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妻妾之間（1）
王若蘺前思後想了整整一夜，最終橫下一條心，預備開誠佈公與楊花顏談清楚、講明白。
翌日清晨，她帶上瑾兒，以祭奠竇德妃為名義輕車簡從出宮去，直奔長安城南的玉真觀。
剛步入觀中，對面迎來頭戴帷帽、行色匆匆的玉真公主，王若蘺緩緩見禮，微微一笑，“公主，這是要去哪裏？”
“原來是蘺姐姐啊，我有些急事要處理，少陪。”隨意寒暄幾句之後，玉真公主吩咐侍女好生款待，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望着她匆忙離去的背影，王若蘺暗自竊笑，正好她不在，省得她又多管閑事，猜想這個時辰女冠們都在做早課，便徑直去了老君殿。
殿中，眾多女弟子皆虔誠地跪在老君像前參拜誦經，王若蘺不便打擾，隨即悄悄退了出來，轉身去了正廳，囑咐侍女偷偷帶了花顏前來見她。
王若蘺擎着茶盞端坐榻上，只聽翠葉珠簾微響，一女冠模樣妝扮，挽髻披的青衣女子弱柳扶風般而至，想必她就是那絕代傾城的楊花顏了。
隨手擱了茶盞，蹙眉望去，怔了一怔，太子妃的眸中滿是掩不住的驚羨之色——嬌柔嫵媚的女子，又不失清雅出塵的高貴，宛若山間空谷幽蘭，好似瑤台玄女下凡。
忽聞太子妃傳她，花顏頓時心驚膽戰，聽玉真公主說過，太子殿下與太子妃的感情並不好，幾乎已至淡薄如水的地境，她這次前來一定是為了……
花顏不敢再想，也不願再想，緩步來到她面前，畢恭畢敬地跪下，“奴婢花顏拜見太子妃。”
“免禮，起來吧。”王若蘺親手將她攙起，溫婉地笑道，“妹妹生了一副好模樣，難怪殿下對你萬般寵愛呢！”
花顏垂手立在一旁，低眸淺笑，“您謬讚了。”
太子妃漫不經心地微笑，眼底似乎有寒芒掠過，“早就聽說妹妹出身名門且聰慧過人，既然如此，那本宮也不必拐彎抹角了，今日前來是為了懇求你，希望你能深明大義，放過太子殿下，不要再無休無止地糾纏他。”
什麼？這話聽在花顏耳中分外心寒，她居然認為是自己在糾纏着李隆基。
花顏垂眸微笑，神色淡然嫻雅，“您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什麼？”王若蘺噙着冷笑，有些不悅道，“妹妹一定是在這清靜之地待得時間長了，不知宮內外、市井間的傳聞，那些流言蜚語說得可難聽了，殿下與你的曖昧之事都成為百姓茶餘飯後最好的談資，或許本宮該在這兒一一說清道明……”
花顏抬眸一瞥，依舊笑得溫柔，“不必了，顏兒只想問一句，您今日前來這兒，太子殿下知曉此事么？”
王若蘺唇畔的冷意非但不減，更加深了幾許，“當然，有些話殿下不好對你講，就命本宮前來與你說個明白，他最近不是一直沒來探望你么，那是因為他又迷上了皇甫良娣，你還是……”
太子妃未說完的話語是什麼，花顏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讓她好自為知么？話已然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好再說的……
望着凝在她唇畔的冷笑，花顏心頭徹底的冰涼一片，那無情無義的笑意如一把把尖銳的匕刺進她的胸膛，她不由地握住拳頭，一雙嫣紅的唇竟咬得滲出血來——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被騙了一次還不知道警醒，再次被騙……男人所說的話語完完全全都是假的，無論是子京，還是李隆基，他們都是徹頭徹尾的騙子！
花顏心中一陣酸楚，頓覺頭暈目眩，身子晃了晃，踉踉蹌蹌，跌坐在地。
王若蘺不去攙也不去扶，任由她重重跌倒在地，凝眸深望，目光中似隱着萬千淬毒的銀針，“妹妹，你可要多保重啊！”
“王若蘺！”一聲怒喝在屋內炸響。
這一驚之下，太子妃愕然抬眸——眼前，出現了李隆基盛怒的面容。
不知何時他已悄然而至，方才一幕被他原原本本看在眼裏，怒在心底。
他快步來到花顏身畔，欲俯身將她抱起，怎料她倉惶地躲閃，怒目圓瞪地冷笑道，“別碰我，你我再無瓜葛，我不會再聽信你的一字一句！”
李隆基沒有過多解釋一句，只是強行將她抱起，抬手怒指王若蘺，厲聲喝斥道，“誰讓你來這兒，你馬上給我滾回宮裏去！”
五年了，李隆基從未大聲喝斥過她，壓抑了許久的淚水瞬時傾瀉而出，王若蘺猛地跪下，悲凄地哭訴道，“殿下，您不能如此對我，您可以不愛我，但是您不能無視我的存在，我不是那善妒之人，只是不想見您沉浸在溫柔鄉里，荒廢了國務政事，疏忽了江山社稷！”
“本來好端端的，這會兒又是怎麼了？”玉真公主掀簾而入，莫名其妙地望着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人兒，溫溫笑了，“我這兒可是清修的清凈之地，慎言慎語！”
“公主！”花顏死命掙脫李隆基的懷抱，奔上前去，跪在玉真公主的腳邊，哀聲懇求，“求您度我，入道也好，出家也罷，我不想再招惹紅塵了……已被傷得體無完膚，不想一錯再錯了！”
“你肯，我還不願呢！”玉真公主輕撫着她烏黑的青絲，溫柔笑道，“這烏雲般的長，要是剪了就太可惜了，你想讓太子哥哥痛徹心扉，抱憾終身么，我可不答應呢！”
“顏兒，別鬧了！”當著眾人的面，李隆基雙臂攬住她的腰肢，將她再次圈在懷中，一雙溫熱的唇印在她的額上，“你是我的女人，即使是要出家入道，也要徵求我的同意才行。”
“不要，你為何還要來招惹我！”花顏狠狠瞪了他，奮力掙脫他雙臂的鉗制，哭喊道，“你騙我，為何要苦苦騙我，一個是這樣，兩個還是這樣……”
李隆基啼笑皆非地垂眸凝視，清澈的明眸中滿是愛憐之意，他附在她耳畔低低柔語，那溫柔的話語好似一股暖流緩緩淌過乾涸冰冷的心田，“我可沒有騙你，今日原本就是要接你進宮去，你不等我把話說完就生氣惱了，這些盈兒都可以為我作證！”
望着他們卿卿我我的甜蜜模樣，王若蘺心下五味雜陳，分不清是酸甜，還是苦辣。他是她的夫君，可是現在他的懷中卻抱着別的女人，那女人還是他兄弟的妻子，這是怎樣的混沌啊！
再也待不下去了，太子妃轉身抬腿就走，哭得凄凄慘慘……
望見那消失在遠處的落寞背影，玉真公主無奈地搖頭，“哥哥，還是先讓花顏在我這兒多待幾日，你回去勸勸蘺姐姐，這緊要關頭不能再出一點兒差錯。”
花顏一怔，頓時明白公主的深意，低低地輕嘆一聲，“你去吧，去陪陪她，她也是可憐人，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