蜜的感受。
男人的手原來如此碩大而厚實……她也奇怪自己為何不加抗拒。
“很美吧！”他拉着潔如走到落地窗外的陽台上，語氣不是問話，而是要她和他有相同的感受。
陽台有着仿古歐洲的雕花欄杆，看上去古拙有致，但在三十二層的高樓上，卻讓人有種不怎麼牢靠的感覺。陽台約莫三十來坪，遍植花草，儼然是個空中花園。白天方子傑將窗帘掩上，潔如不知窗外竟別有洞天，是這麼個美輪美奐的空間。
但此刻最美的並不是這座花園，而是從陽台上一覽無遺的台北市夜景。
“好美！”潔如嘆道。陽明山上看夜景的經驗她有，但也沒像在這高樓所見到的那樣美麗，一切都像夢幻般。人類真偉大，創造出這樣的城市，城中的每一盞燈下都有一個令人動容的故事。她感嘆！
潔如情不自禁地往欄杆靠去，想更清楚地把這美景映入眼底。
突然，方子傑從身後一把抱住了她。
“方總！”她驚呼。方子傑的動作嚇住了她，忘了眼前的美景，她下意識地想掙脫。
方子傑把她摟得更緊。“我怕你掉下去，你太靠近欄杆了。”他語氣溫柔而有些不穩，說的是真心話。
她那樣纖細，總是輕輕柔柔的，他真怕她突然長了翅膀從他眼前向星空躍去。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會離欄杆遠些，您可以放心地放開我了。”他附在耳際的說話聲及他身上的熱度使潔如不自在地僵直了身子。
他感覺出她的不自在，笑了起來，將她抱離欄杆到他認為安全的範圍內，才輕輕地將她放開。
“你真有趣，沒交過男友嗎？”他調侃道，笑容中帶點兒邪氣。
他會不知道嗎？他早對潔如瞭若指掌，只是故意拿話逗她。
此時潔如早已失去了看夜景的心情，只覺心撲通撲通地跳。這是怎麼的一種心情哪，被他如此呵護地擁着，她的身體恍若通過一道電流。
“方總有什麼事要交代嗎？時間真的晚了，我想早點回家。”潔如覺得整個人都不對勁兒，或許趕緊離開這個有着邪邪笑容的男人會比較好。
並且，他憑什麼這樣問她？她是他的秘書沒錯，但可不是得整個人賣給他。
方子傑看了看潔如，臉上表情恢復一貫的冷靜，點了點頭。
“走吧，我送你回去。”
方子傑沒交代任何事，令潔如有些詫異。
他把她留下就只為了帶她看夜景？潔如真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加上公車上發生的事，她覺得其中必有蹊蹺，只是她不知該從何問起才好。
她就抱着疑問回到了家，一路上除了告訴方子傑她的住處該如何走外，兩人沒再說些什麼。
潔如回到家，一面梳洗整理，一面想着今天精採的一天。說是精采一點兒也不為過，那樣堂皇盛大的宴會，本以為是電影及小說誇大了，怎知人間果有如此富裕的生活，望着自己不到十坪大的住處，不禁唏噓，那實在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
自從父母發生車禍去世后，她就被親戚收養。親戚並沒有待她不好，只是加入不屬於自己的家庭中總覺格格不入，所以考上大學后便一人負笈北上，離開收養她的親戚家，靠着父母遺下的保險金生活，加上自己打些零工或兼家教賺些微薄的生活費。她小時候活潑似小霸王的個性，早隨着父母的逝去，而跟着消失了。
她梳洗完，躺回床上默默地想着……
剛才方子傑究竟是何意思？為何帶她看夜景？他突來的溫柔教人摸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潔如下意識地撫過剛剛方子傑觸摸過的地方，那兒的肌膚似乎特別的紅燙。她幾無意識地輕撫着，腦中畫面停格在頂樓看夜景的一幕。忽地，她覺得方子傑在她耳畔細語的熱氣彷彿又炙上了她的耳……
“天哪，你在想些什麼！”潔如的意識突然拉回，自言自語地叫道。她雙手覆上雙耳，它們已然紅熱了起來，甚至連臉頰也發燙緋紅。
這是為了什麼？今天第一次見面，她的心已被這位頂頭上司攪得晃動不已，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必須提防他！
潔如蜷起身子，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試圖甩開紛亂的心緒。她已讓被子裹得要透不過氣了，心臟還是不明就裏地跳個不停。
不行！
有錢人家的少爺是沾不得的，他們沒有真心。她不想自己栽在這樣的人手中。決定忘掉今晚發生的事，也不再理會公車上的事件，也許這都是他一時的突發奇想，一時的心血來潮，不算什麼的。她從不以為小說中的故事在現實中會發生，她只要本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這的確是份不可多得的好工作。
一想到工作，她撫了撫心口，逼自己別再多想什麼，充足的睡眠是十分重要的，尤其她明白自己工作的性質，壓力必定很大，需要全力以赴。
睡吧，睡吧！
她在心中對自己說道，然後漸漸沉沉睡去。
街外，方子傑在車中直等到潔如的燈熄了才緩緩離去。他朝思暮想的小小人兒現在該是在掌握中了，想着潔如的身影，他臉上冷峻的線條緩緩地變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