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一早,椎名悠月還在睡夢中。

客廳里,梅良立找來了乃馨說話。

「聽說昨天那個兔崽子帶你出去逛街了?」

「嗯。」僵直着身軀,乃馨如坐針氈,一對眸子不敢亂瞟,只能盯着茶几上某一點不放。

「你不用怕我。」梅良立為了安撫她的不安,如斯說道。

然而這句話自他口中說出來,一點安撫作用都沒有,他那嚴肅的五官還有平時氣急敗壞的樣子,已在每個人心裏留下不可抹滅的懼怕陰影。

「我叫你來不是要罵你也不是要凶你,而是有求於你,所以你可以放輕鬆些。」

「好……」嘴巴說好,實際上卻是更緊張了。

梅良立眯眼細看着眼前清秀的女孩,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兒子真的喜歡這型的女人嗎?

「他主動邀你去的?」話一脫口,梅良立立刻發覺這個問題有多麽不必要。

憑他對自己兒子的了解,他不會強迫任何人做不喜歡的事,當然,也沒有人能夠左右他的意念。

「呃……算是吧。」乃馨頓了一下,答案相當委婉。

「那麽你是見識過他花錢的態度了?」

「老爺……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麽?」這樣一直迂迴,她也一直提心弔膽,那種感覺壓得她不好受,多希望他能直接切入重點。

梅良立不由得激賞她的聰慧,「你覺得我的兒子如何?」

「椎名先生很好啊!」怕讓人看出她對椎名悠月異樣的情愫,她佯裝鎮定,評論的語氣相當普通。

「我要你以一般人的眼光看他。」

「一般人?」她心跳驀地搶跳一拍,不安正在醞釀。

「乃馨,我知道你喜歡他。」梅良立一語道破。他不只知道她喜歡悠月,也看穿悠月對她的好感。不過她太單純駑鈍,不會太早明白這個相當清楚的事實。

心事被點中,乃馨頓時尷尬無措,眼神閃爍。「我……」

「也許你對他是崇拜,因為他與眾不同的成就。可是你想想,哪個父母不是望子成龍?可他的成就讓我很難苟同。」下一刻,梅良立嘆着氣,愁着臉向她發牢騷。

「嗯……」看他這樣,乃馨很難說出與他不同的看法,只能點頭附議。何況她可不希望他將自己的心情告訴椎名悠月,倘若他知道她的心意,說不定再也不容她陪在身邊了。

他的心思很難摸清,她不要冒險試探。

「你可以幫我嗎?」

「老爺要我幫什麽忙?」

「幫我說說他。」

乃馨驚訝的抬眼看他,「我不行……」他是下是拜託錯對象了?

椎名悠月一吼,她就躲去牆角發抖,遑論他還是她的僱主,她何來的資格教訓他?

「你可以的。」梅良立將最後的希望託付在她身上,「只要你願意常常在他耳邊說說你的想法,終有一天他會聽進去的。」

悠月當然會聽,因為喜歡一個人會變得在乎對方的看法,他相信這麽做會達到潛移默化的成果,他相信康乃馨對悠月的影響力鐵定不凡。

悠月的反常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第一次見他如此霸道粗暴的對待一個女人,專制而不講理,完全不顧平素對外的形象。

「乃馨,你懂我的心情嗎?親戚朋友取笑我的兒子是敗家子,其實我也不好受啊!」梅良立打鐵趁熱,連忙再使出哀兵政策,硬是擠出一臉的難過,嘆氣一聲又一聲。

「老爺,椎名先生不是敗家子……」乃馨趕緊替椎名悠月辯解。他那麽出色,除了投資的事業較難為常人接受外,她真的覺得他完美得無可挑剔。

「可是你也希望每個人對他的評語都是好的吧?」

她認同的點點頭。

梅良立不着痕迹的微綻唇角,早知道這女孩心軟,肯定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如果可以,有時間就對他洗腦,勸他回來繼承家業。他畢竟是梅家的孩子,我也老了,總不能後繼無人吧,你說對不對?」

乃馨又點頭,卻很難開口說好或是說對。她認為椎名悠月的個性不適合受到約束,自由自在對他應該會比較好。可是天下父母心……她該怎麽做才好?

