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學習與傳授
“左林大哥,真的要學這個?”燕映雪看着紙上密密麻麻的間架複雜讀音拗口的字母,可憐兮兮地問。
燕映雪自小在中英雙語的環境裏長大,後來又有了個“小奶奶”教她寫書法,其他孩子學得愁眉苦臉,家長操心得上竄下跳的語言問題從來沒有困擾過她。可是,忽然之間,她喜歡的左林大哥要教她一種神奇的語言,徹底讓燕映雪告別了可以憑着小聰明讀書的幸福生活。
這個語言真的很神奇呀。這世界上居然能夠有那麼難的語言。想出這種語言的人怎麼沒把自己的腦袋想破的?這是現在燕映雪最大的好奇了。
“把字母表背出來哦,明天要開始教你點新的東西了。”左林親昵地捏了捏燕映雪的鼻子。
字母表自然是沒什麼美感可言,偏偏通用德魯依語不是那種可以一邊教字母一邊學單詞的語言。只有先背出了字母表,開始學習詞彙和表達方式了,燕映雪才能逐漸了解到這門特殊的語言和天地自然萬物呼應的美感。
雖然覺得很難,燕映雪還是勉為其難地認真背着字母表。因為,左林大哥哥可是許諾了相當多的條件的,那棵結滿了明黃色的紋香果的小樹,讓燕映雪垂涎不已。從來沒有一種植物的香氣能夠那麼清幽神秘經久不散,帶上一顆在身邊,可以保持一天的好心情。還有可以提高動物智慧的特殊的寵物食品配方,也讓燕映雪非常心動。上次和左林出去玩的時候看到的那隻小狐狸幾天不見,居然自己找上門來,那天清晨看到小狐狸躺在門口的墊子上,讓燕映雪足足興奮了兩天,能夠讓小狐狸越來越聰明漂亮,燕映雪咬咬牙還是願意付出相當努力的。
而左林,也要學習變形術。
變形術是一門精妙的技術。它不同於使用自然之力的咒術系統,也不同於通過不斷鍛煉身體來達到增強身體戰鬥力的武術或者格鬥技術,它介於兩者之間。沒有強健的身體,無法負擔變形術給自己的身體造成的負擔,不單無法增強戰鬥力,反而會削弱;而沒有對自然之力的掌握和對於咒術的精熟,也無法催化變形術的進行。變形術實際上是使用自然之力激發身體潛能,改造身體,並且將身體保持在最適合的形態的技術體系。當然,也有一些例外,動物系德魯依里不乏天生就適合變形術的體質的人,他們使用變形術不會對身體造成太大的負擔,從小就能夠變形為動物在曠野和森林裏奔跑,於是,他們也會成為對動物的戰鬥本能了解得最深刻的人。可惜,左林並不具備這樣的天賦。
左林粗粗瀏覽了一遍因蘇拉給他的捲軸就明白,這不是一個他短時間能夠了解和掌握的技術。尤其是第一次進行變形的時候和以後每次進行一個新的形態的第一次變形的時候,不單單要忍受巨大的痛苦,更要冒着變形一旦失敗整個人失控暴走的風險。當然,天賦適合變形術的體質同樣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因蘇拉想必是具有這種天賦體質的人,因為他使用變形術的時候身體內的自然之力沒有任何波動,一如他平時。
對於自然之力的控制和使用咒術的熟練程度,作為一個植物系的德魯依,絕對沒問題。可是,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承受住變形術的壓力呢?因蘇拉的身體之強健已經到了左林難以測度的程度。如果那就是變形術的標準,左林覺得這一生恐怕都沒有機會學會變形術。
可是,一旦學會了變形術,一個全新的領域就向自己敞開了大門。不僅能夠享受變化為動物,無羈馳騁與高山達川原野森林,更意味着能夠以另一種視角審視這個世界,了解這個世界,深入這個世界而最終……掌握這個世界。
這樣的誘惑力,對於任何一個德魯依都是無可抵擋的。
