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杜正中的豪華別墅此刻只有“賓客如雲”四個字可以形容;許多政商界的名人都被邀請。
林美玉照慣例地缺席,只因蔡雪琴在當初杜正中納妾時就曾挑明說過,不準林美玉和她在同一個公共場合出現;林美玉自從嫁給杜正中至今,也從未在公共場合里亮過相,這也是杜岳和杜於一直為母親叫屈的原因。
由於夏梅尚在住院觀察中,所以只有杜岳一人出席;紀紹雲也在父母的陪伴下走出會中。原本她根本不想來參加的,但是又禁不起杜瑋再三要求,希望由她來陪伴夏竹,她只好捨命陪君子。
一進會場,她的眼光就不停在人群中找尋杜於的蹤影,奈何卻遲遲未見到杜於,令她不禁黯然神傷。
“紹雲,開心點!很多人都在注視着你,快露個笑容!”紀母壓低聲音對着繃著臉的女兒說。
“媽,我又不是女主角,不會有人注意我的;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個性,虛偽的事我做不來。”她沒好氣地。
“今晚的情況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她發現母親眼光閃爍不定,察覺到事有蹊蹺。
“我什麼也沒說……”紀母期期艾艾的。
“媽,我不希望你和爸背着我做出一些我不能接受事。”如果不是已經答應杜瑋,她鐵定掉頭就走。
這時,門口一陣騷動。
原來是杜瑋帶着夏竹出現在眾人面前。
穿着一襲白色紡紗禮服的夏竹,有如出水芙蓉般的清純動人;而身邊的杜瑋穿着三件式剪裁合身的亞曼尼西裝,突顯出他翩翩的風度。兩人就像金童玉女般的令人稱羨。
杜正中和蔡雪琴夫妻倆對兒子這種挑釁的作法火冒三丈;但礙於面子,他們都將心中的怒氣全壓抑了下來。
杜瑋帶着夏竹來到他們面前,為他們作介紹。
“爸、媽,這位是夏竹。”
“嗯!”杜正中的反應相當明顯,令夏竹十分難堪。
倒是蔡雪琴一反當日的犀利,竟然對她露出個笑容──笑裏藏刀式的。
“夏小姐,歡迎你來玩。”
對母親這一百八十度的改變,杜瑋又驚又喜。
但是夏竹的感覺卻是冰冷的。
“阿瑋,紀伯伯和紀伯母在那邊,你和我過去打個招呼。”杜正中的口氣是不容拒絕。
“好。”杜瑋爽快地答應,因為他也看見了紀紹雲,想帶夏竹一起過去。
不料,蔡雪琴卻開口對着夏竹說:“夏小姐,不介意留下來陪我聊聊天吧?”
“那小竹你就留下來吧!”杜瑋並未發現蔡雪琴心中的陰謀,誤以為她已改變對夏竹的印象,才會表現得如此熱絡。
原以為蔡雪琴將她留下只為了再度羞辱她,卻萬萬沒想到蔡雪琴只是簡單地拋下一句:“今晚你一定會很後悔的!”說完,便帶着勝利的笑容離去,留下一臉怔忡的夏竹。
對夏竹而言,今晚的宴會是陌生的。
杜正中似乎是故意要隔開她和杜瑋,一直帶着杜瑋周旋在賓客中,使得杜瑋根本無法脫身。
她不善交際應酬,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透透氣。
今晚的夜色很美,加上山上的空氣清新,使得夏竹忍不住貪戀地連吸了好幾口氣。
“夏小姐!”一個陌生的聲音令她回過了頭。
“您是……”眼前的婦人雖然才頭一次見面,但夏竹卻覺得她有點眼熟,曾經在哪裏見過她。
“我是在杜家幫傭的趙媽。”她自我介紹。
夏竹恍然大悟,她經常聽杜瑋提起,難怪會覺得熟悉。
“您好,趙媽。”
趙媽以一種相當慈祥可親的眼光打量着夏竹,幾乎讓夏竹有婆婆看媳婦的錯覺。
“夏小姐,你真漂亮,我知道少爺的眼光絕對錯不了,你是個好女孩。”
“趙媽,您過獎了。”夏竹有種感嘆,如果趙媽是杜瑋的母親該有多好。
“夏小姐……”趙媽握住她的手,激動無比地懇求道:“少爺他很愛你,你千萬別離開他好不好?”
