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這天午後,端木蓮來到了凈慈寺。

隨她同行的,還有蓋擎風身旁的小跟班靖兒,早在前些天她確定成行之時,並沒打算帶任何人隨行,心想反正憑她青龍幫幫主的身分,青龍幫的弟兄遍及大江南北,必要時還怕沒人可支援嗎?再者,她自小習武,一般江湖人士要近她身也屬難事,何況她壓根兒也不以為會有人敢對她堂堂青龍幫主輕舉妄動。

至於靖兒,則是蓋擎風那個傢伙不知道發哪門子瘋,硬要他跟來不可,說是什麼可以“保護”她,哈,那可真是笑話一樁,憑她的身手,哪還需要啥保不保護的,再說,若真有事情發生,以靖兒那副瘦瘦小小毫無縛雞之力的模樣,不先被揍掉半條命才奇怪,到頭來,可能是“她”得保護靖兒,那她豈不又多子一個累贅?

只不過,她的反對完全無效,原因是連她父親都附和蓋擎風的說法,認為她應該有個人陪同前來,到最後,她也懶得說些什麼了,但是,她的讓步只到讓靖兒跟到凈慈寺,確定她平安到達。她最討厭辦事情拖拖拉拉的,身後又跟一堆只會礙手礙腳的小嘍啰,再說,這回到洛陽又不是去辦啥值得大聲宣揚的事,她巴不得早些達到目的,早些擺脫這件讓她終日渾身不對勁的“麻煩”!

進到了凈慈寺的前院,只見整個偌大的寺園裏桃花盛開,紅白交錯,一株一株、一簇一簇競相爭艷,桃紅柳綠在溪畔、園中到處點綴着,觸目所及,三三兩兩的遊客扶老攜幼、結集成群前來賞花。

還來不及從那份教人炫惑和讚歎的美感中回過神來,端木蓮已經被帶到了一處遠離了前院的喧囂、僻靜卻別有一番雅緻氣息的小院落中。

看來,這便是爹爹口中所說的,凈雲師父靜坐及打禪的地方了!端木蓮微揚着眉,打量着這處別有洞天的桃花園。

原來,樓天白自小就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的!她伸出手去,觸摸着一株開滿艷紅花朵的桃花,能在這麼美的地方住下,想必可以稍稍平復一些父母雙亡、家中人丁散落的悲傷吧!她下意識的想,發現她居然在猜測他的想法……

正在沉思的當兒,一個溫文敦厚的聲音帶笑的由她身後傳來:

“小蓮!”

端木蓮回過頭,看見的便是凈雲師父和煦的笑容,“師父!”她奔了過去,拉住了老師父的手,笑得眼睛都眯了,“好久沒見着你了呢,你好不好?”

“好得很!我又不像你爹,一刻都閑不下來,終日為你們幫里的事情奔波!”凈雲師父笑咪咪地說道,開始細細的打量眼前的女孩,雖已有幾年未見,但端木蓮仍舊是他記憶中那個清秀、絕美、脫俗得可以吸引住任何人目光的小姑娘,且如今的她,態度落落大方、毫不忸怩,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漾滿純真無邪的笑意,實在很難把她和樓天白口中所說的“驕傲、任性又愛耍大小姐脾氣”的模樣聯想在一起。

“幾年不見,你還是個漂亮的小姑娘!”老師父揶揄道,“難怪你爹煩惱得頭髮白了——忙着應付那些上門去提親的媒人婆啊!”

“師父!”端木蓮揚起眉毛,氣嘟嘟的嚷,“好呀,你取笑我?”

凈雲笑而不言,他當然知道端木蓮此行的目的是什麼,早在幾個月前,端木青便和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因為端木青太了解以他女兒的個性是絕不可能說嫁就嫁,而且對象還是她口中嚷嚷着最討厭的樓天白,不過,事實真相真是如此嗎?嗯,恐怕還是有待考慮,至少他老和尚就挺了解孩子們一向有些口是心非的毛病,打算和端木青來個心照不宣,等着看好戲!

