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星級飯店裏,宣燁正氣沖沖的離開餐廳座位,走到洗手間。
他走到洗手台前,盯着鏡子裏自己的怒容,隨即低下頭拚命的用冷水潑洗自己的臉,想藉此讓自己的怒火降溫。
可似乎一點用都沒有,他一拳擊在洗手台上,由手掌傳來的痛覺,才讓他稍稍冷靜下來。
今晚,他帶着夢綸去赴一個日本客戶的約,夢綸不僅和那個日本客戶當著他的面眉來眼去,當那個好色的日本鬼子把肥胖的手放在她的大腿上時,她竟沒有拒絕,反而更貼近他。
看到這些情景,他就像是吃了幾十噸炸藥一樣,但他不好在大庭廣眾下發作,所以只能一個人待在廁所里生着悶氣。
他應該高興的,在夢綸的推波助瀾下,他們當場簽下一紙上億美元的合約,可是他一點喜悅的感覺也沒有,滿腦子只想剁了那隻放在夢綸腿上的咸豬手。
所以合約一簽完,他馬上送走那個日本鬼子,讓他不能再和夢綸有所接觸,也對他投遞過來,要他將夢綸送到他房間陪他過夜的暗示眼光視而不見。
此刻他真慶幸在來之前,他有先帶她去買衣服,把她的美腿和曼妙的身材給包起來,沒讓那個日本鬼子佔了太多的便宜。
一抬眼,藉由鏡子的反射,他看見兩個自己,他的雙胞胎弟弟宣嘩正倚在牆邊看着他。
他們的臉孔相似,還故意蓄着相同的髮型,兩人的身材、體格也十分的相像,乍看之下,根本無法分辨他們,但若仔細觀察,仍可看出他Q:之間的不同。
「嗨!二哥。」他遞給他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帕。
「你怎麼會在這裏?」他不客氣的接過,擦起臉上的水珠;
「約了客戶來談生意。我看見了!」他回答,在說最後一句話時,語氣里有明顯的興奮,
這麼巧!可宣燁不太明白他第二句話的意思。「看見什麼?」
「你帶來的小妞啊!挺正點的,你在哪找到這麼好的貨色?」宣嘩感興趣的挑起一邊的眉。
他的話讓宣燁皺起眉,神色不悅。他十分肯定,自己非常不喜歡別人用覬覦的眼神和言詞來談論夢綸,她可是他一個人的!
「怎麼?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她對你有特別的意義嗎?」宣嘩狀似了解的朝他眨眨眼。
「她對我不具任何意義!」他大聲反駁,在心裏補了一句:就算有,也是過去的事。
他們是雙胞胎,多少有點心電感應,宣嘩可以感覺到他的口是心非。再者,從他激動的態度來看,他並不相信她真如宣燁所說的,對他不具意義。
可是當事人都這麼說了,他也不需要客氣。
「那好,照老規矩,待會兒要是她認錯人,今晚她就是屬於我的。」這是他們常玩的老把戲,以交換身分來達到交換女伴的目的。
宣燁直覺的想拒絕,可又不知該怎麼開口,在他要說些什麼之前,就被宣嘩給拖進廁所,交換身上的衣物。
他們並肩走着,往夢綸的桌子靠近,宣嘩一派輕鬆的將右手搭在宣燁的肩上,宣燁則是一臉的陰鬱。
當夢綸的視線對上他們,疑惑立即浮上她的眼,她的視線游移在他們之間。
宣嘩刻意拉着宣燁停下腳步,他們倆的視線同時投注在她身上。
她看了穿着宣燁先前穿的衣服的人一眼,又看了看他身旁的人……
宣燁的一顆心提到了喉頭,他沒把握她可以認得出他來!
但是無論如何,心中已有定案。
就算她認錯人,他也不會讓她跟宣嘩走的。
夢綸又看了他們身上的衣服一眼,最後把視線定在換了衣服後的宣燁身上。直覺告訴她,他才是宣燁。
宣嘩覺得惋惜的嘆了口氣,拉着宣燁繼續往夢綸靠近,宣燁被動的被拉着走,直覺鬆了口氣。
「你挺不簡單的,第一次同時見到我們兄弟倆,就可以分辨得出來。」宣嘩大刺刺的坐在夢綸對面,不客氣的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就算見過他們幾次面的人,都不見得可以分辨他們,而這個初見他們一起出現的她,居然認得出宣燁來,宣嘩覺得她真的是挺厲害的。
宣燁沉默的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
「我看過你們的合照。」她解釋,並沒有把他的恭維放在心上。
「難怪。」他還以為她有特異功能呢!