左林第一次沒有違反了俱樂部的宿舍管理規定,在12點熄燈后他悄悄溜出了宿舍樓。原先由他打理,現在已經交給俱樂部新聘請的園林工人進行養護的備用草皮到了晚上就成為這一代最安靜的地方。附近唯一的建築是2米長2米寬2米高的工具間,裏面有養護草皮必須的工具,澆水用的大口徑水龍頭和水管。草皮和宿舍樓還有訓練基地的主體建築之間相隔了兩塊標準訓練場,一片網球場,目測下,大概相隔了有1000米不到一點的距離吧。
躺在草皮正中間,有些發硬的草梗硌得他有些不舒服。果然還是需要自己來照料這些草皮啊。當初左林將草皮的養護工作交出去的時候,這片草皮平整柔順得如地毯一般,無論是邊緣還是中間,這些據說是國外引進的專用球場用的草的長勢都差不多,而不象現在,多少有些參差不齊。
左林將身體展開成了個大字形。他雙手一揮,一把改造過的草籽被風一撥,撒在他的周圍,迅速長成一片一米多高的長草,將左林的身影深深埋在了中間。
左林要嘗試最基本的變形術,狼形變形。因為狼是最基本的幾種形態里他打過交道的動物,而且,在因蘇拉的捲軸上,最完整的就是狼形變形的咒文。
變形術的咒文分成了3段,第一段是5句5個疊合文字,除了第一句是儀式性地向自然萬物和前輩德魯依致敬之外,其餘四句的功能是用自然之力強行改變自己身體的運作方式,調整身體內自然之力的分佈。
第二段是3句5個疊合文字。是描述將要變形的動物的形態。實際上,如果對於變形術有足夠認識,對於動物有足夠了解,對於咒文的組合方式鑽研精深,有足夠的自然之力,理論上可以變形成為任何想要變的生物,但現在左林只能嚴格遵照最基本的狼形態變化咒文吟誦了出來。
第三階段則是痛苦的,7句5個疊合文字的咒文一讀完,身體立刻進行變形。肌肉,骨骼吱吱嘎嘎地相互擠壓、摩擦,變成狼那樣充滿力量和爆發力的形態。細密濃厚的黑灰色的毛鑽出皮膚,變成了華麗亮澤的毛皮。身體內集聚的自然之力和變形了的身體重疊、滲透、結合,將已經變得不同的肌肉和骨骼組織進一步強化,強化到遠遠超過一般的動物,甚至遠遠超過一般人想像的,超出所謂的理論限度的程度。經歷了這個最為痛苦的部分之後,身體和體內的自然之力將記住現在的這種形態,將這種變形變成一種特殊的身體能力,成為可以任憑德魯依輕鬆調動的能力……
方圓數百公里內都沒什麼深山老林可以用來潛藏行蹤進行這樣的初次變形,而選擇了在一片自己熟悉的草地上進行這樣嘗試,首要的就是不能讓別人發現。忍受巨大疼痛卻不能呻吟、呼喊、號叫的感受尤為痛苦。但左林還是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好像,成功了。完成了變形術,強化了身體之後,自然之力自然而然地開始安撫疼痛的肌肉組織,修復那些因為疼痛,翻滾和撕咬自己造成的細微傷口。
當疼痛逐漸消失,身體的每一塊骨骼,每一塊肌肉都在報告着遠超越良好的狀態,充滿了力量的身體讓左林無比興奮。而這巨大的興奮立刻自然而然地反映在了他的行動上。他伸直了有力的四肢,牢牢抓住地面,那力量大得彷彿想要將整個星球一腳踹開。他挺直了背,朝着頭頂瑰麗的星空揚起了頭,發出一聲中氣充沛,響遏行雲的長嘷。他渾然不在意,這聲長嘷是否會驚擾到什麼人。
這裏畢竟只是城郊,放眼望去,只有腳下的草皮和稍遠些的農田。在這個城市,當大家對幾乎任何事情都習以為常的時候,這罕見的狼嘷並不比狗吠或者汽車防盜裝置的蜂鳴更引人注意,最多也就是以為隔壁的hi-fi聲音開太大了敲敲牆壁以示提醒。誰也不會想到,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真的出現了一頭狼。