“你就一個人來嗎?”凈雲師父往她身後探了探,詢問道。

“還有個小跟班,是我爹硬要他跟來的,說什麼可以有個照應!”端木蓮聳聳肩,“我方才打發他回去了,只不過不知道他有沒有那麼聽話!”

“喔!”老和尚思索了一下,“你爹告訴過我,你們幫里的蓋長老有個兒子,聽說對你頗為心儀,我還以為你爹會讓他跟你一起來呢!”

“拜託,師父!”端木蓮翻翻白眼,要真讓蓋擎風跟來了那還得了,恐怕她還沒到洛陽就會先被他煩得精神崩潰!

“好吧!好吧!咱們不談這個!”老師父笑嘻嘻地接口,“可是我說小蓮呀,你也不小啰!你爹煩惱的可也不是全無道理,你……”

“不是說了不談這個的嗎?”端木蓮將老師父一個勁的往屋裏推,嘴上亂七八糟的嚷:“走吧,咱們到屋裏喝茶去,若您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反正我在這兒不住個十天半個月是不會走的,我保證一定會洗耳恭聽您的教誨,可以嗎?”

在院中的一處涼亭中坐了下來,幾個少沙彌已經事先安排好了招待她個“遠道前來”的貴客的茶水,端木蓮在這個並不算大、卻相當清幽的園子裏走了一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宋對凈雲師父盈盈一笑:“這兒真是個世外桃源。”

“喜歡這兒的話,怎麼不多來走走看看呢?”凈雲師父微笑的說,“你知道,天白那個孩子雖然在這兒長大的,但他畢竟是個男孩,不可能永遠留在這兒陪我這個老和尚,他也有他的事情要忙,若不是這陣子他剛好回來,你也剛好在這個時候來到凈慈寺,恐怕我這老和尚會更寂寞呢!”

說完,他還頗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嘿,這招可真是用了點小伎倆,以自身的處境來個加油添醋、博取他人的同情心雖說並不高招,但……反正是為了孩子們嘛!

果然,這招收到了預期中的效果——

“哦!”端木蓮遲疑了一下,有些不安的憶起此行的目的,而看樣子,凈雲師父也沒“忘記”那回事!那……該不會樓天白也早就知道了吧?完了,那她該如何面對他?她心裏有些不安了起來。

“師父,我想……”端木蓮頓了頓,試着讓自早表現出一副輕鬆自若的語氣,“我想,爹應該告訴過你,關於……關於……”她咬咬唇,懊惱的發現自己接不下去了。

“關於什麼?”凈雲師父微蹙着眉,萬般才解的看着她。

“哎呀,就是關於那個什麼……訂親的事嘛!”

“訂親!?”老師父似乎愣丁一愣,然後才像想到什麼般的恍然大悟:“哦,你是說關於你從才和天白訂了親的事啊?”

“小聲點啦,師父!”端木蓮慌忙朝他做丁個手勢,不安的看了一下四周,深怕被任何人聽到,尤其是樓天白那個傢伙,被他聽到,那可就完了。

“怎麼啦,小姑娘害羞啦?”察覺出她的不安,老師父取笑的開口,“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本來就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你和天白的姻緣既是天註定的,那更該好好珍惜才是啊!”

“我才不要嫁給他!”端木蓮衝口而出,氣嘟嘟的昂着下巴輕哼,“我已經和爹說過了,要我嫁誰我都可以考慮,惟獨樓天白,我死也不要嫁給他!”

“啊?”老和尚挑起一對灰白的眉毛,雖說他對端木蓮的反應並不意外,但他還是要裝出一副很意外的樣子,“為什麼你不要嫁給他?天白那孩子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嗎?”

那可多啰!端木蓮撇撇嘴,反正她和樓天白之間的“恩怨”說了也沒人會懂,還不如省點口水的好。

“反正我就是討厭他,從來也沒有想到要嫁給他!”她噘着紅唇,表情突然變得嚴肅,“師父,爹爹告訴我,他……從小就跟着你,在凈慈寺里長大的,是嗎?”

“他!?”老和尚故作不解,“誰?”

