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當童羿羽緩緩由夢境中飄回現實的時候,觸目所及是醫院雪白的牆壁。

這裏是哪裏?她昏昏沉沉地環視四周。由拉上的窗帘看來,現在一定是晚上了。可是這兒並不是她的房間啊。

她用一手撐住自己,掙扎着想起身,卻感覺一陣痛楚劃過全身。她呻吟一聲,立刻便又無力地躺回床上。她的神智一片恍惚,試着想憶起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但她身上的疼痛如此尖銳,她根本什麼也無從想起。

朦朧中,她似乎聽見有人在說話。她試着轉向那個發出聲音的方向,卻連這個簡單的動作也做不到。她覺得身上每一束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酸痛,彷彿有人將它們全部拆開似的。她發出一聲挫敗的呻吟,再度使儘力氣企圖起身,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單煦的臉探了進來。

“羿羽。”他立刻趕到她的床邊,有力的手撐住她的後背。“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裏痛?要不要我叫醫生來?”他沙啞的聲音里滿布焦急。

童羿羽靠着他強壯的手臂躺回床上,藉由病房內幽暗的燈光打量着他。他一頭濃密的黑髮亂篷篷的,眼睛也因一夜無眠而充滿血絲,剛毅的下顎蓄滿胡碴,原本整齊的襯衫也皺成一團。認識他至今,她從未見他這般狼狽憔悴過。

“發生了什麼事?我為什麼會躺在床上?”她虛弱地問。

單煦握緊她的手,只覺胸口劃過一道撕扯的疼痛。他無法忘記當他接獲消息趕到醫院,瞧見她了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時,那種心神俱裂的感受。

他不知道他這幾個小時是怎麼熬過來的。一整個夜裏。他守在她的床邊握着她的手,腦中想的儘是他和羿羽相遇后的一切,而愈想就愈令他心痛。如果不是他根深蒂固的仇恨、不是他強逼羿羽嫁給他,或許她不會遭受這些。

當他見她不省人事地躺着,臉色幾乎和床單一樣白時,他擔憂得幾乎發狂,極端恐懼他會不會失去了她。他無言地凝望着她,千言萬語不知如何出口。

童羿羽感覺體內有股怪異的空虛,本能地伸手去覆住腹部,待發覺自己下身那一層厚厚的棉布時,一股驚心動魄的懼意油然而生。第六感告訴她,她流產了,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她瞪視着觸手所及之處,感覺心猛地扭攪成一團,身軀開始微微顫抖。強烈的心酸如狂風暴雨般地籠罩住她,眼淚開始如斷線的珍珠般撲簌而下。

“對不起,單煦。”她哽咽地低語,“對不起……”

單煦粗嘎地低喊一聲,伸出手臂緊摟住她,彷彿想將她的哀傷吸進自己的身體裏。她沒有哭出聲,但這種無聲的沉痛令他的心猛地糾成一團。’

“沒有關係,羿羽。”他在她耳邊喃喃說道:“你沒事就好。醫生說只要你好好休養,我們可以再有孩子。”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偎着他的肩頭,感到渾身力氣被抽幹了般虛脫。意識朦朧中,她可以感覺到單煦對失去孩子也同樣悲傷。難道這個孩子對他真的如此重要?但如果只是為了孩子,為何他聲音里會有那麼深刻的悲慟和苦痛,彷彿她對他的意義遠甚於那未成形的小小生命?

她感覺單煦輕輕地推開了她,用唇吻去她頰上的淚珠。

“你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他低聲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她試着回想,然而只是一串不連貫的畫面閃過腦海。她模模糊糊地憶起她和傅君儀站在街角,記得傅君儀說過的話:我和單煦深愛彼此,如果沒有你肚子裏的孩子,單煦本不會娶你……

孩子!她閉了閉眼睛。曾經,這個孩子是他口中的責任,是他娶她的理由。現在孩子沒有了,單煦當然更沒有理由留在她身邊了。

“不太記得。”她微弱地發出聲音。“我被車子撞了?”

“本來我們也這麼以為。”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緊,他粗嘎地說道:“但是醫生說你身上的骨頭沒斷,很可能只是突然暈眩而摔倒,車子並沒有撞上你。你記得嗎?”

童羿羽垂下睫毛,搖搖頭。

單煦吻吻她的指尖,柔聲安慰她,“沒關係,重要的是你平安無事。好好休息,把身子養好,什麼都別多想,嗯?”

