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真是大豐收哪!”圭司再三讚歎着弟兄們的傑作,真可惜這次沒有輪到他出任務,不然這次的功勞絕對有他的一份。

這回出任務的風間擺手叫道:“這次真多虧了宋姑娘,不然我們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

“怎麼說?”

“朝廷負責押解貢品的代表日水軍郎將山口星史郎,而且好死不死的,他就是山口組鷹組的首腦!”

“真的?”圭司吃驚的瞪圓了眼。

乖乖!這可是驚人的內幕哩!照這麼推算,山口洋助與山口龍之介必定與惡名昭彰的“山口組”脫不了關係。如果晚羽隆夫知道自己麾下重臣就是“治世之瘤”,那肯定很精采!

“更恐怖的在後頭呢!聽信之說,山口星史郎是‘地派’陰陽師,是邪派哩!”想起山口星史郎的奪命陰陽術,風間至今還心有餘悸。“而宋姑娘正是‘天派’陰陽師,若不是她,我們還不知有沒有命扛這些珠寶回來呢!”

“還真是看不出來呀!”圭司一臉崇敬的表情,像是突然看到天神降臨。

這麼美麗又柔弱的女人,居然是唯一一個“天派”陰陽師,真不是蓋的!

說到這裏,喬馭與影凝往書房走去。

如果圭司能細心一點,他會發現影凝跌跌撞撞的被喬馭拉着走,而喬馭正一臉風雨欲來的表情。

“老大,辛苦了——”圭司有精神的吆喝着,直到發現老大的表情才收起開玩笑的神情。

正好高山信之從旁邊走過,圭司立即攔住他,並小心翼翼的問:“老大怎麼了?”

高山信之點點頭,答非所問地自語:“我想,現在該是彼此了解的時候了。”

老大與宋姑娘間究竟會如何?

天曉得!

圭司與風間兩人被高山信之凝肅的表情感染,不明所以的跟着點頭,心中不約而同的揣測起老大的思緒來。

★★★

喬馭在生氣!影凝十分確定的想。別說看他的眼,光是現在被喬馭緊抓着手腕,她都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由手心傳給她的怒氣。

她知道他在氣什麼——她不該沒經過他的允許偷溜上船。

但她可沒打算要道歉!

她可不覺得這有什麼錯,更何況她還阻止了一場悲劇發生,他如果意識到她今天救了他一命,他就應該面帶笑容。好吧!如果做不到,起碼不要一副跑了老婆似的表情,她只是個弱女子,承擔不起他那要吃人的恐怖模樣。

等一下!難不成他生氣的原因是因為被一個女人所救?

那有什麼好氣的嘛!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火大成那樣也改變不了既成的事實啊!

她開始開導他不正確的觀念,“你在為我救了你的事情生氣嗎?”

她小心翼翼的起了個頭,見喬馭沒有當場翻臉,膽子慢慢大了起來。看吧!果然是為了這碼子事。

“你不要為了這種你認為有損男人形象的事生氣好嗎?當時情況危急,我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啊!如果我這樣解釋還不能讓你釋懷,你為什麼不換個方式想呢?你救過我好幾次,何不想成我在報恩呢?喬馭,這樣你會不會好過一點——”

“閉嘴!”他現在沒心情聽她啰唆,有件事他要先弄清楚!

喬馭將她丟進書房,關上紙門,將外界隔絕。

“我先說哦,我不要道歉!”這一點她是很堅決的。

“你說夠了沒有?”

如果她再繼續扯那些無關痛癢的事,他真的要翻臉了。

影凝嚇了一跳,悶着氣,不再答腔了。好心勸他卻惹人嫌,那她閉嘴好了。

看見她受驚的表情,他的心臟再度該死的抽痛起來。他咬咬牙,硬是壓下所有心疼不舍的情緒。

他不想表現出一副佔有欲過剩的樣子,她的事他原就無權過問,但是——該死的!為什麼事情一扯上這女人他就在意起來?