「你跟她說這些做什麽?」椎名悠月微慍的聲音沿着樓梯飄了下來,然後可以看到向來注重形象的他,只着晨褸的頑長健碩體格。

乃馨突然失去了說話能力,痴痴的望着他,感到口乾舌燥。

好性感……好有魅力!

他的肌肉看來結實有彈性,讓人忍不住想要觸碰,渾身散發的男人味教她昏茫,甚至連他危險的酷寒表情,都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她突然感到臉頰浮上一陣不該在此時出現的臊紅……悸動的感覺又持續加溫。

「我就不能儘儘為人父親的責任關心你嗎?」收買人心被當場抓到,梅良立掛不住面子,惱怒的半吼,「我可不像你,凈是做些忤逆長輩的事!」

「說好願賭服輸,你不能再過問我的事業。」椎名悠月搬出兩人當初的賭約,提醒他說話算話。

「你--」梅良立滿臉通紅,接不了話。

「梅氏金融有一波就夠了,我若插手只是多餘。」

「你少推卸責任!」又是借口!「乃馨,你說說話啊,你剛才不是答應我了嗎?」

「我……我……」因為方才腦海里那些色情的念頭,乃馨羞於面對椎名悠月,不住扭絞着十指,陷於為難之中。

為什麽他會覺得她可以?

椎名悠月根本不將她的話當一回事,他們之間,是她一人自作多情,他又對她沒感覺,她的勸告哪來那麽大的魅力?

雖然上回去百貨公司買的那些化妝品,他一毛錢也未向她催討,讓她事後回想起那天的情況備感甜蜜幸福,可是她並不會恬不知恥的認定他喜歡她。

不是她自卑,她真的覺得他是怎樣都不可能看上她的,他們之間只是她一相情願。

「你亦不屑我的工作嗎?」椎名悠月問道,聲音表情變了,很正經的感覺,隱約能夠嗅察他屏住了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我……」

「抬頭說話。」

「我……沒有啊……」

「沒有什麽?」

「我希望你快樂,做自己能夠獲得快樂的工作……」乃馨由衷說道。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椎名悠月雙手環胸,蹺起二郎腿,臉上的表情莫測高深。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所以,他對這個答案的滿意程度也不會有人知道。

一個考慮到他的喜好的女人……知曉她對自己的迷戀,膨脹了他的男性自尊。不知怎地,他有種受到寵慣的感覺,而他居然不討厭也不排斥這種感覺。

他清清喉嚨,彷佛心情未有絲毫起伏,「那你做什麽答應我父親?」

「我……」乃馨望着他好一會兒,內心似在忖量,與自己的想法拔河。

驀地,她吸了口氣站了起來,面對梅良立,恭敬的彎腰道歉,「老爺,對不起,我可能無法答應你的請求。」

梅良立愕愣,沒有想到她的態度竟會搖擺得那麽劇烈。是否他太自負了?千算萬算,卻漏算了她喜愛悠月的感情。

悠月可能因她改變,她卻也可能為了迎合心愛男人的意見而否認答應過他的事。

「上樓去!」椎名悠月轉頭命令乃馨,「以後不准你隨便答應別人對付我,知不知道?」

「可是那不是對付……」他將事情說得太嚴重了。

「只管答應我!」

「好……」和他對上,乃馨向來只有乖乖點頭應和的份。

「這幾天整理一下行李。」椎名悠月不理會父親投射過來的責備怨怪目光,起身的同時,對乃馨如斯說道。

「做……什麽?」乃馨有些猝不及防。

「你不是想去月光賭場工作嗎?」

乃馨怔仲半晌,待他拾階回到二樓的房間,總算頓悟他話里的意思。「我……他的意思是我可以去嗎?」

她不停的低語,笑得像是一隻滿足的貓兒。

******

椎名悠月果然說話算話,康乃馨如願地隨着他來到了拉斯維加斯。

七月初,當所有學生正放縱享受暑假的美好,她踏上了夢想的國度,展開了夢寐以求的生活。

不過,她一直記取本分,明明白白的認清自己是月光賭場的新進服務生,心裏做好大展身手、準備讓椎名悠月刮目相看的準備。然而,兩天下來,她漸漸對自己的職務感到模糊。

椎名悠月遲遲沒有交代任何服務生的工作給她,也未吩咐任何人帶她認識環境,或是請人分配工作給她,整天她就跟在他的身後,隨着他穿梭在會議室、辦公室和賭場之間,看着他忙,她一句話也插下了口。