她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凝視着前方,眼神遙遠而飄忽,好像有個他觸摸不到的地方。他隱忍住詢問的衝動,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吻。看着她疲累地閉上眼睛后才退出病房。

一走出病房外,在走廊守候的眾人立刻將目光轉向他,除了聞訊趕來的單書年和侯叔、林伯和林媽之外,還有坐着輪椅的童重堯。

“她睡了。”單煦朝眾人點點頭,所有人全鬆了一口氣。

“羿羽沒事就好。”單書年率先開口,對着眾人說道:“既然這樣,大家就先回去休息一下,早上再來吧。這兒有單煦和護士照顧着。羿羽不會有事的。”

他朝眾人使了個眼色。所有人立刻會意地轉身離開。幾分鐘之後,走廊里只剩下單煦和童重堯,兩人之間彌浸着一陣壓抑的沉默。

“是我們該談談的時候了,不是嗎?”終於,童重堯出聲打破沉靜。

單煦沒有回答。是的,也該是他和童重堯面對面、把話談開來的時候了。

到了醫院外的草坪上,有好一會兒沒有人開口,四周靜得只有風吹拂過樹梢的聲音。單煦站離童重堯幾步之遙,將雙手斜插進口袋裏,等着他先開口說話。

“我知道你恨我。”深吸了一口氣后,童重堯緩緩地道:“因為恨我,所以你買下了我們童家祖傳的事業,這是我童重堯的能力不夠,我不怪你。你用我的病威脅羿羽答應你的條件來羞辱我,我也無力阻止;但是你逼羿羽嫁給你,卻讓她受到這麼大的傷害,這一點,你要如何向我交代?”

“我從未想過要傷害她。”他過了半晌才啞聲解釋。

“或許,但羿羽卻因為愛你而受苦。”見他微微一怔,童重堯沉穩地說:“是的,她愛你,我想你也明白這一點。如果你娶她的原因只是為了孩子,那麼現在,這樁婚姻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單煦喉結滾動,感覺胸腔一陣抽緊。不,他無法忍受羿羽離開他的想法。為何他一直不能坦白對自己承認?他逼羿羽嫁給他的原因不止是為了孩子、不是為了其他理由,而是因為他愛她。

他愛她。也許早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愛上了她,然而他卻用了最卑劣的手段去得到她!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直到看見她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他才猛然驚覺,一旦失去了她,他也就等於失去了一切。

“即使你娶了羿羽,我知道你心裏仍有個難解的結,你始終無法忘掉當年我離開你的母親,對不對?”見他默然不語,童重堯平靜地接下去道:“你母親已經過世了,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但我只告訴你一句。我對佩宜是真心誠意的,但是她的愛太沉重,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起。”

“如果你知道她在離開你之後會那樣殘害自己,你還會離開她嗎?”

“我不知道。”童重堯過了片刻才回答,他抬起眼望向_天空。“我後來知道佩宜離開了台灣,但我沒有她的消息,你外公也是找了許多年之後才知道你們的下落。或許你會以為我是因為別的女人才離開佩宜,但是你錯了。

“我是在離開佩宜之後才認識羿羽的母親。她是個很溫柔、很賢淑的女人,她對我而言有如涓涓細流,讓我覺得踏實、覺得心裏有了歸屬感,而那是你母親無法給我的。

“愛可以有許多種,就像買鞋,每個人都想找一雙最美、最昂貴的鞋子,但是到最後你會發現,你所需要的還是一雙合腳的鞋,路才能走得長久。或許這是我當年會決定取消婚約的原因,只是我沒想到你母親會……”

他頓了頓,然後回過頭來面對單煦,神情嚴肅地接了下去,“聽着,單煦。如果我活着仍然令你無法消氣,你儘管衝著我來。我已經是個半身不遂的廢人,再活也沒幾年了,但羿羽還這麼年輕,她是你的妻子,你何苦一再傷害她、讓她捲入我們的戰爭之中?這件事總要有個了結啊。”

再深深地看他一眼,童重堯推着輪椅離開了。

直到童重堯離開后許久,單煦仍舊站在原地,反覆思索着方才的一番對話。是的,他的確狠狠報復了童重堯,奪取了他所想要的一切,然而他得到了什麼?長久壓抑的憤恨不但沒有獲得任何舒解,反面是更多的痛苦,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有好半晌,他就這麼靜靜地佇立着,直到一個試探性的聲音響起。“單煦?”他回過頭去,看見聞中瑞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中瑞,他暫且將滿腔熱焰座下。他相信中瑞應該在旁邊站了好一陣子,也聽到了他和童重堯的全部對話;但中瑞並未對此多做評論。或許是了解說了也沒用,如果他仍無法放下,再多的話也是枉然。

“羿羽還好吧?”聞中瑞問道。

“她沒事了,只是需要好好調養。”單煦深吸了口氣,表情恢復冷靜。“我要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那個計程車司機怎麼說?”