合照?宣燁覺得奇怪的看着她。
「你在什麼時候看過我們的合照?」他不記得他有告訴過她,他有個雙胞胎兄弟。
「你們雷家在台灣可是鼎鼎有名,我在報紙上看過你們的合照,有什麼好奇怪的?」她心虛的低頭喝水,不敢回視他投射過來的目光。
她在說謊,她一向就沒看報紙、雜誌的習慣,她的印象停留在多年前,方婷婷拿給她看的雜誌上的那張照片。
「是嗎……」他仍覺得奇怪,她心虛的樣子,讓他對她的話持保留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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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才剛過中午十二點,夢綸就被突然打開的大門給嚇了一跳。
「換件衣服,跟我走。」宣燁一進門劈頭就說。
看他的樣子,她不敢有所拖延的照着他的話去做,快速將自己打點好,跟着他出門。
坐上了車,偷偷覷了正專心開車而且還一臉嚴肅的他一眼,她不安的打破沉默。
「你要帶我去哪?」他嚴肅的樣子好似在告訴她,有大事發生了。
「等會兒你就會知道。」他看也沒看她一眼。
沒得到他肯定的答案,這讓她的不安延續。
車子繼續行進,約莫十幾分鐘後,停在醫院的停車場裏。
「你帶我來醫院做什麼?」看着他關上車門,她着急的追問。
這裏是她父親住的醫院,他帶她來的目的何在?
宣燁沒回答,牽着她的手往醫院內走。他快速的移動步伐,使得夢綸不得不以小跑步跟上他。
她跟着他搭上電梯,到達一間單人病房前。
他敲了敲門,隨即將門打開,在打開門的那一剎那,他臉上的表情也換了,換上一張和善的溫和笑臉。
「伯父,我帶夢綸來看你了。」宣燁對着半倚在病床上的人說。
「你來了。」何晉看到他,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書。
「爸?你怎麼會在這兒?」夢綸驚訝極了。
她狐疑的看了宣燁一眼,看爸的樣子,他不像是第一次來。
「小綸?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上次你不是說要到國外出差三個月,現在才過了一個月而已!」看見女兒,何晉也是一副驚訝的樣子。
「我……」她支支吾吾的,腦子找不到任何合理的理由來自圓其說。她總不能對自己的父親承認她說謊騙他吧!
「是這樣的,其實夢綸是跟我一起到國外度假,我們提前回來了,所以就來看你了。她怕你會取笑她,所以不敢告訴你實話。」宣燁臉不紅、氣不喘的說了一個可以幫夢綸圓謊的謊言。
其實他說的話也不算是謊話,最起碼夢綸和他在一起是事實。
他伸手摟着夢綸的腰,將她拉向自己,裝出兩人很親密的樣子。
夢綸雖感激他的出言相助,卻不依的想掙脫他的掌控,可她越託兒所就越被他的手臂箝製得更緊。
「你要是不想讓你爸擔心,就乖乖配合我!」他附在她的耳邊低聲說。
板言,她放棄掙扎,偎進他懷裏配合他的演出。
他抓住了她的痛處,她最不願的,就是父親在養病之餘,還為她擔心。
「爸,對不起,你不是在生我的氣吧?」她撒嬌的對何晉說,而後往他靠近,坐在病床邊握着他的手,順勢遠離宣燁的懷抱。
一個月不見自己的父親,她真的很想念他。
「傻丫頭,你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有男朋友也是正常的事,更何況宣燁我又不是不認識。」他愛憐的拍拍自己女兒的手。
「爸,你最近好嗎?」之前為了怕謊言會被拆穿,就算擔心,她也不敢到醫院采視父親。
「我很好。」就算被病魔折磨到不成人形,他也仍是這一句。
看着父親的臉色較她上次見到時更為紅潤,她略為放心的點點頭。
「對了,爸你怎麼會轉到這問病房來?」她突然想起這事。雖然她付清了醫藥費,可她付的是一般病房的錢呀!
