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前一晚那樣崩潰般的大哭過後,夢希沉沉睡到中午才起床。
她疲憊地下床,到浴室沖了澡,走出浴室時,她看了眼牆上的英國瓷制玫瑰壁鍾,知道自己錯過了上午的兩堂課。
她從不蹺課的,但現在她卻覺得無所謂。念音樂系只是因為唐劭倫至少要她拿到大學學位,她對音樂沒有強大的熱情,不像班上幾個計畫出國的同學,要比賽、要拿獎,把音樂視作終生的事業耕耘。
夢希打開衣櫥,拿了套平常穿的水藍色連身洋裝,但想了想,她把衣眼掛回衣櫥,找了件細肩帶蕾絲荷葉邊的紫藕色上衣,白褐灰三色相間的斜紋短裙,又從衣櫃下找出從沒穿過的Dior七公分水鑽系帶高跟鞋,換掉平時拿的中規中矩的LV琴譜包,改拿細緻充滿女人味的Dior馬鞍包,還為自己上了點妝。
站在大型穿衣鏡前,夢希仔細打量自己。鏡中的女子青春而嬌嫩,有種新生的美麗,但——那是自己嗎?夢希迷惑了。鏡中人因為服裝的改變而呈現出不同的氣質,好像陶土或泥雕,「啪」地一聲打碎,再以另一種姿態重生。
夢希走下婉蜒的螺旋梯,看見父親和唐劭倫都在客廳里,沒去上班。
看見女兒終於下樓,杜峰忙迎上前,「夢夢,你……心裏有沒有舒服一點?」
夢希注視着父親,他昨天沒睡好嗎?他眼下有陰影,頭上的白髮好像變多了。她的心裏覺得難過,如果可以,她何嘗願意讓父親這麼擔心?但是想到年紀輕輕就過世的母親,她告訴自己,她不能妥協、不能心軟……
她點點頭,用細小的聲音道:「我餓了。」
「我讓廚房馬上開飯!」杜峰忙叫來榮嫂準備開飯。
唐劭倫深深的打量夢希,是因為服裝的關係嗎?他敏感的察覺到,她彷彿有什麼不同了。
「你今天還要去上課嗎?」他注意到她沒有帶樂譜。
「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想去哪裏?我送你去。」
「你去上班吧!我還沒想好要去哪裏,也許只是隨便晃晃。」說話的時候,她的視線始終低垂,沒有與他的目光接觸。
唐劭倫伸出手,將她黑緞般的髮絲撩到耳後,那是他對她一貫的舉動,含有濃濃的寵溺。「好,自己小心,如果需要我,隨時給我電話。」
「嗯。」
那是一頓很沉悶的午飯,一向在餐桌上話最多的夢希沉默的用餐,杜峰早已從唐劭倫那得知女兒對他的婚事還持反對意見,所以他只能扯些天氣很好天空很藍的話,但是說完以後他覺得很尷尬,因為沒有人接腔。
唐劭倫雖然一如往常的少言,但他的觀察力仍如往常敏銳,他注視她,試圖從她的沉默里找尋蛛絲馬跡。
「我吃飽了,我出去走走。」放下碗,她從位子上起身。
杜峰忙道:「呃……爸叫老陳開車載你好不好?」
「謝謝爸,但我想走路。」
「想走路啊?嗯,偶爾走走路也很好,呵呵。」杜峰乾笑,求助地看着唐劭倫,但是他沒說話。
「那我出門了。」她拿起馬鞍包,一個人走出杜家大宅。
看着女兒纖弱的背影,杜峰很憂慮。「怎麼辦?劭倫,我要不要派人跟着她啊?她這樣子,我真的很擔心哪!」
「沒關係,讓她去吧!」唐劭倫沉着的繼續用餐,「這時候你若派人跟住她,她一定會情緒反彈,爸不想昨天的事再重演吧?」
他當然不想!向來善良、溫和的夢希,昨天竟歇斯底里的痛哭,把杜峰嚇壞了!身為杜氏集團負責人,在商場上折服對手是家常便飯,什麼大風大浪他沒見過?可是女兒哭成那樣,他卻束手無策,他從不知道女兒這麼反對他再婚……唉!