聞中瑞的表情轉為嚴正。“我問了那位計程車司機,他說是一個女人把羿羽推到馬路上去的,他看得很清楚。”

單煦倏地咪起眼。“會是誰?”

“除了你前未婚妻之外,還會有誰?”他皺着眉頭。“公司的總機小姐說羿羽接到一通電話后就出去了,是個女人打的;而聽那位計程車司機的描述,那個女人的打扮十分時髦搶眼,如果我沒料錯的話。應該就是君儀。”

“君儀為什麼要這麼做?”

“誰知道?”聞中瑞攤了攤手。“或許她認為只要沒有羿羽,你就會回到她身邊吧。依我看,這件事最好也找鄧弘旭來問問,他最近和君儀打得火熱,或許會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嗯。”單煦抿超薄唇,眼裏罩上寒光。事情真相如何,恐怕得和君儀當面對質才會知道了。

★★★

雖然傅君儀預料到單煦會來找她。但是也沒料到會這麼快。離童羿羽住院才僅僅三天,他居然便主動約她到這家高級法國餐廳來一起晚餐。顯然是迫不及待想和她破鏡重圓了。

當傅君儀看着單煦在她對面坐下對,忍不住感到心花怒放。

“羿羽還好吧,單煦?”即使心裏巴不得童羿羽跌斷手腳,她還是裝出一副關懷的口吻。“我聽說了之後一直好擔心她呢。她沒事吧?”

“她沒事。”他淡淡地回應。“除了孩子流產之外。她沒什麼大礙。”

沒什麼大礙?傅君儀的微笑僵在臉上。不過無所謂,童羿羽肚子裏那個小雜種畢竟還是流掉了,她的願望也不算功虧一簣。想必單煦很快便會和那個女人離婚、乖乖回到她身邊了。想到這兒,她的心情又回復愉悅。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單煦。”侍者離去之後,傅君儀覆住他擱在桌上的手,嬌滴滴地說道:“怎麼,發現我們還是最適合的一對,所以後悔了?我就說嘛,你那個嬌滴滴的小妻子報本配不上你,她只不過是……”

“我找你出來,不是為了聽你批評羿羽的。”單煦銳利地盯了她一眼,朝她身後使了個眼色。傅君儀回過頭去,然後微微一怔--除了聞中瑞之外,還有鄧弘旭。

“哈羅,君儀。”聞中瑞在她對面坐下,朝她比了個手勢。“這位鄧先生想必和你很熟了,不用我再多做介紹,畢竟羿羽出事那天,你們才剛見過面。”

“他?”她態度高傲地睨了鄧弘旭一眼。“除了和他在某些場合見過幾次,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你未免也太無情了吧,傅小姐。”鄧弘旭乾笑了兩聲。“為了陪你解悶,我鄧弘旭好歹也陪你玩遍了台北各大酒吧和舞廳,結果只換來一句你不認識我?”

“我明白了。”沉默了半晌之後,傅君儀才神情哀怨地望向單煦,聲音泫然欲泣。“我知道你們都怪我。你一定認為是我害她被車撞的,是不是?我承認我當時在場,但是她走得太快,我根本來不及……”

“是這樣嗎?”單煦慢吞吞地道,目光冰冷。“鄧先生已經將那天的事都告訴我了,包括你威脅要羿羽離開我的事。你何不坦白承認,節省時間?”

傅君儀愣了一下,迅速轉向鄧弘旭。他只是摸摸鼻子,雙手一攤。“別看我,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你也知道我和單先生有商業往來,大家都是朋友嘛,往後還要在商場上做生意,我當然是希望和氣生財……”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即使心裏發慌,傅君儀仍然力持鎮定。“是童羿羽自己跑出去被車撞,干我什麼事?鄧弘旭根本就是無事生非想陷害我。”

“陷害你,他有什麼好處?”單煦往後沉向椅背,黑眸緊盯住她。“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認為只要羿羽死了或是殘廢,我就會離開她回到你身邊。換句話說,你企圖謀殺羿羽,還有我的孩子,對嗎?”