「我也不清楚,我以為是你安排的。」他也是在幾天前,才被告知轉到這間房來的。
「是我安排的,這家醫院的院長恰好是我父親的朋友,幾天前我來看過你後,立即請他為你做這樣的安排。」一直在一旁不打擾他們父女敘舊的宣燁說話了。
除了為何晉重新安排住院的事外,他也弄清楚了夢綸家裏的情況,還知道她付清醫藥費的那天,剛好是他開支票給她的隔天。
他可以大膽假設,她出賣自己的身體是為付父親的醫藥費嗎?
夢綸無言的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問他:你怎麼沒告訴我?
事實上,他們除了在床上的時間外,他們住在一起的這一個月以來,幾乎是不交談的。
「真是謝謝你了,我這把老骨頭讓你費心了。」
「伯父,你千萬別這麼說,這是我該做的。」
「我很高興能看見你們又在一起,你……」他看見夢綸,隨即將話給打住。
「小綸,去巷口幫爸爸買點水果好嗎?」他笑着對夢綸說,臉上有着父親對女兒的慈愛。
「爸……」夢綸不想離開,她看出父親刻意想支開她的意圖。
「快去,爸等你回來削水果給我吃。」他打斷她的話,這次臉上多了堅持。
夢綸嘟着嘴,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幫父親買水果去了。
等夢綸走後,何晉才把視線調回宣燁的身上。
「這幾年,你過得好嗎?」他找了個開場白。
上次他來匆匆去匆匆,他想好好跟他說幾句話,都沒辦法。
「伯父,有話直說無妨。」他向來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
何晉點點頭,也學起他的直接。
「這幾年,夢綸一直過得很不快樂,雖然她不說,但我知道她是因為你的緣故。」自己女兒的心事,就算他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也能明了。
「是嗎?我可不認為我有這個能耐。」他永遠不會忘記她當初對自己的無情。
「不知道你注意到了嗎?」他想他們之間應該是有什麼誤會,所以宣燁才會有這樣的態度。
宣燁沒說話,等着他的下文。
「小綸的左手腕上總是繫着一條絲巾或是帶着一個護腕,那是為了遮住一道很深的疤痕。」何晉陷入回憶,對他陳述多年前發生的事。
那是宣燁離開台灣一個月後的某一天,何晉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提前下班回家。打開家門的那一刻,他看見躺在血泊中的夢綸……
「你的意思是……她自殺?」這怎麼可能!?
這個消息讓他的心裏掀起一陣波濤,除了不可置信,還有更多的震驚。
當時可是她辜負他,所以她絕不可能為了他自殺,可是又是為了什麼?會讓她這麼想不開?
何晉點點頭,繼續說:「醫生說依傷口的深度來看,她求死的意念非常強烈。」當時要不是他老淚縱橫的要夢綸為他想想,只怕現在她早已到了陰曹地府。
「她是為了什麼要……」他發現他竟說不出「自殺」二字。
何晉深深的看着他,沒有回答。
「你的意思是……她……是為了我!?」他又是一驚,直覺的不相信。
「其實我也不清楚是為了什麼,不管我怎麼問,她就是不肯說,我想來想去,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到任何原因。」那時除了他離開這事以外,夢綸的生活就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變化,所以他推測她自殺一定和宣燁有關。
宣燁沉吟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仔細回想一遍當年的事,和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況,她的轉變似乎太快也太怪了……
他越想越奇怪,或許,她真的有不能告訴他的苦衷……
「我會找出原因的!」他堅定的對何晉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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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回到別墅,夢綸進廚房整理梢早前匆匆出門而尚未整理好的東西,宣燁則到樓上沐浴更衣。
當夢綸回到他們的房間時,宣燁也剛從浴室出來,他身穿浴衣,手拿毛巾擦拭着濕漉漉的頭髮。
「謝謝你為我父親所做的一切,也謝謝你今天幫我圓謊。」她對着他的背影說。
要是沒有他的幫忙,她還真不知該怎麼跟她父親解釋。到現在她仍不敢告訴她父親,她已經辭了社工的工作,她更不敢告訴他,她現在在什麼地方上班。
他停下手邊的動作轉過身看她,視線瞟向她的左手腕上,那上頭正帶着一個粉紅色的運動護腕。
「過來。」他把毛巾丟到床上,將散落在額前的濕發撥到腦後,對她勾勾手指。
他臉上過於嚴肅的表情讓她害怕,她聽話的、怯生生的慢慢向他靠近。
待她一走近,他立即攫住她的左手,高舉到自己眼前。
「為什麼你總是戴個東西在手腕上?你想掩飾什麼?」
從他們再遇見的那一天他就發現了。剛開始他還以為那是搭配衣服的配件,可當第二次、第三次見到時,他就開始壞疑,但他卻怎麼也想不到,在那下面會是一道證明她曾自殺過的痕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心一驚,但仍力持鎮定。
他不可能會知道的,那時他人根本不在台灣,他應該不可能知道,她曾做過什麼事。可是他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難道,是爸告訴他的?