“就是樓天白嘛!”端木蓮跺了跺腳,懊惱的嚷,“師父,你就別再逗我了成嗎?我是在和您談正經事!”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說誰嘛!”老師父一臉無辜地道,見她又羞又氣的鼓起腮幫子,他輕咳了一聲,裝模作樣的想了想:“你說天白啊?是啊,他算是在凈慈寺里長大的,怎樣呢?”

“那……”端木蓮停了一下才問:“那他知道有訂親這回事嗎?您有沒有告訴過他?”問完,她屏住氣息,等着老師父的反應。

“這個嘛……”老和尚皺起眉頭,“我記得我好像曾經和他提過……”他稍稍頓了頓,見她臉色微微一變,才慢條斯理的又接了下去,“不過呢,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記不記得,畢竟那時候他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家中又逢遽變,有一陣子,他很沉默,也不太愛理人,甚至連我都勸不動他呢!”

是嗎?端木蓮微怔了怔,樓天白也曾有那樣一段寂寞的童年?可真是看不出來……

“你願意告訴我,為什麼不願意嫁給天白嗎?”見她有好半晌不說話,凈雲師父溫和的問道,“相信你應該也知道,你和天白的訂親是在雙方的長輩互相交換信物而立下的,你和天白自小到大很少讓我擔心些什麼,我惟一掛心的是,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當年他們一家人是如何遭人陷害,以至於他的心裏一直不舒坦,而忽略了其他的事。你會不想把自己的終身託付給他,除非是……你認為他沒有足以和你們青龍幫相比的家世和財富?”

“不是這樣的,師父,你知道我絕不會是個嫌貪愛富的人!“端木蓮站起身,煩躁的來回踱步,“我只是不認為自己適合……嫁給他,我真不明白你和爹的想法,你們明明知道我和樓天白從小就不對頭,他不喜歡我,我也討厭他.我和他根本就不可能會是你們想的那樣嘛!”

“你是說.你是無論如何也不嫁給他啰?”老師父過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問。

“對!”端木蓮一甩頭,傲然地答道。

老師父沉吟了半晌,“我認為,還是先聽聽天白的意見比較好,畢竟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外人也難以插手,倒不如你們兩人來個面對面溝通,彼此把話推開來講,那也許會是個好辦法!”

“不行!不行!不行!”端木蓮拚命搖頭,開玩笑,要真和樓天白來個“面對面”的溝通還得了,他和她可能說不到三句話就開始短兵相接,繼而來番唇槍舌戰,接下來搞不好會大打出手,嚴重的話更有可能——不是他死、便是她亡!

“為什麼不行?”老師父顯然對她有如此強烈的反應感到很不解。

“反正就是不行!”端木蓮堅定的對老師父搖搖頭,她可不想讓樓天白找到任何可取笑她的機會,她要讓他知道,她端木蓮現在可是聲名顯赫的寸大幫的幫主,他要再敢不把她放在眼裏,她絕對會要他吃不完兜着走,她絕對會說到做到!

這麼一想之後,端木蓮開始在心裏盤算着該如何面對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凈雲師父說了,樓天白也許根本沒有刻意去記這件事,那倒好,省得她還得面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窘境。看樣子,跟前她要確定的,便是試探樓天白是否知道這件事……

“也許,緣分這件事兒真的是無法強求吧!”可能是看出了她的堅決,老師父輕嘆了一口氣,“佛祖說,世間萬事皆是緣!不該是你的,強求也沒有用,倒不如順其自然來得好,你和天白既有一方不願意履行這樁婚約,那也算缺了那麼一點兒緣分!也罷,你們自個兒的事就由你們自己去忙吧,你爹怎麼說?”

“爹說,若我不願意嫁給他,那惟一的方法便是找到那隻當年做為信物的雕龍玉翡翠,和我手上這隻雕鳳玉翡翠湊成一對歸還給他,爹說這是當年的約定。”端木蓮抬起手,看着那隻映着她雪白的膚色更顯得晶瑩剔透的玉翡翠,有些苦惱的咬着下唇:“喏,就是這個,我一直想拔下來,可是卻拔不下來!”

“是嗎?”老和尚那雙寫滿睿智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笑意,可是他沒說什麼,只是試探性的問了句,“這麼說你打算去一趟洛陽,把那隻雕龍玉翡翠拿回來啰?”