七月,月光賭場的周年慶就在這時候,聽說椎名悠月早在年初就開始規畫一連串的優惠活動,誓要蒞臨的賭客盡情倘徉賭國世界,放肆感受月光賭場的璀璨夜晚。

此時,他就站在月光賭場獨一無二、經過特別設計的舞台上發表簡短的演說,而她這個閑雜人等被他指定在舞台的左側等着。

「今天是屬於月光賭場的日子,也是屬於大家的日子。感謝所有來過月光賭場捧場的客人,當然,我更要給旗下辛苦的同仁鼓勵,因為有你們,我和月光賭場絕對不負眾望,努力成為同業中最頂尖出色的佼佼者。」

瞳心閃耀着晶亮,乃馨的視線一瞬也不瞬,崇拜的望着台上男人的一舉一動。

從不知道,椎名悠月會有如此感性的一面。雖然一樣凜不可犯,但站在台上的他就是有一股折服人心、渾身天成的王者風範。

「我是椎名悠月,月光賭場永遠歡迎各位。」

短短几分鐘的致詞完畢,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然後是賭場經理接過了麥克風,宣佈周年慶活動正式開胞。「歡迎來自世界各地嚮往月光的你們,今天開始,在月光賭場不只額外消費完全免費,遊戲勝利的賭金按照規則全數支付,運氣不佳的輸賠將打八折回饋給各位;這是椎名先生的一點心意,祝福大家滿載且盡興而歸。」

「你在發什麽愣?」椎名悠月一致完詞,便開始找尋乃馨是否聽話的站在他指定的位置,發現她雙眼失去焦距的衝著自己傻笑,立刻走到她面前問道。

時常看她就是滿面春風、喜孜孜的,真不知道她在開心什麽。

「沒有啊……」乃馨搖搖頭,看着他,依然在笑。

她才不會告訴他,每次只是靜靜望着他,都覺得自己能夠愛上他是件驕傲的事……這是秘密,絕不讓他知道。

「肚子餓了沒?」椎名悠月的口氣有彆扭之嫌。知道她愛慕自己卻要假裝不知情,其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嗯……」乃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來來往往服務生托盤上的食物,唾液泉涌分泌。

「剛才我說什麽你有沒有注意在聽?」

「有啊!」她還後悔沒帶錄音機錄下來呢。

椎名悠月露出一個不為人所知的表情,似乎一點也不訝異聽到這樣的說詞。

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懷疑過這個女人接近他的動機,更不曾想過她可能會居心不良。瞧她傻不隆咚的樣子,不吃別人的虧已經阿彌陀佛了,若是懂得害人,那可能會是酷夏以來第一個大笑話。

不可諱言,她的注目常可滿足他的自大,眼底愛慕的情愫清清楚楚、純粹無雜質,明眼人一看便知,而他就喜歡她以這種方式間接告訴別人她的情意歸屬。

直至現今,一徑以為自己的表現仍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大概只有天生粗神經的她了。他的雙眼會繼續看着她,等着知道她究竟傻到什麽境地。

「椎名先生,請等等!」賭場經理出聲喊住他。

正高興可以大快朵頤的乃馨一被叫停,不自覺嘟起小嘴。

椎名悠月低頭看見她皺起俏鼻的模樣,轉身面對來人的態度不禁變得有些不耐煩,「還有什麽事?」

「呃……」賭場經理伍德霎時愕然,僵凝着表情。被這麽一問,他都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了。

月光賭場一成立,他就在這裏做事,從椎名悠月身邊一個小小的助理,榮升至今日的職位,一切都因椎名悠月對他工作能力的信任。他自認對眾人稱說神秘的椎名悠月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可認識他那麽久,沒見過他在公開場合動氣,即便是一絲絲不耐也不曾。而今……他相信方才他的口氣與表情確實是急於打發某人的厭煩。

那個標榜工作第一,規定員工絕不將私人情緒帶進工作的大老闆,竟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未免太……令人驚詫了。是誰讓他變得如此?