她和一般女人沒什麼兩樣,除了多話了點、麻煩了點、美麗了點、自以為是的想多了解他之外,她與一般女人沒什麼兩樣。

可是,該死的他就是在意她!

他不是因為佔有她的身體,成為她第一個男人所以在意,她不是他碰過唯一的女人,他沒有所謂的“處女情結”!奈何,他就是找不出在意她的任何理由,這種莫名的思緒究竟所為何來?

影凝擔憂地看着他愈擰愈緊的眉峰,終於忘掉剛給自己訂下“不多事”的戒條,忍不住伸手輕撫他的眉心。

喬馭一怔,接着,便用力揮開她的皓腕。

影凝被他突如其來狠絕的神情嚇到,下意識倒退兩大步。

她瑟縮憐人的模樣狠狠刺痛了他,他長手一伸,摟住她的纖腰往懷裏帶,緊緊的將她納入懷中,貪婪地汲取她發間的幽香。

“喬……馭……”他壓得她好難受!可是,她不敢推拒他緊得教人發疼的擁抱。

“喬……喬馭?”她輕喚,伸手想觸摸他過分好看的臉,但一想到之前他揮開她的手,便尷尬的停住了。

她正要縮回手,喬馭卻搶先一步抓住她的。

“啊!我不會摸你的臉的,放心好了……”她提醒自己要時時記得,免得又惹火他。

“摸我。”他低啞的道,將她的手貼到他的頰邊。

影凝遲疑的撫上他無比俊秀的容貌,美麗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凝視着他。

他剛毅的臉部線條是那麼優美,卻透露着滄桑,緊鎖的眉心下,究竟塵封了多少往事?

白皙的手指沿着挺若山嶽的鼻樑輕滑而下,來到他緊閉的性感雙唇。

影凝輕嘆口氣。她努力地試着想了解他,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肯說出過去的自己?真會有那麼一天嗎?

他突然開口輕咬住她的手指。

“呀……”她吃驚的低呼。

她的低呼淹沒在他的唇里,他擒住她豐盈欲滴的粉嫩紅唇,火熱的侵佔弄疼了她的雙唇,然而,他猶不知足一次又一次的肆虐。躲不掉了,他知道他非栽下去不可。

她的唇只有他能吻疼,只有他能欺負她,只有他能恣意憐愛她,今生今世,她的一切只能專屬他所有,至死方休!

★★★

好想、好想睡覺……

影凝被喬馭霸道地連人帶被褸在懷裏,喬馭的唇在她修長的頸項與光裸而優美的肩部輕摩慢咬,令她酥麻得直想沉入夢鄉。

但她極力抗拒周公的誘惑,星眸半掩,她還想清醒的凝視他難得醉人的眸光。

“把眼睛閉上。”他不懂她在強撐什麼。

她搖頭。

“想聽你的聲音。”她勉強打起精神呢喃。

他的聲音回蕩在她耳畔是那麼令人心安……

喬駛經常是冷漠的,他的話不多,聲音通常是冷冷的,像寒冰一樣凍徹心房,但是卻十分悅耳。她常聽他與別人說日文,聽着聽着總會入神,她不懂他們在談什麼,但是,她可以由他的聲音揣測他的心情。

“你可以對我說話嗎?講很久很久的那種。我一直想聽你對我說很長很長的話,隨便說什麼都好。”而不是總對她使用命令句。而且,她想了解他,她不知足的想從他的言談中知道更多;雖然他總不談自己。

喬馭揚眉。她從不曾向他要求過什麼,沒想到她要的只是聽聽他的聲音。

“想聽什麼?”他准許她選擇。

“你,你的過去。”他肯說嗎?

喬馭瞇起雙眸看她。

“那算了……”原來他的心防始終未曾撤除,她太高估自己了。

“我不完全是中國人,”他淡淡地打斷她,低語道:“嚴格說起來,我身上流着一半來自我父親晚羽隆夫的日本血統。”

連晚羽隆夫都不知道的秘密,他願意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她面前。心都交給她了,他還有什麼不能給的?