變形術變化成的狼,身體要比一般的狼大不少。(左林早有準備,被漲大的身體撐破的只有非常廉價的背心和平角褲而已)在草地上試試腳爪,跑上幾步。這陌生的身體卻並沒有什麼陌生的感覺,彷彿左林生來就是一隻狼一般。奔跑跳躍仍然是下意識的動作而不需要刻意鍛煉。將衣服的碎片收攏,扔進工具間的垃圾箱之後,左林就開始享受用四肢奔跑的感覺。
相比於草皮邊上的水泥路面,顯然泥土堆就的田埂能提供更豐富的路面感受。像是任何一個拿到新車的司機一般,他衝刺,急停,加速,轉折,甩動着的尾巴讓他無需擔心平衡的問題,腳掌的每次落地都是全新的感受,從尖尖的耳朵里灌進去的風聲都是那麼悅耳。他玩得那樣高興,以至於沒幾分鐘就淌出了舌頭呼哧呼哧地散熱。他也象任何一個拿到新車地駕駛員一樣莽撞,幾乎一頭撞進了某個農舍外亮曬着的漁網裏。
跑出了幾十里,在一個魚塘里刨了一會泳之後,他折回了宿舍,悄悄地爬着空調和水管跳進了自己的宿舍,變回了人形。這一夜,可能是這段時間裏左林過得最開心的一夜了。
雖然視角有些低,但這個世界真的不同了。難怪動物系德魯依從古到今一直是德魯依世界裏佔據數量優勢的類型。
“雪雪,好好學哦。你要是一年裏把通用語和咒術語的基礎打好,我教你一個很厲害的法術。”第二天,察覺了變形術對於體質的要求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的左林按照因蘇拉捲軸上提到的方法稍稍檢查了一下燕映雪的身體,他驚喜地發現,燕映雪的身體應該是那種天生適合變形術的,於是,為了誘惑燕映雪能學好兩種難得變態的語言,左林迫不及待地拋出了新的誘餌。
他湊在燕映雪耳朵邊上說:“我可以教你變成動物。”
燕映雪眼睛一亮,雙手連忙抓住左林的衣服前襟,興奮地問:“真的?”
左林用力點點頭,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作為一個老師,左林在燕映雪心目中顯然不如張聆在他心目中那樣有師道尊嚴,可是,在燕映雪心裏,左林大哥哥是很有信用的。燕映雪皺着眉頭鬥爭了一下。她是個精明的小姑娘,或許是以前被父母用各種各樣模糊的條件加上誘人獎勵哄過,小姑娘立刻反問:“那什麼樣才算學好啊?”
左林摸摸燕映雪的頭。小姑娘一頭蓬鬆的頭髮,手感相當好呢。他笑着說:“通用語么,能用通用語和我說話就行。咒術語要好好學啊,要想變形,必須要會的。到明年的這個時候,你要是能把咒術語典歌唱全,我就教你。”
咒術語典歌類似於咒術語的加強版字母表,和千字文的形式差相彷彿。一首長達700多字母的歌里,描述了第一代德魯依與自然萬物為友,與草木交流,與靈獸為伴進行探險的事情。在這首歌的歌詞裏出現了咒術德魯依語所有的基本字母和幾乎所有基本字母疊合成複雜的意思的組合方式。能夠唱出典歌,基本上算是咒術德魯依語入門了。
由於最開始的時候就跟燕映雪解釋過這些,燕映雪又考慮了半天之後答應了下來。雖然兩門語言難得象天書,但變形術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不由得她不努力啊。
稍稍享受了點作老師的快樂的左林還沒來得及開心一下,一個電話又讓他要奔忙了起來。他的老師張聆給他打電話說,她喝醉了,現在正在某個酒店的大堂里。因為錯過了學校班車的最後時間,她回不去了。想來想去,只能求助於現在比較閑的左林了。
左林一陣錯愕,他記下了地點之後幾乎對着電話吼了回去:“張老師,你胃病還沒弄好,又喝醉,有沒有搞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