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方秘書,請呂常務到我的辦公室來。”經過秘書方琴的桌前,柳競軒順道下了命令,才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是。”方琴立刻撥電話。
沒多久,呂信安匆匆來到,疑惑的詢問方秘書,方秘書則聳聳肩,表明她也不清楚總裁有何事找他。
硬着頭皮,呂信安敲了敲門走進去。
“總裁找我有事?”看着背對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的柳競軒,呂信安忐忑的問。
柳競軒久久沒有回應,他心裏正在掙扎。
方才在樓下他不該教授白芷菱訣竅的,他現在已經後悔了。
她愈困苦,他的目的就愈容易達到;該死的自己,分明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必須彌補方才所造成的錯誤。
“等一下白芷菱會來找你談土地的事,我要你拒絕她的要求,就算交易談不成也沒關係,知道嗎?”柳競軒沒有轉過身,視線停在路邊那輛老爺車上,白芷菱還坐在車上。喔,下車了,看來她已經做好心理建設了。
“白芷菱?就是那塊五十三號地的主人?為什麼要拒絕?”呂信安疑惑的何只這點,總裁為什麼會知道白芷菱要來?
“你質疑我的命令?”白芷菱已經踏進大門,他看不到她的身影,於是轉過身來,冷漠的眼神投注在呂信安臉上。
“不,我不敢,只是不懂。”呂信安連忙道。
“你不必懂,只要照我的命令去做就行了。”
“我了解了。”
“下去吧!你的客人似乎已經上門了。記住,你得極盡所能的刁難她,將價錢壓低,她如果不答應就算了,暫時放棄那塊地,知道嗎?”是的,就是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那惻隱之心、婦人之仁,在這裏是沒必要存在的;只要將她逼上絕路,貞節烈女也會為錢低頭。他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必須速戰速決。
“是。”呂信安充滿疑惑的離開,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秘書見他回來,便立即告訴他會客室有人找他。
是白芷菱,她真的來了!在他得知訪客的姓名之後,訝異浮現在他臉上。
“你帶她到我的辦公室來。”呂信安道。
“是。”
深沉的眯着眼,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不管總裁是如何得到消息,又有什麼用意,反正他照辦就是了。
絕望的踏出宏達,白芷菱眼眶含滿淚水,卻硬是忍住不讓它掉下來。
怎麼會這樣呢?宏達當真已經尋到更適合的地點了?他們已經不需要她的地了,除非降低價格,否則他們打算放棄……
為什麼?難道上天真的要絕她的路?
“你怎麼了?”柳競軒算準時間離開宏達,遠遠的就看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裏一陣糾結,咬着牙,還是決定照計劃進行。
“哽?是你,你事情也辦完了?”白芷菱一看見他,便收起幽怨的表情,漾出一抹柔和的笑。
“嗯。你呢?還順利吧?”為什麼她還笑得出來?
白芷菱澹然的一笑,搖搖頭。
“不順利?為什麼?你沒有照我教的做嗎?”柳競軒明知故問。
“有,只是他們大概真的不需要那塊地了吧!”她微微一嘆。
“是這樣嗎?”柳競軒看着她。“你有時間嗎?”
“哽?”
“我想如果你不介意,願不願意告訴我你的難處?為什麼亟須用錢?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這……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呢?”
“就當是回報你吧!”柳競軒淡淡的一笑。
“我又沒有為你做什麼,一切只是舉手之勞。”
“我認識宏達的高層人員,如果我能幫得上忙,也是舉手之勞而已。找個地方談談,如何?”
“嗯,謝謝你。”白芷菱感激的說。
“先別謝那麼快,我什麼都還沒做呢!”柳競軒在心裏嘲諷的一笑。“我看依然坐你的車吧!”