“當然!”端木蓮點點頭,“爹爹告訴我,那隻玉翡翠是放在洛陽的一處寺廟裏,由您的一位朋友收藏着,是嗎?”

“是啊!”說到這個,老師父又忍不住要長吁短嘆了,“哎,本來我還和你爹商量,等你滿了十八歲之後,再將那隻玉翡翠拿回來湊成一對,好在你和天白拜堂成親時充當媒人哪!”

“沒關係嘛,等我將它拿回來之後,您還是可以把它留給樓天白以後訂親的對象啊!”端木蓮無所謂的聳聳肩,然後臉色一正,她認真且嚴肅地開口:“他那個人可是以取笑別人、幸災樂禍為生存的目的,缺德又狂妄自大,一點讓人家看得順眼的地方都沒有!”

“哦?”看樣子,小丫頭倒是挺了解那小子的不是嗎?老師父笑而不語,樓天白那小子是他看着長大的,他幾時多了這麼多“缺點”他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那麼,誰陪你走這一趟呢?”老師父突然想到這問題,“你爹有告訴過你那東西在什麼地方嗎?那可是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呢!而且你一個姑娘家隻身行走也不安全……”

只要能和樓天白劃清界線,那又算什麼?端木蓮輕聲嘀咕。

“這樣吧,讓天白陪你走一趟!”老師父思索了一下才說,“據我所知,他在洛陽近郊有座牧場,每年總要去個三、五個月,對洛陽地形應是了如指掌;再者,那隻玉翡翠寄放在永寧寺,由一位妙元大師收藏一事他是知道的,由他為你帶路是最恰當不過了……”

“他知道?”端木蓮微微一怔。

“放心吧!”看出了她的不安,凈雲師父笑着拍了拍她,“他只知道我有個‘寶物’在妙元法師那兒,並不知道那是你們訂親的信物,而且若他根本沒去記得你們訂過親,那當然也就不會聯想到這回事上去了,你就請他陪你走一趟,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否則你一個女孩子家,再怎麼說也總是教人擔心!”

果然是和爹爹一模一樣的語氣!端木蓮對自己翻翻白眼,她真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老愛將他們湊在一起?

“若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只要有份地圖,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去,不用麻煩他了!”端木蓮滿懷希望的盯着老師父看。

“這樣啊?”老師父皺着一對灰白的眉毛,“這……我看是比較困難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師父的年紀都一大把了。哪還會畫什麼地圖,恐怕現在叫我自個兒去到洛陽都還有困難呢!所以……”

“啊?”端木蓮失望地垂下眼,這麼說來,她除了“請”樓天白帶路之外,根本是毫無選擇的餘地了嘛!

“那好吧!我就‘請’他帶路吧!”她垮下肩膀,一副無精打彩的模樣。

老師父看着她,忍不住在心裏暗笑,不過,當然表面上他還是得裝出一副同情的樣子,沒有笑得太囂張。

“對了!”端木蓮抬起頭,這才想到她一個下午似乎都沒瞧見樓天白那個傢伙,師父不是說他“回來”了嗎?”

“他呢?不在嗎?”她好奇的問。

“怎麼,你進來時沒瞧見他嗎?”老師父想了想說:“那可能是到後山去了吧,你知道嗎?”老和尚故意壓低了聲音,深怕誰聽到似的:“那孩子若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就會躲到那裏去,這個時節由於賞花的人多,他時常跑到那兒去圖個清靜,或許你可以去瞧瞧他在不在那兒!”

“哦!”端木蓮應了一聲,看着老師父站起身,踩着慢吞吞的步伐悠哉游哉的走離了她的視線。

好吧,就去瞧瞧樓天白是不是在那兒也好!端木蓮對自己一聳肩,反正不管她願不願意,她畢竟是“有求”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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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了凈慈寺后的小院落,端木蓮來到了凈雲師父口中所言的“後山”!