他的視線游移至他身旁清秀的女孩身上,覺得實在覺得不可能。

多少身材火辣妖嬈的性感女郎在他面前繞來繞去,他都無動於哀了,不可能會看上這種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吧?

不過椎名先生對她真夠特別的,居然能夠容忍一個女人成天跟着他,以前未有這種經驗。

「椎名先生……最近場子的梭哈台表現不是很好。」因為老闆的態度不對,他說得如履薄冰。

椎名悠月神色驟變,沉吟一會兒,側頭先對乃馨說道:「你先去拿東西吃。」

「我……可以等你嗎?」乃馨懇求詢問,不想單獨一人去面對全是外國人的陣仗。

說出來實在太羞人了,可是她真的很擔心自己的英文。

「在旁邊等着,幾分鐘就好。」椎名悠月自己沒發現,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在不知不覺間放柔了許多,前所未有的寵護口吻。

「椎名先生?」伍德懷疑自己有被晾在一旁之虞,趕緊出聲。

正正神色,椎名悠月將目光調回他身上,「重複一次你剛才的問題。」

「這幾天賭場的梭哈表現不盡理想。」

「所有的梭哈賭枱嗎?」

「不,只有泰瑞莎負責的二號台,這陣子讓客人贏了不少錢。」

椎名悠月蹙眉思索幾秒,問道:「這個月表現比較突出的是什麽檯子?」

「輪盤還不錯。」伍德盡責的報告。

「好,就將輪盤賭枱移至梭哈二台的旁邊。」他很快地想出因應對策。

伍德訝呼,「椎名先生的意思是藉由輪盤賭的高人氣來吸引梭哈賭客轉移目標?」

椎名悠月點頭,「行得通吧?」

「當然行得通。椎名先生果然睿智精明!」伍德不是吹捧,他一直都佩服他冷靜犀銳的頭腦。

「快去安排吧。雖然月光賭場的經營原則是賓主盡歡,但大家都不希望紅利減少吧?」

伍德接獲指示立刻離開處理事情去了,乃馨的目光卻宛如強力膠,牢牢鎖住教人崇拜得五體投地的男人,怎麽都抽離不開。

「你在看什麽?」

「你好厲害喔……」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想出應對之道,而且還是個非常棒的辦法,真想知道他的腦子裏到底裝了什麽東西,為什麽可以那麽厲害。

椎名悠月不置一詞,靜默地凝睇着她。

倘若不是他太明了她的心境,或許會讓她接二連三的稱讚給捧得暈茫茫,分不清東南西北。

身邊經過一個來自香港的服務生,詢問兩人是否需要雞尾酒。

「如果哪天你的腦袋也清楚了,那我就沒有什麽厲害的了!」椎名悠月自托盤上取了杯酒,緩步走開。

乃馨望着他的背影想了好久,終於--

「小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好深奧喔!」她向月光賭場裏唯一溝通無障礙的廣東籍服務生髮出求救訊號。

「你是白痴啊!」小愛受不了的冷嗤一聲,吊高雙眼,瞳仁翻白。

怎麽會有這種人,連人家的譏嘲都聽不出來!

「你怎麽罵人嘛!」乃馨不滿的哇哇亂叫。

「你相不相信老闆那句話比我的更傷人?」

乃馨眨着一對無知的眸子,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是說他剛才是在諷刺我?」

「要不然你認為老闆有可能會讚美你嗎?」留下這句話,她悻悻然的忙碌去了。

大家都在揣測康乃馨與椎名悠月的關係,有人甚至懷疑她是他的女朋友,此趟前來月光賭場是為了霸佔住大家白馬王子的所有時間……賭場的服務生將她形容得魅力不凡,但她看來不過爾爾。

椎名悠月對她好,或許因為她是他哪個親戚的女兒,出於照顧的心理罷了……要是輸給這個並不特別出色的女人,那她們真的都該去撞牆算了。

若要她來說,泰瑞莎和老闆匹配多了,他們才是郎才女貌,感覺起來也較有交集。

乃馨被遺棄在原地,不明就裏地納悶着,環顧鬧烘烘的全場,覺得自己被凶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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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國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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