「我看……我今天還是打電話給陸小姐,把訂婚延期好了。」他不想再看見夢希哭成那樣了。
「爸,不只是延期,」唐劭倫慢條斯理的端起水杯啜了一口,接著說出讓杜峰提心弔膽的話,「你必須做出最壞的打算,我是說——你最好有取消婚約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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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希走在陽光亮麗的街道上,與她擦身而過的行人都帶着輕鬆的笑臉,被太陽吻過的發頂發出溫暖的、蜂蜜色的亮光,好像頂着個幸福的光環。
夢希從櫥窗里看見自己反射其上的身影,她的頭髮出奇的黑,她的臉色出奇的白,好像她不被陽光青睞,沒有分到幸福光環。
她看見對街有一家髮廊,那不是她平常去的那家美髮沙龍,但是無所謂。
那家髮廊很小,很舊,設計師小貓兩三隻,但她們的頭髮顏色都很精采。看到夢希上門,很大聲的喊「歡迎光臨」。
「我想染髮,」夢希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還想燙髮。」
「好,請坐!」大剌剌的女龐克設計師一面嚼口香糖,一面展開剪髮專用的大圍裙圍在她身上,在她後頸紮好帶子,然後取來一本髮型雜誌給她,翻翻翻,翻到其中一頁,「這髮型怎樣?我覺得很適合你。」
那是一個酷似日本氣質女星竹內結子的髮型。
見夢希沒反應,她又翻幾頁,指着另一款,「這髮型怎樣?燙起來會很像侯佩岑喔!」
夢希卻指了另一款,「我要這種髮型。」
「啥?要染紅還要燙大卷?」女龐克設計師哈哈笑,「小姐,這種狂野型的不適合你啦!聽我建議,還是侯佩岑這種的比較適合你,不然等你弄好,我怕你會哭ㄟ。」
「我就要這髮型。」她很堅定。
「好吧好吧!我都警告你了你還鐵齒,到時候不要哭給我看。」女龐克拿來剪刀,開始沙沙沙修剪她的頭髮。剪完她忽然說:「現在我要給你上卷子,先燙好再染,對了!剛忘了跟你說,我們家紅色的染髮劑剛好用完了還沒進貨,染深咖啡好不好?」
居然有這麼脫線的設計師?夢希失笑。
「隨便。」只要能蓋掉她原來的發色,她不在乎。
過了一下午,設計師抖開圍裙,讓她看完成後的髮型。
「好了!完成了!」
夢希一看,發現鏡中人連半點狂野的氣質也沒有。
「我跟你說,像你頭髮健康又常保養的人,第一次都很難燙得卷,不過沒有大卷至少有大波浪,我覺得不錯看啦!看起來超~~有氣質的!很適合你,贊!」
夢希從沒遇過這麼隨便的設計師,弄出來的髮型完全不像髮型書上的照片也就算了,還笑咪咪的跟她說她這樣比較好看。
算了,更少她達到轉換心情的目的。
付了錢,夢希走出小髮廊,回過頭,女龐克設計師還很開心的在店門口跟她揮手說再見。
奇怪的髮廊……不過,走出來以後,她的心情確實好多了。
天色暗了,大約是晚餐時間,夢希卻不覺得餓。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顯示出唐劭倫的名字。
「喂?」
「夢希,你在哪?我去接你一道吃晚餐。」
「你去吃吧!我不餓,還想再逛一會兒。」
唐劭倫沉默半晌,但他沒有逼她。「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夢希四處張望,看見路牌,她告訴他路名。
「所以你人在東區,好,你慢慢逛,想回家了再打電話給我。」唐劭倫頓了下,又道:「我想你應該忘了昨天我們本來要告訴爸我們交往的事了吧?」
夢希一愣,真的,她完全忘了這回事。「劭倫……」
「我只想讓你知道,說不說都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關係。」唐劭倫知道她對「愛情」的認知有了疑惑,但他不要她對愛情卻步。
「我明白……」
「嗯,先這樣。」
夢希聽他掛掉電話后的嘟嘟聲,心裏應該是感動的,她卻開始覺得沉重。
今天爸爸根本不敢再提訂婚的事,怕她反彈,還小心翼翼地陪笑臉;唐劭倫對她過度呵護,好像他們當她是個水晶玻璃做的娃娃,隨時會崩潰。
當然她還是愛他們,也知道他們對她的愛,可是她卻開始害怕,太過度依賴他們的愛,要是有一天,這份愛被收走了怎麼辦?