“趙媽……”
“請你答應我,求求你!少爺他很可憐的。”夏竹意外發現,趙媽眸中閃着淚光,那是一雙如慈母的眼睛。
夏竹几乎可以肯定,趙媽對杜瑋的關懷絕對多過蔡雪琴。
似乎察覺夏竹心中的疑惑,趙媽欲蓋彌彰地說:“少爺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
“趙媽,您放心,除非阿瑋不要我了,否則我絕不離開他。”她除了是給趙媽承諾,也是對自己的承諾。
“聽你這麼說,我真是太高興了。”趙媽喜極而泣。“夏小姐,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您說。”
“我希望你別告訴任何人,我倆今晚談過的這些話。”趙媽眼中帶着惶恐。
“為什麼?”
“因為我只是一個下人……”這當然不是真正理由。“而且我怕被太太知道了,她會不高興。”沒錯,這才是真正的理由。
夏竹了解她的為難,點頭保證地說:“放心,我不會向任何人說的。”
“謝謝!”
屋內傳來一陣熱烈的掌聲,打斷她們的談話。
“一定是老爺要切蛋糕了,我得快進去做事,夏小姐你──”
“我隨後就到。”她實在很怕來自蔡雪琴不友善的眼光。
就在趙媽進屋之後,突然從角落衝出兩個人影。由於夏竹是背對着他們,所以沒發現他們正帶着充滿詭譎的神情一步步地走向她……“各位嘉賓!”杜正中高亢的嗓音透出他掩不住的喜悅。“很高興,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參加我杜某人的生日宴會,今晚若有招待不周,還請各位原諒,在我切蛋糕之前,有件事我要鄭重地向大家宣佈,那就是今晚也是我犬子杜瑋和紀博仁紀先生的千金紀紹雲訂婚的宴會。”
杜正中的話,彷彿向杜瑋投下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彈,炸得他腦子一片混亂;就在他想開口反駁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只見杜於一副桀驁不馴的神情走到杜正中的身旁。“對不起,各位嘉賓,由於我父親過於興奮,所以一時說錯了名字,其實今晚和紹雲訂婚的人是我不是我大哥,但是我相信很快地大家就可以喝到我大哥的喜酒了,現在我吻我的未婚妻,大家不會介意吧?”
在場的人回以熱烈的掌聲。
他神情自若地走向還未從震撼中回過神的紀紹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攫住她的唇。
這一吻來勢洶洶,紀紹雲幾乎沒有反抗的能力。
當他鬆開她的唇時,他居然還曖昧地將唇緩緩移至她的耳邊,看在旁人眼中,誤以為他在對她說甜言蜜語的悄悄話,豈知紀紹雲聽見的卻是命令的話。
“露出笑容,配合著我,嗯?”
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但是杜正中的臉已經因忿怒而扭曲變形,只聽見蔡雪琴一聲驚叫,杜正中整個人已向後倒,杜瑋和杜岳見情況不對,迅速上前扶住他們的父親,慌張地叫着:“快叫救護車!”
現場陷入一陣混亂中……“你們明知你們父親有心臟病,還故意惹他生氣,你們簡直是不孝子!”
面對蔡雪琴的指責,杜瑋和杜於無言以對。
“大姊,我想孩子們不是故意要惹正中生氣的。”林美玉為杜瑋和杜於求情着。
“你還有臉說話?看你教出什麼樣的好兒子!”蔡雪琴狠狠地瞪着她罵道。
林美玉豈會不明白蔡雪琴對她的恨意,她太了解蔡雪琴那倔傲的個性,蔡家本來就是巨富人家,所以她自小被寵壞了,加上杜正中能有今天的地位,有一半的功勞來自蔡家的栽培,就是因為如此,蔡雪琴才會更跋扈,也因此使得杜正中一見到溫柔賢淑的林美玉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甚至不顧蔡雪琴的極力反對娶了她當偏房,這對愛面子如命蔡雪琴是一大諷刺,以致她的個性變得乖張、冷漠異常。
杜於見母親受委屈,氣不過地衝到蔡雪琴面前怒吼着:“是我做錯事惹爸爸生氣,一切的過錯由我承擔,你別對我母親大呼小叫的。”
“呵──真是什麼樣的母親生什麼樣兒子。”蔡雪琴嘲諷着撇撇嘴。
她的話也激怒了一旁的杜岳。
“大媽,我希望你對我母親說話時可以尊重她一點。”
“林美玉你很行,養了兩個兒子來對付我!”蔡雪琴氣忿地看着仍一言不發的杜瑋叫道:“你算是我的兒子嗎?你沒見到這兩個私生子在欺負你母親嗎?”