「是嗎?」他粗魯的一把扯下她戴在手腕上的護腕。
當他看見那道沭目驚心的傷痕時,他的心竟泛起陣陣心疼。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會讓她曾一心求死?
「這是什麼!?」他不讓她閃躲的繼續追問。
她不顧手上傳來抗議的疼痛感,用力的將手抽回。
「那是不小心被刀片割到的。」她側過身子,淡淡回了他這麼一句,她並不打算讓他知道,她曾為他做了什麼。
閉上眼睛,那段因為無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而過着行屍走肉的日子的記憶又浮現在腦海。那是她人生中最灰暗,也是她最不願回想的一段時光。
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的情緒,她不想讓他看出一點端倪。
「不小心割到的會留下這麼深的疤痕?」她當他是傻子嗎?
「信不信隨你。」她不想跟他做無謂的爭辯。
她轉身想走,但他拉住她,在她沒說清楚之前,他是不會讓她離開的。
「告訴我,你為什麼自殺?」他挑明了問,不想再跟她打啞謎。
他想,也許當初她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只要媳告訴他,或許他們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在那一剎那,夢綸有想全盤托出的衝動,可她隨即又想到,就算說了,又能改變什麼?只是徒增他的心理負擔罷了,又能挽回什麼?
再者,他們身分懸殊,她自認她這個舞小姐,配不上他這位身分高貴的雷家二少爺。
「你以為我是為了你嗎?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她訕笑的說。
為了逃避他的追問,她選擇以傷害他的方式來迴避問題。
她的話刺傷了他的心,俊臉上除了嚴肅,又多了道冰寒。
「那這個是什麼?」他拿出剛在她梳妝枱的夾層里找到的照片。
他還記得,除了大頭貼以外,那是他們唯一的一張合照,她將它保存的很好,甚至用一個仿古的古銅製相框裱起來。
「你怎麼可以隨便搜我的東西!?」她除了訝異他拿在手上的東西外,還有一種不被尊重的感覺。
「我怎麼不可以?這屋子裏的東西都是我的,包括你,你只要告訴我,為什麼你還留着它?」他既霸道又強硬的吼道,
以當時的情況來看,她既然嫌棄他,又何必到現在還將他的照片留在身邊?
「誰說我留着它了?我只是忘了丟掉而已。」她扯謊,急着想將照片搶回,可是她又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她要是越表現出想搶回它的樣子,他就會越懷疑,也越不可能還給她。
「要丟掉的東西,會收進收藏盒裏小心的保存嗎?」她的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當他發現照片時,它正靜靜的躺在一隻精美的小盒子裏,那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即將要被丟棄的東西,反倒像是被仔細收藏着,
再說,都過了這麼多年,要丟的話,早就丟了,怎會留到現在?
「我說過,我只是忘了丟而已。」
「是啊!一張照片可以讓你忘了丟這麼多年,你也挺厲害的。」他出言諷刺。
她不理他,堅持自己的說法。
「告訴我實話,不然我摔碎它!」他作勢要將它摔到地上。
「你摔啊!反正我根本就不要它,摔碎了我也不會心疼。」她逞強,其實心裏擔心得緊,
她真的擔心他會摔了它,手不自覺的絞緊衣擺,可惜宣燁被她氣昏了頭,沒發現她的細微動作。
他起眯眼兇惡的看着她,他以為她留着他們的照片,是因為心裏多少還是在乎他的,可是她蠻不在乎的態度激怒了他。
他氣憤的將照片甩在地上,大步離去。
見他離開,她趕緊上前撿起照片,將它捧在手心,仔細查看它是否有損壞,像是在呵護一件寶物似的。
見它仍完好如初,她才放下心,將視線停留在照片中有着燦爛笑容的兩人。
那段時間,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但現在他們的關係……她的目光一黯,為他們的有緣無分暗自傷心。
對他,她自認高攀不起,也不敢妄想能和他有個好結果。
由眼角滑落到臉頰的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照片上,相片里兩個人的燦爛笑臉,也在她的眼前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