像爸爸,明明那麼愛媽媽,他說就算媽媽過世了也還活在他心中,可是有一天,他忽然要再娶,他忘了他曾說過的誓言。劭倫也說過,如果有天她死了,他不會再愛別人。可是,這種話沒有證據,他會不會只是哄哄她?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她也走得累了,本想找間咖啡廳坐,但她看見街角一個閃亮的招牌:吶喊。
那是個Pub,她從沒去過Pub,心念一轉,直接朝那裏走去。
才九點多,Pub里已經擠滿人,氣氛很High了,但是又隱約醞釀著什麼。
夢希找了吧枱的位置坐下,點了杯瑪格麗特,聽見女Bartender問同事,「班,『駭客』還沒來嗎?客人一直在問。」
「來了,不過阿磊說今天正妹太少,他提不起勁來唱。」
「靠!又來了!今天才星期二,又不是lady'snight,妹已經很少了,正妹當然更少,他又不是不知道!」
原來他們在討論今天表演的樂團「駭客」,自從走進這家Pub以後,就不停聽到這個名字被提起。
大概是很有名的樂團吧?夢希想。她坐了一會兒,開始有人過來搭訕。
「小姐,你很漂亮,一個人嗎?」來搭訕的,是個認為台灣女生都很好把的外國人,還故意不說中文講英文。
夢希不是來找艷遇的,她啜飲自己的酒,沒有回應。
那人不死心,試着想引起夢希注意,「我叫Eric,是搞金融的。你知道華爾街吧?我在那邊工作,來到台灣度假……」
沒人理他,他還是講個不停。
夢希喝完最後一口瑪格麗特,放下杯子起身。
外國男子以為夢希終於要和他說話了,沒想到她竟繞過他,往門外走去。
走出吶喊酒吧,夢希深吸一口夜晚的空氣。沒想到Pub的空氣這麼糟,以後不來了。
「小姐,第一次來Pub嗎?」
沒想到,出了酒吧還有人來搭訕。夢希往聲音來源一看,看見暗處一明一滅的紅光。原來那裏站了個正在抽煙的男子,愉悅地向她做了個手勢。
夢希沒回答他,他又發問了,「你打算走了嗎?你還沒聽這裏最出名的『駭客樂團』表演呢!」
「我不是來聽歌的。」
「是嗎?那可惜了!你會錯過一場好表演,你確定不再考慮一下?」
「你是這裏的老闆?」
男子哈哈大笑,「差不多可以這麼說。」
他的笑聲不知為何,竟使夢希放鬆了戒備。「你都這樣強迫推銷嗎?不管別人聽不聽liveband?」
「嘿,不是每一個人我都這樣推銷,不過我對美女特別。」發現夢希微微抿起唇,他彈了彈煙蒂,又笑了,「別這麼快就認定我是輕浮,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說美麗的人美麗沒有罪吧?」
「我該走了。」
「別走別走,你要真走了,『駭客樂團』真的要罷演了!」他不由分說的拉她進去,把她安置在原來的座位上,「坐好,別動喔!十分鐘后你若想走我絕不攔你,但是你一定要給我十分鐘!」
他到底想做什麼?哪有人這樣強迫客人的?而且說完話人就不見了,夢希搞不懂他葫蘆里賣什麼葯。
一分鐘后,舞台上燈光大亮,「駭客樂團」正式登場。
台下所有人大聲歡呼,氣氛馬上熱烈了起來。夢希訝異的發現,剛剛向她搭訕的男子,正站在台上接受英雄式的歡呼。
「耶!齊磊、齊磊、齊磊~~」
太意外了,他是「駭客」的主唱?!