“媽,求求你別再吵了!”面對這樣的爭執,杜瑋相當的痛苦。
“你這不孝子,虧我養你這麼大,你居然胳臂往外彎,幫着外人欺負我?”蔡雪琴歇斯底里地哭鬧着。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杜瑋心力交瘁。
“請你們不要大聲吵鬧,會影響病人的病情。”醫生從病房走出不悅地說。
“醫生,我爸爸他現在情況怎樣?”三兄弟異口同聲。
“情況已穩定下來,但記住不要再讓他受刺激,你們可以進去看他了。”
蔡雪琴似還想發飆,但聽見醫生的話之後,馬上第一個走進病房。
“滾出去……你們這些不孝子全給我滾……”杜正中一見到杜瑋和杜於又馬上不顧醫生的警告怒吼着。
“正中,別生氣!身體要緊。”林美玉擔心地安撫着丈夫。
“你這女人是耳聾?正中不想見你的好兒子,還不快將他們兩個帶走,省得惹正中生氣。”蔡雪琴冷眼旁觀地說。
就在林美玉要開口為兒子求情時,杜岳搶先一步說話了。
“爸,請別生大哥和小弟的氣,其實小弟會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大哥和夏竹,大哥和夏竹兩人是真心相愛的,請爸爸成全他們,不要拆散他們,只要爸爸肯答應,我願意辭去學校教書的工作回公司做事。”
杜正中揚高眉毛,但臉上的怒氣已略減。“你是在和我交換條件?”
“不止是二哥,我也願意放棄賽車,回公司任您安排。”杜於說。
此時表現出三兄弟的濃厚手足之情。
“你們兩人不後悔?”杜正中直盯着兩個兒子,要不是此時不宜笑出來,他真想開心大笑。
一個媳婦挽回兩個兒子的心應該不吃虧吧?
“我們絕不後悔!”杜岳、杜於異口同聲。
“好!我答應你們。”
任誰也無法相信,一向硬脾氣的杜正中居然會輕易妥協!
“爸,說話可要算數的。”杜於還是疑問重重。
“要不要我簽名保證?”杜正中不悅地看着這個從小到大最愛和他唱反調的兒子。
杜岳向杜於投了個適可而止的眼神,終於讓他閉上嘴。
“爸,謝謝您成全我和夏竹,我一定要夏竹好好地孝順您。”杜瑋又高興又激動。
“嗯,你叫這兩個兔崽子少惹我生氣倒是真的。”杜正中閉上眼睛,口氣有些疲憊地說:“好了,除了美玉留下來照顧我之外,你們全部回去吧!”
這無疑對死要面子的蔡雪琴是一大羞辱,她冷着一張臉,一言不發地走出病房。
“大哥,我們也快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夏竹吧!”杜於也迫不及待地拉着杜岳和杜瑋離開。
林美玉看着三個兒子興匆匆的表情,她非但沒有感染他們的喜悅,反而忐忑不安起來。
蔡雪琴一直視他們三個母子為眼中釘、心中刺,杜岳和杜於以回公司作為交換條件,雖然他們只是一心想幫杜瑋的忙,並沒有其他的企圖,但是蔡雪琴會容得下他們嗎?林美玉愈想愈不安,總覺得事情還沒結束──夏竹失蹤了!