在她的想像里,所謂“後山”,代表的應該是在凈慈寺的後院會有一座“山”才是,不過一到了這裏,她就發現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所謂的“山”,美其名只不過是座小山坡罷了,觸目所及,除了,大片綠意盎然的草地之外,四周儘是一株株開着艷紅粉白花朵的桃樹和許多不知名的花草樹木,一切美得不可思議……

從那份驚嘆中回過神來,端木蓮這才發現她自己幾乎是屏住氣息的看着這一幕,這時她才真正能明白古人口中所云:“尤如身在桃花源”的境界了。

緩步向前,她下意識的環視了一下四周,可能由於這兒位於整個寺院的後方,四周靜悄悄的沒什麼人,已近黃昏,陽光卻依然和煦而溫暖的籠罩着整個大地,隱約中,她似乎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她微愣了一下——

放輕了腳步往聲音來源走去,端木蓮這才看清楚那個聲音的主人正背對着她坐在一株大樹榦下,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她側耳傾聽,聽出他念的是一闕詞——

枕簟溪堂冷欲秋,斷雲依水晚來收。

紅蓮相倚渾如醉,白鳥無言定自秋。

書咄咄且休休,一丘一壑也風流。

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覺新來懶上樓。

好個“一丘一壑也風流”!端木蓮秀眉微揚,只見他嘴裏咬着一根青草,仍舊閉着眼睛,渾然不覺身邊有人。

她輕咳了一聲。

樓天白睜開眼睛,一眼便瞧見站在他面前五步之遙的端木蓮,她正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清秀絕美的臉上有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他微眯起眼——

“哦,是端木姑娘!”樓天白的嘴角曬了曬,俊逸的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彷彿她會出現在這裏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還真有閒情逸緻,一個人到這兒來對着夕陽吟詩作對!”端木蓮撩弄着她頰邊的一綹髮絲,斜睨着他。

“是啊!”樓天白揚起兩道濃黑的眉毛,似笑非笑的說,“你呢,端木姑娘?你又是為了什麼而移動尊駕到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來?據我所知,這好像和你貴為青龍幫幫主身分不大相稱嘛!”

“因為我高興,我就喜歡到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來,不可以啊?”端木蓮偏過頭去輕哼,“怎麼,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在杭州嗎?怎會有時間回凈慈寺來?”

據她所知,樓天白除了在錢塘扛發展運輸業外,在西湖更有一艘名喚“金獅號”的豪華遊船,船身之大,一次可以搭載百人,這個時節又正是西湖遊船生意最好之時,而他卻能有此空閑待在這兒倚着樹榦睡午覺……

“看樣子,你倒對我的行蹤瞭若指掌嘛!連我這個時候該在哪裏都知道。”樓天白斜瞄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說,見她一張粉臉立刻漲得通紅。

“誰對你的行蹤瞭若指掌,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端木蓮又羞又氣的瞪他,“笑話;要是你不那麼大嘴巴,每到一個地方就把自己的行蹤報告的一清二楚的,誰會對你去哪兒有興趣”?

“是嗎?”樓天白半挑起眉,看着她氣嘟嘟的模樣,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就特別喜歡逗逗她,即使每回老是讓她氣得偏過頭去不理他,他還樂此不疲,視“看她生氣”為一大樂趣,反正都這麼久了,橫豎他也習慣了每回見面和她鬥鬥嘴,要真有一次碰面沒有番唇舌戰,那才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她沒有回答!拒絕回答!

看樣子,他又惹火她了!樓天白對自己聳聳肩,站起身,見她仍然背對着他,小小的背脊挺得筆直,他重重的咳了一聲。

但她沒有動,也沒有反應。

“呃……端木姑娘來此,想必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待辦吧?”樓天白故作禮貌的問,“否則我想你也不會到凈慈寺來了,不是嗎?在下樓天白可真是三生有幸,能讓端木幫主你在百忙之中特地抽空前來一見,但卻有失遠迎,真是失敬了!”

端木蓮猛地回過頭來,接觸到他寫滿促狹的目光,她咬咬牙,硬生生的忍住想一巴掌打掉那張笑容的衝動。這該死的傢伙!他就是有辦法隨時隨地挑起她的怒氣,她和他要不是八字犯沖就是上輩子結了仇,這輩子才會讓她怎麼看他都不順眼。

“我警告你,樓天白!”端木蓮不高興地瞪他。“不準用那種諷刺的語氣和我說話,我來這裏可不是和你吵架的,我可不想浪費我的時間!”