夢希訝異地看着他,發現他不着痕迹地對她眨了下眼睛,然後喊,「Ready?Let's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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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駭客樂團」的演出讓夢希整整在台下坐了一小時。
中場休息時,齊磊離開舞台,向酒保要了兩杯酒,一杯給夢希,一杯給自己。
「還喜歡我們的表演嗎?」他滿頭熱汗,豪邁地用T恤下擺擦去。
「很棒,不管是你唱的歌或是結他。」夢希由衷的說。
齊磊嘖嘖搖頭,「顯然還不夠棒,不然你應該跟所有人一樣對我露出『你是搖滾之神』的表情。」
夢希笑了,「可惜我不聽搖滾樂,否則我會知道你是不是『搖滾之神』。」
「抱歉,借看一下你的手。」他執起夢希的柔荑,然後懊惱地叫,「我就知道!你是學音樂的吧?彈琴的?你只聽貝多芬或蕭邦吧?我告訴你,你不要只聽那種死人骨頭,要聽搖滾!搖滾才是王道!」
齊磊花了一小時給她上搖滾史,他跟她談CarlosSantana、披頭四,傑佛遜飛船,還翻過吧枱拿出他珍藏的CD給她。
「喏,這些借你回去聽!這些CD超屌,比我的命還重要——」
比他的命還重要?夢希一聽,連忙婉拒。「不用了……」
「不行!這些超經典,你不聽就不算知道搖滾樂!」還不講理的硬塞給她。
「喂,阿磊,我們下半場還沒表演完,你到底還要聊到幾時?」鼓手擺臭臉來叫人。
「我正忙着給這美眉洗腦,要她從此中了搖滾的毒……」
「厚~~要把妹等唱完再把!走,先把歌唱完再說!」貝斯手拎住齊磊的后領,把他住台上拖。
「那……我也該回去了。」夢希看了眼手機上的電子鐘,發現已經是凌晨時分,而且……天啊!還有好幾通唐劭倫的未接電話。
齊磊雖然死命掙扎還是不敵隊友的蠻力,被架走的同時還對夢希大喊,「美眉,聊了那麼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ㄟ?」
夢希遲疑了下,但還是告訴他,「夢希,杜夢希。」
「好,杜夢希,你明天再來,我們明天也在這裏演唱。要來喔!我等你~~」說完最後一個字,齊磊剛好被拉進後台,門一關,聲音戛然而止。
被眾人崇拜的齊磊竟然做出那種舉動,讓不少人對夢希投以注目禮。夢希尷尬,拎了包包就走出吶喊。
站在酒吧門口,她打了通電話給司機老陳。
「喂?陳叔,抱歉吵醒你,我……我現在在忠孝東路三段的吶喊酒吧前面,你可不可以來接我?還有……你出來的時候,盡量不要讓爸爸或少爺知道……嗯,好,待會兒見!」
掛了電話,夢希掏出小鏡子整理自己的儀容。
放縱了一天,她剛燙好的頭髮亂了,出門前上的唇膏早就不知道掉了多久,但她眼睛有了生氣,不再死氣沉沉。
三十分鐘后,夢希看見自家的賓士轎車朝她駛近,夢希忙揮手。「陳叔,這邊!」
停下車,老陳馬上為夢希打開後座車門。
「謝謝!」夢希一上車,輕快的表情不見了。
唐劭倫就坐在後座,他慢慢轉過那張連上帝看了也要為之讚歎的俊美容顏,一雙如剔透琉璃的琥珀色眼瞳正正的望住她。
不知道為什麼,夢希覺得酒吧里脫軌的一晚正慢慢離她遠去,沒有搖滾,沒有歡呼聲,現在在她耳邊演奏的,是舒伯特的「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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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平穩地駛在台北街頭,凌晨時分,這個大都市的人車漸漸少了,十字路口的霓虹燈孤單地閃爍着,喧囂靜止了,夢希卻覺得自己的心跳聲一次比一次跳得更響。
明明車子裏有三個人啊!可是唐劭倫的存在感卻蓋過一切,她覺得自己正在急遽地縮小縮小縮小……只怕自己縮得不夠小,不能躲開他的怒氣。
唐劭倫生氣嗎?他當然生氣。但是他拒絕被這無意義的情緒支配,他一向能完美而有效率的控制他的脾氣,除了一個死穴——杜夢希。