看看錶,離加護病房開放的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是還有時間可以順道吃午餐。
“好,去哪兒?”白芷菱領着他來到車旁,柳競軒卻將她的鑰匙接過,開啟車門,示意她上車。
“我來開吧!”他略微牽動嘴角,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也好。”白芷菱坐進車裏,看着他坐進駕駛座,調整好座椅和後視鏡,開始發動車子。
車子還沒起步就熄了兩次火,白芷菱笑看他蹙緊的眉頭。
“你的車子還真有個性,忠臣不事二主嗎?”他蹙着眉說著笑話,那模樣讓她呵呵直笑,暫時忘了煩人的事。
“你必須很溫柔的對待它,等它高興了,它就會非常樂意為你服務。”她一本正經的說。
“喔?”他懷疑的看她一眼,“怎麼溫柔?它現在連動都不動?”
“你可以先對它甜言蜜語一番,它如果高興了,就會動了。”
“是嗎?”沒想到她還有這麼調皮的一面,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你那一套我不會,不過,我自己另有一套。”
“喔?說來聽聽。”她笑容不減的望着他裝得非常嚴肅的臉。
“依我之見,等一下我轉動鑰匙的時候,它如果不乖乖的發動、乖乖的起步的話,我就把它給拆了,論斤賣給收廢鐵的。”
“哇!好殘忍哦!”她假意的拍拍胸口,看着他再次轉動鑰匙。
耶?成功了!
當車子發動上路時,白芷菱看見他得意的看了她一眼,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天啊!她多久沒有這樣開懷大笑了?他真是一個好人,不是嗎?
柳競軒看了她一眼,轉回視線后,眼底閃過一抹陰沉。
她這樣的笑容還能保持多久?他們之間和諧的氣氛還能維持多久?當她知道真相后,看他的眼神還會這麼溫柔嗎?
別怪他,畢竟義不從商,善不當政!
車子在一家高級俱樂部門外停了下來,破舊的外表和周圍的名車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引來泊車小弟疑惑的眼光。
不過,當柳競軒下車后,泊車小弟認出了他的身份,立刻趕了過來。
“柳先生,歡迎光臨。”泊車小弟幫白芷菱開了車門,讓柳競軒帶領着她,隨着服務人員進入俱樂部。
“我穿成這樣不適合來這種地方。”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廳,白芷菱忸怩的低下頭來,看着自己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
“胡說!有我在,沒人敢有意見的。”柳競軒體貼的幫她拉開椅子,然後大方的入座。
若是平常,她鐵定早就被趕出去了,因為這是會員制的俱樂部;而今,異樣的眼光是不少,但是的確沒有人敢有意見。她忍不住在心裏猜想,他到底是什麼身份,可以肯定的是,他絕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
俱樂部經理親自出來為他們服務,點了餐之後,柳競軒將話題帶入。
“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其實事情很簡單,我弟弟病了,需要一筆龐大的醫藥費,所以我必須將土地賣了,好籌措這筆醫藥費。”她三言兩語簡單的帶過,很老套的劇情,但在現實社會中比比皆是,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你弟弟生的是什麼病?”
“先天性心臟病。”白芷菱臉色一黯,哀戚的神色浮現在她的眼底。
“能開刀嗎?”
“可以,不過成功率不高,如果能排進美國心臟權威梅爾博士的行程里,成功率也只有四成;若讓現在的主治大夫執刀,成功率只有兩成,我無法冒這個險。”
柳競軒沉默的聽着,他知道有一個人能讓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以上,不過目前還不是告訴她的時候。
“主治大夫說,如果由傳說中的‘賽華佗’執刀,就可以肯定一定會成功,可是傳說只是傳說,根本沒人知道賽華佗是何方神聖。”她笑得苦澀,淚水在眼眶打轉。
柳競軒伸出手橫過桌面握住了她的手,感覺到她的顫抖和愕然;他握緊她的手,不讓她掙脫。
“別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他安撫她,然後才輕輕的放開手,心裏已經有個主意形成,如果可行,那“要她”可以說是易如反掌了。
乍失那溫暖,白芷菱有點失望,將手收回桌下,兩手交握着,似乎想藉此留住那餘溫。
“別凈談我的事,你呢?身體還好吧?”