“哦?”樓天白挑起一道眉毛,“那麼?”

“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你幫是不幫?”端木蓮語氣硬冷的說,連看也沒有看他。

“有事‘請’我幫忙?”這下樓天白可真有點意外了,堂堂青龍幫女幫主居然會有求於他?這可是破天荒的絕無僅有。

不過,他更覺得有趣的不是在這兒,“怎麼?青龍幫女幫主也會有解決不了,需要我這個一向不被幫主你看在眼裏的人幫忙?”他慢吞吞地說道。

“少廢話!你到底答不答應了”端木蓮沒有理他話里的嘲諷之意,直直地盯着他問。

“唔……”樓天白扯動了一下嘴角,“你倒是說說看!”

“我要你陪我走一趟洛陽,到洛陽的永寧寺去找一位妙元師父!”

“哦?”樓天白的眉揚得更高了,“為什麼?”

“因為……”端木蓮頓了頓,隨即昂起頭:“你別多問,只要告訴我願不願意就成!”

“你得先告訴我,你到永寧寺去找妙元師父做什麼?”樓天白不動聲色的問,“而且,為什會找上我?若你想到洛陽去,大可以請你們青龍幫的弟兄護送便成,何必還特地到臨安來?”

“如果我有選擇,我才不會要你和我走一趟呢!”她咕噥着。

“什麼?”樓天白蹙起眉看她。

“你到底答不答應?”端木蓮沒好氣地問。

見樓天白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她瞪視着他,他也似笑非笑的看她,好整以暇般的等着她說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答覆,她定定的看了他半晌——

生平第一次——她妥協了!泄氣的垮下肩膀,端木蓮背轉過身去,不願意看見他眼中一想而知的勝利光芒,“我只是想代替我爹,幫他去看看妙元師父罷了,而你是惟一妙元師父認得、且能夠為我帶路的!”希望這個理由夠充足,“我才剛接掌青龍幫,還有許多分壇的長老和堂主尚未拜會,趁到洛陽之便,也可以順便了解一下我們幫里在當地的產業分佈情形,正好凈雲師父提及你對洛陽頗為熟悉,就想順便請你帶個路,如此而已,不知道這個理由你滿不滿意?”

說完,她幾乎是屏息的等待着他的反應。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啊?端木蓮有些不安的想,他該不會是早就看出她的“企圖”了吧?

樓天白看着端木蓮纖巧的背影,知道她正等着他的開口,一絲控制不住的笑意泛下了他漂亮的嘴角,好吧!既然她以這個理由做為理由,那他也就姑且接受了吧!

“咳!”樓天白輕咳了一聲,看她的背脊立刻繃緊,他勉強忍住笑意,“看在你這麼抬舉我的份上……我若找理由推託,似乎顯得太沒氣度了,你說是嗎?”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端木蓮回過頭,小臉上漾滿喜悅的光彩。

“先別高興得太早,我答應陪你走一趟洛陽,也只是趁此機會去看看妙元師父罷了!”他希望自己的表情看來夠嚴肅,“如果你想儘快趕到洛陽,那我可得先聲明,長途趕路可不是件輕鬆簡單的事,我不希望你出了什麼差錯!”

“你是說,我要沿途都得聽你的啰!”

他睨了她一眼,思索了—下,“咱們明天就可以出發了。”他簡單的說了一句,轉身便要走——

“明天?”端木蓮蹙起秀盾,有些遲疑,“這……不會太倉促了嗎?”

“怎麼會?你不是巴不得愈早把事情辦好愈好么?”樓天白扯了扯嘴角,沒等她反應過來,高大的背影已走離了她的視線。

他是什麼意思?端木蓮盯着他修長的背影。他該不會是看出了什麼破綻來了吧?諒他應該沒那麼聰明才是!她對自己皺皺小鼻子。雖然樓天白這個傢伙看起來一副不怎麼笨的樣子,但應該也不至於有猜心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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