當杜氏三兄弟興高采烈地要把好消息告訴她時,她卻不見人影?找遍她極可能去的地方,也沒有訊息。所有人都慌了、急了。
杜瑋心中的懊悔絕不是筆墨可以形容的。他知道夏竹一定聽到杜正中宣佈他和紀紹雲訂婚而傷心離去;她的失蹤只是為了懲罰他。
趙媽看着他們,三天來不眠不休地到處找夏竹,個個臉上都已露出倦色,尤其見到杜瑋一臉的憔悴和消瘦,她心疼得無以復加。
“各位少爺、小姐,我煮了一些鹼稀飯,你們吃一點吧!”她明白大家胃口不好,所以特地煮了一些口味清淡的食物。
“我吃不下。”夏梅搖着頭,雖然醫生三申五令地不許她流眼淚以防影響眼睛恢復的情形,但她還是會忍不住掉下淚來。
對她而言,夏竹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不能失去夏竹。
“我也吃不下。”紀紹雲了口氣,她對夏竹的失蹤一直耿耿於懷。
其實,她才是整個事件中最無辜的受害者,尤其她的初吻又在莫名其妙下被該死的杜於給奪走,加上最近媒體又不斷對她和杜於訂婚一事加以宣傳,她覺得自己才是真正該失蹤的人。
“小梅不吃,她也跟着不吃,幹嘛?你還嫌我們不夠煩啊?”就是控制不了自己這張臭嘴,為什麼每次和她開口說話口氣就是這麼沖,杜於滿懊惱的。
要不是因為每個人心情不好,紀紹雲絕對會和他唇槍舌劍一番。
她極力控制住心中高張的怒火,以極平靜的口氣說:“我託了幾個朋友幫忙打聽夏竹的消息,我現在過去問看看他們是否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說完,她以可以置人於死地的眼光狠狠瞪了杜於一眼然後才離開。
她的不滿,杜於當然接收到了,但礙於面子,他忍不住又衝口而出:“看什麼,比眼睛大啊?”
“老三,你可不可以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有點風度!”杜岳忍不住要說說他。
“沒風度的人是她,每次見到我像個仇人似的,好歹我現在也是她的未婚夫,她卻把我當頭號大敵人看。”他的口氣很酸,很不是滋味。
“既然是她的未婚夫,就對她溫柔一點,像你這似蠻牛的個性,別說未婚妻不滿意,恐怕根本沒有人敢嫁你。”
“二哥,你今一吃錯藥了?怎麼凈長他人威風滅我的志氣?”
“我只是說句公道話!”杜岳推了他一把。
他一臉莫名其妙。“幹嘛?”
“這麼晚了,你放心讓她一個人去找朋友?萬一遇上歹徒……”杜岳話還沒說完,杜於雙腳像裝了風火輪似的已“咻”地一聲不見人影。
“真是死鴨子嘴硬!”杜岳失笑地搖搖頭。
“喂!等我一下!”
杜於愈叫,紀紹雲的腳步就更加快些。
但是杜於仗着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很快地就追過了她。
他像個不動冥王擋在她面前。
“你沒聽過好狗不擋路嗎?”其實,她心裏暗暗高興他會追出來,但就是忍不住要嘲諷他。
這兩人簡直是絕配!
“你敢再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試試看!”老虎不發威當他病貓看?
“我喜歡用什麼口氣說話沒人管得着,你閃開一點,我不屑理你。”用不屑呢!很挑釁喔!
“這是你自找的!”
在她還來不及想什麼,他已經一把摟住她的腰,低頭找到她的唇。
他吻她,嘴唇用力揉搓她的唇,像懲罰她似的;她掙扎着想要擺脫他,但是他實在太強壯了。
輾轉間,她放棄掙扎,而他的吻也逐漸變得更深、更長、更綿更細,更加侵略。和上次在杜正中生日宴會上的那“小兒科”的一吻比起來,更加煽動情,更加挑逗人心。
她一向不服輸的個性使然,她開始依樣畫葫蘆、對他調情。
她一派天真的心態而做出的舉動,對杜於更具挑逗,更能牽動他最深處的慾望,更具震撼──只見他猛地倒抽一口氣,烏黑的眸子緊盯着她不放。
杜於吻過的女人多到數不清,卻從未對她們之中的任何人有任何的感覺,可是這紀紹雲卻在他心底激起了奇妙的漣漪。
他愛上她的吻──不,正確的說法是他愛上了她。
天哪!他瘋了不成?他杜於怎會愛上她?這麼潑辣的小野貓。
“我告訴你,你是我吻過的男人中,最差勁的一個!”她“臉紅氣喘”地說著謊話。
“你跟過很多男人接吻?”
“沒錯。”
他一聽,一股火氣直往上冒,他心中泛出的酸味可媲美工研酸的煙囟,光是想像她和別的男人打啵兒的情形,他就有股想殺人的衝動。
“你最好從現在開始牢記??旱?矸?”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裝傻。
“你是我的未婚妻。”
她有沒有聽錯?他竟承認她是他的未婚妻?她幾乎快樂昏頭了,但僅存的一絲理智讓她冷靜下來。
他一定又在耍什麼花樣了!
“你也別忘記,那只是一場世紀大騙局,你最好搞清楚!”
她的話像一桶加了冰塊的水,直朝他頭頂上淋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