「今天玩得開心嗎?」他伸手捉起她一繒髮絲,在指間纏卷,「你去燙了頭髮,還染髮了?」
「嗯……只是想轉換心情。」
「看樣子,換髮型真的有用呢!」唐劭倫的大手插進她豐厚的髮絲中,親昵撫弄,像愛撫一隻小寵物,「你看起來心情似乎好很多,下次如果我也遇到煩心事,乾脆也去換個髮型好了。」
他的撫摸輕柔得像是戀人間的親昵舉動,他低沉徐緩的嗓音聽起來也十分溫柔,不知為何,夢希卻覺得像是惡魔的顫音,她全身繃緊了,甚至覺得頸后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好可怕!她閉上眼,根本不敢看向唐劭倫的表情,他在微笑嗎?可是為什麼他的笑容令她發毛呢?連爸爸生氣時都沒有他那麼可怕……
天哪!為什麼回家的路途這麼遠呢?快到家吧!她實在無法承受和他共處的壓力啊!
明明也是三十分鐘後到家,可是夢希卻覺得像經過一世紀那麼長。
一走進客廳,她脫去高跟鞋,換上室內拖鞋后對唐劭倫說:「我好累了,想早點休息,先去睡了,晚安!」說完,她一溜煙直奔二樓的卧房,關上房門,把背脊貼在門板上,才終於鬆口氣。
她在做什麼?她居然在躲他!
她應該跟劭倫說清楚,晚上她不是故意不接他電話,而是音樂聲太大所以沒聽見……可是這麼一說,他一定會不高興,他不會喜歡她去那種龍蛇雜處的地方,而她也沒有膽子面對他的怒氣……
走進浴室里,她卸掉臉上的妝,換衣服時,她嗅到自己一身的煙味,又沖了個澡,換上棉質睡袍。
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睡不着。白天睡太多了,現在她的精神還很好。
去泡杯牛奶吧!
夢希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往樓下定去。下了樓,她看見客廳有盞小燈還亮着。
是榮嫂忘了關燈嗎?夢希正要走過去,卻嗅到濃濃的煙味。
長沙發的扶手上露出一雙腿,唐劭倫一個人躺在沙發上抽煙,茶几上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
唐劭倫何時學會抽煙的?她是與他最親密的人,卻沒有發現。
「劭倫……」她忘了他可能還在生她的氣,走到他身旁,拿走他唇上叼着的香煙,訝異地問:「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他抬眼,看見她又訝異又擔心的小臉就在自己面前,微微苦笑了下,「人要學壞是很容易的。」
「劭倫……」
他打斷她的欲言又止,「你不是說你想睡了,怎麼又下來?很晚了,去睡吧!你明天還要上課。」
「劭倫!」她忽然覺得好惶恐,他明明在生氣,卻不肯責罵她,只因為她躲着他,害怕捱罵!她急忙捻熄煙蒂向他解釋,「對不起,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正在——」
「沒關係,你沒有義務向我解釋什麼。」他起身走開,連正眼也沒有瞧她。
夢希拉住他,「不是的!當然不是義務,你聽我說——」
他終於失去耐性了,提高聲音吼,「我不想聽!你高興去哪裏就去,高興做什麼就做,不必事事向我報備,我又不是你的保母!」
夢希捂住顫抖的唇,但她不是害怕他對她生氣,而是……怕自己傷了他的心。「對不起……」
他冷冷揚唇,「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夢希驚慌的大眼睛,浮出一層淚意,怯怯的抓住他衣服下擺,哽咽道:「劭倫,不要不理我……如果連你都不理我了,那我還剩下什麼?」
唐劭倫壓抑地低咒一聲,馬上敗給她的眼淚。
「別哭,」他拭去她的淚,但她的淚他越擦越多,唐劭倫終於放棄,粗暴的將她擁入懷中,改用威脅的,「不準哭了!你敢再掉一滴淚試試看!這兩天你哭了幾次自己數數看,是打算把眼睛哭瞎嗎?」
還是唐劭倫慣有的語氣,雖然那麼凶,可是語氣里的關懷不容錯辨。