“不礙事。”柳競軒垂下眼,避開她關心的眼神。
他一直沒有去深思為什麼自己執意要她,也許是因為自己的病,讓他突然想在有限的生命里抓住一點什麼,或者留下點什麼吧?而她,就在此時進入了他的世界。
似乎察覺他不願多談,白芷菱只好沉默下來。侍者此時正好上菜,他們便沉默的開始用餐。
“咦,這不是柳先生嗎?”突然,一道驚喜的聲音劃破他們之間的沉默,白芷菱抬起頭來,看到一對華麗的男女迎面走來。
柳競軒蹙眉的望着他們,禮貌性的對他們一笑。
“好久不見,最近都沒有看到你到騎馬俱樂部。”那男的寒暄道。
“嗯,最近有點忙。”柳競軒淡漠的說。
那女的看了白芷菱一眼,眼神快速的在她身上掃了一圈,明顯的輕蔑出現在她臉上。
“這位小姐很面生,似乎不曾看過呢!柳先生不介紹一下嗎?”她露出虛偽的笑容。
“她是……”柳競軒這才想到,他們都還沒有自我介紹過,他應該不知道她的名字才對。
“我姓白,白芷菱,幸會。”白芷菱似乎也想到這點,在接觸到柳競軒的眼光之後,主動自我介紹。
“芷菱,這兩位是廣信企業的總經理和夫人。”柳競軒接了她的話尾,替她介紹眼前這兩位不速之客。
“你好,白小姐,我是林冠儒,這是內人,許茵茵。”林冠儒一副自負優秀的嘴臉,高傲的看着白芷菱,眼底有曖昧的神色,視線緩緩的游移在她身上,打量着她。
林冠儒的眼光讓白芷菱渾身不舒服的動了動,但仍禮貌的對他們一笑。
“白小姐在哪兒高就?”許茵茵笑問。
“喔,我剛從學校畢業,還沒就業。”白芷菱靦腆的微笑,她必須照顧弟弟,也無法就業。
“真的?白小姐好年輕啊!”許茵茵假笑着。“將來打算做什麼呢?”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從事有關櫥窗設計的工作。”這是她的興趣,也是她所學。
“呵呵,真不簡單,白小姐還是個藝術家呢!”
“沒有,不是這樣的……”白芷菱尷尬的笑,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許茵茵那“藝術家”三個字,說得很嘲諷。
“啊!對了。”許茵茵故意打斷她,轉頭對柳競軒道。“前些天我和朋友到歌劇院聽卡列拉斯的演唱,真是令人感動呢!”
白芷菱低下頭,心底有些許的難堪。
柳競軒望着她,心裏泛疼,對這對不速之客更是厭惡。
“呵呵,她每個月都會去,這是她的嗜好和休閑。”林冠儒呵呵笑道,夫婦倆一點都沒注意到柳競軒難看的臉色。
柳競軒淡漠的微笑,眼神膠着在顯然已經失了神的白芷菱身上。
她在想什麼?
“哎呀!怎麼這麼說呢?我只有在帕華洛帝和多明哥演唱的時候才會這樣。”許茵茵嬌笑着。“嗯,我想今日相遇是個難得的機會,我們可以跟你們一起坐嗎?”