影凝吃驚的瞪大雙眸。

原來喬馭是混血兒!而且,他還貴為日本皇太子!

“我從母姓,是因為自始至終我沒有冠我父親的姓,”他嘲弄地說,“他甚至不知道有我這麼個兒子。”

“令尊還活着嗎?”

“活着,”他的口氣有些不馴,“而且,另有一堆妻妾與一個女兒。他有那麼多妻妾,卻不曾給我母親幸福。我從不知道他在我母親心中有多少分量,我的名字——晚羽徹是我母親取的,她讓我姓晚羽是為了不讓我忘本。”

“令堂如今住在中國,還是日本?”

“她過世了,在我十三歲的時候。那一年,她帶我再度踏上日本的土地,買通金閣寺晚羽家的僕婦讓我見……我母親口中那個製造我的男人,沒等到回中國,我母親就過世了,她跳崖自殺。”

“因為令尊……”

喬馭搖頭。持續好一陣子的靜默,他像在壓抑什麼似的沉沉開口:“我從未見過比我的母親更美麗的女人,當她帶着我到日本的短短一個月,日本武術宗師曙華流見到她的第一眼便瘋狂愛上我的母親,並強行佔有她……所以,她當著曙華流的面跳下斷崖……屍骨無存,我甚至連替她收屍都做不到,她是唯一愛過我的人……”

喬馭的敘述中斷了,他痛楚的閑了閉眼睛,那是他永遠也無法癒合的傷口。他突然一把攬她入懷,濁重的呼吸吹拂着她的發梢。

影凝圈着他的頸項,努力給他他所要的勇氣與安慰。

天!一個十三歲的男孩怎能承受這麼多?她十三歲的時候,正無憂無慮、驕傲的盡情揮灑多采多姿的青春歲月,而他卻經歷那麼深沉的痛苦。

影凝的心深深的被刺痛了。

“從那時候起,‘晚羽徹’便與我的母親一起埋葬了,活下來的,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喬馭。後來,曙華流收養了我。我拒絕時,他說:‘想報仇的話,這是個好機會。’因為這句話,我成為武術宗師曙華流的徒弟,為了殺他而勤練劍技。他是我的師父,也可以說是我的養父,他每年給我一次的機會向他報仇,一年中只有那一天他是我的仇人。我母親過世后的第四年,我殺了他,並且在肩上刺下鬼面般若,成為一個浪人。”

成為殺人機器、組織海盜、成為山口組欲剿殺的目標、被東方朔網羅為風塵少君等等,都是後來的事了。

“這就是為什麼非搶晚羽隆夫的官船的原故?”

“是。然,無論我搶了他多少稀世珍寶,我的母親也不能死而復生!但我想讓他知道,縱使他貴為日本人人尊崇的幕府將軍,總會有一個人執意與他為敵!”他冷笑了一下,“我不會原諒他的。死,太便宜他了,我要他在位的每一天飽受海寇的侵擾!這是他欠我的!”

“也許……他對當年的所作所為已經後悔了,你說他只有一個女兒,那麼他一定很想要一個子嗣,如果他知道他還有一個兒子,他會很高興的——”

“我已經大得不需要父親了,我姓‘喬’,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晚羽徹’早就死了!他有的,是一個叫“晚羽紗羅”的女兒。是的,我存心斷了晚羽家的血脈,因為他根本沒盡過一天為人父的責任,這樣的結果是他咎由自取,恕不得別人!”

影凝無言的抱緊他。他說出的話讓人心疼又心酸,他的傷痛,她無法體會其千萬分之一,卻殘忍的剝開他的傷口,再傷他一次。

“你這樣說讓我想哭……”她埋在他懷中哽咽。

沉默良久,他自嘲一笑道:“何必呢?”