“你……”傅君儀正要發作,隨即意識到自己正身處於高級法國餐廳內,她可不能像個潑婦般大聲嚷嚷、毀了她一向苦心經營的高貴形象。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暫且按捺怒氣,優雅地往椅背一躺。“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吧,單煦?我傅君儀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何必非你不可?”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君儀。”他俯身向她,聲音柔和得嚇人。“既然羿羽平安無事,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我要你離開台灣,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你做得到嗎?”

“我為什麼該這麼做?”

“因為一旦我告訴警方整件事情的經過。你可就不止離開台灣這麼簡單了。我會找到足以定你罪刑的所有證據和最好的律師,讓你知道企圖謀殺我妻子的下場。”

傅君儀握緊拳頭瞪視着他。雖然他的姿態依然輕鬆,表情卻是駭人的冷靜,眸光中隱含的陰沉和威脅之意,足以令人背脊發寒。

“你不怕我會向新聞界公佈,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子?”她咬着牙道。“我會讓你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單煦。”

“儘管請便,我無所謂。”他冷笑一聲。“而你;傅小姐,如果我將事情真相告訴新聞界,我就不信輿論會對你如此客氣。不止是你,你們整個傅氏家族都會因你而蒙羞、以你為恥,因為你是個殺人兇手,到時我就不信你還能在上流社會立足。

傅君儀的臉頓時失去血色。“你這個雜種。”她尖聲叫嚷,再也顧不得她的形象。

“那的確是事實!”他緩緩地笑了,低沉的笑聲令她全身凍結,“聰明的話。就別再讓我看見你,否則我絕對會盡我所有的力量讓你身敗名裂。相信我,我絕對會說到做到!”

傅君儀面色鐵青,氣得渾身顫抖。她知道單煦是說真的,她曾經見過他如何冷酷地對付他商場上的競爭敵手;相同的,他也絕不會對謀殺他孩子的兇手手軟。

殘存的理智告訴她,自己已經全盤皆輸。和他硬杠是沒有任何好處的,她再不識相,也知道單煦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如果她不想後半輩子凄慘度日,她最好照他的話去釩

“我不會放過你的,單煦。”她忿忿地起身。氣沖沖地踩着高跟鞋步出了餐廳。

見到傅君儀離開,鄧弘旭也趕忙站了起來。“既然沒我的事,我也先走一步。”

沒等單煦和聞中瑞反應,他已經一溜煙地消失在餐廳外。

“鄧弘旭這個傢伙一向怕事,諒他也不敢多說什麼。”見單煦不說話,聞中瑞躊躇地問道:“君儀呢?你就這麼放過她嗎?”

“不然呢?我畢竟欠她一個道歉。”他苦笑道。但他卻差點因此失去羿羽,更因而失去他們的孩子。天知道他必須多麼努力剋制自己。才能壓抑自己伸手扭斷君儀脖子的衝動。

“如果君儀沒聽從你的話回澳洲去呢?”聞中瑞又問。

“她會的,她很清楚我的個性。”單煦眯起眼,給了他一個令人背脊發涼的微笑。“如果她敢再出現在我面前。我絕對會讓她後悔曾經認識我!”

★★★

時光冉冉。轉眼又是兩個多月過去。

傅君儀終於回澳洲去了,大概也知道單煦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童羿羽也在醫生的准許下將童重堯接回童家,由林伯、林媽和一位特別護士負責照料;為了怕父親寂寞。她也時常回去陪伴童重堯,日子總算是歸於平淡。

雖然單煦仍無法完全敞開心胸,但是他發現他已經能坦然面對童重堯、面對他的“岳父”。一旦不再對他鬱積多年的仇恨耿耿於懷,他反而覺得平靜許多,那是過去的他從未想過的轉變。

唯一令他心神不寧的是羿羽。隨着時間過去,她的傷已經完全復原。在林媽和所有人的悉心照顧下,她一天天豐潤起來,姣美的臉龐籠罩着溫柔安詳的神采,乳白色的肌膚閃耀着富饒的光澤,散發著令人炫目的成熟之美。

每回只要多看她一眼,他都覺得自己更加渴豎望她一分。雖然她絕口不提孩子流產那天,君儀到底和她說了些什麼,但有時他會捕捉到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有着什麼令她困擾;那令他益發不安,心情也更顯鬱悶。

這天晚上,他從浴室走了出來,看着她就綣縮在陽台的躺椅上仰望着滿天星光。他在她身邊坐下,她柔順地偎向他的肩膀,任他霸道地擁住她。有好一會兒,他們就這麼靜靜地依偎着。

“你這幾天很沉默。”他一手玩弄着她肩上的髮絲,柔聲問道:“想什麼?”