對許茵茵突然的要求,柳競軒不悅的蹙眉。
林冠儒一見立刻道:“茵茵別這樣,我想不太方便,柳先生的朋友會為難的。”
“哎呀,會打擾到你們嗎?”許茵茵微彎下腰,對着白芷菱假意的笑道。
白芷菱回過神來,連忙搖頭,“不,不會。”
柳競軒蹙眉,她根本沒聽清楚人家說什麼,這下可好,趕不走了。
許茵茵招來侍者將他們的餐點挪過來,白芷菱這才發現自己讓自己陷入了困境。
“對了,這次的俄羅斯歌劇您去聽了嗎?”許茵茵邊用餐邊問柳競軒。
“沒有。”柳競軒冷淡的說。這女人的話還是這麼多,故意說著這種自以為高尚的話題,讓人一聽就覺得不舒服。
“這次的‘伊果王子’你們一定要聽,真的很棒哦!”許茵茵對着白芷菱笑。
“‘伊果王子’的確很棒,不過我個人比較喜歡‘尤金奧尼根’。”林冠儒接下話。
“你啊!就是偏愛柴可夫斯基。”許茵茵對着丈夫嬌笑的說。
柳競軒擔憂的看了白芷菱一眼,發現她正低着頭專心的切着牛排,臉上的表情是難掩的局促。
“白小姐呢?你比較偏愛哪位?”許茵茵又將箭頭朝向白芷菱。
白芷菱愕然的抬起頭來。“什麼?”
“好了,歌劇的話題就到此為止了。”柳競軒冷聲道,對他們惡意的行徑深感不悅。
白芷菱尷尬的望着他,他則回以安撫的微笑。
“哎呀!真對不起,我說著說著就不禁着迷了,白小姐可別見怪。”許茵茵的微笑不變。
“不,不會。”白芷菱連忙搖頭,她不認為不懂歌劇,不懂伊果王子、尤金奧尼根、柴可夫斯基是什麼可恥的事情,每個人的生活領域不同,嗜好也不同,實在沒什麼好比較的。
“啊!對了,白小姐說想從事櫥窗設計的工作嗎?”許茵茵又改變話題。
白芷菱在心底微微的嘆了口氣,難道不能讓她好好的用完餐嗎?
“對,那是我的興趣,也是我所學的。”
“這樣啊!你是在哪裏學的?紐約、巴黎?還是……”
“都不是,是台灣的技術學院。”白芷菱打斷她漫天的猜測。她不懂,為什麼一定要到巴黎或紐約才能學?台灣現在的技術學院也教得不錯啊!
“那你一定是跟了哪位名師學習的,對不對?”
她溫柔的心性不願去想別人或許是故意要給她難堪,但是從頭到尾,這個許茵茵就是一副輕視她的嘴臉,讓她想不察覺都難。
“沒有。”她簡單的說。
“你到底說夠了沒有?”柳競軒徹底的被激怒了,看見白芷菱難堪的微笑,他就恨不得把許茵茵的嘴給封起來。
眾人一愣,尷尬的互望着。
白芷菱難過的低下頭,接着她站了起來,低着頭道:
“對不起,我想到還有重要的事,所以先離開了。”她頭也不回的衝出俱樂部。
柳競軒冷冷的看了許茵茵一眼,“我希望以後都不要再見到你們!”他的話,等於封殺了他們在上流社會的地位。
“失陪了。”滿意的看見他們變了臉色,柳競軒追了出去。
“等一下!”柳競軒追在白芷菱的後面出了俱樂部。
白芷菱深吸口氣,壓下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強顏歡笑的轉過身。
“對不起,我探病的時間已經到了,所以必須先離開。請不要介意我,你快回去吧!不要讓你的朋友久等。”
柳競軒走到她面前,她臉上雖然在笑,可他卻感覺到她的心在哭泣。
“他們不是我的朋友。”他淡淡的說。
“喔?可是……”
“我沒有朋友。”他打斷她。
他的話讓她心酸,淚水就這麼毫無預警的掉了下來。
“你哭了。”為她輕輕拭去眼淚,他嘆了口氣。“為那種人說的話流淚,不值得。”
“不,我不是因為他們說的話而哭。”她搖搖頭。她心疼的是他啊!
“不是因為他們?莫非……”他用食指接住一滴淚,專註的看着它,彷彿那眼淚變成了鑽石般。“莫非這淚是為我而流?”
“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當你的朋友。”她樂然一笑,笑中帶淚。
柳競軒的心臟狠狠的一抽,接着,毫無預警的將她攬人懷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朋友嗎?她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