他的故事不是為了嫌人熱淚而老調重彈的。

“令堂不是唯一愛過你的人,”她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頰上,“我也愛過。”

“過去式?”

“過去式,”她濕潤氤氳的美眸深深地凝視他,“現在式,要不要我連未來式也說呢?”

狠狠地摟住她,無法不動容的喬馭以吻封緘,心防徹徹底底的潰決了。

★★★

星史郎面對櫻之湖的夜色獨酌。

微風從湖面上吹進房中,帶着些微冷洌的寒意。仲春時節,百花競放,清冷的空氣中,繚繞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轉動着上好的青瓷酒杯,瀲灧的酒光,與湖水的波光交織在他眸中。

“在想什麼?”走進星史郎房間,美奈子替自己斟上一杯酒,等待小哥的回答。

星史郎隨意扯出一抹笑容道:“我,什麼也不想。”

美奈子衝口而出問道:“這是你心中的寫照,還是心中的期望?”

搖晃着酒杯,他笑道:“你想說什麼?”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事情不該是這麼發展的!小哥怎能愛上喬馭的女人?更何況他們互為敵對的陰陽師!

三年前,大哥愛上風塵少君代號“山——”莫仲擎的妻子晚羽紗羅。三年後,小哥愛上同是風塵少君,代號“水——”喬馭的女人。

星史郎斂去了笑容,放下酒杯看她。

“美奈子,這是既成的事實,你我都不能否認。大哥當年放棄了晚羽紗羅,看看他變成什麼樣子?我不要步他的後塵,對於宋影凝,我勢在必得!”

他不要成為第二個山口龍之介!現在的大哥再也不曾真心的笑過,他用他的一切,去堆積成權位與金錢的牢籠,絕望的囚禁自己。

“但她是陰陽師呀!天與地的分野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打破的!”

“天與地相殺又如何?那不過是身分有所拘泥而已,你以為我在乎嗎?”

“宋影凝在乎!”美奈子振振有辭,“要殺晚羽徹是山口組不變的策略,只要你動用陰陽術,那麼宋影凝勢必與你敵對,小哥,除非你脫離山口組,否則,你和她永遠也不可能有結果的!”

星史郎瞇起眼眸,看着美奈子冷笑了下,“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迎視星史郎瞭然的目光,美奈子轉開頭,乾澀地低語:“其實我與你一樣,愛上不該愛的人。”

“你愛上晚羽徹……”星史郎並不意外。“你要我放棄宋影凝,成全你?”

美奈子迴避他的眼眸,不語。

星史郎有絲動怒了。“回答我!”

美奈子哽咽道:“我不能坐視山口組殺了他,我要盡我所能說服他進山口組,只有這樣,他才能保命。”

“這與我愛宋影凝並不相干。”

“相干,因為只要宋影凝活着,晚羽徹就不會答應參與山口組。”

星史郎的眸子變得驚猛冷銳而危險。“你要我放棄宋影凝,是因為你不打算讓她活着?”

“是的,我要殺她!”

星史郎發火了,“你以為我會坐視不管,任你殺了她嗎?”

美奈子含淚道:“小哥,如果你不放棄她,我們很可能由手足變成敵人。”

他一字一句的低吼:“為什麼你不放棄他,阻止這一場手足相殘的悲劇?”

美奈子搖頭,低語:“因為晚羽徹活着比宋影凝來得有價值。小哥,若是他加入山口組,對我們會更有利!”

是的!山口組一直想說服晚羽徹加入組織,除非他不為所用,逼不得已,只好殺了他以絕後患。

星史郎大大一震,啞口無言。

“放棄她吧,小哥!她不適合你的。”

“住口!”

“小哥——”

星史郎踉踉蹌蹌地走出房間。

他幾乎想大笑,因為這樣的戲碼委實太可笑。

為什麼?難道他即將重蹈龍之介的覆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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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人的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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