她靜了半晌,才慢慢地開口說:“你要跟我離婚嗎,單煦?”

單煦先是愕然,然後全身的血液直涌而上。他一個翻身將她重重地壓在躺椅上,雙手扳住她的肩膀,眼神炯炯地直視着她。

“不!該死的,我從來沒這麼想過。”他低吼着。“你怎麼敢這麼想?”

童羿羽移開目光。“我只是……不知道你要我怎麼做。”她低語。

“什麼都別做,只要讓我愛你。”他一把將她擁進懷裏,在她耳邊濃濁的低語,“我愛你,羿羽。早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命運就將我們緊緊系在一起了。這些年來,我的理智幾乎被滿心仇恨所蒙蔽,但我卻找到另一股將我引向光明的力量。你就是那股力量,難道你不明白嗎?”

她往上凝視着他,月光照得他黝黑的眸子格外分明。她抬起一手滑過他仍因沐浴而潮濕的頭髮,感覺淚意湧上眼眶。

“你從來沒告訴過我。”她微微輕顫,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以為你要的只是孩子。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即使你不愛我也沒關係,只要能待在你身邊,我不介意這點小小的缺憾,即使你恨我……”

她話還沒有說完,因為他已經用唇堵住了她的,再多的疑慮都在他熾熱的親吻下化為灰燼。他的唇那麼猛烈,那麼饑渴及挑逗,幾乎奪走了她的呼吸,彷彿這個世界除了她之外,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我要的是你,只有你!孩子只是我逼你嫁給我的借口罷了。”他微顫的大手撫過她的嬌軀,似乎想印證她確實在他的懷裏。“是君儀害你失去孩子的,對不對?”

童羿羽微怔了怔。“你知道?”

“我知道。”單煦酸澀地道。“因為我的冥頑不靈,讓我們失去了一個孩子,更讓我差一點失去了你,這個代價未免也太大。”

她抬起手。一指溫柔地輕觸他微露胡碴的下巴,他立刻握住她的手,將熾熱的唇壓進她的手心裏。“我絕對不要再經歷一次那樣的恐懼。答應我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我不會。”她輕喃地保證。“只要你要我,我會永遠賴在你身邊,只怕你趕都趕不走呢。”

單煦凝視着她精緻的臉龐,感覺眼眶濡濕,心裏漲滿酸楚的柔情,太過強烈的情緒令他說不出完整的話。他的心曾經被複仇的意念佔據了那麼多年,直到她用愛填補了他被憤恨盤踞的心,一旦沒有了她,他的生命將會是荒蕪一片。

“我愛你,羿羽,勝過我的生命。”他將臉埋進她清香的發中。“你是上帝派來,將我從痛苦的泥淖中解救出來的天使。我絕不許你離開我,這輩子休想。”

她凝視他英俊的臉龐,想到他曾經受過的苦,感到心在發痛。他必定有着常人所不及的堅毅性格,才能承受一切磨難、堅持到最後獲得成功。這是她的男人,她多麼為他感到驕傲呵……

“外公說的對,你的確像一匹狼。”她軟軟地說道。

“是嗎?”他挑起眉,唇畔揚起一抹邪邪的笑意。“那他有沒有告訴你,這隻狼會在滿月之夜獸性大發,打算在房間的陽台上蹂躪他的天使?”

童羿羽咯咯笑了起來,左躲右閃地想避開他呵癢的大手。然後他不笑了。俯下頭,他輕輕地從她微啟的雙唇開始吻她,兩人都感覺熱力由身軀升起。當他低吟着抱起她往他們的床上走去時,她心滿意足地依偎在他懷中。

前面的路或許還很長,可是他們的心這麼近。這便足以抵擋一切狂風暴雨。她決定待會兒再告訴他那個關於狼的傳說……

傳說中的狼,一生只有一個伴侶;當他尋着他的天使,兩人的命運便緊緊相依。只有死亡能將他們分開。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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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與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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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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