太好了!他沒有討厭她……這讓夢希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了。「不哭了,我馬上不哭了……」她努力壓下淚意,但還是剋制不了小聲的抽噎。
唐劭倫看她哭就心疼,但是想到自己一整天七上八下的心情,越想越不爽,還是忍不住罵幾句,「你真該被狠狠打一頓屁股!打電話給你你不接,回來還滿身煙味,你這個小笨蛋,你害我和爸擔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嘛!我只是沒聽到手機響……」
「你在什麼地方會聽不到手機響?而且你滿身煙味是怎麼回事?你該不會是學會抽煙吧?」他眯起銳眸,神情危險,「你要是敢點頭,我一定會把你修理得亮晶晶!」
「沒有!不是我抽煙!」她緊張的雙手亂搖,「是、是隔壁的人……」因為心虛,她越說越小聲,終至聽不見。
「大聲點,我聽不到!」他猛地一喝,夢希嚇得差點跳起來。
「我、我去Pub喝酒,聽liveband,我真的沒有抽煙,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出來以後就被熏得一身煙味了……」
「去Pub?!」唐劭倫一聽,馬上風雲變色,「你敢一個人給我跑去Pub喝酒?要是被下藥怎麼辦?啊?!你知不知道有些Pub很危險,你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居然一個人去!想找死嗎?」
夢希嚇壞了,她抱住頭,馬上跑得遠遠的,嘴裏亂七八糟的嚷着,「哇~~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生氣,我以後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看見她嚇得抱頭鼠竄的模樣,唐劭倫縱使有再多氣也要被她逗笑了。從小到大大家都把她捧在手心裏呵護,沒人敢打杜峰的心肝寶貝一下,她這動作究竟是從哪裏學來的?
「好了,過來!沒有人要打你!」
她眨巴着濕潤的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再問一次,「真、真的嗎?」可是剛剛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像真的會把她修理得亮晶晶啊……
「我騙過你嗎?」
夢希終於放下心,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回他身邊,邊走還邊觀察他的表情。她緩慢的移動速度讓唐劭倫等得不耐煩,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拉向自己,讓她回到自己的懷抱中,他的心也總算安安穩穩地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她猶豫地細聲喊,「劭倫……」他把她抱得好緊,害她有點難受。
「幹嘛?」
「你這樣抱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唐劭倫狠狠瞪她一眼,「那好,我本來就不打算讓你呼吸!」說完,他托起她的下巴,重重的吻上她的唇。
他把她的唇吻得好痛!可是夢希沒有抗拒,她以女性的直覺及長年相處下來的默契得知,他在藉由這個方式懲罰她,同時也宣洩他無法說出口的……害怕。
直到唐劭倫在她唇上嘗到血腥味,才猛然退開。
「該死!我弄傷你了!」老天!他怎麼會如此野蠻?
「沒關係,一點也不痛,真的!」她對他微笑,努力安撫他的焦躁。她踮起腳尖攬下他,主動送上自己的唇,「我愛你,好愛好愛你,劭倫……」
這句話讓唐劭倫再無招架之力,他捧住她的臉,瘋狂而激烈的吻她。
在這時候,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沒有人注意到杜峰無聲地來過了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